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吴世勋还在洗澡，孙阿姨已经来敲过一次门了，第二次，只是隔着门说：“世勋，你上课要迟到了呀。” 家里不算司机和厨师一共六个佣人，其中有四个可以上二楼，四个人都知道，吴家二少爷早上洗澡的时间总是特别长，最快也是一个多小时。本来家政助理是不敢来催的，偏偏在餐厅里吃早餐的吴家大少爷吴鹿晗今天似乎心情不好，扬了扬下巴，说：“上去叫他下来吃早饭。” 于是孙阿姨又上来催了一遍。 世勋也知道佣人没胆量来催促自己，而背后发话的人又是谁。他匆匆忙忙关掉了花洒，皮肤被滚烫的热水冲了这么久，变得又红又皱，他低着眼皮，拿浴袍裹自己，头发他洗了很多遍，最后却忘了抹护发素，又干又涩。他拿着梳子试了试，梳不动，干脆放弃，拿起精华素乱喷一气，终于能梳动了，抓起吹风机吹得半干，匆匆忙忙往脸上抹了点面霜，就换衣服下楼了。 鹿晗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正把手里的报纸往餐桌上一摔，世勋已经踉跄着奔下最后几阶楼梯。 “爸爸，早。”他对餐桌那头的老人微笑，然后努力继续微笑：“哥哥，早。” 餐桌那头的吴强给他一个婴儿似的笑容，口齿并不清晰：“世勋……今天没……穿T恤。” 吴强花白的头发剪的很短，露出头皮上巨大的伤疤。他头部受过巨创，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智力只同七八岁的孩童，而且半身神经瘫痪，常年只能坐在轮椅上。 世勋十分温柔的跟他说话：“今天我要去学校，所以没有穿T恤。” “去学校……”老人倾斜的嘴角开始流口水，旁边的护理连忙拿口巾替他擦掉，继续喂老人吃鸽子炖粥。平常老人都在自己房间里吃饭，因为只能吃流食，厨房总是给他单做。而且他肠胃萎缩，少量多餐，每天要吃四五顿，跟常人的三餐时间都对不上。 只是鹿晗最大的兴趣就是一起吃早餐，只要他在家，吴强也好，世勋也好，都得出席奉陪。 比如现在。

佣人把世勋的早餐送上来，万年不变的三明治配热牛奶，他一点食欲都没有，不过拿起来，麻木的，填鸭似的吃进去。 “你今天上午有四节课。”鹿晗眼中一抹笑意，似乎是好心提醒他似的。 世勋一口牛奶不知道为什么差点呛住，顿时咳嗽起来，鹿晗伸手拍着弟弟的背，说：“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世勋渐渐止住咳嗽，又喝了一口牛奶，抬起眼皮看了鹿晗一眼。鹿晗的手还是有一下没一下正轻轻拍着世勋的背，世勋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他掌心的热度几乎可以透过薄薄的衣料，令他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只想冲回楼上再洗个澡。 他的不自在明显被鹿晗看出来，他嘴角上弯，那抹笑意更明显似的。世勋被刺激的坐不住，指端用力捏着那只牛奶杯，似乎那是仇人的脖子，可以被他捏的生生窒息。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指关节，鹿晗眯起眼睛，“你要迟到了，我今天正好要去城南，可以顺路送你。” 吴世勋变了脸色，她不觉得鹿晗有这样的好心。 自从吴强出事之后，鹿晗的随身保镖就增加了一倍的人手，但真正每天跟着他形影不离的，仍旧是那个小韬，小韬远远看到鹿晗就打开车门，根本没有理会跟在鹿晗后头，拎着书包亦步亦趋的吴世勋。 鹿晗手底下的人都学会了将吴家二少爷视作无物，世勋自己也识趣，每次见到他们就眼观鼻鼻观心，尽量不惹人注目。但今天不惹人注目不行，鹿晗一扬下巴，他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很老实的坐进车后座。