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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鱼[tvb向 无追]BY:薄樱冬日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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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3-09-13 18:27回复


    无情静望着眼前一大片的桃花林,淡粉的、珠白的、浅黄的、墨紫的,灿若云锦又妍似明霞,深深浅浅重重叠叠如明珠生晕,美胜莹玉,将天空也染成了半金半紫铺陈开来的蜀绣,弥漫开盈盈香雾,馥郁而不失雅淡,清甜却又不令人生腻。
    那林中幽幽传来一阵笛声。
    清越似掠过冰面的月影,又飞扬如纷杂繁丽的流云,并无一丝的忧伤哀怨,只是轻轻浅浅水漾般的柔和,却教无情觉得心头一窒,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伤感情愫。
    情到浓时浓转薄。
    心中沧桑酸涩到极点,所能表现出的,反而只是这样的淡然了...
    待那笛声被风吹散得远了,无情才缓过神来。
    他这次出了沧州府来墨城为的是缉拿恶贯满盈的岭南十二星宿,但是,却在山间一个小小茶寮遭人投毒暗算。他自幼双腿经脉俱废,不良于行,内力本就不深,中毒以后一运真气更是加速血脉倒流,早便支撑不住,若不是一手出色的暗器功夫,只怕早就被那岭南十二星宿给擒住了。
    然而无情如今也是强弩之末罢了,他渐渐的没有了力气,思绪也模糊着,他知道,若再过一个时辰还得不到解药,就算岭南十二星宿不追来,他也必死无疑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片轻飘飘的雪花落在他的面前——待落定无情才发现,那并不是一片纯白的花瓣或是春日里随风而散的雪花,而是一个人。
    一个眉目如画,美得惊人的少年。
    少年一袭简单的白衣,是很普通的布料,穿在他身上却有说不出的干净、秀致,仿佛琼玉又如轻软而绵细的云落于此间。
    “你是什么人?”少年走到无情身前,蹙了蹙纤细的眉,不知道是否无情视线太过模糊,映入他眼帘的少年的唇瓣、眼眸、睫毛、双眉,都似隐在水雾中一般的朦胧清丽,“怎么会在这里?”
    无情嘴唇动了动,想说话,但胸口的剑伤不断的冒出温热的血令他痛得难以忍受,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少年伸出细长白皙的两指点住无情的穴道止血,抿了抿唇瓣道:“好了,我已经替你止血了,但是我看你印堂发黑,唇色乌青,应当是中毒了罢...我现在带你回去,好不好?”
    无情动不了,只能勉强的眨了眨眼睛。
    少年望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很美的眼眸,又清又亮又冷得迫人,瞳仁里仿佛蕴着一把凛冽的剑,教人只消望一眼便觉得肌肤生疼,却又舍不得移开眼。
    “那就当你应承啦,我们走吧。”少年刚直起身子,忽的蹙了蹙眉,低声道,“有人来了...听脚步...十二个...有一个人是跛子...跛的是左脚...”
    这时,远远的来了几个人,待近了细着一看,当真是十二个人,而倒数第二人走路一瘸一拐的,当真是个跛子,而跛了的,也的确是左脚。
    少年见无情瞳仁猛的收缩,晓得便是这群人伤了他,一下挡在他身前。很快的,那群人便到了他身前。
    “我说...”少年散漫地拉长了语调,斜着一双晶亮灿然的眼眸,似笑非笑的望着眼前的十二个人,“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好好的来我这雪谷做什么?”
    那领头一人身量瘦长如竹竿,脸庞也枯瘦如树皮,眼睛却是亮的惊人,打量了一会儿少年道:“你说这里是雪谷?那你是什么人?”
    少年微微扬起脸,有淡淡阳光透过桃树细微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蒙昧未定的光影,笑道:“我已许久不涉江湖,只怕你们不知道我的名字...江湖上的朋友,给我几分薄面的,都叫我‘追命’。”
    那人脸上流露出一抹惊诧和畏惧,踌躇许久,他道:“你就是江湖人称‘追魂索命’的追命?”
    追命笑着扬了扬唇角,无情看见有细碎如星光般的笑意自他眼眶中溢出,仿佛天真得无邪:“原来你认识我啊...”他蓦的冷下脸来,“既然认得我,你还不快走嘛?”


    2楼2013-09-13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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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身后的众人都不言语,沉默得仿佛只有他一人,那人略一沉吟道:“我们不敢打扰追命大侠,只要大侠将你身后的人交给我们,我们立时就走。”
      追命看了一眼无情。
      无情忽然觉得有些心安,有阳光落在追命的瞳仁,侧脸却浸在阴影中,清漠而好看,他转而又去看为首的那人,扬起眉毛问:“怎么,你们这是在和我讨价还价?”
      无情望着眼前的少年,风扬起他一片纯白的衣袂,招摇如纯净的鸽翅,墨玉般的发丝也轻轻的掠过脸庞。
      分明是个单薄柔软的少年,那一刻看去竟无端的有些疏离。
      “我们不敢与追命大侠讨价还价,只是这人与我们有些恩怨,而这与追命大侠无关,还请追命大侠不要管了吧。”那人擦了擦额上的汗,紧蹙双眉,似是极为难,“劳烦了。”
      偏偏追命不给他这个面子。
      追命未曾见过如无情这般好看的男子,那双眼睛既深邃如海又冷冽似冰,只消一眼便足以让人心头漫起秋霜般薄薄的凉意,让他觉得无法放任无情落入这群人手里。
      他追命虽在江湖上混迹多年,到底今年也不过二十岁上下,加上为人最是不羁,处事便有些随心所欲的孩子气,他也不去管无情到底是什么人,只是看着无情顺眼,便要救他一救。
      “若我说,我偏要管呢?!”追命眸光一寒,也不见身形如何变幻,只化作残影数点,掠过十二人身侧,手掌软绵绵的拍了拍那些人的肩,他的动作又轻,速度又快,还不及那些人怎么反应,他便已闪到一边。
      当先那人刚踏出一步,突然觉得血气上涌,竟喷出一口鲜血来。而那左脚跛了的人忽的开口,沉声道:“阿大,不要乱动,深呼吸一口气,再点一点自己的眉心,这样就会好了。”
      “原来你才是他们的老大啊,我说呢,这个人尖嘴猴腮,笨头笨脑的,哪有些老大的样子呢?”追命笑着道。
      最前面那人照着跛子说的做了,脸色这才好了些许,对追命怒目而视道:“你这小子仗着身法快捷,只会闪躲,有什么本事?”
      追命却也不恼,只覆手站在那里,口中闲闲道:“好极了,你既这样说,那我便不动了,你们先出招吧,我绝不躲,只是,你们也要答应我,千万不要自己闪躲到一边去啦。”
      那人见追命看上去尚有稚气,却令他吃了大亏,面上有些不好看,心头也恼羞成怒,呵斥道:“好小子,是男人的,我们便不会躲!兄弟们,你们说不是?”
      剩余的人连同那跛脚的瘸子都一拥而上。
      追命仍只是闲闲站在那里,恰好一片青翠绿叶顺着树梢飘落,他微启唇瓣抿着树叶,甚至还伸展双臂,白色的宽大袖幅如素雪般的轻盈。
      这时,当先一人冲了上去,一招力劈华山眼看就要将追命劈成两半,而追命也依言避也不避的站在那里,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人整个人斜斜摔在一边,震得五脏六腑颠倒一般,狂喷一口鲜血,而剩下几人也皆摔了出去,一个比一个伤的更重。
      “呀呀呀,你们怎么都倒下啦?刚才不是还说,是男人的,便不会躲吗?我不过使了一招‘沾衣十八跌’你们便都倒下啦?”追命笑嘻嘻的,眼弯如月,“莫非是我眼拙,看不出几位是女子吗?”
      无情听了这话,若不是毒药麻痹了身体,他必然要笑出声的,这少年,生了张比女子还好看的脸,清清爽爽的却没有半点脂粉气,声音软软糯糯又很是清脆,说出来的话风轻云淡却足以让人吐出血来。
      追命此刻一个飞身,单腿急扫如风中落叶一连踢到已倒在地上的十二人的肩膀,道:“这次将你们的手踢断,算是给你们一个教训,疼上个十天半月也就是了...倘若你们再不滚的话,可别怨小爷我对你们不客气!”
      他稳稳落地,转身握住无情的轮椅,笑起来凤眼微眯,半垂如月:我们走罢,他们不敢拦着咱们的。”


