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夜晚，你带着乌鸦离开。
它停歇在你的右肩上，羽毛被雪濡湿，嘶哑的鸣叫像是你送给我最后的挽歌。
任凭我怎样呼喊，任凭我怎样追逐，我触碰到你的指尖，你却化作乌鸦的羽翼在空气中零散。
你明明知道，我害怕漆黑的夜晚。
我看不清你的头发，你的侧脸，你的眼睛。你在夜里潜去，轮廓像墨一样逐渐褪散，溶进了这永夜里。
呐呐，你这一去，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吗？
我只听见你在大雪里的叹息。
古堡的夜晚诡异、凄清。我跪倒在神像面前，一遍遍重复着祈祷，一声声不停地呐喊，
神啊，神啊，请不要把他带走。
神没有听见我的哀求，它被雪映得泛青的脸孔，是死一般的寂静。
神沉默不语。
雪从天顶上落下，没入我的眼睛。这是我的泪水，还是融化的新雪？
我的眼前开始模糊不清。
黑暗中的影子开始蠢蠢欲动，它们在暗处不怀好意地笑着，可怖的目光将我牢牢钉在原地。
飘渺的声音穿透我的耳朵，那是来自黑暗的邀请。
我紧捂着耳朵，心里充满了恐惧。
幽灵不肯罢休，它们开始缓慢朝着我移动。
我看见黑暗中无数双血红色的眼睛，充斥着贪婪、愤怒、和诡异。
神啊，神啊，驱逐它们吧！
神却丝毫不为我所动容。
一只乌鸦飞到神像上，开始啄食它的脸孔，
两只乌鸦飞上它的手臂，开始啄碎它的指尖。
三只乌鸦飞到它的胸膛，狠狠地，啄穿它的心脏。
第四只，第五只……幽灵化成了漫天的乌鸦，将神像啄成一堆碎石。
它们嘶哑的悲鸣在古堡里协奏成曲，血红色的瞳孔里是鄙夷。
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你太弱小，
你太弱小。
我将头埋入双膝，无数的乌鸦将我包围，黑色羽毛和雪花一起纷扬而下，我听见乌鸦们刻薄的嘲笑，
你太弱小，
你太弱小。
我紧握着去年哥哥送给我的金盏花。那是去年还没有下雪的时候，哥哥摘下送给我的。
花朵已枯萎，色彩已消退，它在我的手中，被我紧紧握着。
甚至花上还残留着哥哥手心里的温度。
干枯的花瓣啊，紧紧触碰着我，
哥哥的温度，从掌心一直传递到了心口。
我小心地握着那朵金盏，乌鸦见到它，都凄厉地惨叫。它们扑打着翅膀，却不敢接近。
我看着那朵金盏，它也望着我。
呐呐，你会保护我的，
对吧？

不知何时我开始沉沉睡去，渐入梦境。
我看见哥哥在前方，挥舞着甘美的手掌。
脸上是温柔与宠溺。
彩云在他身后，为他的轮廓勾勒出金色的柔光。
他亲戳我的额头，轻吻我的侧脸，
亲昵地，触碰我的鼻尖。
呐呐，哥哥，为什么要哭泣呢？
他紧抱着我，指尖没入我的发间。
你太弱小，
你太弱小，他说，
阳光将他的身体刺透，消逝于金色的柔光中。
醒来的时候，光线刺得我瞳孔发疼。
我看见颓败的古堡里，神像已经化作一堆碎石安静地躺在那里。
神啊，神啊，你也会死去吗？
天空依旧下着雪，却没有了昨天那么肆虐。
我解开纽扣，将花朵放进衣里，就放在胸前。哥哥曾经告诉我，那里是心脏跳动的地方。
我捂着胸口，感觉到了里面跳动的节奏，
那么剧烈，让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
呐呐，哥哥，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古堡内部的楼梯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腥臭的味道让我作呕。
古堡外的地上尸骨成堆，它们面目狰狞披着黑色的斗篷，丑陋地死去。
是哥哥杀死了它们，还是它们带走了哥哥？
我并不知道答案。
我捡起地上掉落的镰刀。
黑色的刀锋，泛着阴森的利光，我却莫名地感到欣喜。
哥哥你看，我有了武器，可以保护自己，
哥哥，我是不是，不再弱小了呢？
我挥舞着镰刀，看它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完美的弧度。
镰刀上残留的未干的血液，溅在我的头发，双手，和眼里。
我像贪婪的死神，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
眼前的世界，迅速地褪去了颜色，
直到最后，我疲惫地无法移动。
我抱着那镰刀，跌倒在幽灵的尸体里。
雪花从天顶落下，毫不留情将我覆盖。
我看见世界一片灰色，就连血液也退去了颜色。
只剩下空洞的死灰。
我开始忍不住笑起来身体颤抖的幅度将雪也抖落。
哥哥，我想我懂了些什么。

我离你是不是又近了一步？
夜晚终于降临，我甚至有些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
欲望开始侵袭我的每一根神经，身体也相应地做出了回应。
我站在神像破碎的头颅上，像一只狩猎的鹰。
一只，两只，三只……无数的乌鸦在雪里出现，嘶叫着冲向我。
我却不再恐惧，手中镰刀阴森的光影，将它们撕裂成了无数的碎片。
乌鸦嚣叫着，将我团团围住。
我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杀戮的动作。
看不见血的红色，只能听到混作一团的乌鸦的悲鸣。
鲜血的味道让我兴奋，我更加张狂地进行着杀戮。
哥哥，你看，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由你来保护。
我舔了舔镰刀上的新鲜血液，腥甜的味道让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忍不住为之雀跃。
我从这团密密的黑影中，撕裂开了一条口子。
黑色的墨迹就在光晕里幻化出人影。
我看见你微笑着，对我招手。
呐呐，哥哥，你没有骗我，
你最终还是回来了，不是吗？
你温柔地笑着，漫天的乌鸦羽翼从你身前飘落。
你朝我走来，轻戳我的额头，轻吻我的侧脸，
亲昵地，触碰我的鼻尖。
呐呐，哥哥，为什么要哭泣呢？
他紧抱着我，指尖没入了我的发间。
直至镰刀割开他的背脊，他依然笑得那么温柔。
对不起，他说，
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亲吻着我的嘴唇，触感冰凉。
呐呐，哥哥，为什么要笑呢？
雪前一晚下得更大了，它覆盖了整个世界的声音。
然后，我看见眼前的世界开始崩塌。
他的身体被生生扯碎，像一团浓墨在空中晕开，趋向虚无。
漫天的黑色羽翼飘落，世界好像瞬间复活了，耳边响起了那疯子一般，不休的乌鸦的悲鸣。
它飞到我的胸前，啄开我的外套，枯黄色的花朵掉下，然后也随着世界一起消失殆尽。
再见了，
宇智波 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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