还没有坐稳，就听到鹿晗照对司机说：“你和小韬，都上后边的车。” 小韬变了变脸色：“十哥！” “去！” 没人敢对鹿晗说“不”字，小韬不敢，司机更不敢，一齐上了后边的车。鹿晗这才瞥了一眼世勋，不用他再说任何话，世勋乖乖重新下车，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吴世勋很多年没坐过鹿晗开的车了，因为吴家大少爷，也很多年没亲自开过车了。只是他开车还是那么猛，一脚油门下去，世勋就不由自主的往后一仰，紧贴在车椅背上。他抓紧了书包带子，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 “你放心，这车全防弹玻璃，九个安全气囊，再说，你今天上午还有四节课，我可不舍得把你给撞死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又带着一丝嘲讽似的挖苦，单独相处的时候，鹿晗的语气永远是这种腔调，世勋紧紧闭着双唇，早上喝的牛奶堵在胸口，他觉得自己晕车了。 红灯。 “嘎”一声猛然刹住，吴世勋脸色更惨白了，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他忙乱的按下车窗想透透气，车窗刚刚只降了半寸，鹿晗已经眼疾手快锁上中控。车窗玻璃严丝合缝的升回原处，车门自动上锁。鹿晗回手就煽了世勋一耳光。“啪”一声既重且狠。吴世勋被打懵了，这才想起来当初吴强出事，就是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放下车窗抽烟，才被狙击步枪击中头部。从此鹿晗在车上的时候，永远不会放下防弹玻璃窗。他今天真是昏头了，才会忘了这天大的忌讳。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连眼泪都不敢掉。看到他这幅样子，鹿晗似乎比较满意，他伸出手，微凉的食指勾起他的下巴，瞧了瞧他脸上迅速肿起来的指痕，说：“一耳光一万，你陪【】我【】睡一晚上才五千，相比而言，还是激得我打你一巴掌，比较划算。”

吴世勋死死咬着嘴唇，抑制自己合身扑上去掐住鹿晗脖子的冲动，他如果有任何的反应，只会激起他的愤怒，倒不如沉默着忍受。但明显，鹿晗不打算放过他：“昨天晚上的五千，再算上刚刚这一万，这个月你都从我这儿挣了五六万了，看来你妈这个月的医疗费，又有着落了。” 世勋睫毛微颤，硬生生把眼底的水汽逼回去。鹿晗的规矩，哭一次他要被倒扣三千块，他哭不起。他用发抖的手指攥着书包带子，牛仔布都被他攥潮了，他本能的想要蜷缩起来，最好缩到这个世界看不到的角落去。但这是在车上，他绑着安全带，动弹不得。尽最大的努力，也不过是朝着车门缩了缩，离他稍微远了几厘米。 可是这样轻微的动作也刺激了鹿晗，他伸手就扣住他的后脑勺，一俯身吻在他的唇上，吴世勋不敢拒绝，任凭他霸道的撬开他紧闭的双唇，肆意掠夺，他的吻从来充满血腥气，今天又把他舌头咬了，世勋痛得全身发僵，鹿晗这才放过他微肿的嘴唇，略略移开，却又在他的耳垂，不轻不重的啃啮着：“要不，我们把规矩重新立一立，好不好？” 他呼吸间的热气喷在他的颈中，语调旖旎，仿佛情人间的昵喃：“这两年物价通胀的厉害，一晚上五千呢，夜总会的头牌小姐，也不止这个价了，何况你是我的弟弟，我总不好折了你的身价……我们就改成……一次五千怎么样？没准你一晚上，就能挣个两三万的。” 昨天他需索的实在太厉害，世勋明知道哀求也不会让他心软，但那当头水深火热，他实在连最后的力气都没有，嘤嘤的哭喘着，徒劳的偏开脸，说了一句“我明天上午还有四节课”，结果激得他勃然大怒，摔门而去。 直到今天早上，他气都还没消，要不然，这会儿也不会一再拿话来激他，鹿晗就是这样的性子，谁让他一时不痛快了，他就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吴世勋身子还在发抖，一只手却本能的抓住了鹿晗的胳膊，他努力的让自己发出声音：“你说话算话……”鹿晗倒笑了，说：“当然算话。”