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的意象与异想
《工人日报》（2013年05月06日 07版）
戴荣里
好久没有读到《异香》这样的文字了。故事似乎很简单，一个在北京打拼的单身女子在湘西的山坳里，偶遇一个驴友；在层层剥笋中，展开对异香的探寻。这对陌生男女的山中之夜，读者会像故事的主人公所想的一样，都期待会发生一点什么，但两人之间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而故事却转发在山里一家人上。先是出现一个妇女，又出现一个哑巴儿子，最终给我们揭开了异香的来源。虽然读者期待的凡俗故事没有发生，但一脉异香却永远留在了读者的心底。
孙频是一个聪明的作家，她不急于把包袱打开，而给读者遐想的空间。同是单身的男女，描写的口气和叙述的格局各不一样，一个跃跃欲试，一个推挡有度。在你来我往的话语交谈中，语言对局足显当下各类男女的生活情态。孙频的小说语言概括力很强，精心设计的对话会牵拽着读者步步深入。“她心里一针一线地想着，针针见血，嘴上却说，我哪敢和你一起睡，我还是睡外面吧。再说了，我要是睡你半张睡袋，不是还得付你一宿的租金？”卫瑜的尖刻和幽默一下子就倾泻出来；在描写两个单身男女同住一个睡袋时，写道：“现在，就这一个瞬间里，这个世界上仿佛就剩下他们俩了。他身体上的温度是真的，她的也是真的。现在，他的这一点温度硌着她，又温暖着她，像一根鱼刺长进了她的身体里，无论怎样难受，那都是剔不出去的。她是一尾鱼，鱼刺就长在她身体里。周围是一种彻骨的坚硬的黑暗，那只睡袋裹着他们就像黑暗中生长出的一团琥珀，他和她都动不得。也许，他和她都情愿动不得。”这种语言的温润和质地令人拍案叫奇，富有强烈的黏着力。
孙频对故事的掌控好像摸透了读者的心理似的，当我们随着主人公一起悄然前行时，那种对异香的渴望也移植到读者心里。“两个人把屋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企图找出一点证据好证明这异香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如果一直找不到这源头，就感觉这异香像一个架在空中的鬼，看不清眉目，却驱逐不去，因为它就在你的心里。”当他们知晓了异香的源头时，他们开始变得更加纯净起来，“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身体上的喧哗，只剩下了一种苍凉的安宁，像月光一样很深很静地从两个人的身体上流淌了过去。”语言的张力已足见打磨的功夫。
孙频的小说好读在她知晓当下读者的阅读兴奋点；高端在于能透过生活的现象让人与她一起搜寻到本质性的东西；雅俗共赏在于善于把深奥的哲理通过浅显的意象表现出来；带有大家气在于她的小说总是在情节涌动中给你一种穿透心扉的震撼。在《异香》里，我们可以读到很多文学的意象，读到很多生活中的意象，也会读到我们心灵中渴望的意象。小说的线条似乎很简单，但她给我们结识了人的沧桑，人为什么活着，我们应该搜寻怎样的爱情？人与人之间应该怀有怎样的一种情感，人与动物之间的情感其实是人性之美的延展。孙频的小说直面人生关怀，直接透视人的内心世界，给读者润物细无声的阅读快感。
孙频的小说追求情节简单、语言朴素和感情纯真，体现在她纷繁的异想中，在这篇小说中，异想之大、之美、之宽泛，同样得以完整地展示。作家的视角是散乱的，从对异香的寻找，到一个城市漂泊者对爱情的渴望，作家还细心刻画了纯朴无邪的山里一家人，山里人平凡但却十分真实伟大的生活原生态体验。通过一些情感对比，让两个在城市化生活里滋润惯了的人获得生命的洗礼。孙频小说的散点异想，透出一位作家的构思智慧，也显示了一个作家自觉的精神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