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理寺卷宗众多，积而未果之案也是有。今日翻阅卷宗，便看着这么一篇——
说是几年前那一桩士子贿赂春闱考官的事儿。士子与考官过从甚密，士子一朝中举榜上有名，士子账上银钱不知去向，每一桩都是疑无可疑，板上钉钉的事儿。而这事后银钱的去处却已成谜。也曾遣人查过，只是得出的讯息…却让人紧蹙眉头。]
[想了一想，决定携了卷宗前去找嫌疑较大的吏部吴大人论论这事儿。]I

【戌时过——忌土防金。一声梆子忽敲出一身寒意，春闱方过三甲各士子将将就位以朝，考功司少不得多些公文副本，带与书房慢慢抄录。待到这一声梆子刚过，堂外正是明月高悬】
【家人捧米粥小心上前，搅了搅碗中，却才道其人还在眼前，不由便存了三分疑惑问更有何事，家人小心以答言大理寺洛大人的轿子刚在门房停了，道有要事见老爷。】
哦？
【大理寺洛公与某私交甚少，这是何故？于是更衣延请洛大人入东厢一叙，一番客套暂且不表。家人躬身倒退出门，
嗒——
房中只剩二人，别有堂屋高挂中堂一幅，天下为先。】I

【道一声洛大人客气。大理寺卷薄并当日御前题本之副，自在长案上徐徐展开，又自持了明烛于前相照】
嗯，嘉靖九年——
【颅中一念瞬时闪过，不及仔细思量，便见题首为：
题为九年春闱会元林并翰林柳私下授与之事——
原是为了此事。再翻了翻后文略略扫过，堂屋帘卷风声，烛台上火光明灭，便衬得沿文而下的指腹投下长长墨影。
——店家所报，林过未时会柳于夹道巷。来者共三，其一早离，余林柳叙谈已久。菜品者方钱紫菜，田螺鸡云云——
此时指甲不经意便掐出一道浅痕。
面色无澜抬首对洛道】
此案当日我也 有耳闻，不过柳翰林当时也是供职翰林院，并未在吏部行走。不如洛大人去问问翰林院的同僚？I

-
：大人请看，细细地看，好好地看…
[室内烛影飘摇，恍恍憧憧。而自己的声音在这明暗内室也显得渺远而不真实。]
：此事我是一直不明了。久闻吴大人在吏部供职已久必定老练，便想了前来询问吴大人。
[吴氏看了卷簿，自己个则看着吴氏。灯火摇曳，仍是发觉他手指不自觉掐下浅浅痕迹。闲闲开口道]
：大人且放松些，这案簿又不是那杀人越货，放火抢掠之类吓人的，大人紧张害怕什么呢？
[顿了半晌，又开口道]
：案卷记载，当夜相会者统共三人，卷簿却只记柳，林二人。其人所食皆是湖广一类菜品，而据洛某查知，此二人并非湖广人氏。
[想说的话便是揭穿那几近被证明的推论。那第三人便是二人要讨好的中间人，所食菜色也多是这人所喜。状若不经意问道]
：说起祖籍…却不知吴大人，祖上何方人氏？I

【闻言心中一动，图穷匕见。忽嘴角一牵，柱着烛台直直起身，平视来人。】
洛大人先咬定我紧张畏惧，又直指吴某籍贯湖广。怕是吴某，已在大人心中与这林柳案脱不了干系了罢。只不过大理寺呈文不到吏部，却是由洛大人亲自私访，便不知是洛大人手头证据尚欠，还是另有打算？

-
[眼前之人蓦然起身，带风拂动烛火摇曳不定。自己个吓了一跳，旋即做无事状，道]
：好好地说着话呢，大人忽然站起来可是个什么意思？请坐，请坐。
[吴氏并不明言自己是否与此事有所牵连。自己若贸然提出，只怕会被反咬一口。今日之事，可是颇费脑筋啊…]
[既然都是已然明白，再打太极也全然无益。便看向他笑道]
：大理寺两名吏员前去暗查，线索均指向同一人。
：有些事儿，都退一步，都给个脸面，也是皆大欢喜。有些事儿若是不一早认下，怕是来日被捅出去之事也便没那么好说话了…
[又行一步，悄声]
：吴大人成亲娶妻，可是没多久罢？I