说完，又在他嘴唇上轻啄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大好似的，吹了一声口哨，看着绿灯亮起来，踩下了油门。 车子停在了大学的南门外，今天是周一，很多不住校的学生返校，所以南门外停了一溜的车。饶是如此，鹿晗的车驶过来的时候，还是显得十分醒目，再加上后面还跟着一辆坐着保镖的奔驶，更是招摇。车未停稳，世勋只想快快下车去，鹿晗偏偏一手搭在中控锁上，就是不开门。 世勋无奈，只好飞快的俯过身去，亲吻他。 每次他主动吻他，鹿晗倒又是一种冷若冰霜的样子，仿佛全身皆是戾气，世勋吻了半分钟，他仍旧不为之所动，不远处就是学校的南门，虽然车玻璃上都贴着深色的反光膜，但世勋还是怕被人看见，只得匆匆放弃，低着头小声问：“你今天晚上回家吗？” 这算是举白旗了，鹿晗似笑非笑的反问：“那你是希望我回家呢，还是不希望我回家？” 托今天挨了一巴掌的福，他已经攒够了母亲这个月必须的医疗费，当然巴不得他最好不回家，但是，他勉强笑了笑：“不管你回不回家，我都回家。” 鹿晗似乎很满意他的表态，终于按下中控锁。 吴世勋逃也似的下车，低头拿着书包，匆匆忙忙朝南门走去。

【第二章（上）】 世勋是走读生，虽然在寝室有床位， 但几乎从来没有住过校。只有特殊情况， 想今天这样，上午有四节课，下午还有两 节课，上食堂吃了饭，就去寝室睡午觉。 寝室里另外三个孩子都是住读生，自 然相处的比他熟络多了，三个人腻在一起 讲最新的电影和明星，还有新来的辅导员 张艺兴。 张艺兴才二十出头，长得特别帅，还 没开口说话反倒先笑眯眯，所以全班女生 都着了迷似的，成天张口闭口张艺兴。 世勋就是半个月前，开学时班会议的 时候，见过张艺兴一次，完全没留下深刻 的印象，因为那天正好是周五，他惦记着 去医院看望自己的母亲，只想着快快开完 会。所以他对张艺兴和电影明星都没什么 兴趣，此时躺在上铺，正朦胧睡去，突然 手机嗡的一响，正是有短信。 世勋这么多年来已经有点神经质了， 睡得再沉，只要短信一响，立马一激灵做 起来，唯恐是医院发来的。这次却不是医 院，而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短信内容是:你 定的新书无法投递，请到校南三门来自 取。

【第二章（下）】短信有自毁软件，他看完之后就消失不见了，世勋抓着手机起床，寝室里三个同学都还没睡，躺在床上问：“怎么了？”“有个快递，我去取一下。”世勋到了学校南三门，却看见四下无人，只有护理学院的大红人、辅导员张艺兴站在那里，跟门卫聊天。世勋迟疑了一秒钟，张艺兴已经看到他了。竟然一眼叫出了他的名字“吴世勋？”这下世勋也不能不礼貌的回话：“老师好。”张艺兴一笑，两只眼睛眯起来，果然有那么几分帅气不羁：“你到这里干什么？”世勋语塞了一下，但很快答“我来取个快递。”地址不清或没写上寝室号，又或者电话打不通的快递，一般都放在南三门的门卫这里，他这么回答，不会有任何人生疑。偏偏张艺兴手一扬，问：“是这个快递吗？”牛皮纸包着，上面却贴着一张邮票，是枚纪念邮票，世勋瞬间如遭雷击，张艺兴把东西递给他，笑眯眯地问：“你回寝室吗？正好，我要去图书馆，顺路，我跟你一起走。”世勋把所有的疑惑都放到肚子里，只是点点头，两个人从南三门折返，却没有走车道，而是沿着小树林，一直往湖边走去。那是去图书馆的近路。而世勋住的东区十四宿舍楼，就在图书馆后面。中午太阳正大，大家都在寝室里睡午觉，小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张艺兴见前后无人，才低声说：“老板叫我来的，你不要怕，连学校领导都不知道我的身份。”