      3楼2013-09-13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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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无情醒来时,窗外正下着细雨,一束素雪般的桃花顺着轻风飘舞如蝶,他一时有些恍惚,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还险些以为还在神捕司。
        恰在这时,有人推门而进。
        一袭白衣,肌肤如雪,乌发似瀑,晶眸如水,唇瓣轻抿如樱,容颜亦是有淡淡水雾韵致的清隽明秀,偏生眉间又带着少年的朗润英气。
        “你醒了?那当真好,我替你熬了碗粥,你刚醒来,腹中想必甚是饥饿,快喝一些罢。”追命微微一笑,走至床边将一碗粥放下。
        无情发现自己身上换了件干净的白袍,连伤口也上了药,仔细的包扎过,晓得是追命替他处理的,微微感激,便道:“多谢。”
        说罢,无情伸手想将碗拿起来,手腕一软,竟是连碗也拿不动,眼看整个碗就要被打翻,追命迅速出指,竟只用两根手指抵住了碗底,他仍是笑的软绵绵的:“我来喂你罢,大家都是男子,你身子又不方便,没什么好忸怩的。”
        无情素性不愿与人亲近,所以除了从小就跟他一起长大的金剑银剑兄弟还有他师父诸葛正我以外,竟再没有什么熟稔的人了,而即便是这些人,也是没有一个喂他吃过东西的。
        所以当追命这么说的时候,无情禁不住愣了愣。
        他今年方才十七,虽说因不良于行而少年老成些,到底还是有几分稚气在的,重伤后难免心情脆弱些,而追命的眼神虽绵软,却是令人心安的沉静,于是他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追命便笑笑,端起碗舀了一勺粥凑到无情唇边,无情愣了愣,脸色虽未变分毫,但从他有些迟缓的反应可知,他是有些腼腆的。
        “怎么样?粥烫不烫?我没有放多少的盐,会不会有些淡了?”追命见无情愣着,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啦?不好吃吗?”
        无情摇了摇头,反手握紧了袖子,追命身量清瘦,又比无情矮些,所以衣服穿着便有些小了:“不,很好吃。”
        追命笑开了,眼睛轻轻弯成月牙,道:“你喜欢吃就好...我加了些桃花的花瓣和枸杞,味道虽然清淡,但还是挺香的...这一切都是小...”他话尚未说完便住了口沉默下来。
        那粥确实煮得极好,又软又香又稠,落在胃中一片融融暖意,许是卸下了戒备,无情也说起了话:“是什么?”
        “噢,没有什么...一个朋友以前经常这么煮给我喝而已...”追命微微低下眉,水雾间他五官格外的好看,“还要再喝一点吗?”
        无情摇了摇头。
        追命将空了的粥碗放到一旁,望一眼透过薄薄纸窗倾泻而出的阳光,道:“我出去一会儿,晚些回来,你好好歇息罢...”
        虽有阳光,毕竟外面还在下雨,无情见追命转身出门,掀了掀唇,问:“外面还在下雨,你去做什么?”
        “放心罢,我不会有事的。”追命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将门合上,随后无情就看见窗外掠过一脉单薄的飞影。
        无情有些疲倦的阖上眼,侧过脸陷入柔软的枕中,那枕头有一股极雅淡的香气,有些草药的清苦味道,却不让人觉得刺鼻,反倒更显清幽。
        就是这股香气令无情觉得心下温暖又安稳,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熟睡之中。
        待他醒来,夜色渐深,雨还未停,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无情只觉得嗓子又干又痛,如要裂开一般,又像是有谁用锋利的刀刃一下一下的割着,沙沙的直疼。
        无情看见桌上摆着茶壶和杯盏,但轮椅不知道被追命安置在了那里,他离了轮椅便不能行动,只是喉咙太过难受,他终是忍不住,只得努力将身子移到一侧,却又牵动了胸口的伤,龇牙咧嘴之下他勉强伸手想去握杯盏,一个不稳,却半个身子都落在了地上。
        杯盏清脆的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白莲似的。
        他无力起身,只得伸出手支着半边身子,左手传来一阵又一阵刺骨的剧痛,他暗想不好,许是骨折了,饶是他性子坚忍,如今也不免心灰意冷。
        他自幼便不良于行,十几年来理应习惯了如此生活,而他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功夫也未尝一败,但是,这次他却不是于武功上败给了岭南十二星座,而是身中剧毒才会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若不是有追命出手相救,他怕是再别想回沧州府了。
        这时,门忽的开了。
        “诶?睡了吗?”
        风吹熄了桌面上的蜡烛,房间早已陷入黑暗里,无情想去唤追命,但尚未开口,便觉得掌心被一阵暖意覆盖。
        追命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外面很冷,又下着雨,他的手却很暖,衣衫也是干干净净,一点水渍都没有:“你怎么啦?”
        好不容易被追命扶正了身子,无情举袖拭了拭额上的汗,追命嘟囔着点燃了蜡烛,又去握无情的手,笑嘻嘻道:“你手怎的这样凉?”
        他的手心湿润而透着暖意。
        屠苏。
        无情突然想起这两个字。
        那本是一种草的名字,在初春时会被酿成药酒,喝下去周身都是暖融融的舒适。
        很像现在的追命给人的感觉。
        追命边抱怨着无情的不小心边替他重新接了骨,不知他是不是去喝酒了,口腔里是清甜而醉人的酒香,眼眶微微泛红,于苍白的脸上显得更为扎眼,不知是不是哭过了。
        后来追命替无情将轮椅安置在床边。
        又后来,无情伤好以后,留下了一张纸条给追命,便乘着追命出去喝酒的时候,悄悄的离开了。
        他已拿到他要的东西,必须回去向神捕司复命。
        而追命看见那张纸条以后,只是借着烛火不在意的烧掉,顺着指缝一点一点漏成灰烬。


