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毕业的时候,班主任问我,你有什么理想,我看着他认真的脸,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理想这个东西,我从未思考过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的。田恬运动全能,却喜欢画画。李子华喜欢篮球,擅长下棋。俞羲足球踢得好,却讨厌比赛,喜欢电影。看,我说出了他们所有人的擅长和喜好,却独独发现不了自己的,可能是我太过一无所长,可能是我太过资质平庸,我突然在想,这么久,这么多年,没有喜好没有热爱,没有擅长,的我是如何生存生活着,我喜欢安安静静的日子,喜欢一个人呆着,却又讨厌一个人的孤独寂寞。
田恬的脸突然晃在我的面前,面露忧色对着我说Hello,你还好吗?我笑着回答,我还好。
假期开始的那天晚上,我在学校待到很晚,城市里的重度污染遮掩了满天繁星,我记得初中的时候,每天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我就会看着天上最亮的星星,我知道它是启明星,因为它最亮,所以我看着它发呆,走神,看吧,我喜欢的也是最最突出的东西,可是,为什么我看不到自己想要的呢?田恬在我身边陪着我,她以为分班对我来说是一次分别的感伤,她抚摸着我的短发,把我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流泪,可是我的眼泪就那么顺着眼角滴落在她的校服上,她安慰我,分开不是别离。我点头说是。她说别难过。我说好。我以为她不懂我,可是她说,一一,你会找到你想要的,你总是说自己懒,不愿意去追寻,不愿意去寻找,可是你知道吗?等你遇到你自己真正想要的,你会发现自己奋不顾身,你现在的茫然,不意味着失败你懂吗?所以,你要留给未来的你一个最好的自己。
我愣愣的看着她,她像是洞悉我心的女神,我看着她,已不想落泪,可是泪水大滴大滴的滑落,我哽咽,我说好,我说谢谢你,我说我会好好的,我说我只是怕追不上朋友们的脚步……
田恬用指节用力的敲击我的额头,她说笨蛋,你太过迟钝,可是你太过细腻,你不能钻自己的牛角尖。我泪眼朦胧的看着她,说好。
我被她拉出学校,保安叔叔看着我们又哭又笑,对我们微笑,我感叹这个世界的善良,抱着我身边的田恬在盛夏的夜晚瑟瑟发抖。
田恬从便利店里提出一大包东西,乳白色的塑料袋遮盖着里面的物体,我疑惑着,却被田恬拉到护城河的岸边,她扯开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听纯生啤酒,拉过我的手,放在我的手心,我听见她说,cheers,不醉不归,我看着她张扬的笑容,拉开易拉罐拉环,学着她的模样往嘴里灌,带着气体的液体灌进我的嘴里,冲进我的鼻腔,我一下子难以抑制的喷了出来,黄褐色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深黑了脚下的石板,田恬指着狼狈的我笑的岔气,我抹了抹嘴角的液体再接再厉,我习惯了啤酒的呛鼻味道,大口大口的解决着一塑料袋的啤酒。
我想,我一定是喝醉了,因为我抱着田恬的脖子喷涌着眼泪,我说我不想读书不想上大学,我只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咖啡店,会有我自己做的小点心,最好还要有来自法国的浪漫味道,我会做最棒的巧克力,然后送给你们每个人吃。可是我却只能听着家里人的话,乖乖上大学,乖乖读书,乖乖考试,然后找到适合自己的职业,乖乖工作,而我最初的梦想就不见了,所以我的理想是能够考上大学,找到理想的工作。
我隐约记得田恬嘲笑了我目光短浅古板,却又羡慕了我的容易满足,我浑浑噩噩,和发着高烧一样难受,却又格外的酣畅淋漓,我漂浮在我自己的世界里,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是我藏在内心深处的,不为人知的卑微愿望。可是这些愿望,如果回答了班主任的话,你有什么理想?我想有家自己的咖啡店。班主任一定会微笑说很好的理想,可是呢?这些理想会在他们心里被划为卑微的理想,然后我就成了卑微的人。
田恬扶着我的手,放在护城河边上的铁链上,我们两个站在河边,看着水面波光粼粼,看着对岸灯火通明,田恬灌了一口酒,说她有些晕了,靠在我肩膀上。明明我比她矮多了,可是她总是喜欢曲着膝靠在我的肩膀上,那时候,我总觉得我是她的依靠。
田恬说,盛夏的晚风很冷,就像是刚从火炉里逃出来遇上冬天一样的瑟瑟发抖,田恬说,她从小到大都依靠家里人的意思在努力,她努力学习,努力让自己开心明朗,努力变成学校的佼佼者,她喜欢画画,可是画画对她来说是没有用的,她需要的是进入商学院,学习企业管理,学习金融管理,然后接手自己家的公司,成为她爸爸妈妈期望他们成为的人,她笑着说,一一,你很单纯,你的未来很适合你,不要去怀疑理想,只有你要的,才是最适合你的。
我听不出她的伤心,但她的泪水却滴落在我的手上,我和她看着夏天河上观景桥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猜测他们的职业和最初的梦想。看着远处广场上灯火通明着,阿姨婆婆们用大喇叭放着音乐跳着舞。也有年轻的父母牵着孩子不耐烦的一遍一遍说着,你要听话,你要乖。行色匆匆的人总是一边打着电话一边面带焦色,怀里抱着厚厚的文件夹,西装的袖口微微发皱,领带松松垮垮,头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啤酒的味道很难喝,我记得以前有人说,这玩意比马尿都难喝。越让人难受的东西,人们就越愿意去享受不是吗?这是人的劣根,所以我从醉酒的难过中体会出了一丝丝的开怀,我们在等着,等着下一个路过的人是嫌弃,还是同情的目光,我有些浑浑噩噩,我想对着宽阔的河面撒酒疯,我扭过身体,跨过河边的铁索,有些高的河堤让我晕眩起来,田恬坐在我身边,我仿佛看到对岸有人看着我,我对他说:“不管你是谁,听着,我是王一一,独一无二的王一一,我的理想,请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相信我,你要等我!”
田恬在我旁边哈哈大笑,她喝光了手里的最后一口酒,又开了两瓶,把一瓶推到我面前,她把手里的酒倒进平静的水面,我听到了她悲伤的语气:“祭奠你,我还未盛开便已枯萎的梦想……”
我拥着她,突然流了泪,我忘记了我为什么要流泪,我只知道,什么是梦想,就是梦寐以求而求不得,理想,是更为理智的追求,我们放弃了我们的梦想,用尽了我们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