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夏日的夜晚,自然界总是欢快得仿佛在庆典什么重大的喜事,各种声音此起彼伏,隐藏在各种影子中不让人类轻易发现。
吴镇宇躺在凉席上怔怔地出神,而一旁的儿子早已睡得香甜无比,时不时嘴里还嘟囔几个不知意义的音符。
在收到那份诊断通知书时,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午后,他匆匆忙忙赶回家却被老师半途截住拉到火葬场,只留给他妻子自杀前留下的信封和她冰冷的骨灰盒。
晦涩的叹气声若有若无地散在空气中,吴镇宇一时间有些茫然。他本以为都到了这种境地,除了死,根本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但是,当他把掺着大剂量安眠药的饮料端给儿子时,他不但自己不喝,还把剩下的他本打算儿子喝完就自己服下的安眠药一把扔到了小摊旁边的水沟里。
出门只带了最后一顿晚饭钱的他无奈之下只好又活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睛,身旁的儿子不知在做什么梦,忽然转过身来有些烦躁地扭来扭去。吴镇宇拍拍儿子的后背,哄了好一阵阿宝才又乖乖地睡熟过去。
拍着阿宝的手一直没有停下,他但终于也有了些睡意。临睡前,他迷迷糊糊地想:算起来,儿子已经救过自己两次了。
第二天一大早,吴镇宇就起来了。既然决定了要活下去,就不得不花更多的心力。
听说鼻咽癌的治愈率是很高的,他想,也许上苍会怜悯他家阿宝,不会让他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
他走去厨房做早饭,但是冰箱里只有两个鸡蛋了,他把两个蛋都拿了放进奶锅里,点燃火,然后转身去卧室叫阿宝起床。
阿宝每天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起来的,吴镇宇只用喊两声,他就迷迷糊糊地坐起了身子,带着没睡醒的迷蒙眼光看了看正准备给他穿衣服的爸爸,然后自觉地把两只手举得高高的让吴镇宇把乳白的短袖衫套到他身上。
穿好衣服,阿宝的瞌睡已经醒得差不多了,照常第一句话喊的是“蛋”,然后乐呵呵地下床就要去厨房吃蛋。
吴镇宇拽住阿宝的手,一边把他往厕所拉,一边重复每天早上的例行对话:“早上起来要先洗脸刷牙。”
到了厕所,吴镇宇弄好洗脸水,先让阿宝自己洗脸,他则把牙膏挤好,放在漱口杯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连漱口水也接好。
阿宝乖乖地洗好脸,拧干洗脸帕又整整齐齐地把它放在架子上,然后就准备刷牙。吴镇宇连忙阻止阿宝把牙刷往嘴里塞的动作,耐心地说:“阿宝,阿宝,看这里,杯子。这里面应该有什么啊?”
阿宝眼神不定,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只是一个劲儿想刷牙。
吴镇宇把牙刷从他手里拿走放到杯子上,然后双手按住他转来转去的脑袋,盯着他的眼睛说:“阿宝?爸爸问你呢,杯子里面应该有什么啊?”
阿宝似乎不太喜欢被禁锢的感觉,清秀的眉毛拧在一起,眼神左右摇晃着,头也不老实地想挣脱爸爸的手。
吴镇宇不得不把声音放大了些,用上了严肃的口吻:“阿宝。爸爸问你呢,杯子里面应该有什么啊?”
阿宝终于有了反应,看着爸爸的眼睛喏喏地说了声“水”。
吴镇宇闻言恢复了温柔的模样,笑着夸阿宝:“阿宝真聪明!那现在杯子里面有没有水啊?”
阿宝本来还在晃脑袋,左手手指也开始出现刻板动作,但是晃眼间眼见爸爸的眼神又开始变得严肃,于是乖乖地回了句:“没有。”
吴镇宇松了口气,然后微微按低阿宝的头,让他看洗脸台上的水龙头,“阿宝,看这个是什么?”
这个字并不是阿宝的常用字,吴镇宇也不急,耐着性子说:“阿宝,这个是水、龙、头。记住了吗?水、龙、头。”他双手夹住阿宝的脑袋,盯着他的眼睛说:“来,跟爸爸说,水、龙、头。”
阿宝似乎觉得今天的早上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情绪有些烦躁,左手指交替晃动的频率也加快了些。吴镇宇自然是看见了阿宝的样子,他有些不忍,但是他想要渐渐让阿宝学会更多。
“阿宝,乖,跟爸爸说,水。”
这个词阿宝会,隔了会他便重复道:“哼,水。”
“阿宝真棒!来,跟爸爸接着念,龙。”
阿宝没有怎么接触过这个字,脑袋努力想脱离爸爸的手掌,哼哼唧唧地胡乱发着音,但就是不跟着吴镇宇念。
吴镇宇似乎也有些着急了,其实本来不需要这么急于求成地要求阿宝非要发出“龙”这个音,但这一刻他突然被自己的执念给蒙蔽了,有些较劲儿地想要阿宝说这个字。
阿宝最后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的,本来就因为突然的改变而有些烦躁的他忽然就大哭了起来,哭着哭着还要去咬自己的手。
阿宝痛苦的样子让中了魔怔的吴镇宇忽然清醒了过来。他连忙去扯阿宝被咬住的手,一边给阿宝道歉:“阿宝,阿宝,别咬了,爸爸错了,我们不念了,我们不念了,不咬啊,不咬……”
最后阿宝还是像往常一样刷了牙,然后高高兴兴地吃了爸爸做的两个鸡蛋,拿着自己的小圆鼓被吴镇宇带着去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