        4楼2013-09-13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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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发苍苍的老年人柱着拐杖被那满面胡须的大汉搀扶着,而那两个小厮就去推那墨色斗篷的轮椅,待走到王府门前,方才听那白发苍苍的老人道:“我们总算到了。”
          “世叔,我们这样就进去吗?”满面胡须的大汉笑起来竟有几分温和,“还是要等人通报?”
          白发苍苍的老人拢了拢发,脸上竟流露出一种孩子气的神情:“不必了,就这么进去罢,依我看康亲王府如今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替我们通报了。”
          满面胡须的大汉笑了笑,道:“是,世叔。”说完便去推康亲王府的门,虽说那朱漆大门上还挂了铜锁,但这大汉的掌风极厉害,竟轻轻一推便将门推开了。
          “进去罢。”
          一行五人刚进王府,便听得一阵丝竹声,细细一分辨似乎是二胡和箫声,吹的曲调极苍凉忧伤,又隐隐闻得一阵烧焦的味道。
          刚至内堂门口,便见一个穿白色锦袍外罩黑纱的中年男子立在花树底下,手中持着一把桃木剑,身前案几上放了一个火盆烧着一些黄纸。
          那白衣中年男子是文士打扮,身形清瘦,连五官也是儒秀温润,若不是唇上有两片胡须,料想谁都会以为他是个翩翩少年。
          这时突然风起,那一株开的灿烂的桃树拂落粉色花瓣无数,也吹开了坐在轮椅上的无情的风帽,露出他苍白而清冷的容颜。
          一切仿佛都定格在那一瞬间,那白衣男子手上的桃木剑忽然掉在地上,他忙低头去拾,有粉色花瓣落于他漆黑发间。
          那一刻有许多画面涌入无情的脑海诸如那个微雨的黄昏,一树桃花开的烂漫映着白色纸窗也有几分斑驳的艳色,而坐在床榻上一勺一勺喂他喝桃花粥的那个人,眉眼清亮动人到令他难以去忽视。
          但无情终究是止住思绪,忽见那中年人拾起桃木剑,又喃喃的念了几句古怪咒语,旋即命身边的人盛了一碗水来,将盆中烧碎了的纸末倒进碗里,对那小厮道:“端去给你们郡主喝罢。”
          随后无情看到那人朝他们走过来,那人穿了一双白色长靴,上面缀着流苏,风微微扬起如飘舞的蝶,他走到无情身前,望着他们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康亲王府?”
          见那人的视线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无情淡淡道:“我们是来找康亲王的。阁下呢?阁下又是什么人?”
          “你们胆子倒是不小,竟然敢来见康亲王,你们不知他患了疯症以后就被禁足了吗?还是你们当真是他的同谋?”那人咬字软软糯糯,尚有几分清脆,听来并不像个中年人,神情含笑,睨着无情的样子透着几分促狭。
          无情见他神情并不有异,还真当是自己认错了人,只得道:“我们是来见康亲王的,先生能否替我们引见?”
          那人愣了愣,看了眼无情,握着桃木剑剑柄的手紧了紧,道:“你们跟我来罢。”说罢穿过那从开得漪郁的白兰花丛,也不去理无情他们。
          金剑皱了皱眉,握紧了轮椅的手柄,低声嘟囔:“这人神神叨叨的,好无礼,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你管人家是什么人,我们只是来见康亲王的。”无情淡淡说了一句,却将目光投向那道瘦削的背影。
          真是一种异常的熟悉感,就像那个他每每到午夜梦回时都会忆起的名字,当初离开江州实属迫不得已回去交付任务也免得世叔担心,私心里他留了封信写了神捕司的地址,只盼着追命什么时候能来登门拜访。
          可是整三年了却一直都等不到他,他就想,追命为什么不来呢,想得久了也就释然,是人家救他,非他救人家,人家难道还要登门道谢吗?
          如果眼前这个人是追命...怎么会好像不认识他一样?难道,是忘记他了吗?无情这样想着,垂下华盖般的睫毛,心头竟蔓过一丝失落。
          奇怪,他怎会失落,为了一个三年不见说话不超过一百句的所谓救命恩人,他堂堂无情公子竟然会失落?


          7楼2013-09-13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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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只是因为疑惑罢,无情这样想,他素来是遇到谜团就非解开不可的,如今心头摆着一个疑问当然不会好受。
            过白兰花丛的时候有一块青石砖铺得不是很平整,无情的轮椅眼看陷进去就出不来,他刚要操纵轮椅,就看到前面那道清瘦的背影突然折身回来。
            看见他侧过脸,无情的手顿了顿,不知道怎么的竟缓下了手上的动作,他就看见那人朝他走过来,步履虽慢步幅虽小却一瞬就出现在了无情的面前,握住他轮椅的手柄轻轻一推,便将那轮椅移动好了。
            “多谢。”无情说了一句,他素来不是个轻易会说谢谢的人,但今日似乎格外反常,譬如他平生最恨别人因他身体荏弱而对他施以同情或者是怜悯,但看到那人回过身子来的时候,竟然会放弃了自己替自己解围,还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对人说谢谢。
            那人勾了勾唇角,道:“无情公子的谢谢,千金难换罢?”说完便重又侧过脸去,无情却似乎被这句话怔住,竟伸手去拉那人的衣袖:“你怎么知道我是无情?我们,以前认识么?”
            “无情公子不良于行,却仪表非凡,加上康亲王偶有清醒时也会说起,我便斗胆猜测。”那人淡淡笑,“看来是让我侥幸猜中了。”
            无情微怔,才留意到自己竟失态得抓住那人的袖子,暗道自己失礼,却又觉得心中那股失落之情愈加明显,他只得淡淡道:“那么,先生又是什么人?”
            “我是精通术数命理的高人,这次是康亲王妃请我来为郡主治病的。”那人笑着摇了摇手上的折扇,“刚才那碗便是我耗费了一晚上用来驱邪风的灵符水。”
            铁手也忍不住插话,道:“怎么,郡主也病了吗?是什么病?”
            那人打量铁手一会儿,即便隔着满面的胡须,铁手还是可以感觉到他眼中吟吟如水的笑意:“这位想必就是铁手铁游夏吧?你还蛮关心郡主的嘛,郡主她只是体虚气弱,邪风入体,这一般的大夫治不好,只有我这种精通命理术数的高人才能化解。”
            铁手不禁心头一凛,他看似鲁拙,但做了多年的捕快,拜入诸葛正我门下后又很受熏陶,实是心思灵慧之辈。这人一眼便看出他身份,又如此奇怪的出现在康亲王府,不知道是否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如此一想,他便抱拳道:“在下铁手,敢问先生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那人的视线忽又转回到了无情身上,眼睛轻弯,勾勒出新月般的弧度:“在下姓崔。”说罢,又转身往前走。
            无痛瞳孔猛的收缩,握住轮椅扶手的力道也紧了紧,道:“你姓崔?”
            那人却似乎没听到,而是在那白兰花丛的尽头,一间小厢房处停下,轻轻叩了叩门:“王妃?王妃?你在里面吗?”
            里面传来一道温润却掩不住疲倦的声音:“是崔大师吗?请进罢。”话毕崔大师便推门而进。
            那间厢房虽然不大,却布置得精雅舒适,没有什么华丽的摆设,但是轻纱帷帐,还有一股清淡药香,怎么都是宜人的。
            床榻边坐着一个一袭紫衣的贵妇,但见她身形清削似弱柳扶风,仅是半个侧脸,也可见容貌秀美。这位康亲王妃的美貌即便是在沧州府,那也是极出名的,因钟情于王妃,康亲王一直都未纳妃,只是,因康亲王妃身有隐疾不能生育,他们便收养了一个养女。
            这对伉俪情深的夫妻,熬过了二十年的风霜却在已过不惑之年时遭遇了这样的波折,饶是无情,也不免有些酸涩。
            “崔某见过王妃,王爷怎么样?”崔大师上前几步,先是抱拳行礼,继而问道,“可有些好转吗?”
            “喝了大夫给开的安神汤以后睡着了。”王妃转过脸来,因着康亲王府这般的境况,她也不浓妆打扮,只素面朝天,可见眼梢有几条浅浅的皱纹,只不过那皱纹如金鱼的鱼尾漾开水波,也是温和的好看,“他还是老样子,一醒过来就...就如着魔了一般...”


