【日子过得无趣，心中不知为何总是苦闷，于是难得逃了一次夫子的课出去走走。反正他道不用多久便辞去这职位，想来一次不去他也奈何不了我，便携了宫人一同去花园，听说那里的桃花开得正好。远远地，仿佛一片粉色的烟雾笼罩在花园上空，走近了才看清那花全然由碧血浇灌而成，一朵一朵尽是娇艳玲珑之色。弯起唇角，眉眼拢起的笑意清薄不深，微微抬起下颚向身后宫人淡声吩咐道】
本殿要桃花，你们去摘。
【目光遥遥地向桃花上定了神，转身落座在树旁的石凳上。托着腮看她们在树下已托起一个颤抖的人。】

【前日才进得宫来，由师傅领着熟悉了各处，平民子弟，也只谨言慎行罢了。此时尚闲散，便信步到了御花园。忽见一旁桃树下女子踩着身下人，颤巍巍腰身一闪，忙上前几步托着她】
【小宫女惊魂未定，忙将她抱下，袖手一旁，垂眸道】姑娘当心，这桃树甚高，实在危险。

【本见她悠悠差点便摔了下来，站起身方想唤声危险，却见一人已上前扶住她。柳眉微蹙，宫里少见男子，听得他声音如清风送水尽是谦和便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确是个生面孔。走几步上前去，瞥了一眼那宫女除了惊吓之外也无事，放心后就转眸冲他道】你是谁？本殿没见过你。
【说罢也不看他，扫了一眼站在一侧的宫人们，心中烦闷仍不散，依旧淡声道】谁让你们停下的？去摘。

下官刚入宫中……
【眼前小姑娘衣饰重华，自称“本殿”，当是一位公主了。拘谨说了半句，见她并不听，也便不说。又听她指派宫人，一旁宫女都战战兢兢，暗叹口气，缓声道】
公主殿下方才也瞧见，桃树甚高，不易攀折。鲜花易得，伤了人却不好了。

【闻言竟是一笑，目光扫过那些宫人皆是畏首畏尾的模样，还是眼前这人颇为有趣，自小宫人未曾拂逆过自己的意思，就像方才哪怕再危险也还是去折花。偏首向他，又是细细打量了一番，他一字一句说得平缓有理。总是期待着有人敢于拂逆，又不愿被人拂逆。低首抚平身上的褶皱，抬眸冲他笑意甚浓，甜音清脆尽是狭促的意味】
哦？你知道本殿是公主，还敢拂逆本殿的意思么？不过你说的话到是有些道理，不若……
【伸手散了宫人，微微抬起下颚，眉梢眼角都堆砌起了明媚的笑意，更有几分示威的味道。纤纤玉指向他一指。】
你去帮本殿摘。

“尔性清直，原不是官场之人，只恐言行误身。”
【师傅的话犹在耳畔，只是一介寒儒，修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自知不能拂逆公主，多言一句，怕是明日这西席也没得做了。苦笑着低了低脖颈，应道】
下官去摘便是。

【诶？见他方才的气势似乎矮了一截，走向树下试图攀上桃树摘花，不由愣神。默默拽了低灌丛中的一叶翠绿捏在手中扯成一片片的。那树，好像真的很高嗳。咬着淡粉色的唇不出声，方才那宫女险些摔下来，还是有众人在身侧护着的。可是现在……挂着绣珠的鞋子在地上踢了几下，猛地将手中的叶子撒在地上，跑上前几步别扭地开口】
喂……你、你别摘了。本殿不要了。

【刚说的事，怎的忽然反悔，这金枝玉叶的脾性还真是难捉摸。倔劲上来，低首回她一句，已束起了衣袍，唤过一名小内监来。颤颤踩上他背，忙抱了树干使力站稳。左手折下顶端一枝洒金碧桃，矮身跃下。幼时爱玩闹，倒并不十分吃力。拍了拍那小内监的背】辛苦了，多谢。
【掸了掸衣袍，走到那小姑娘身边蹲下，扬起桃枝，温然一笑】殿下的桃花。

【见她拿了桃花道谢，不见如何欢喜，却似忽然收了骄纵神色。如早春桃花的年纪，没了枝头的傲然，便剩下惹人怜爱的粉嫩鲜活。再贵不可言，也只是个小姑娘罢了。摆手笑了笑】
不累，殿下喜欢便好。只是今后殿下心中不快，也莫要为难宫人，她们家中皆有父母弟妹，只为一口饭吃，已是十分艰辛，不该犯险。
【站起身来，躬身一揖，朗声道】下官乃新入宫的皇嗣西席，陈书绥。

【听得前言本想反驳，人家平日待她们还是不错的……只是他说得无不道理，确是自己娇纵惯了，平日里无人指责，如今也只能羞怯地低首不言。直至听了后句，猛地抬头看他，水眸中哪怕刻意压抑也平添了不知几分的惊讶神色。不会……这么巧吧……】呃……
【见他眸中自含了几分笑意温润，那些话听起来也如玉一般微凉清爽，亦是见了礼，声线温和】学生受教，劳烦先生。
【不过一双水漉漉的眸子片刻含了几分娇俏狡黠，抬眸笑道】今日领略先生举止投足间尽是斐然风采，故此久留于此，未曾去成南熏殿，先生可不许罚昭昭。

【明白过来，原来她便是自己要教习的十三公主。受了一礼，听她偷懒在御花园玩耍，更是瞠目。忍着笑压低了声】殿下不必借口，今日仍是上一位夫子授课，下官还是闲散人。
【她笑语盈盈，十分受教的样子，自己既觉安逸，又有些紧张】以后下官教习时，殿下不可如此惫懒。下官不会责罚殿下，自有人来责罚下官。

【长叹一声，转着手中的桃枝，原来还得回去见那老夫子，瘪瘪嘴巴不吭声。听他后言，眼睛忽然笑成一弯新月，眨了眨水眸笑道】
咳，昭昭可不是纨绔子弟。不过日后是否尽心，那就看先生如何满腹经纶了。不过……瞧先生谦谦君子，自然不似上一位那么……
【皱皱眉想了想，一字一顿却是悄悄压低了声音说】野、蛮。嗳，我最讨厌红木了。
【是不是制红木戒尺的人从没被打过呢。念及此处又不悦地朝地上踢了两下。】

【闻言皱眉，公主原本年少，爱玩爱闹也是寻常，再者金枝玉叶，如何能用戒尺责罚。点点头，故作正经】下官家贫，从不使红木。
【想起幼时背不出经文，被父亲罚跪祠堂，一夜不给饭吃，使戒尺那还是轻的。当时也恨得牙痒，便理解她心思。将她绣鞋前一石块踢开，看着她笑】以后也不会使的。

【惊喜地欢呼一声，尔后抬起一双墨瞳亮晶晶地望着他，含上盈盈的笑意。】
真的？先生不哄昭昭？
【得到了确定的回复，见他又细心地踢开石块，偏首吐了吐舌，发髻边低垂着的粉色丝带飘至耳旁。不知再该说些什么，却不愿结束话题，反正已经迟到了，不如逃开最后一课。抬起脸笑问他】
先生明日教什么？昭昭回去也好先了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