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说书人口中的罗愁绮恨快意恩仇都应当是出现在坊间流传的小话本中的。手捧一本闲时解闷,权当是脑中臆想的一出戏剧,而真实那么一出却是要疼痛艰难许多的。众人惊魂未定之时张远携颜欢早已几个飞身飘出众人视线之中,有几个好热闹身怀三脚猫功夫的还跟上了几步,气喘吁吁停下歇一脚的功夫,人影就不见了。
颜欢和张远却并未顾及身后人群骚动,一心直往清中山岭去,碧空树树烟火灯花倒像是闲情逸致中于两人匆忙中一个恩赐。颜欢中了一掌虽并未伤及内里,却气血翻涌行走十分吃力,稍一停下望一眼头顶的烟花,张远救人心切一时行的快些便把颜欢遥遥落在身后。
张远再一回头发觉颜欢落下时已是好一阵以后,返过身去寻她,她独身一人在林间盘腿打坐,汗流浃背。
“小憩一会儿吧。”张远寻一处林间泉边,打了一袋水递给她,“想必他们是要从我这夺得神器的下落,一刻不得便一刻不会动阿菡,不必过分担忧。”
颜欢接过水,却只愣愣发呆,模样踌躇,嘴唇开开合合似有话要说。
张远依旧是淡定自若的模样,清风不扰,万分泰然。“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啊?……我想我大概知晓那帮黑衣人是何人派来。但还不能确定,等到了仙人洞我找到确凿的证据,时机一到便告诉你。”
张远弯了弯眉眼,倒多了几分戏谑的样式:“却是自己也有见不得光的秘密,怕说了连自己也拆穿了罢?”颜欢埋头不答,只沉闷喝水,良久缓慢地答道:“对方势力强大,若我们不能脱险怎么办?”
张远背过手走得近了些,朝颜欢伸了一只手。颜欢会意搭上手站起身,想松开却被张远反手握紧扶上手腕,捏上脉搏:“你气息平缓许多,上路吧。”颜欢点头,尾随身后。踏出几步,张远蓦然停顿,凉风习习中语气显得柔软许多:“我定会保你们周全,不必多虑。”
转眼行之山脚,颜欢似无力再走,一踉跄栽倒在地,不能动弹。张远给她舒缓血气,沉重道:“你体力不支,怕是不能再走。你现在这般状态定然不能迎敌,你在此慢慢修复体能,完全恢复之后再往山顶去。”
“你只身一人可以吗?”
张远笑道:“若你不去我倒是少一个负担。”
颜欢四周望顾一圈,略略有些踟蹰地走近了身:“我还是跟上吧,若是有什么突发状况我或许能帮上忙。”
张远笑得更甚:“未闻颜欢也会怕黑……”说着将腰间短萧取下,正色道,“你若怕便将我的萧带在身边,你吹它我必然有感应。”
颜欢有些发怔,望了眼手中张远塞来的萧,眼角略微漾起笑意:“早闻张远箫声一绝,不知可否有幸听本人吹一曲?”
“你若追的上来,山顶一袭成功后我再吹与你听。”
“那你多加警惕,一路小心。”说罢张远点头,轻功施展瞬间消失于视线间。
颜欢盘腿倚在林间一处平台,阖眼运气养神,四处静谧无人声,良久悠悠入了睡梦。远处一阵疾风凛冽之声,一人踏过叶尖枝头,直奔向她。手中软箭出窍,几道银光,席地而坐的颜欢好似昏昏入睡,不省人事,那人冷笑一声剑身直入她胸间。软箭没入胸口过半,却无半点鲜血喷涌,那人知晓中计立马抽出剑身意欲逃走,颜欢却从另一处跃出,空中一个轻巧转身稳稳落在那人身前。
那人万分惊愕,急忙扭头望向先前目睹颜欢打坐的地方,那处早已没有人影痕迹,良久惊道:“这是幻影术……吴昕,你到底是谁?“
颜欢并不做声,只返身踱了几步,笑道:“你知道是幻影术还猜不出我是谁?”
那人发怔,半晌冷笑道:“早猜到你并非小人物。吴昕,你是神婆之女罢?”