            8楼2013-09-13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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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 伤离别
              铁手将已经昏迷了过去的萧玉骨抬上轿子,又让金剑给敷了伤药,这才上了马车,崔大师和萧玉骨坐一辆马车,铁手无情和诸葛正我坐一辆马车。
              萧玉骨醒来时马车已经驶进了江州城附近的一片树林,车轮轧过落叶的‘沙沙’声入耳很有些萧索,风呼呼的刮过车辕,声音有如厉鬼呜咽。
              “崔大哥...崔大哥...”萧玉骨微微睁眼,在漆黑的马车车厢里愈发显得灿若寒星,“我这是在哪儿?”
              崔大师此刻坐于她身侧,手垂在膝盖上,似乎是在闭目假寐,浓密的睫毛落在眼睑处投下一片疏离的阴影,愈显得他素雅沉静如玉。
              听得萧玉骨的声音,崔大师微微抬眼,道:“郡主?你醒了?怎么样,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吗?那个无情也忒不会怜香惜玉了,郡主是金枝玉叶,他竟对郡主如此的无礼...”
              见萧玉骨神色恹恹,崔大师话锋一转又温和了口吻道:“不过,郡主,他也是为了你好,你可别怨他啊。”
              萧玉骨见他脸庞清隽明净如玉,一时触动柔肠,眼眶微酸道:“崔大哥,我真的不想离开王府,不想离开父王母妃...崔大哥,我真的不想!”
              萧玉骨一手牵住崔大师的袖子,哽咽不能成语:“我自幼就承欢父王母后膝下,虽然不是他们的亲骨肉,但情分却不亚于嫡亲之女,如今他们危难在即,我怎好这样忘恩负义,独自逃走?”
              两行清泪随之滑落,映得萧玉骨秀美清丽的脸庞格外楚楚。崔大师也不禁起了丝怜惜之情,拿出一条绢子替她拭了拭脸上的泪痕,笑道:“郡主你莫要哭呀,你这样哭,岂知我的心肝也因为你的眼泪而疼得不行吗?快别哭了。”
              萧玉骨轻颦秀眉,嗔道:“崔大哥!如今都到这步田地了,你怎还有心情说笑呢?”
              “好了,郡主你既教我一声崔大哥,我就对你说几句大哥对妹子说的话。”崔大师刚才还轻佻嬉笑的脸庞掠过了一丝惆怅,“我知道你心里不舍得,但是,你有想过吗?如果你活着,那么这个世界上就还有人会牵挂王爷王妃,他们永远都活在你的心里,由你去代他们感受那些他们不曾感受过的东西,这样才是真的为他们好,不是吗?”
              顿了半晌他又道:“我也受过失去最爱之人的痛苦,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活在这个世上,我心里想着她,就和她在我身边是一样的,如果我不活着,这世上就没有真正牵挂她的人了...”
              “崔大哥?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明明是个少年,为什么却要装作是中年人?还有,你真的是道士吗?你给我吃的灵符水,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崔大师只是眼睛弯成月牙,如桃花含笑:“怎么,郡主是不相信我吗?郡主觉得我会害你吗?”
              他神态似笑非笑的透着几分促狭,吟吟似水的教萧玉骨也不禁失了片刻的神,连忙断然否认,道:“不会的,玉骨怎么会不相信崔大哥呢?崔大哥待玉骨一向是悉心照顾的,只是...只是玉骨不懂...”
              “灵符水确实是假的,你体虚气弱,其实是心病,给你喝这个药,就是为了宽解你郁结的心思。”崔大师拈着鬓边的黑发,墨玉一般的青丝,映着白玉一般的肌肤,格外的晶莹,“至于我的身份嘛,你听过‘神腿追命’么?”
              萧玉骨微怔。
              崔大师凑近她的脸庞,撕去脸上黏着的胡须,冲萧玉骨神秘的一笑:“我就是‘神腿追命’,是王爷请我来保护你的。”
              “我父王?怎么可能?他已经精神失常,怎会请你来保护我?母妃也并未与我提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萧玉骨一手仍然牵着崔大师的袖子,眼神茫然犹带一丝脆弱。
              崔大师仍是笑得温和:“王爷是因支撑不下去了才会精神失常,但是在这次谋反的风声刚传来时他就为你想好后路,请我来保护你,但又怕太引人注意,所以我才会装作崔大师。”


