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第一日的龃龉,两人似乎达成了共识——婴儿的饮食起居由崔求成负责,槙岛则按自己的方式教养他。这种分工在大致上是分明的,只不过当崔求成每次在睡梦中被槙岛摇醒时,他还是忍不住要抱怨一两句。
“我说旦那,你明明就醒着啊……您就不能顺便代劳一两次吗?”男人一边掀被子下床,去给孩子换尿片或者冲奶粉,一边迷迷糊糊地发着牢骚。被窝的另一边,银发青年趴在那里看书,笑得很没心没肺。
“可是,让求成来做比较放心嘛。”每天只睡三小时的人抬起脖颈,看崔求成支楞着睡乱了的发型,去查看婴儿车。
“槙岛桑,其实你就是喜欢看我忙成一团吧……”
“嗯,据说工作中的男人会显得帅气。”
崔的手一滑,奶汁险些从瓶子里洒了出来。你自己也像个小孩子一样难伺候啊,槙岛旦那——他这样想着,心中涌起一丝憋屈的甜蜜感。
人的潜能是无穷的,转眼间几个月就这么过去。虽然崔觉得自己一定体重减轻了,但不管怎样,他发现他奇迹般地成功应付了生活中多出一个婴儿这件事。他和槙岛的日常作息也顺利地度过了调整期而步入了正轨。槙岛在对待小孩的问题上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可怕,也许是出于之前所说的实验意图,槙岛将婴儿的一切都当做人类的现象来接受。崔一开始担心槙岛嫌孩子吵或者麻烦,不过当看到小家伙把珍贵的纸质绘本撕成了碎片、槙岛也没生气的时候,他便开始放心了。
他们轮流在家照看婴儿,遇到两人需要一同出门的时候,就把孩子暂时交给泉宫寺家,泉宫寺简直被当成了外公一样的存在。各种意义上绝非正常的人们,却在按照看上去相当正常的方式养育一个小孩,时而让崔感到不可思议。
“看,这是求成哦,求——成。”
青年穿着长款的圆领衬衣,一手举着小孩,一手指着崔教他认。不过可能是因为“求成”的发音太难,小家伙一直没有学会。
偶尔他们也会带着婴儿出去散步。在没有监视摄像头的地带,崔推着婴儿车,槙岛走在他边上。他们并没有受到多少好奇的目光,这让崔渐渐感到很自在。他发现槙岛似乎也隐隐地享受这种时刻,因为每当散步时,槙岛的话会变少,慢慢地走路也不觉乏味。这种时刻,就好像西比拉不存在了一样,令人产生日子能一直如此安好地持续下去的错觉。
崔回到家里,会看见槙岛正抱着孩子给他哼唱《我的祖国》,或者念叶芝的诗给他听。有时崔想要吐槽对方的教育方法,但看见青年的神情,就作罢了。
“Come away, O human child
To the waters and the wild……”
他听见槙岛念,来吧,人间的孩子,
来吧,人间的孩子
到水边和荒野里来吧
和一个精灵手牵手吧
这世上哭声太多,你不懂呀……
这个人的童年又是怎样的呢?槙岛说他大概也是喝合成奶粉活下来的,槙岛引用的句子,还有槙岛执拗地想给予婴儿一个西比拉够不到的世界的妄想,这些都挑动了崔的心。
一个人要怎样,才能自主把握自己的命运,亦或那只是从希腊神话的时代以来,千百代的人们终于证明的不可能命题?槙岛给他讲过,希腊悲剧总是命运的悲剧,赫拉克勒斯们再怎么盖世英雄,也都要在命运面前折陨。他们又有什么两样?
这天,当崔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槙岛坐在地板上,婴儿躺在他的腿边。青年垂落的银发看起来有些凌乱。
槙岛把手指放在了婴儿柔嫩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