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暇
文/阿堇&莫问
熹微的晨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勾勒出顾森削瘦的背影，模糊得像是我年少时千番百次梦见的身影。可我知道已经不是了，不再是了。
“为什么还要再纠缠下去呢，明明都已经……”
都已经厌倦了啊。
A.
我是在一个单身派对上见到顾森的。对于联谊其实并不感兴趣，靠在角落里埋头吃着东西，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旁边又来了个人，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对方脸的大部分埋在阴影里，看不清样貌。
“不去玩游戏？”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主持人正组织一个小游戏。两人为一组，用一条丝带将两人的手系在一起，一人蒙上眼，由另一人带领着前行，一路上避过障碍物最终吃到终点处的蛋糕结束。
“嗯……没什么意思的游戏。”我小声说了一句，“而且把自己这么毫无防备地交给第一次认识的人真的没问题吗……总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诶。”说完又觉得措辞好像有点不对。
“我倒不这么认为。”对方出乎意料地接话了，“爱情本就是需要建立在信任对方的基础上，如果有这样的信任，也许这反而是个难得的机会。”
“能被喜欢的人信任多好。”然后又悠悠地补了一句，轻得像一声叹息。
对方直起身，脸庞从阴影里一点点退出来变得清晰，眼睛倒映着厅里闪烁的灯光，明亮如同森林中的鹿。
“你好，我是顾森。”
“啊……你好我是孟夏。”
理所当然的，当时的我完全没有料到，我会在打开公寓门的时候，从瞬间涌进来的刺眼白光里，看到顾森的脸。
“又见面了……孟夏。”

B.
“你看我们从同一个高中毕业考上同一个城市现在还住在同一栋楼里，看在我们这么有缘分的份上是不是应该交往一下？”
当我看着眼前的男人用一副不大正经的口吻开口的时候，记忆里那个顾森就终于完完整整地和现在的他重合起来。
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顾森。七年前的学生时代里，我透过窗看他孤身一人在操场上投篮的样子，夜色勾勒出他削瘦的背影，唇角的笑意三分玩味七分张扬。
我并不相信一见钟情——在我见到他之前。
七年时间里我把电视剧和小说里关于暗恋的各种情感还原到了极致，比如晚自习的时候反复发呆看着窗外的他，比如反复在他走过的街道上来回希望遇见他，再比如在草稿纸上反复写他的名字。
中心词是“反复”，可来来去去反复了七年，我只是这样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如何？”他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学生时代的幻境和现实微妙地重叠在一起，我鬼使神差地点头，抓住了他的指尖。
可惜现实终归不是幻境，时间是个强大的东西，它能让原来清晰的期冀和追求变得模糊，就像我和顾森。
忘记了什么时候不再渴求一个拥抱，什么时候触及他的指尖不再有心跳和温暖，什么时候……时间把一切全数磨灭，只剩下厌倦呢？
我甚至有些怀疑，那七年的日子里，到底是爱着，还是不甘罢了。
也许是在我问到他之前身边的陌生女孩的时候，得到他敷衍的解释，看着他那副一切他都会把握好分寸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什么开始往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我忍不住会把事情往坏处想，我知道自己有多任性多讨人厌，可是顾森曾经对于我是怎样的存在只有我自己清楚。当我认为“他这种时候应该这样”而他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然而归根结底我只是想索取到更多的关心。其实一直都是在为自己自私地活着。

C.
怀疑是一切崩塌的开始。
从每天一起的耳鬓厮磨化为沉默，然后终于成为越发激烈的争吵。每一次都从预计的轨道偏离一点，最终无法挽回。
最近一次和顾森吵完架，我和朋友两个人坐在路边大排档里一边灌啤酒一边对着路边那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狗数落各自男友的不是。
“之前同学聚会，听说有谁谁谁已经快结婚啦。你看看人家过的，怎么我们就不长进呢？”她用的是“我们”，虽然她和她男朋友大学三年的恋情一直被视为模范。
“你有立场说这话？没长进的一直都只有我而已。”
她对我的揶揄不以为然：“你看啊，其实爱情这东西，谁认真谁就输了。”
“他今天对我提分手了，我还没回。”
她平静的说出这句话之后，一时间更需要安慰的人变成了她，可其实我并不擅长安慰别人。
“我们没你想的那么恩爱。在一起久了不可避免地会累，就是这样的，爱情没你想的那么……那么轰轰烈烈。”
不是所有的幻想都可以和现实完整的重叠起来。那么，当二者产生冲突的时候，又应该怎么选择？并不是一定会轰轰烈烈非他不可……
“也许你说得对。”