              11楼2013-09-13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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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玉骨的睫毛眨了眨,脸上扬起一个恬谧的笑弧度:“原来如此,我就知道崔大哥是好人...”她咬了咬唇道,“那崔大哥会陪我吗?会一直陪着我吗?”
                追命依然笑得很好看,只是褪去了胡须,少了几分稳重多了几分跳脱,更为动人起来:“你乖乖的听话,不要再任性,我就陪着你。”
                萧玉骨立刻乖巧的点头,柔顺的样子就像只偎在火炉边的小猫,追命将身子靠在软垫上,有些懒怠的微微眯起眼。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止了行驶。
                追命微微睁开眼,只听得马车外传来银剑的声音:“少主,时间不早了,我们歇一会儿吧。”
                随后是另一道冷清却动听的声线:“好,就歇一夜罢,世叔,你看怎么样?”
                “就歇一夜吧。世叔年纪大了,也得好好休息了。”一声刻意被拖长的叹息令追命笑出声来,望一眼熟睡中的萧玉骨,如一种灵活的狐狸般翻身掀开帘子,出了马车。
                月色如轻旋盛放的梨花,每一瓣都是流光灼灼,晶莹剔透。
                就像此刻沐浴在月光下的那个人,不骄不艳,不素不俗,遗世独立的清贵。
                追命微微一怔,忘了将呼吸放得轻缓,猝不及防之下射来一枚铁蒺藜,眼看就要擦过他的脸颊,追命这才低下身子险险避开,终是有一缕断发落下。
                “无情公子,下的好狠手啊。”追命笑了笑,苍白的脸庞泛起一点血色,“难道身为神捕,竟然要知法犯法的杀人吗?”
                无情这才回头,俊秀雅淡的容颜浸在月色里朦胧游离不定的好看:“原来是崔大师——不对,是崔神棍吧?”
                  追命懒洋洋的跃下车辕,金剑和银剑在远处点了一堆篝火。他自白色锦袍内拿出一个紫晶酒葫芦,打开瓶塞灌了一口:“哟哟,无情公子都听到啦?”
                  无情见追命这般懒散不认真的神态,只觉得一股怒气不可抑制的升起,声音愈发冷下来:“是,我都听到了。不愧是神棍,合该去梨园当戏子,竟可以装作分毫都不认识吗?”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仅此而已。谁让你第一眼见我的时候没有认出来?世间万物不过一个‘缘’字罢了。”追命又拿起紫晶酒葫芦抿了一口酒,“不过我可得提醒无情公子一句,你既已知道我是谁,那么也应该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才对。”
                  他直直望向无情:“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你要客气些才是。”
                  无情冷哼一声,道:“我从不会对神棍客气。你说是康亲王请你去保护郡主的,这话我可不信。你最好安分一点,不要试图玩什么花招...”
                  追命倒不气恼,缀着白流苏的靴子在车辕上轻轻一点,站到无情身侧,含笑的目光打量着他:“这儿风景这么好,无情公子怎么不起来走动走动?”
                  说罢,忽的轻轻转过脸,叹了一声:“我叫崔略商,你要记得。”
                  说完,径直掀了帘子进马车。
                *
                金剑和银剑请缨来守夜,无情应了,却还是没有回车厢,金剑银剑虽劝过,却也知道他固执,多劝几句他不理,便就作罢了。
                待到后半夜,金剑银剑都已坐在车辕上睡着了,无情仍是了无睡意,手指摩挲着轮椅扶手上雕刻得精致的花样。
                这架轮椅叫燕窝,是鲁班的后人鲁志子耗费十年精心制作而成,可说是价值连城。这么多年来,燕窝就是无情的伙伴,也是最好的战友,因为燕窝不是人,所以没有感情,也不会背叛,更忠诚。
                幽幽叹一声,无情只觉得心绪有些惆怅,他素来是淡漠的性子,既然无情,自然也就不会有烦恼,只是今夜不知怎么的,竟觉得心中有一种无法排解的郁结之思。
                崔略商。
                脑海中突然掠过那一日满林桃花中那张灿烂的笑颜。
                是了,他如此纠结难受的一点也无非就是,他骗了他,他明明是当初救了他的人,却拒不相认,甚至完全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
                他是当世无双的无情公子,世人有哪一个不是毕恭毕敬的,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要以礼相待,偏偏这个追命...
                罢了罢了,他略有些不耐的摇了摇头。救命之恩日后想法子报答也就是了,这个人,还是不要和他扯上什么关系的好。
                等到了沧州府,他的生活就像是一潭古井,即便有涟漪,也终归会淡去无痕的。
                “大师兄。”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无情微微回头,见是铁手,也并不多言,只淡淡道:“你不去歇着,起来做什么?”
                铁手笑笑,他其实也是长的很好看的男子,尤其笑起来,弧度温和而让人心安,和追命的那种灿烂,截然不同,却也是可心的:“我想来代你守夜,更深露重,你该歇着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无情打量他,眼睛亮得惊人,“莫非觉得我是个病秧子,看不起我怕我撑不下去吗?”
                铁手愣了愣,立刻摇头道:“不是,不是,大师兄误会了,我非这个意思。不过,你的喘鸣之症确实受不得寒。”
                “多谢关心,我很好,用不着你来帮。”无情知他好心,但铁手这样笨拙的关心绝非他所想要,更让他觉得难堪,“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我尚未荏弱到这份上。”
                铁手却仍是坚持:“大师兄是我的师兄,身为同门,便要互相照顾,大师兄回去休息罢。”
                他这样的固执让无情也有些无可奈何了,若是旁人这样逆他的意思,他早将一枚暗器发过去了,偏他知道铁手是好心,连动怒也不能。
                突然他冷淡的神情里多了几分凝重:“你现在是想回去歇着也不能了,有一个人来了,身形瘦长,用剑,很年轻,武功很高。”
                铁手有些惊讶。
                “是个少年,不超过二十岁,用的剑很长,剑身很薄,没有剑鞘,头发很长,武功很高,只是身法有些凝滞,速度虽快却不飘忽。内功路数非任何江湖门派的套路。”
                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透过薄薄的帘子传来。
                追命又一次抱臂立在车辕上,险些要将车辕上的金剑银剑给踢了下去:“喂,我说,今天晚上事儿怎么这么多呀?”


                12楼2013-09-13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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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里脏了?”追命垂下眼来打量青莲子,睫毛低垂如墨玉,“明明就很干净啊。”他抿了抿唇瓣,“你真不要?”
                  分明有一抹光芒自他瞳眸中闪过,如划过无边暗夜里灿烂的流星,却瞬间就湮灭成了灰烬,由重复了一句:“你真不要?”
                  无情有些看不懂。他虽然三年前就认识了追命,但是也只有那么一面之缘罢了,所以熟稔亲近什么的都谈不上。
                  但追命望向他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熟悉已久的人,那种清润的眼神好像能将他看透,包括他一切想隐藏的东西。
                  “我说了,脏了的东西,我不会要。”无情拢紧了袖子,转过脸对铁手道,“铁手,带这个叫冷血的人去见世叔。我们现在就要上路了。”
                  说完了这话,他的脸色才松弛下来,很平静的回头去望着追命:“我说神棍,如果你想陪着郡主,就回马车里去,我们要上路了。”
                  追命又抿了抿嘴唇,清秀好看的脸庞比寻常的女子看去还要温软,只是在那一瞬间他的脸上淡漠得没有一点表情。
                  半晌他才笑开了,眼睛弯成一弧清亮的月,有流水一般的笑意自他瞳眸倾泻而出:“你真不要?”
                  他又问一次,眼睛里仿佛有一个漆黑的深渊,又冷又沉,直把人往下拽。无情竟突然有些害怕,一点微凉蔓延上他的心头,令他一时间怔得说不出话来。
                  随即那种笑意又亮起来,像是迷雾里的星光,他笼起手掌,向前一挥,竟将那枚青莲子甩了出去。
                  追命眯了眯狭长的凤眼,似笑非笑的望着无情,道:“你不要,我留着你这个死瘸子的东西做什么?喂,我先回马车睡去啦。”
                  无情怔了怔。
                  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神棍,永远都是神棍,他竟然会以为在他们不见的这三年里,这个神棍会惦记他吗?
                  老实说,连他自己都不懂,当初追命为什么会救他,救便救了,为什么对他那么细心周到。虽说世叔对他也是极爱重的,铁手又尊敬他这个师兄,但不知为何。
                  每每当无情想起他到如今为止最最温暖的事,竟都是那一碗小小的桃花枸杞粥,到底为什么呢。
                  无情有不止一次想象过这个问题,他想,是不是因为,每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里都会经历不同的事,也会有不同的需要。
                  只是乞丐的时候如果能温饱就觉得满足了,可是等一步一步的脱离了最开始的窘迫,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想要的也就会更多。
                  而回过头来看,最温暖的,好像还是最初得到的。
                  就像他现在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武林之中提及无情公子,谁不敬仰,但在他这一生中最狼狈最难堪的时刻,这些现在待他好的人,没有一个人来...
                  只有追命。竟然只有那个神棍。
                  无情叹口气,离沧州府还有很远的路,也许他应该试着对追命好些,毕竟追命真是他的救命恩人,毕竟到了沧州府,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
                  “崔大哥。你在想什么?”萧玉骨手里拿着一条雪白的帕子,唇间咬着一缕淡紫的丝线,一针一线绣得细巧。
                  良久却听不到追命的声音,忍不住微微扬起脸去看他,见追命抱着薄毯靠在软垫上,眼睛一直望着窗外不断游离的风景。
                  听得萧玉骨的声音,追命怔了怔,轻轻转过脸道:“没事的,只是在想,送你到了沧州府以后,我要去哪里?”
                  ‘泠’的一声,萧玉骨手上的针蓦的掉到了地上,她微微低下身子去拾,却不小心被针刺破了指尖,有一点血珠沁出,她吃痛的轻唤了一声。
                  追命忙去握她指尖,自袖间拿出条绢子拭了拭指尖的伤口,道:“怎么这样不小心?十指连心,疼不疼?”
                  萧玉骨望着追命舒展好看的眉眼,有些怔神。追命给他的感觉就如一阵来自江南的清婉的风,又是和暖又是灵动,但是她从不觉得追命就是这么一个人。