世勋只是抓着那个牛皮纸包，里面确实是书，但他神经太紧张，当他紧张的时候，总是下意识抓住什么东西，如同溺水的人，想要徒劳的抓住最后一块浮木。张艺兴说：“以后你要是有事，可以直接发短信给我，就说想要问一下实习的安排。”世勋仍旧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嘴唇，微微点了点头。张艺兴又问：“你听到什么消息没有？”世勋摇头：“鹿晗什么都不跟我说，他在家里，也从来不讲外面的事。”“没有人到家里见他嘛？”“有的，但我不认识。”“回头，我会发一些照片给你，你必须记下来，如果照片上的人去家里见他，你得想办法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一般如果有人来，都是去地下室的桌球室，或者去吸烟室，这两个地方，有人的时候，鹿晗都不准我进去。”“能够想办法吗？”张艺兴又赶紧补上一句：“当然如果实在不行就算了，你的安全最重要，千万不能让鹿晗察觉。老板说了，他特别多疑，千万千万不能打草惊蛇。”世勋仍旧咬着嘴唇，过了半响才放开，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张艺兴觉得，他肯定贫血。但听到他声音细细软软的，却说：“我会试，看能不能想到办法。”张艺兴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不要勉强。”世勋垂下头，仍旧紧拽着那个牛皮纸包，张艺兴突然说：“某月某日。”“什么？”“这里头的书，是两本小说，某月某日是作者的名字，所以我包了两本某月某日的书，不知道好不好看。你无聊的时候，也可以看看。”世勋恍惚听过这个名字，哦，是有首歌曲的名字，没想到《某月某日》也是一部小说的名字。世勋说：“我从来不看小说，这两本书要是带回家，我哥哥会生疑的。”张艺兴挠了挠头发：“那你看什么啊？下次我好带给你。”世勋随口说：“我看学习资料。”张艺兴笑了，说：“那好！下次我给你找几本。”世勋其实也不看学习资料，但张艺兴笑的那样明亮，就像树林里漏下的阳光，他什么也没有再说。晚上回家之前，想了再想，还是把两本小说送给了室友，说自己上网的时候买错了。室友高兴地拿走了，同学们都相约去食堂吃饭，只有他踏着夕阳的影子往校门外走。鹿晗哪怕不回家，吴家也会有司机来接他的。“少爷。”司机老远就看见他，下车来替他打开车门，又接过他手里的书包。车上冰柜里有可乐，世勋打开一罐可乐，可是并没有喝，只是藉由那点冰凉，让自己潮热的手心冷却下来。张艺兴的出现意外又不意外，自从上次那场秘密接触之后，他一直等着人来，等了将近三个月，没有任何消息，他都已经绝望了，觉得对方已经放弃了，没想到今天却等到了。而且安排的这样周密，张艺兴就是他们班的辅导员，这样与他有所接触，也不会让人生疑。但这个别人里面，绝对不包括鹿晗。

一想到吴鹿晗三个字，世勋就不由得一禀，车子已经驶进吴家大门，镂花铁门后迎面皆是葱茏的树木，只是世勋知道，树底下高墙的各个角度都是摄像头，监控严密。所以鹿晗手下的那些人，才会视他为洪水猛兽。不管怎么讲，他都是鹿晗的弟弟，但偏偏鹿晗随性惯了，不分场合，有时候兴趣来了，在走廊了遇见他都能把他按在墙壁上辗转深吻。负责吴家内外所有监控记录的小韬见了他，就像见了一条蛇似的，轻蔑的连眼皮都不肯抬一下。方阿姨迎出来替他开门，说：“少爷回来啦？”很殷勤地问：“热不热？要不要先喝杯果汁？”吴家拿几百万的豪车送他上下学，车内空调永远是23℃，怎么会热？“小韬打过电话，说十少爷今天不回来吃饭。”家里老佣人都称呼鹿晗十少爷，据说这是吴家老家的规矩，五代以内的堂叔兄弟一律大排行，显得人丁兴旺，鹿晗排行第十，所以是十少爷。世勋觉得很疲倦，听说鹿晗不回来，整个人就像是一颗冰淇淋，刹那融塌了下来。他说：“那我也不吃晚饭，我想早点睡。”昨天他凌晨三点才睡，今天六点钟又爬起来洗澡，眼圈下都是青的。午觉又没睡成，现在一放松下来，他只想睡觉。