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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曼哈顿
I
他在她面前单膝跪地，她却下意识地加大了手指和秋千链之间的力度。冰冷的钢铁深深陷入她的肌肤，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指尖。她看到他盈满泪水的双瞳，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此刻他过于激动的情绪，还是仅仅因为着地太久而生生作疼的膝盖。自从抛出了那个问句，他甚至连眼也没有眨一下。轮到她了。
“我得到DC的工作了。”她突然开口。话语刚从她唇间掠出，他的身体向后微颤，仿佛这个生硬的句子给了他当头一击。然而他的手，他的指尖，还有仍然举在她眼前的钻戒丝毫没有动摇。他微微笑，那种自豪的能让她心怦怦跳的微笑，似乎这样的结果理所当然。因为在他眼里，她无与伦比。
她感到自己的眼眶也渐渐开始溢满。她的声音，却依旧平缓地从舌尖滑出，不带一丝磕绊，直到消散在空气中。
“我接受了。”
他的微笑似乎消失了那么一瞬间，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我和你一起去。”他的声音那样坚定，嘴角自然地上扬，“我和你一起去，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Kate。”
她多想这样。哦她多想这样。可他的女儿在这儿。她从Martha口中听到他不愿意为Alexis签下那张哥斯达黎加旅行的支票，因为自从巴黎之后他一直担心女儿离自己太远。尽管他平常口无遮拦地抱怨母亲和自己一起住的种种不爽，但她知道，巴黎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一旦分别，他只会倍加想念这一切。
这是她无法承受之重。
“Castle……”她轻语。他抬起头，眼中的希冀一瞬间刺痛了她的心。她毫不掩饰地开始哭泣。她想要他知道，想要他看见，这一切的一切伤她多么深。
“……我觉得你应该留下。”
她在他卧室里收拾东西时，他就在背后默默地看。这让她心如刀割。他站在门口，双臂胸前交叉，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愤怒。相反，她看到了失望，看到了心碎，似乎他的整个世界就要离他而去。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们能做到我们会沟通这一定不是他们的结局，但依旧压不住内心那个小小的质疑的声音。她不能要求他为了自己放弃一切啊。她不能要求他的生活完全寄托在每个周末飞往DC的航班和深夜的电话上啊，而这甚至都会因为工作上的限制而成为奢望。
他值得拥有更多。
她终于收拾好了行李。背对着他，她缓缓将它提起，却没有回头。她让自己的目光缓缓掠过卧室里的一切。梳妆台上空荡荡，她的手表长久以来一直放在那里；床头柜上空出一块，那里曾摆放着她的手机充电器；还有床，这一半曾经属于她呵。
她终于转身，他仍以同样的姿势立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似乎直到此刻仍不能相信这一切竟然正在真实地发生。如果他冲自己发火，如果他怒不可遏大喊大叫再把自己的东西乱砸一地，那她大概会好受的多吧。她希望他和自己争吵，然后将东西从行李箱中一股脑儿倒出来，再把自己摁在床上，用实际行动告诉她留下的理由。
她竭力告诉自己，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可为什么感觉自己像在逃避？
她觉得让他送自己去机场是个糟透了的主意，可是老爹那么忙，他又再三坚持。但她又觉得，这是自己欠他的。
他们站在安检口，那个入口通向她的航班，通向DC，他们甚至无法将目光从对方脸上移开。他伸手进口袋，紧握的拳里攥着什么。他轻轻地解下她脖颈周围挂有母亲婚戒的项链，将手中的东西套了上去。她终于意识到他在项链上挂了一个戒指。她的戒指。
她挣扎着，颤抖的手指想要把戒指推还给他，可他摇摇头，告诉她是的这是你的，声音温柔地像水。他说他不可能再把这戒指送给别人更不可能收回去，因为从他买下它的那一刻起，这就是她的，属于她的。
