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黑花相关 温馨向半回忆 7312字]
文/林感笑
解语花是不喜欢雨天的。就算在道上摸爬滚打已经习惯了血腥味的蔓延,那样流血的天气依然是他时时刻刻想要摆脱的梦魇。
当黄白色的菊花掩映了初春的绿草如因,来往的行人身着素服神色匆匆,街边的小贩早已适时的推出了各种纸质的丧葬用品,又是一年凄雨洗城的时节。
这天,小花醒得很早。屋里光线还暗,目光所及,窗外青葱的枝干还在未散的露水作用下轻轻摇摆。尽管家事缠身他很少有机会在清晨吊嗓子了,戏曲也更多的变为生活的调味剂和谈判的涂料,他作为一家之主,丝毫不允许松懈的性格还是沉淀下了早起的习惯。这一切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不过,终归还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好像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隐隐牵扯着,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
难道是最近太累的缘故吗。自嘲地笑了笑,小花伸手揉了揉眉心,然后探身去够床边的手机。
就在翻开盖子的刹那他明白了那牵扯的含义。日历下面赫然标注着清明两个大字,在还算肃穆的背景映衬下,有些刺心的颜色。一只报丧鸟很凑巧的落在外台上,就着柳枝发出声声凄厉的哀鸣,然后抖落了羽毛,扑棱棱往西飞去了。
蓦然惊觉,暗自责怪自己方才的失神,急忙爬起来三两下收拾好床铺,走到镜前。明明前一刻还是懵懂飘渺若有所思衣发凌乱,此时出现在房门前的小花,已经俨然是西装修身,眼神沉静,上下得体,不怒自威的少年当家人。
用小花的话说,没有那么多余的时间挥霍在不值得的人和事上。除了自己,除了解家,都是不值得……吧。
管家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穿着得体,略显银白的头发也整齐地向后梳。他彬彬有礼的敲了敲门,后退半步向前微微欠身道,「当家,给您准备了蛋花粥和小菜,请您下去用吧。」
小花轻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掩饰得很好,他常犯胃病的事还是被发现了。从那以后早饭就每每清淡得很,重料哪怕是年节也鲜有出现。虽然他极力克制不与身边人维持过分亲密的联系,可是在那个人特别叮嘱之后……又怎么会得逞呢。
上次感受照料的日子,已经记不得了。爷爷血洒海棠师父魂归西去……不是说解家人丁寥落,只是那些所谓家人心里有几分算计,几分真情小花想都懒得想。幸而戏言中的隐约真心,让他劳累了一天之后可以偏安一隅卸下心防,便发自内心的感谢那个人所带来的信任。这一点休息,是他多么不敢奢求的偏得。
沿着复古的木质楼梯下到一层左转,就是餐堂,简单干净。深色的紫檀木桌椅并作,镂花金漆,肃穆大气。正对着的是一扇嵌窗,毫不拘泥映出外面矫枝欲滴满园翠色。四壁都挂了山水书法,古朴闲适。单单起居也不难看出主人的风雅脱俗。
小花像往常一样径自在桌边坐下,漫不经心地端起青花碗,心里盘算着一会账本可能的纰漏和地下蠢蠢欲动的盘口。可是就在他的唇碰到边沿一霎,思绪便被生生掐断。金黄色的蛋花飘在晶莹的米上,就连热气升腾的形状也满是熟悉的猜想。顿时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小花感到沉重得不能快呼吸了。这色泽,这味道……难道是他……
脚步声渐渐近了,踏,踏,一步,两步,三步……小花屏住了气息。等到一段终于黑影出现在门口时,他便烫到一般用颤抖的手将碗顿在桌上猛地抬头,太过突然以至于有几滴洒了出来。
可是世间哪里会有什么奇迹。不愧是小花,待看到来人是管家后,立刻淡然如初,「坚叔(待定),有什么事情吗?」
这些小动作如何逃得过从小看着小花长大的管家呢,他叹了口气,「当家的,都说世事无常,这道理您肯定比我懂得多。可是有些事啊,怎么能说忘就忘呢。很多时候人并非无情,只是不敢流露。今天是清明的正日子,家里还算妥当,当家若想祭奠黑爷,也是无妨。」
小花愕然。低头思索片刻,他回头去寻那只碗。里面的米吸足了水分,正上上下下的拂动,亦如他浮萍般沉浮不定的心意。从晨起的异样到刚刚吃饭前的幼稚揣度,都跟一个已经长眠的人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他就是管家口中的黑爷,黑眼镜。小花喜欢叫他瞎子。常年戴一副墨镜抗一支枪走南闯北。明明在道上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却在一年前折在了一只名不见经传的斗里。据说和他一起去的还有同样赫赫有名的张起灵,平三门的吴小三爷,再就是下三门的解当家。以这样的阵容却依然丧命,加上外界传的沸沸扬扬的黑眼镜与解当家的关系,不得不让人怀疑这里面的故事。可是解家凭一己之力硬是把这事压了下来。只是这其中的心酸曲折……