世勋睡到半夜，被晚归的车灯惊醒，他忘记拉窗帘，车子停在喷泉前面，雪亮的灯柱正好反射到他窗子里，于是就醒了。房间里很暗，外面花园里却出奇的安静，很远得地方有秋虫唧唧，一声半声，遥遥的传进来，总让他觉得恍若梦境，像是还没睡醒。现在不过是阴历八月初，白天暑气犹存，但到了晚上，夜风却是清凉的，一阵一阵，拂过那窗边的窗帘。世勋睡到床上没有动，走廊里都铺了有地毯，听不见任何脚步声，但他知道有人正朝这边来，房门没有锁，锁了也没用，上次鹿晗一脚踹开紧锁的房门之后，只是站在门口冷笑了一声，然后扬长而去，在那之后整整一个月，都不理他。世勋一分钱都没有，医院催款通知书下了一道又一道，他最后用了最后的屈辱，换得鹿晗回心转意。他已经不愿意去回想，所以像条误入岸上的鱼，僵硬的躺在那里，等着砧板上落下一刀。鹿晗果然推门进来了，他今天明显喝过酒了，离得很远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床重重的陷下去，鹿晗的胳膊伸过来，从后面搂住他，手指拂过他的脸：“弟弟，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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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他满含酒气的呼吸喷在他后颈里，滚烫的令他觉得难受。吴世勋没有说话，鹿晗轻声笑着，吻着他后颈发际，他下巴上已经生了茸茸的胡渣，刺得他肌肤微微生痛。世勋闭着眼睛，由着他乱亲。鹿晗喝醉的频率并不高，一年也难得两次，可是真醉了会发酒疯，他可惹不起。果然，鹿晗搂着他胡乱亲了一会儿，却摇摇晃晃爬起来，说：“我去洗澡。世勋睁开眼睛：“要帮忙吗？”他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他手劲大，此时醉了更没轻重，捏得世勋痛极了，他手指上烟草与烈酒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特别呛鼻难闻。鹿晗却咧嘴笑了笑：“你侍候我洗个澡，我得付三千，要是我再忍不住，就在浴室里把你办了，加起来就得八千了，”他伸出一根食指，按在他柔软的芳唇上，一字一顿似的说：“我嫌贵……”世勋愣了愣，他已经松开手哈哈大笑，朝浴室走去。鹿晗一边洗澡，一边在浴室里唱歌。世勋确定他是真醉了，上次他喝醉还是半年前，而且还没醉成这样，起码没听到他唱歌。鹿晗那嗓子，唱起歌来只能用荒腔走板来形容，难为他高兴，一边唱，一边兴致极高，提高声音叫着吴世勋的名字：“世勋！世勋！”世勋不敢让他叫第三遍，飞快从床上爬下来，趿着拖鞋，走到浴室门边：“什么？”“我的洗发水呢？”世勋知道他是醉糊涂了，因为这里是他的房间，他没有任何私人物品在这里，他说：“我过去你房里，给你拿。”世勋匆匆忙忙跑向走廊另一头的主卧室，鹿晗等闲也不许他进他房里，但此时他喝醉了，他正好进去看看。可惜太匆忙，他不敢多耽搁，到浴室拿了他的洗发水，飞快的打量房中的家俱：床、床头柜、沙发椅、边柜……房间，看不出任何异样之处。他匆忙的又奔回自己房里，怕时间稍长他就生疑。他站在浴室门口敲了敲门，鹿晗终于不唱歌了，而是伸了一只湿淋淋的手出来，胡乱晃了晃：“哪呢？”世勋把洗发水瓶子递给他，却不防他连他的手一块儿抓住，一使劲就顺势扣住他手腕，把他也拖进了浴室里。水汽氤氲，世勋看不清楚，人已经被推倒，背后是特别硬的金属，撞得他脊椎生疼生疼。他想起来浴室面盆边的墙上挂着暖气片，果然的，一道道横弧形的弯管，冰冷的，潮乎乎的硌在他背上，鹿晗使劲把他往墙上按，似乎是想把他整个人硬嵌到暖气片里头去，他的腰都快断了，觉得自己像是一块牛排，被放到铁叉子上，背后就是燃着炭的铁网，连暖气管道纵横的样子也像。