                  14楼2013-09-13 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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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但在王府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她偶尔会发觉追命的眼神很深邃,深邃到令萧玉骨都看不穿。
                    “我不疼。”萧玉骨缩回了手指,道,“崔大哥,你要走吗?可是,你不是答应我,会永远陪着我的吗?”
                    追命将脸贴在窗棂上,唇边牵扯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永远?谁能对谁承诺永远?郡主,我只能陪你到沧州府,以后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他脸上忽然笑意大盛,神态轻松释然,又灵动狡黠如狐:“我是没有脚的小鸟,不可能停留在任何的地方的...也没有人愿意收留我。”
                    “崔大哥你...”萧玉骨咬了咬唇,秀丽的面庞突然泛起倔强的神色,“可是如果你不在,我真的很怕。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待玉儿最好的人...若是你不在了...玉儿要怎么自处呢?”
                    追命似乎又变作了以前那个嘻嘻哈哈没有正形的追命:“无情虽然是个讨人厌又刻薄的死瘸子,但是他是个好人,既然你父王把你托付给他世叔,他就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不懂,崔大哥,怎么会没有人收留你呢?”萧玉骨仍是摇着头,“你可以和我一起投奔诸葛先生,你跟着我就好,就像以前在王府一样...”
                    追命耸了耸肩,道:“诶呀呀,像我这种人,成日就是想着混吃等死,你让我和死瘸子他们住在一起?我还不闷死吗?郡主,”他伸手拽一拽萧玉骨的袖子,道,“你就大人有大量,可怜可怜我罢。”
                    萧玉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一双清湛如水的眼眸定定地望着追命,在他脸上轻轻打了几个转:“崔大哥,那你会忘了我吗?”
                    “什么?”
                    “我是说,如果你离开沧州府去了别的地方,会忘了玉骨吗?”
                    追命侧脸靠在窗棂上,冰凉的触感久了令他觉得一阵渐渐的温热,他依然笑得天真,说出来的每个字却都令萧玉骨黯淡了笑颜,“郡主貌若天仙,我怎会忘记?只是保不齐哪一日遇见比郡主更美的女子,也许就忘了。”
                    “崔大哥,在你的心里...”萧玉骨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开口,苍白的两颊却蔓起珊瑚之色,“在你的心里,可曾...”
                    她刚要说什么,追命却已率先打断她的话,仍是漫不经心的浅笑,清朗朗,温润润,又孩子气得不得了:“郡主。我说过啦,我是没有脚的小鸟,是不可能停得下来的,只有不断的,不断的飞下去...所以不要对我这样的人抱什么希望。”
                    萧玉骨怔了怔,神色却忽的轻松下来:“崔大哥,我知道我这样很任性,你也可以根本不管我,但是我恳求你,陪我在沧州府待一段时间吧,好么?我突然离开父王母妃,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有你在,我至少会安心一些。”
                    她微扬起睫毛,瞳眸中有薄弱的期盼翕动如风中微黯的烛光,令追命不忍心去拒绝。于是他旋又笑道:“啊哈哈,既然郡主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好了。但是,你绝对不能让那个死瘸子甩脸子给我看噢,不然我会立刻就走的...”
                    “那是自然。崔大哥跟在我身边,他们当然要像对待我一样的对待崔大哥你。”萧玉骨轻轻向后靠,身子蜷成一团,“我倦了,但还睡不着。崔大哥,你能跟我说说话吗?”
                    追命点点头,伸手摩挲着萧玉骨的发。不知为什么,萧玉骨柔弱自矜的神态总令他想起江小透,那个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同长大的女子,那个最终因他而死的女子,那个在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崔大哥...你...你要好好做人...小透...不能再陪...陪你了...”
                    她也是口口声声的唤她崔大哥,也是那样清亮的透着期盼的眼神。
                    让追命没办法放任她不管。
                    “你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那个离开了崔大哥的,崔大哥喜欢的人,是什么人?”
                    追命怔了怔,忽然轻轻垂下眼睫,道:“你真想知道?”他脸上浮现起一缕疏淡清浅的笑,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态也认真起来,“她叫江小透,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子,待我也极好极好。”
                    萧玉骨身子蜷成一团,柔软漆黑的发丝衬得她的脸细巧清丽如莲,她微微眯着眼,透着点乖巧:“是么?那她是不是很美?”
                    “是,她在我眼中是这天下最美最美的女子。”追命轻轻微笑,唇角柔软的绽开了花,“谁都及不上她。”
                    他说这话时,袖间一枚青莲子若隐若现,而他神情温柔,似是全然不知。


                    15楼2013-09-13 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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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轻松的调笑语气,只是苍白的脸色落在人眼里却是分外的扎眼。追命的脸上依然是那暖人的笑意,却好像已暖不了那人眼里浓重的失望。
                      怎么会这样...明明想说的话就不是这样的啊...
                      无情想到这里手腕轻挥,山河扇曳开如蝶翅,泠泠直取追命咽喉,虽然看似不留情面,其实他手中动作尚有回旋的余地,若是追命可以抓住,若是他有足够眼力可看出...
                      追命却没有避,只是猛可里一个侧踢踢向无情的燕窝,无情手指轻按,轮椅蓦的后退三尺,他手中山河扇牢牢制住追命下颌,令追命动弹不得。
                      追命!
                      怎么会,无情忍不住蹙眉,他自幼体弱不能修习真气,所以虽刻苦钻研暗器之术,到底还是武功不济,追命不同,他虽因早年受伤,一日不喝酒便难以维持真气运行,上身功夫也难以大成,可是,他轻功踏雪无痕,腿法凌厉无双,真气也是深厚异常,怎会避不过他这没有尽全力的一招?
                      诸葛正我见这事似乎难以转圜,忙出言阻止道:“无情,不要放肆!郡主到底是千金之躯,自然是要留在神侯府的,至于追命...”
                      他拈须清奇笑道:“我这里有几桩悬案,你若能破解其中一件,我便准你加入神捕司,你看这样可好?能加入神捕司,俸禄不少的噢。”
                      追命拿出一块蜜饯抛到空中用嘴咬住,思考了半晌道:“这样倒是可以啦,不过悬案有哪几件啊?”
                      诸葛正我道:“这个明日让铁手带你去看吧,他一向是整理这些的。今天我们最要紧的是搞清楚那个杀手的底细,郡主,追命少侠,”他仍是笑道,“你二人也留下听一听罢。”
                      冷血又被带上来,他手脚皆带了镣铐挣扎不得,虽有些落拓,却丝毫也掩饰不了眉眼的俊美。他冷冷望着诸葛正我,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是不会说出我的雇主的。”
                      “我知道你不会说出你的雇主的。”无情闲闲拨弄着手上的翡翠扳指,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说出雇主的话,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人是求生,不是求死的,旁人出事,总好过自己出事的,是不是?”
                      冷血抿紧嘴唇不讲话。
                      追命又拿出一枚蜜饯塞进嘴里,不时将蜜饯核吐得满地都是。
                      他这般的无忌,莫说无情,便是铁手也禁不住蹙紧了眉头:“死神棍,你若是再这么样继续下去,我就把你撵出去,这里不是茶舍,是办公的地方,你连这个也不懂,还妄想加入神捕司么?”
                      “干嘛啦,就是吃几枚蜜饯而已,不要那么小气嘛。”追命伸手摇了摇无情的袖子,似是在撒娇,“以后大家就是师兄弟了...”
                      无情冷冷挥开他的手道:“谁要和你做师兄弟?你莫要套近乎了,更不要来碰我!”说完这话,追命撇了撇嘴,“死瘸子...”