D.
“你不该是这样的。”我听见我沙哑的声音从身体里抽离出来。
“那应该是什么样子？”他挑眉看我。
“应该是……是……”是什么样子呢？我问自己。大概是当初操场上那个我触及不到的样子，那个少年离我很遥远，我也不知道他该是什么样子，只是默默想象他的张扬不羁，只是默默想象他的声音、微笑、指尖的温度……他只是我触不到的光芒。
“如果我高中时候没有认识你就好了。”
可是，如果没有相识，是否会相遇？我没有把握确定如果没有当初那份近乎顽固的坚持，我现在还会这样爱着顾森。其实从本质上来说，那应该已经不算是“爱”了。可能我只是为了靠近那道遥远的光，只是为了给自己漫长的追逐一个交代，又或许……我其实从来就没有爱过顾森。
可我不想承认。
实习期快结束的时候，还在读高中的小表妹突然打电话过来。
“不是我妈逼我打的电话啦，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听起来她并不需要我的应允，“嗯……我喜欢班上的一个男生。这其实也很正常吧？这种时候……老师和父母说的那套耳朵听的都要起茧。我觉得我们可以控制好分寸，为什么大人就是不相信呢？
“他们的话有道理，我不是不明白这些。我就是觉得……这种不被人信任的感觉一点也不好。明年就要高三了，我们准备考同一个城市的大学，我想至少要试试看，我也相信他。”表妹说到这里自己也轻轻笑出声。
“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像个成熟的长辈，“可是现在你还没有挥霍的资本。你能做的就是把这份喜欢放在心里，尽你最大的努力去拼一个不让自己后悔的未来。”这番话应该对表妹产生了点儿效果，因为她没有再说下去。
“谢谢。祝你幸福。”她真诚地说完自己的祝福，然后挂了电话。
她并不知道，我在高中时代喜欢上了顾森，但我没有勇气去向他告白。我只能努力追上他的脚步，考上他理想的大学所在的那个一线城市，和他看一样的风景，活跃于各种社团活动，期待着能够以更好的姿态与他重逢。
然而现实是，故事没有因“我和我喜欢七年的人终于在一起”而就此停下，从我没来由的质问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开始，顾森也渐渐学会用沉默和我对峙。男人不会永远是温柔体贴的生物，耐心也会有被消耗殆尽的一天。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日子还很长。
我没有对表妹说，其实她还是有我所没有的资本的。因为她还是少女，还可以依仗“年少轻狂”放肆任性，犯下的错误最终都会被原谅，尖利的棱角会被柔软的心包裹，不完美的瑕疵会被爱和宽容润饰成无暇。

E．
“连爱都没有，在一起有什么意义？继续纠缠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觉得我们之间只剩纠缠了吗？”顾森转过身看着我。
“不是你想的……”
“不是我想的那样，可也不会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会开心也会生气，你不可能要求我时时刻刻任你打骂，然后还没有一句怨言把你哄得开开心心。我并不完美，我不是神。
“孟夏，如果你没有在高中就认识我，我们会不会走的更远？”
顾森最终放弃了挣扎。他的眼睛还像当初一样好看，不过这一次，我在他漆黑的瞳孔里看见了那个来自十七岁的渺小的孟夏，她终于鼓起勇气面对未来。我看见她和我做出一样的口型——
“对不起，再见了。”
虽然是这样的结果，但是能够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我会让昔日无暇的少年永远活在我的心里，永远不老去。

后记.
全文总计2972个字。字数并不算多，篇幅关系感觉展不开（明明是你写不下去啊喂），但是这篇基本算得上写的最慢的一篇，怎么感觉每次复赛的文都卡的我要死要死的……选的是第一张图，看到很多人写了小情侣的故事。这篇文前前后后改了四五次设定，最终成型的和初设已经偏差了十万八千里（……）。对于图内容的理解是关于牵绊，牵绊未必就是好的，而爱情是个复杂的东西，需要彼此信任彼此包容，但如果两人的爱情中只剩下纠缠而没有最实质的爱，这样的爱情也只是空壳罢了。想表达的有两个主题，一是我们要认清现实与理想存在的偏颇，并理智对待，二是我们要学会放下执念，不能一直耽溺在过去，生活不会一帆风顺，但要学会往前看。
希望喜欢O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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