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吧？青衣长衫。在洛阳的街头，仿如一道童话储藏了千年。你终于出现。带着低沉与忧伤。　　目光闪躲。　　如果不是府里丫鬟窃窃的议论，我甚至不知道，在你们举家迁往洛阳的途中，发生了那样惊骇而惨烈的事。　　最后，独剩你一人。　　我的心，豁然而痛。因你。玉流笙。
　　[ 一 ] 　　我们有太久没见。两三年？抑或四五年？甚至更久？我记得你青涩而俊俏的容颜。那时候，长辈尚且取笑我。　　因为，我是你的。你指腹为婚未过门的妻子。　　我以为，你来了洛阳，是要兑现你的承诺，履行我们携手共老的约誓。我何其感激。长辈精明的预见，将我许配给你那样沉实坚毅的男子。　　可是。　　可是你却要退婚。　　我慌得打烂了墨砚和茶杯。水与污渍相混合，包裹了我寂寞的心房。我提着裙裾跑到前厅，你已经走了。娘亲呆呆地杵在那里。她说，青枕，你别伤心，我会再替你物色更好的人家。我顿时哭了出来，抓着娘亲的手。　　紧紧地抓着。没有说话。
　　我去找你。我知道对女子而言，那样脆生生的逼问，是羞耻而轻贱的事。但我依然想知道原因。也想挽回。　　你站在后花园的柳树下。　　颀长。端庄。　　你的眉目如画更胜从前。面冠似玉。倜傥轩昂。你唤我，青枕。我们好久不见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地兜圈，迫不及待要问你—— 　　为什么退婚？　　你一怔，缓缓地说道，我对你，已经没有情意。我在家乡爱上了别的女子。我的心顿时狠狠地揪起来，撕裂般地痛。我退后，摇头，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还要迁来洛阳？你淡淡地低头，说，那是爹娘的意思。如今既然他们都已不在，我也不愿委屈自己勉强娶了你。　　青枕，对不起。
　　[ 二 ] 　　母亲很快物色到新的人选，替代你。　　她说他比你优越了千万倍。可是，这世间只得一个你，玉流笙，我如何能将我最初且最深爱的你，当作云烟风一吹就散去？
　　替代的人，叫做姜沉意。　　是阔绰的富家公子。模样生得也俊朗。只是欠了气质。略显粗鄙。我一看见他便想念你。想你在月下的白衣。　　羽扇纶巾。美仑美奂。　　姜沉意总是微笑着打量我，那神情，仿佛是在品评一件青花瓷。他的眼神让我不自在。三月春风，亦凛冽刺骨。　　我转头好像看见你在远远的河堤上。眉眼带愁。似含着诉说不尽的心事。　　姜沉意问我，那是谁？我苦涩地笑笑，说，是曾经与我指腹为婚的那个人。我没有遮掩。没有去看姜沉意的脸。仿佛所有的所有，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的想念。我的清苦。我的埋怨。和他无关。和你，也无关。
　　过了几日。　　姜家有丫鬟死于后巷。死时衣衫不整，浑身都带着淤伤。有人向府衙举报，说亲眼看到姜沉意对丫鬟施暴。　　其情形令人发指。　　而那个举报的人，就是你。　　玉流笙。　　你义正词严，声声控诉，把姜沉意描述成狰狞的魔鬼。你们对簿公堂。姜沉意气得烧红了眼睛，满是血丝。　　可惜，府衙大人觉得你的供词太抽象，没有实质的证据，况且姜家还有许多人都为姜沉意辩护，说他从未去过后巷。　　案情不了了之。　　姜沉意安然无损。
　　你痛斥姜沉意的阴险，骂府衙的糊涂。你说，你相信我，我亲眼看到的，一定不会错。青枕，那样的人你不能嫁。　　呵，你是来向我预警？　　我面带揶揄地望着你。那时候我们在僻静的河岸边，阳光照耀着清澈的水面，波光粼粼。但却照不出我内心的惆怅与荒凉。　　我盯着你。问你，如果那样的人我不能嫁，那么，我能够嫁给谁？你么？　　你顿时怔忡无言。