                      17楼2013-09-13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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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是夜。月凉如水。
                        追命出了老楼往无情小筑前的那一片花丛中去,这里栽的是些牡丹,朝则深红暮为淡绯,每隔一时辰便会变幻一个颜色,多有蓝、紫、绿、粉、黄、白诸色,美如流光溢彩,琉璃嵌玉,直教人耀目生花。
                        自月色下看端的是呵气如云,清艳绝俗。纵然追命不是在诗书上留心的人,也知有‘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的句子,不禁看痴了眼。
                        “神棍半夜不睡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追命回头,见来人一袭白衣,端坐于轮椅之上,清逸似月影流光,有那么一瞬失神,旋即道:“在赏花,这些花开得倒好,是你养的么?”
                        无情颔首,大抵是真心喜爱这些花的缘故,声音亦放的轻柔:“不错,是我养的这些花。这花叫美人面,因为每隔一时辰花色便会变上一变,恰如美人一颦一笑都美得动人心魄...”
                        追命摇头道:“这些我倒是不太懂,只是瞧着好看倒是真的。”无情笑道:“庄生晓梦迷蝴蝶,也不知是美人似花,还是花如美人?”
                        “死瘸子,老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追命有些无奈的摇头,漆黑如绸的青丝微微散在颊边,映着雪白如玉的肌肤,格外好看,“我也会诗的嘛,念一句给你听听,省的你看不起我...”说完他望向无情,眼瞳半弯如月,“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无情一怔,道:“莫要乱念,这是情诗。”
                        “又不是念来给你听的,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追命又撇了撇嘴,看一眼夜空的月亮,颇有些无奈的解下肩上的披风披到无情肩膀上,“这么晚了你也该回去睡了,当心着凉。”
                        见无情有些奇怪的望着他,追命背过身子咳嗽道:“我不是关心你啊死瘸子,不过以后大家好歹也要共事,互相照应点也是应该的嘛。”
                        无情只觉得自己沉重的心情略略轻松了些。又看一眼追命瞳眸半弯,笑得暖人,心头氤氲起一阵模糊的温热,一时不敢再看,摇动轮椅便向着无情小筑去了。


                        18楼2013-09-13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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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 初交心
                          一盏烛火摇曳如脂,无情端坐于案几前,手中握笔如游龙,不多时便在白纸上用素墨勾勒出一个清丽的轮廓。
                          刚要添上眉眼,恰好一阵风自半敞的轩窗外吹来熄了蜡烛,在黑暗中那轮廓还是略略的有一些清晰,无情有些无力的将笔扔下。
                          他在做什么。
                          他已经近半月没有作画,如今重回无情小筑,他百无聊赖,刚拿起笔甚至没有想好要画什么,这信手涂抹出的轮廓却神似追命...
                          不,也许他心里真的满满当当都是追命。这种情绪太过莫名,又太过陌生教他有些无措,他忍不住揉了揉泛酸的太阳穴。
                          在他这二十载人生中,虽然自幼身体虚弱却是娇生惯养被呵护大了的,他所接触的大抵都是些武林名宿,武学宗师,却是怎么也没有遇到过追命这种人的。
                          口甜舌滑,赖皮不正经又不学无术,这样的市井混混,无情理应是不屑的,但偏偏追命却不仅仅是个市井混混。
                          在无情初见追命的那一刻,他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好看得像是能荡涤去人内心的所有杂质。明明是那么干净的一个人,明明笑起来既天真又明媚,却无端端的透着沧桑萧索。
                          所以无情觉得他和别的混混痞子都不同,所以无情的视线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落在他身上,难以自控。
                          无情放任自己的思绪如水蔓延。他想起追命总是叫他死瘸子,他也总是叫追命死神棍,追命每次都要恼了他,但他的心里没有一点气急败坏的意思,只有一点些微的苍凉。
                          是啊,纵然他聪明绝顶,是人人敬仰的无情公子又如何,他不过是个天下最聪明的瘸子,追命即便再笨再孩子气再天真再被他轻视,他拥有一双世间最灵巧的腿,他已经赢了。
                          无情想也许他不生气还因为,只有追命明明白白的嘲讽他,不像旁人总施以那些令他难堪的同情,反而让他有驳斥的勇气,而且追命其实并不想他难过,追命只是像小孩子似的想办法伤害别人来保护自己,仅此而已。
                          袖间暗器轻飞,蜡烛一下又被点燃。
                          无情继续持笔添上眉眼,一边添一边想,他应该跟追命好好谈谈,毕竟,他和追命将来是真的要共事的,不是么?
                          诶,对了,追命和铁手去找几桩悬案去了,不知道凭追命的本事,能否破案,若是不能,以世叔言出必行的性子说不定真会让追命离开神捕司。
                          不过好歹追命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如果连这么点智谋也没有的话,又怎么能在江湖上立足呢?
                          这样想着竟有些担心起来。门被叩响,无情稳了稳心神,道:“进来吧。”
                          进来的是铁手。他神情有些紧张,一见无情就急道:“大师兄你快去看看追命吧,他...他很不好...吐了很多的血...”
                          他话音刚落,无情就已经伸手按了机关催动轮椅,使出他那招令江湖中人连连惊叹的‘无腿行千里,千手不能防’,随后迅速到了老楼。
                          老楼已经许久没有住人,但收拾得很干净,布置得也雅致,看得出是费心整理过的,追命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一双黑瞳在很长的睫毛遮掩下影影绰绰的清亮却有些茫然。
                          他正不停的在喝酒,神捕司的女管家柳飘雪正不停的劝说他,见了无情来,道:“无情,你来的正好。你世叔和舒大人出去了,现在追命突然这样,我也管不住他,你快叫他别喝酒了,吐了这么多血还怎么好喝酒呢?”
                          “没事的,你让他喝吧。”无情微微一笑,望向躺在床上的追命,道,“他自幼身受了很重的内伤被送到温约红的药庐学艺,只有喝酒才能压制他体内的伤势。”
                          柳飘雪秀美端丽的脸上神情微松,轻吁一口气道:“这样就好。铁手带他回来的时候可是把我吓死了呢。无情,你跟着诸葛先生学了不少的医术,可能替他治一治么?”
                          “他的伤连他师父温约红也没有办法,我这点微末道行又怎么能治呢?”无情轻叹一声,“不过我看他之所以旧伤复发是因为心思郁结又受了刺激才会如此,只要使他心神安定,好好静养便可以了。”


