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天下着雨。
他骑着机车，背着镰刀，在荒野的公路上飞驰。
身下的机器低低地嘶吼着，碾压过闪着零星亮光的路面，前灯撕破了泼墨般的黑暗，风呼啸而来，雨水从万里之上跌落，像一条条银鞭，抽打在他的头盔上，他的长发在空中狂舞，衬衫化作涨满的船帆，好似要随时离他而去一般。他呼着白雾，在一片虚无的天地里掠过，留下车载音响的余音，和一道狭长水迹。
无线电台里，女播报员正诵读着夜间新闻。
“……今天下午东海路发生一起车祸，司机伤重不治，另无其他人员伤亡。死者据悉是一名海关官员，这起车祸是否与近日进行的缉私行动有关，侦察局和警方还未作出回应……”
“这么容易就死了么，维尔戈，”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对你来说，这真是相当宽容的死法了，用不着看到之后的杀戮，经历夜夜不安的恐惧。”
他闭上了嘴巴，以几乎贴地的斜角驶进一个岔道，将车速提到了表盘的极限。
界碑一闪而过，他已经过了K市和邻市的交界。
无线电波渐渐减弱，音响里只剩下沙沙的噪音，在他转台的空档，天空传来一阵阵轰鸣，抬头望去，夜航的飞机以近在咫尺的距离从他头顶飞过，落向郊外的机场。
他倒有些羡慕那些空中的乘客。K市的夜景美极了。
辉煌的灯光团簇着交织的街道，连成一片金灿灿的汪洋，彩色的航标灯在鳞次栉比的大厦上闪烁，繁华的都市在陆地的边缘断裂，余下黑色的海水，从高空望去，海洋就像是一只从幽冥地府而来的魔兽，在张牙舞爪、鲸吞蚕食着光明。然而这样一座凝聚着光与影、令淘金者欣喜狂舞的都市，他要向它告别了。
他继续压低身子，逆着风狂飙。车轮在雨中旋转成一道影子，他轻轻挪动着僵硬的手腕，肌肉还是不受控制地轻颤，他驾驶得太久了。
思绪渐渐挣脱了这具又饥又寒的躯体，慢悠悠地飘了起来。他多想超越这机械的极限，一步就迈到基德的身边。
下一秒，他便松开了手柄，随着一个完美的弧线飞了出去。
失重造成的无力的眩晕感敲打着他的头，他茫然地睁开眼，却只看见了一片白茫茫的幻象。
紧接着一片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