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无情静望着眼前一大片的桃花林,淡粉的、珠白的、浅黄的、墨紫的,灿若云锦又妍似明霞,深深浅浅重重叠叠如明珠生晕,美胜莹玉,将天空也染成了半金半紫铺陈开来的蜀绣,弥漫开盈盈香雾,馥郁而不失雅淡,清甜却又不令人生腻。
那林中幽幽传来一阵笛声。
清越似掠过冰面的月影,又飞扬如纷杂繁丽的流云,并无一丝的忧伤哀怨,只是轻轻浅浅水漾般的柔和,却教无情觉得心头一窒,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伤感情愫。
情到浓时浓转薄。
心中沧桑酸涩到极点,所能表现出的,反而只是这样的淡然了...
待那笛声被风吹散得远了,无情才缓过神来。
他这次出了沧州府来墨城为的是缉拿恶贯满盈的岭南十二星宿,但是,却在山间一个小小茶寮遭人投毒暗算。他自幼双腿经脉俱废,不良于行,内力本就不深,中毒以后一运真气更是加速血脉倒流,早便支撑不住,若不是一手出色的暗器功夫,只怕早就被那岭南十二星宿给擒住了。
然而无情如今也是强弩之末罢了,他渐渐的没有了力气,思绪也模糊着,他知道,若再过一个时辰还得不到解药,就算岭南十二星宿不追来,他也必死无疑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片轻飘飘的雪花落在他的面前——待落定无情才发现,那并不是一片纯白的花瓣或是春日里随风而散的雪花,而是一个人。
一个眉目如画,美得惊人的少年。
少年一袭简单的白衣,是很普通的布料,穿在他身上却有说不出的干净、秀致,仿佛琼玉又如轻软而绵细的云落于此间。
“你是什么人?”少年走到无情身前,蹙了蹙纤细的眉,不知道是否无情视线太过模糊,映入他眼帘的少年的唇瓣、眼眸、睫毛、双眉,都似隐在水雾中一般的朦胧清丽,“怎么会在这里?”
无情嘴唇动了动,想说话,但胸口的剑伤不断的冒出温热的血令他痛得难以忍受,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少年伸出细长白皙的两指点住无情的穴道止血,抿了抿唇瓣道:“好了,我已经替你止血了,但是我看你印堂发黑,唇色乌青,应当是中毒了罢...我现在带你回去,好不好?”
无情动不了,只能勉强的眨了眨眼睛。
少年望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很美的眼眸,又清又亮又冷得迫人,瞳仁里仿佛蕴着一把凛冽的剑,教人只消望一眼便觉得肌肤生疼,却又舍不得移开眼。
“那就当你应承啦,我们走吧。”少年刚直起身子,忽的蹙了蹙眉,低声道,“有人来了...听脚步...十二个...有一个人是跛子...跛的是左脚...”
这时,远远的来了几个人,待近了细着一看,当真是十二个人,而倒数第二人走路一瘸一拐的,当真是个跛子,而跛了的,也的确是左脚。
少年见无情瞳仁猛的收缩,晓得便是这群人伤了他,一下挡在他身前。很快的,那群人便到了他身前。
“我说...”少年散漫地拉长了语调,斜着一双晶亮灿然的眼眸,似笑非笑的望着眼前的十二个人,“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好好的来我这雪谷做什么?”
那领头一人身量瘦长如竹竿,脸庞也枯瘦如树皮,眼睛却是亮的惊人,打量了一会儿少年道:“你说这里是雪谷?那你是什么人?”
少年微微扬起脸,有淡淡阳光透过桃树细微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蒙昧未定的光影,笑道:“我已许久不涉江湖,只怕你们不知道我的名字...江湖上的朋友,给我几分薄面的,都叫我‘追命’。”
那人脸上流露出一抹惊诧和畏惧,踌躇许久,他道:“你就是江湖人称‘追魂索命’的追命?”
追命笑着扬了扬唇角,无情看见有细碎如星光般的笑意自他眼眶中溢出,仿佛天真得无邪:“原来你认识我啊...”他蓦的冷下脸来,“既然认得我,你还不快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