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泽的废品收购站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门口一个大电子称,电子秤上备着计算器,可以随时算钱,扫大街的人,下午干完活,每每拿几十个瓶子,换几块钱花,—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每个瓶子要两毛钱了。电子秤旁有马扎,卖完废品坐在休息,倘若要能有废纸靠,便可多赚几毛,如果要是能有个井盖那就能换好几十块,但这些收废品的,多是骑洋车子的,大多没有井盖,只有开三轮摩托的,才能带来几个井盖,在慢慢的和老板算钱我从十六岁起,便在驻马店收购站帮忙了,老板说,我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开三轮摩托的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吧。外面骑洋车子的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把废铁放在称上,看称到底准不准,又在用自己的称在称一遍,然后才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想做手脚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老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门搬运一种无聊职务了。我从此便整天站在门口搬废品。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老板是一副凶脸孔,卖废品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河南人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河南人是不骑车子而卖井盖的唯一的人,他身材高大,黑黄的脸,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脸大黑胡子。虽然不骑车子,可是他能扛着井盖走,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的“中”叫人半懂不懂。因为他是河南人,老是唱,没有河南人就没有防盗门这半懂不懂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河南人。河南人一到店里,所有卖废品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到,河南人,你又去抢人家的荔枝了,他不回答,对老板说,“卖三个井盖在卖五条钢筋便排出三个大井盖。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井盖了!”河南人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撬了大街上的井盖,被城管吊着打。”河南人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大街上的东西是捡来的,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大街上的东西不撬白不撬,什么不捡白不捡。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听人家背地里谈论,河南人也诈骗过,但是终因为智商拙计,又反被别人骗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有一门开防盗门的手艺,便替人家开锁,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偷配钥匙。过不到几天,人家的钱和小孩都一齐失踪。如是几次,也没有敢叫他开锁的了。河南人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撬井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