她回过身,又是一笑,万分冷冽:“颜欢,你让我用你的名字接近张远,你夫君同母异父的弟弟都不曾见过你的真实面目,你也定然不是平庸之辈。”
唤作颜欢之人收剑入鞘,面色由惨白逐渐转为平常,口气轻缓许多:“我知晓你早看穿是我劫走了许菡,你却能收敛武功顺势让我们带走,定然是有更多计谋。那不妨我们再做个交易,你不拆穿我,我不揭穿你的身份。”
吴昕笑貌灵秀,话语也不如颜欢精明城府,十分爽快:“成交。不过张远已经看出来我的身份是造假了。”
“无妨。想必你自有法子解决。不过在此之前,可要请你再逢场作戏一番。”说罢点向吴昕胸前穴道,拱手做歉道,“得罪了。”
清中山岭向来是旅游佳地,因白日依旧雾霭缭绕而与蓬莱瑶台相媲比,登高处另一番佳境。仙人洞位于山顶,乃是游人之中盛名处,于云端浓雾包裹之中,似九重天上仙人居所而名曰仙人洞。夜间虽并无雾气萦绕之迷蒙感,却高处不胜寒,张远内功运气,通体温热不少,脑中却念起独自留在林中的吴昕,也不知她可是凉了。
仙人洞不过是一方宽敞洞穴,穴中别有洞天,一家小小道院,建于深山之中无比潮湿,一派阴冷寂寥。张远攀上梁柱,倒挂于走廊顶处,捅开窗口糊的窗纸。院中两个身着道服的假道士守在一个麻袋旁,一个黄袍高瘦的道士依稀似入了梦,另一个矮胖的支手撑着下颌,推了推身旁的同伙,埋怨道:“这洞中真是冷死人了!她说半柱香后便带人来,这一个时辰了也不见人影,是不是她逼供出了神婆的下落自己跑了?”
那高瘦道士睡眼惺忪,听同伙言中之意十分不满,叫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她是我们救命恩人,怎可随意猜忌她!倒是要警惕着张远什么时候来,她一刻不回来,我们便一刻不能松懈。”
话语中麻袋中的人一只脚踢了踢,无力挣扎一番,矮道士操起身旁的一根木棒,叫到:“先将她敲晕,莫让她瞎叫唤。”说罢扬起木棍,作势要敲下去。木棒空中挥舞至一半,张远破门而入,手中弹出一枚石子将他手中的木棒打落。那矮道士捂着虎口嗷嗷乱叫,另一个瘦道士惶急地往后退了几步,万分惊惶。
张远并未理会,直直向着麻袋而去,轻易撕开麻袋,袋中之人却是手脚被捆绑的吴昕。张远略微讶异,刚取下遮住她口木的布条,吴昕便竭力大喊道:“快跑!”
张远听闻立刻站起身,身后大门紧闭,门外齐齐射入无数箭宇,张远一个飞身躲过几个,臂膀陆续被擦出道道割痕。
“箭尖煨了毒!”吴昕手脚还未松绑,匍匐地上,并未被伤及。张远连连退后背心直抵墙上,正欲抬起身旁的木桌以作抵挡,却发觉木桌上怪异摆放的花瓶别有奥秘,摸索一番后找到门路,将腰间一柄小刀丢给吴昕,一面拧开机关,喊道:“先进暗道!”
吴昕费力松开了箍在手脚腕处的绳结,和张远一跃跳入暗道中。吴昕显是方才受惊气息不稳,呼吸紊乱浑身发冷,不自觉靠的离张远近了些。张远捏了捏她手腕,将罩衣脱下披在她身前。张远低沉的嗓音在狭隘的通道中回响,显得万般幽森,他道:“想必那人是要利用你让我措手不及,阿菡定然还在隐蔽处,这个暗道必定还是一个险处。”吴昕点头赞同,一只手扶着潮湿的石壁,猛地似摸进一处凹陷,一惊道:“这里还有一个暗道!”
张远靠的近了些,将油烛在凹陷处的图案前晃了晃,沉声道:“未必是另一个通道的机关。你在一旁别动,我试一试。”说着摁下机关,两人所立之处蓦地冒出三丈深的窟窿,两人齐齐跌入坑中。
“我们中计了!”
张远摇头,良久道:“未必。他们不一定料想得到我们能发觉这处机关,坑中一定有通道。”
吴昕原本颓丧的眉目稍微舒展,挺起身来:“是吗?”
张远扶着岩壁,点了点头。吴昕也学他的样子摸着岩壁,四处寻找玄关。两人转了一个圆,徒劳摸索一圈后两只手蓦地碰到一处。张远骨节分明,指尖极寒。吴昕面色潮红朝后跳一步,血气翻涌原本堆积的气血一同迸发而出,喷出一口鲜血来。
张远一惊,立马将她揽入怀中,运气助她调理血气,掌心愈发温热,透过衣衫传入肌理。吴昕逐渐起了睡意,眼皮沉重,张远收了气,将她揽得近了些,低语道:“你睡一会吧。”
洞中声音四处回响,轻微的脚步也显得无比拖沓,闻声大约是三个人,两个武功较轻脚步沉重,一人武功极高几乎无声。颜欢手中举着银烛,正巧站在坑洞机关的上方,声音轻柔带几分凌厉:“万事俱备,一定不能出差错,阿菡你们确保无碍?”
身后的矮道士连连点头:“她好着呢,我们俩当佛祖一样供着,没敢伤她一根毫毛。”
颜欢扭动机关,响起石门挪动之声。“我一会去密室看她,切记,不能出差错。”说罢石门合拢再无人生。
坑洞中张远闭目养神,并未睡着,三人声音皆收入耳中。轻轻推了推身旁的吴昕,轻声道:“找到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