小花叹了口气,直接站着把粥一饮而尽。香滑的米汤顺着喉咙滑下,记忆的闸门随之轰然倾塌。
是夜,窗外的绿还深,是盛夏的颜色。月明星稀,一二蝉鸣。
小花是被活活疼醒的。睁开眼时天色还暗着,墨色的窗帘晕开满室朦胧的光线,约摸三四点钟样子。胃里是难以言说的烧灼感和尖锐的疼痛。夜深人静时感官总是格外敏锐,他暗自叹了口气,不就是晚饭时陪长辈多尝了点辣,哪里就这么娇贵起来了。可怨念归怨念,明天还要早起查账,他还是认命般的伸手去够床头柜子上的胃药。这东西他是常年带着的,总是摆在就近且不显眼的位置。
可是伸出的手却摸了个空。他几次摸索无果才猛然想起上次买的已经吃完了,却还不及添新的。带着一丝侥幸重又窝回被子里,胃却好像不肯示弱般的疼的越发剧烈。渐渐额角就爬满了细密的汗珠,小花挣扎了几下试图找一个舒服的体位还是以失败告终,他蹙起好看的秀眉,索性就侧身蜷姿并用一只手抓住被单来分散注意力。要强的他不允许自己发出一点软弱的声音,其实担心会吵到身后睡的正香的黑眼镜这个原因也许更大。黑眼镜此前外出数周不归,好容易哄得媳妇同意他上床。他只穿了一件紧身地黑色背心,睡觉时也不摘掉墨镜,头发有几分凌乱,软软的贴在鬓边,发出均匀地呼吸声。就是这个人,刚刚小花还觉得睡在他旁边就会不自觉的安心,现在倒更希望这个人不在。要么就不来一来就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还真的是……
房间里本来静的可以。所以当一双有力地手臂从身后绕过腰际把自己圈在里面的时候,小花着实是吓了一跳。所幸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谁,他还是醒了吗。
略一用力,瞎子就揽过小花纤细的腰肢把他抱在怀里,小花就毫无防备地撞在他胸前。瞎子呼吸出的热气打在耳畔,隐隐的发痒。小花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规律的起伏和满身的烟草味道。
「这突然间是怎么了,不好好睡觉?」小花开口问道,声音里掩不住的倦意。
「看你那么难受我睡不着。」瞎子也不知是没睡醒还是在扮萌,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话还是痞痞的语调,一面把力道收紧,一面用下巴摸索着小花的头发。在闻到了冷汗的味道,眼见怀中人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之后,他的担心便显而易见了,「疼得厉害吗?」
「还好。」小花本不想多做纠缠,想挣脱开那个人的禁锢,无奈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只好做罢。瞎子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他挑了挑眉,直接把手搭在小花的胃部,不由分说的轻轻揉起来,「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小花身子一僵,但很快回复如常。瞎子的温度不断地从他的掌心散发出来,带着一股平和的力量,一直叫嚣着的胃竟然真的消停了不少。想到这里他便嗯了一声,不再回答。
瞎子停也不停,「好点了就靠着我再睡会吧,早饭我让人做清淡点,尽快和药一起送到你房间。」
「好。」随着痛感的消退困意就铺天盖地的袭来,小花听话的靠上了身后的人,不一会就真的睡着了。
朦胧中仿佛听见一句似是自责的话,「花儿,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就是这么照顾你自己的吗。」
第二天一早,小花醒来犹自睡眼朦胧,入目就是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蛋花粥。不免暗自责怪自己太过松懈,居然连侍从进来也未曾发觉。如若长此以往必定会出现纰漏。正揣度间,被一个三分痞气无比熟悉的声音打断,「花儿,又在乱想呢?不用担心,是我进来过了。」
抬头,撞进眼里的就是倚在门框上的瞎子,悠闲地吐着烟圈。
是你才更要担心吧,小花撇撇嘴默默吐槽,不过如果是号称「南瞎北哑」的黑爷,进门送个饭不惊醒旁人也是理所当然的。担忧一消除,顿感神清气爽的小花爬起来三两下穿好衬衫鞋子,走过来端起碗,看着金黄色的蛋黄兀自飘在晶莹剔透的米汤之上,热气扑鼻说不出的香甜。
唇角勾起一抹笑,他吹了吹浮沫,浅尝一口,「味道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