他为她戴好项链，迎上她的目光，轻声许诺。如果你需要我，我就在这儿。如果你想念我，我就在这儿。如果你还爱我，我就在这儿。无论这份工作顺利与否，我都在这儿。
他就在这儿。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啊。
他就在这儿。
林肯纪念碑刚好位于FBI为她租的公寓对面。在她自己找到房子之前，她就暂住在这儿。几乎每个晚上，她都会来到纪念碑下静坐。
她背对着林肯纪念碑坐在最高一级台阶上，面前是宏伟的华盛顿纪念碑。就这么看着日落。周围稀稀拉拉的游客抓拍着纪念碑和落日。她知道自己一定出现在了很多陌生人的照片中，这让她有点不舒服，但是这儿很安静啊。人们的声音都低沉而沙哑，连笑声都那样轻。这一天就将过去，他们挽着手，静静地走过这个一国之都。
这让她发疯。
项链依然戴在她的脖颈周围，她小心地从衬衫中掏出它，手指紧紧地攥着上面的两个戒指。钻石将夕阳的余晖折射进不远处的水池，她出神地盯着它。
她用另一只手抓起手机，解了锁，打开联系人列表，看了看他的名字，却还是关掉了它，将它埋在怀里。
她受不了了。此时此刻的曼哈顿也注视着同一个夕阳。他和她还在同一时区，为什么感觉却像是在千里之外？她的周围到处都是历史和纪念碑的痕迹，这让她厌恶。这不是她自己的历史呵！那些宏伟的纪念碑讲述着这个国家那些伟大的领导人们和他们赢过的战争，还有许许多多在战争中献出生命的将士们——他们为之牺牲的国家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她想念纽约。尽管警探的工作繁忙，却也给了她在纽约市区活动的契机。她想念纽约的大街小巷和沿街叫卖的小贩，想念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想念那儿的人，想念留在那儿的记忆，想念——
她想念他。
她又看了看怀中的手机，手指终于开始在屏幕上滑动，直到找到了她想要的app。她知道自己在逃避。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和自私鬼。
她拍下了正缓缓落下的夕阳，颤抖着手指写了条短信。她不禁冲自己翻了个白眼，可她不想停止。已经好几周没听到过他的声音了，这其中天知道她有多少次想按下那个绿色的通话键。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自私，可她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面前走过一对情侣，他们亲吻着用手机自拍，隔着这么远她都能感觉到他们的爱意，而这一刻，她就是疯狂地想他。
“城市错，风景错，没有你，一切都错。”
她以为自己不会发送，可是手指不听使唤地点击了发送键，信息风一般地离她远去了。她闭上眼睛，按下锁定键时她感到某种可以称之为后悔的感觉搅得腹部不得安宁。她的手指依然紧紧地攥着手机，静静地等待着。
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可她又不知道如何解决。她不知道如果被拒绝她该怎么办。没错她在自讨苦吃但她爱他她那么害怕这种感觉永远不会停止——但这是她自找的，她配不上他。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她不敢看他的回复，然而闭眼平静情绪之后，她的手指还是滑开了屏幕，打开了信息。这都不一定是他的回复呢，可她知道这是这一定是，于是深呼吸，睁开眼。
的确是他的回复，但却不是她想象中的内容。信息里有张照片，色泽和她发出的那张如此相似。天空红紫交融，可她能看到法式落地窗外的大海——他在Hampton，他甚至不在纽约市。这不一定是因为她，可她又知道是的一定是的就是因为自己，这让她心如刀绞。她把他们的城市留给了他呵，而他竟然都不在那儿。一切都错的太离谱。
她想跑，她想打包行李飞回他身边，轻敲他的家门乞求他的原谅，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再戴上只属于她的戒指。而她却只是盯着屏幕上他的信息，一动不动。只有四个字的句子却几乎让她崩溃。她伤透了他的心，她甚至不知道这还有没有修补的可能性。
“我明白的。”
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修补。
送你曼哈顿，只因我没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