　　[ 五 ] 　　你是有苦衷的。　　——这念头就像一艘船，甚至一根稻草，将快要溺毙的我打捞。我是应该庆幸吧？可为什么眼角还有泪光。　　但如果要怨愤，又为什么，不乏欲抑还扬的欣喜？　　玉流笙，我不惧怕这尘世任何的艰难与险阻。哪怕大火要将我吞噬，洪水将我湮灭，风雨雷电将我粉碎，只要，你的心里有我，一切便就值得。
　　我感到头脑昏沉，意识模糊，渐渐地，手脚也失去了力气。我仿佛掉进悲哀的梦魇，疲倦地睡去，疲倦地醒来。　　绳索缚住了我的手脚。　　是姜沉意。　　他用了迷香。他在这间污浊废弃的破庙里，居高临下审视着我，他说，有你在，就不怕玉流笙不来了。他说他要报复你。为你在公堂上对他的指证，为你曾将他狼狈地摔进那湖水里。为你，占据了我，使他沦为失败而可笑的玩具。　　破庙的周围都是伏兵。
　　一天一夜之后。你来了。　　单枪匹马。带着从容的冷傲的笑意。你的白衣翩飞，俊美而优雅。可那个时候我却无心欣赏。我只担心你踩进姜沉意的圈套。　　你知道那是一个圈套吧？可你还是义无返顾地来。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我的脑子里闪烁出一千一万个问号。它们就像你温柔的双手，像你深情的眼睛。　　——是的，你的眼睛。　　在某个瞬间我看到那双原本应该漆黑的瞳孔，竟然化做了赤红。我震惊不已。而周遭的伏兵亦是面色俱变。　　姜沉意也不由自主地骇然退步。
　　我想，普通的人，看到你那副样子，都应该惧怕，甚至怕得魂不附体。因为他们会幡然醒悟，他们所面对的，原来并不是一个文弱的书生。　　而是传说中的妖魅—— 　　蚨鸢。　　在洛阳城里，祖祖辈辈，都讲述着有关蚨鸢的传说。他们有着跟常人毫不相差的外形。他们就隐匿在乡野或市井，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被发现。他们可以飞檐走壁，有无穷的力气。他们以人血为食，如同古籍上记载的鬼魅或僵尸。当他们愤怒或触动杀念的时候，他们的眼珠就会变得赤红。　　可是。　　姜沉意却不似普通的人。他是心智疯狂而忘乎所以的。他指着你，大声地下命令，他说你们今天若有人退缩了，我定必将你们的家人都沉进滚滚的黄河里去。你们给我杀了他，杀了他——说着，他一把将我提起来，挡在身前，用冰冷的匕首抵住我的咽喉。他说，玉流笙，如果你反抗，我便就一刀杀了她，决不留情。　　我看见你的眉目有一丝动容。　　那是犹豫，是心痛心悸。是我想要的曙光万丈。我情不自禁地笑了，望着你，倔强而顽皮地翘起了嘴角。

　　[ 七 ]
你的匕首刺进了我的心脏。　　我没有防备。
　　[ 八 ]
你给我讲故事吧。流笙。讲你的爹娘在前来洛阳的途中，是如何遇见吸血的禽兽蚨鸢。他们的死状如何惨烈。
而你，逃脱得如何艰难。
　　原来，我和当时在破庙里的那些人都想错了，我们都以为你是蚨鸢。其实不然。你只是在那次遭遇蚨鸢袭击的时候，受到他们的感染，因而渐渐地具有了某些蚨鸢的特性。
你的身体里，犹有一半，是正常的人类的血液。
　　你痛恨蚨鸢。从他们杀掉你爹娘的那一刻起。从他们将你感染将你同化的那一刻起。你恨不能铲除世间所有的蚨鸢。
你亦恨我。
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我的身份昭然地揭示于你的面前，你的内心已经慌乱疯狂。那样的煎熬，胜过你当初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
以前，你将自己当作妖孽，因而要跟我取消婚约，要将我排除在你诡异而荒诞的生命里。你是为我。你并非不爱我。我因此足可感激涕零。
可是现在。
你的匕首刺穿了我的心脏。我在你的面前像一片枯萎的花瓣散落。你甚至没有扶着我。你只是红肿着眼睛面带哭泣。指着我，说，我曾在爹娘的坟前起誓，有生之年，遇见像你这样的妖孽，定必要手刃。
那么，好吧。
结束了我这段忧伤而轻贱的生命的人，是你。我或许应该感到满足。进入我身体的锋利的兵器，带着你抚摸过的气息。
流笙，我但求你放过我的娘亲，我的家人。我告诉你，其实并非所有的蚨鸢都会害人。他们住在虞家的大宅里，平静度日，与世无争。他们喝的，都是那些刚刚死去而尚未腐坏的人的凉血。长期以来隐忍而慈悲的生活，已经将他们身为妖孽的棱角磨平。流笙，不要伤害他们。我求你。
我的手轻轻抬起来。
期待着你的指尖与我触碰。
你踟躇着，面容麻木。但在某个瞬间的静默之后，你终于双膝一软，跪下地来。春色都陨落了。那些离枝的花蕊，零星飘落。
　　[ 九 ]
我的肉身腐去。只剩下青烟般的一缕游魂。
我看着你。
你却不知。
你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飘渺的清歌里，在无风的水袖里，叨念着我的名字。青枕。虞青枕。你说花颜瘦。你说玉骨寒。说你的思念与懊悔。绝望和憔悴。
流笙，够了。
如今的你，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会难过。会心痛。会深深狠狠地挂念着你舍不得离去。流笙，我所有的希冀到此刻都只汇聚成渺小的一滴。
——是你温柔的笑意。
——是我最后想要带走的记忆。

@Redtea12

生活磨平了我不羁的棱角。

佳文似清泉，浇灌我心间。

赶脚好多都是嫣然的文

@沫乄染 沫染小妹，你学校——端午节放假多少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