【烛火摇曳不定，相投静立不语的孤影拖出极长一道浓黑正对面前端坐之人，掩在身前暗影中，面目不明。
面目不明。
少爷，打听到了。
耳畔这是谁在言语？
夹道巷栽柳铺子的掌柜探亲归乡，连船带人都沉了，打捞起来时，泡的面目都糊了。
——“线索均指向同一人——”
洛公勤勉，乃我朝栋梁，实该保重自身。此时脚下，就无声无息向前挪了一方。
——“都给个脸面，也是皆大欢喜”
哦？脚步将将顿住。】
洛大人所言甚是，朝中，实该太平。
【不料来人诡声以询。待声音静了，微微偏头注视来人，摇光打下鼻翼一 片暗影】
大人，是与我谈和气，还是与我谈晦气？

-
只拿眼瞅着面前之人，灯影摇曳看不清神情。
天色已晚，百鬼夜行…
不提防他蓦然前行一步，倒是吓了自己一跳。向后伸手撑住桌面，换了不阴不阳腔子道。
：好端端儿说着话，吴大人你这是干什么？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这和气晦气的，吴大人实找错了时候。
佯装着听不出他话中威胁，只待他下一步如何行动。
：此事不究，来日若追查出来，怕这朝堂，也将不太平了。
面上只作无事，实则手中暗暗摸了烛台，预备着若是不好便赶紧儿打算着。
：吴大人也保重着自身吧…这事儿可大，也可小。大理寺一笔追查不出就完了的案卷，吴大人可想着如何打算呢？

【忽而展眉一笑，抬手示意道】
洛大人，坐。
【话尽于此处，自身倒先掸袍坐下，泼尽了案上青玉盏中的残茶，别沏两方，并列于前。】
到了此时，才算听出了和气。追查不出的陈年旧案，当日大理寺的承案长官业已高升，此时翻出来，前大理寺的诸位大人，未免难做了些。洛大人与大理寺少卿钟离大人是同科进士，品级虽差，也差不了太多，不是全无办法可想，只是此间关窍——
【语意微顿，指腹轻叩案上文卷，带动了盏中茶水清圆漪动，波澜无声。】
用这些，未免舍近求远。

-
闲闲拂了衣袖，舍近求远一句端的是别有深意。将近儿十年之前的一桩案子，如今查起来只怕也不容易。
前些日子上司也提点，说这大理寺存着有些案子，只怕是时候久了。当下自己个听了，却不往脑子里去，还年少气盛同他拌了两句嘴。
：吴大人思虑周详，果然朝之肱股…
…朝之肱股。自古吏部在六部中便是头一位。
这事儿发生的时候，自己还未曾春闱。说起来也是从前的旧事了。就算查出来是谁，又如何呢？执着与这个事儿又能怎样呢？有些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便罢了。说急了，也是不好。
：吴大人掌清吏，考功二司已久。大人以为，此事该如何是好呢？
此次前来，倒也不能让轿夫白白行了脚程。问题棘手，多一个人也是多一份考量。

这大理寺的内务，吴某怎好置喙？不过就考功司每京察通程，总是从近的评定功过，这样诸位都察院和内阁的大人，也想得容易些。
【顿言，少顷，凝思慢道】
如今多事之秋，弗朗机补款议程，恩科士子赐赏之由，桩桩件件到了户部都款项不足，我妄言揣测，朝鲜乞赏之续，怕是户部又要哭诉一番财项困难。洛大人年少有为，何妨在这上面查上一查？近来有位主事，可是犯众怒了。

-
：吴大人过谦。
只这么一句，并不说别的。至于如何行事，自己心下有了考量。
兵部提起弗朗机，自己是很赞成。新科封赏这事儿，并不好发表看法。而这从前的高丽来要一份银子，是真真讨厌。
：户部，倒也不容易啊…
说起那一位犯了众怒的主事，也大体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此事不好为啊不好为。想了想道。
：谢吴大人提点。
：时辰不早，玉兔当空。多加叨扰，恐有不便。如是，洛某先行告辞。
言罢，拘礼离。

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