鹿晗头发上的水珠滴到了她脸上，微凉的，正好落在他的脸颊，像眼泪似的。鹿晗俯身在他耳边，轻轻的笑：“世勋，你说当年我怎么没把你连你妈一块儿弄得半死不活呢……还是我觉得，留着你有用？”世勋全身都在发抖，他掐着他的腰把他抱起来，他只能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鹿晗把他往洗脸台上一放，将他脑袋一推，镜子都被撞得“砰”一响。他拇指正好掐在他的颈动脉窦上，世勋是学护理的，知道颈动脉窦受压窘迫症，只怕他突然发蛮，用不了几分钟，自己就会心跳骤停而死。鹿晗却用拇指慢慢摩挲着她颈中那隐隐跳动的脉博，笑了笑：“要杀一个人，挺容易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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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身慢慢亲吻他：“可是杀一个人，哪有现在让我觉得这么好玩呢……”
浴室里水雾未散，花洒喷出的热水哗哗流着，抽风扇呼呼的响，世勋背后是镜子，冰凉侵骨，镜子上原本凝结的水汽浸透了他的衣衫，紧紧贴在他的身上。鹿晗很快嫌他的衣服碍事，扯开去扔到了一边。 痛，痛到极处也就不痛了，鹿晗喝了酒，格外折磨人，没过一会儿就将他翻过来，他的头几乎撞上了面盆的水龙头，他不愿意面对镜子，头一直低到面盆里去，忍住反胃的感觉。鹿晗把他从浴室拎出去，两个人湿淋淋的滚倒在床单上，那湿痕再压上去，贴着肌肤就是冰冷冰冷的。房间的窗帘仍旧没有拉上，这时候却只有月光了。他不愿意看鹿晗的脸，只是别过头去，他偏偏一次又一次把他的脸强扳过来。他眼睛是红的，醉后的血丝密布，好像瞳孔里都是血一般。世勋觉得连窗外的月亮都变成了红色，自己就在地狱的烈火里，炼了又炼。一直炼到连渣滓都不剩。世勋又是凌晨三点睡，六点就起来洗澡。浴室里一塌糊涂，衣服浴巾扔了一地，洗脸台上的瓶瓶罐罐全被扫到了地上，七零八落的横了一地。世勋洗了很久很久，一直洗到皮肤发红，十指指端都皱得看不出指纹……他只希望自己可以剥去一层皮肤，这样才不会显得肮脏。但即使剥掉自己的一层皮，又能怎么样？鹿晗把他按在泥潭里，连骨子里都侵透了污浊。他低垂着眼皮快快披上浴袍出去，鹿晗喝醉了没回到自己房里去，世勋洗完澡出来，他才睡眼惺忪的醒转来，支起身子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招了招。世勋走到床边之后，鹿晗就打量了他两眼，说：“你今天又有课？”“下午有课。”他不敢撒谎，课表鹿晗随时查得到。房间外有人敲门，非常谨慎的三下。世勋知道不会是佣人，果然又敲过一遍之后，隔着门听到是小韬的声音，低声问：“十哥？你醒了没有？”鹿晗懒洋洋的半躺在床头，问：“什么事？”“金家的人打电话来……”

世勋装作没听见，转身朝浴室走去，没想到鹿晗闻言竟然起床了，他没衣服在这里，所以打断小韬的话：“你去我房里，把我睡衣拿来。”鹿晗没有叫把电话拿来，他回自己房间接电话，世勋换了件衣服，下楼去吃饭。穿过走廊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主卧，门虚掩着，可是听不见鹿晗的动静。吴强脖子里围着口水巾，正被护理喂他吃苹果泥，看到他下楼，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世勋今天……穿T恤了。”“爸爸早。”他还没有坐下来，突然听到吴强问：“你妈妈呢……怎么老看不到她？是不是世勋出疹子，她又陪孩子住院了？”世勋握着刀叉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机械的答：“爸爸，我是世勋，我疹子已经好了，妈妈是出差去了。”