                          19楼2013-09-13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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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命始终没对无情说的话做出任何反应,他好像已经毫无知觉,如果不是他的眼神依然清亮,无情会以为他是中了邪。
                            想到这里无情眉心微蹙笼起一丝怒气凝着铁手,声线也沉了沉,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是去看几桩悬案的档案,怎么会刺激到他的情绪?”
                            铁手仍是温和的样子,解释道:“我并不知道,起初还是好好的,可是他看到一个卷宗,上面说的是大约五年前一个姓江的姑娘的死...”
                            无情心里咯噔一下,问道:“你说一个姓江的姑娘?那姑娘可是叫江小透么?”
                            “咳咳咳咳咳...”追命突然猛烈咳嗽起来,脸色泛起潮红,肺部一阵绞痛,脸扭曲得近乎变形。
                            无情心一揪,忙上前捏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在他胸前轻轻按了几个穴道,转而对铁手道:“去拿纸笔来。”
                            柳飘雪道:“我在锅上熬了粥,这就去盛了给追命喝。”说完便转身走了,临出门前又回头对无情道,“好好照顾追命吧,他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小透的名字,怪可怜的...”
                            追命咳嗽平复了不少,苍白着一张脸望向无情,唇角忽然牵扯出一抹淡笑:“死瘸子,你医术很好吗?”
                            “算得上精通。”无情难得的没有和他抬杠,回答道。
                            追命扬起睫毛,眼瞳氤氲着一层温热薄薄的水雾:“那能止疼么?”
                            无情淡然的神情染上些许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焦急,捏他手腕的力道也大了些:“你哪里疼?告诉我,我给你开药。”
                            两指抵住心口,追命的眉心微蹙,神态纤弱而无辜,声音也有些发颤:“我心疼,你有法子能不让它疼么?”
                            “小透是怎么死的?”
                            “我的仇家。我十二岁离开药庐,后来就被大爹大娘二爹三爹收养,后来我成名于江湖,仇家越来越多,我本来已经厌倦江湖中事,想和小透一起在雪谷隐居,但是那些人...还是不放过我们...他们想杀我...到了雪谷却只遇上小透...就把小透...给杀了...”
                            追命神情怔怔的,声音虽然有些颤,却还是平静的。他看着无情,抿了抿柔软的唇瓣道:“你知道么,我救你的那天,是小透的忌日。我一看到你重伤无力,就会想到小透...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忘了小透的死...可是这次却...”
                            无情扶住追命的手臂,将他拥在怀里,连他都疑惑自己怎么可以将这个亲昵的动作做的如此自然。
                            追命也乖乖的伏在他怀里没有半点挣扎,像一只乖巧听话的猫。无情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静静道:“如果放不下的话,就把凶手找出来,绳之于法吧。我帮你。”
                            沉默了许久,追命才微微动了动,温热的呼吸透过无情轻薄的衣衫喷在他的肌肤上,道:“谢谢你啊,死瘸子。”


                            20楼2013-09-13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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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玖 南北营
                              追命怎么都没想到,他来衙门竟会被捉住,原因是有捕快巡街时看到他翻墙进了徐府,又在他走后发现了徐海的尸体。
                              他才知道自己现在简直是自投罗网,怀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他拿出无情给他的那块金牌,县太爷说舒无戏大人就在江州,他与神捕司过从甚密,一定知道这块令牌的真假。
                              追命轻吁一口气,以为这下终于有救,谁料舒大人来了,却说这块令牌是无情的,而无情在官府备案,称是被人偷走的。
                              追命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要昏倒过去,他自知自己内伤严重,此番情绪大起大落,更是加重,他知道他此刻应该冷静,却发现根本连话也说不出来。
                              舒无戏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掩将令牌塞回他手里,轻不可闻地说了一句:“今夜子时牢房见。”
                              追命忍不住抬头去看舒无戏,他虽已年过不惑,但眉眼细长清俊,极易让人想到一池静水,轻而沉,他同诸葛正我一样,都有一种平静沉稳的风度,让人心安。
                              但现在追命想的不是敬仰舒无戏大人的风度,他唯一想的只有那件事,只有那个人...
                              他终究是不甘心,咬了咬唇去握舒无戏的袖子,苍白着脸,低沉着颤抖的声线,问道:“舒大人...令牌被偷...是无情自己说的?”
                              舒无戏望着他点点头,旋即被那县太爷请去偏厅用茶,他则被人押入大牢,躺在铺着潮湿稻草的地上,追命只觉得一阵困倦上涌。
                              他从未曾有过这样的心情,即便是小透去世,他痛彻心扉,也没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像是被人欺骗,被人出卖,像是有什么东西还来不及萌芽就被人掐灭。
                              从三年前他救无情开始,他就觉得和无情很亲近,因为当初若非有他,就不会有当世无双的无情公子。
                              没有他,就没有无情。虽则他是个坑蒙拐骗的神棍,虽则神腿追命这四个字一旦被提及众人总会嗤笑说不过是个市井混混,武功高强又如何?轻功出众又如何?出身低贱的白丁注定就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但这不要紧,那个聪明绝顶的无情,他的命是他救的,他日后若做了任何大事,也都要记一份功劳在追命身上。
                              而追命也一直以为,无情只是嘴巴狠辣了些,心里还是念自己的情的,虽然两人拌嘴斗嘴,但无情其实也是关心他的,他以为至少这是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原来都是假的。
                              无情从头到尾眼里都没有他,更不消提将他放在心上,也从没看得起他。他给他令牌不是为了他方便,为的仅仅是落实了他的罪名,教他去执行任务。
                              其实完成任务,直说就好,何必要拐着弯来设计他,还是说因为他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所以就算被设计也没什么,不会有人来考虑他的感受。
                              追命闭上眼,有些昏昏沉沉的想,不如,不要加入神捕司了吧,就回雪谷去,或是江湖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去过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去过虽然辛苦却快意恩仇的日子。谁要做那个劳什子的神捕!
                              谁要再看到那个死瘸子啊!
                              他咬牙切齿一番,却觉得自己现在发泄出的怒气如此浅薄,他心里堆砌的是更沉重更复杂的情绪,不是骂无情几句就能消解的。
                              不,是绝对不能消解的,他不甘心,非得到无情面前狠狠质问他一通,凭什么,凭什么设计他,让他拿着这块令牌开开心心上路,还以为得到了久违的温暖。
                              结果到头来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凭什么,凭什么!是了,他不能放弃,他一定要完成任务,然后耀武扬威的到无情面前,居高临下的跟他说,死瘸子,你虽对不起我,我却没对不起你...
                              追命还在想事的时候,舒无戏就已经到了。他肩上披着披风,神色平静,五官儒秀,轻轻唤了声:“追命?追命少侠?”
                              “舒大人。”不知为什,追命对这个舒无戏大人倒很有好感,觉得他一看便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便起身道,“你来了。”


                              24楼2013-09-13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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