“出差……”老人抿了一口护理送到嘴边的苹果泥，喃喃的念：“出差……”他突然哆嗦了一下，说：“叫她赶紧走……鹿晗要知道她做的事，饶不了她的……叫她躲得远远的……永远也别回来了……”老人激动的挥手打翻了护理手中的苹果泥碗，开始大叫大嚷，护理怎么拉都拉不住，世勋冲上去抱住老人：“爸爸！爸爸！哥哥还在国外，他不会知道的，他不会知道的！”老人在他怀中渐渐松懈下来，像孩子一样把头颅搁在他臂弯里，慢慢说：“世勋，你要劝你哥哥……”“我知道……”“你哥哥脾气不好……谁惹了他……他都不会轻饶……”老人吃力的抬起头来，浑浊的双眼直愣愣看着他身后：“世勋，你哥哥回来了……”世勋回过头，鹿晗站在楼梯上，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着餐厅里狼籍一片，佣人还忙着收拾地上的苹果泥，护理擦着老人衣服上溅上的果泥，而世勋抱着老人的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鹿晗若无其事，一步步走下台阶，说：“爸爸，早。”吴强无措的看了世勋一眼，鹿晗又说：“世勋，别站着了，坐下吃饭。”只有当着吴强的面，鹿晗才会对他如此客气，仿佛他真是一个被宠的弟弟。厨房重新打了苹果泥送上来，护理开始喂老人吃饭，世勋咽着三明治，被噎着的时候，就喝一口牛奶。鹿晗吃白粥和油条，三个人沉默的吃着早餐。世勋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的时候，突然听到鹿晗说：“今天早点回家，我要带女朋友回来，给爸爸过目。”

【第四章】
下午的时候上专业英语课，机房里虽然有空调，可是仍旧显得闷热。教英文的老师讲得人几乎要昏昏入睡，世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课本，却在回忆上课前手机收到的那封邮件，是张艺兴发来的照片。大约有十几张，有几个人他曾经见过，大部分人他都并不认识，那封邮件上方有小小的倒计时器，一共只有90秒，世勋死记硬背，努力把所有人的面部特征记下来，他的机械记忆能力特别好。解剖课上那么复杂的神经图片，全班的同学都背得欲哭无泪，只有他可以轻松的拿高分。
倒计时为零，邮件瞬间消失，仿佛酒精蒸发在空气里，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他忍不住给张艺兴发了条短信，说希望问问他关于实习的事。
张艺兴很快回复说下课后到二教的306教室，他在那里等他。
二教是老楼，自从在东区建了五教和六教之后，二教排的课就少了许多，而且大部分专业下午都只有两节课，二教里更显得冷清，只有考研的学生，零零星星在这里上自习。306是个特别小的教室。张艺兴在黑板上写了“开会”两个字，一个人拿着台笔记本电脑在那里等他。
世勋拿着书包进来，不声不响坐在他身后一排，摊开课本开始划重点，他的声音很轻，却因为前后排的原因，正好可以传到他耳中：“我想要几样东西。”
“什么东西？”“窃听器,黑市上买得到的那种就行。”
张艺兴不动声色：“太冒险了，能进出吴家的人很少，他很容易怀疑到你身上。而且这样的器材，我没办法替你申请。”
“我不可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他连讲电话都避着我。”
“那就不要冒险。”张艺兴说：“你不要急，一急就很容易出问题，你又不是专门干这个的，很容易出事。我们会想办法派人到他身边去，你到时候心里有数就行了。”
“你们打算派什么人去？”世勋问：“我可以知道吗？”
张艺兴沉默了片刻，说：“我。”
世勋怔了一下，说：“你？”
“我们两个谈恋爱，然后你带我回去见你哥哥就行了，后面的事，你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