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哥被围在郓州时有一个意外收获,段凝手下的梁右先锋指挥使康延孝居然投奔他了。康哥是太原胡人,勉强算李氏半个老乡,当年因为犯了法跑到后梁干活去了,不知道现在这叫不叫‘回归’,之前范延光冒险突围进杨刘就是去给小亚子报告这哥们的事儿(老范回途中就没那么好运了,被梁人抓住了)。郓州围困一解,李大哥就打发他去见小亚子。这位“北归英雄”给小亚子带来了一个明光璀璨的未来:
大梁完蛋了!汴京整个一座空城,朝堂上已经烂得流脓了,而且这股脓水还流到军队里去了:有能力打仗的上面都不放心,上面放心的都没能力打仗。他们人聚到一起不少,分开了不多,但他们就是愿意三路分兵,到时候陛下只消差五千精骑只取汴京,天下就太平了!
(梁朝地不为狭,兵不为少;然迹其行事,终必败亡。何则?主既暗懦,赵、张兄弟擅权,内结宫掖,外纳货赂,官之高下唯视赂之多少,不择才德,不校勋劳。段凝智勇俱无,一旦居王彦章,霍彦威之右,自将兵以来,专率敛行伍以奉权贵。每出一军,不能专任将帅,常以近臣监之,进止可否动为所制。近又闻欲数道出兵,令菙璋引陕虢、泽潞之兵自石会关趣太原,霍彦威以汝、洛之兵自相卫、邢洺寇镇定,王彦章、张汉杰以禁军攻郓州,段凝、杜晏球以大军当陛下,决以十月大举。臣窃观梁兵聚则不少,分则不多。愿陛下养勇蓄力以待其分兵,帅精骑五千自郓州直抵大梁,擒其伪主,旬月之间,天下定矣)
从郓州孤军直奔袭取汴京,这个计划真是太诱人了,这个时候小亚子也准备玩命了。
晋人准备玩命了,梁人一直在玩自己。
上面说到的段凝也算一个极品渣,以自己妹子跟太祖朱温的裙带关系起家,靠跟朝中权臣赵岩张汉杰等搞关系崛起。德胜一战他跟王哥分别上表叙功,这渣货通过朝廷里的人把王哥功劳全算到自己名下,之后每每如此:胜仗都是我的,败仗都是他的。日子一久小朱哥也看出门道了:这个王彦章怎么这么没用?还是我大舅体己。老王你回家歇歇吧,兵都交给我大舅吧。
这回谁上吊来劝都没用了。也不用假上吊了,国家危在须臾还闹得这么起劲,都洗干净脖子等着沙陀人杀进来给每人一刀痛快的吧。
这也怪不了谁,要怪就怪王哥不够淡定,他领兵出征前曾对身边人说过:等老子灭了姓李的回来就灭了朝堂里那些熊吊货!(待我成功还,当尽诛奸臣以谢天下!)
没有指名道姓,但赵岩,张汉杰二位却似乎对奸臣二字很敏感,于是他们聚到一起商量:就是被沙陀人杀了也不能被姓王的杀了!——干脆咱们想法子先把他做了吧。
这些人的逻辑我不太理解,反正之后他们又去找段凝商量了,段凝确实是个有来有往的人。一伙人这么一来二去就把王哥算计进去了(对了,赵张之后还真如愿以偿丧于沙陀了——他们的好伙伴段凝上书小亚子满足了他们的心愿)
不过还真别小看了段凝,能爬到那么高的位子上的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先不管是什么刷子——面对来势汹汹的晋军,他的手段更加汹涌,简直妙极了:他扒了滑州黄河大堤,放水淹了曹濮郓三州(今河南安阳到山东东平黄河一带),号称“护驾水”…嘿嘿,这样你就过不来了…我看你怎么南下……
…但是,老哥,你的人马不也在北岸么,万一汴京有难你怎么回来“护驾”啊…
这个时候,小亚子在魏州西南的朝城。他的东面,黎阳方向是段凝六万大军虎视眈眈;他的后方,租税已经收到了极限百姓流亡眼看就要刮地皮子;太原以南泽潞危机尚未解除,梁人大举入侵的日期近在咫尺。
小亚子去找手下人商量,试探性抛出了直取汴京的方案。底下人反应倒很一致:不行啊头儿,咱们现在不光后院起火前院也不平安,敢这么冒冒失失去攻打敌人首都么?东平这鬼地方深处梁人腹地四面受敌,有它不如没有,不如拿它跟梁人换回咱们西线几座重镇,签几个协议,收兵回太原等时机成熟了再说吧。
但是这时有一个人站出来了:大梁都已经烂成那德行了为什么不一鼓作气拿掉它?您派人守住临时大本营魏州,保障咱们退路上的杨刘渡口,以精兵直取汴京擒贼先擒王!您再犹豫等今秋粮食尽了兵也该逃散了那时候完蛋的就是咱们了!
(陛下不栉沐,不解甲,十五余年,其志欲以雪家国之雠耻也。今已正尊号,河北士庶曰望升平,始得郓州尺寸之地,不能守而弃之,安能尽有中原乎!臣恐将士解体,将来食尽众散,虽画河为境,谁为陛下守之!臣尝细询唐延孝以河南之事,度己料彼,日夜思之,成败之机决在今岁。梁今悉以精兵授段凝,据我南鄙,又决河自固,谓我猝一能渡,恃此不复为备。使王彦章侵逼郓州,其意冀有奸人动摇,变生於内耳。段凝本非将材,不能临机决策,无足可畏。降者皆言大梁无兵,陛下若留兵守魏,固保杨刘,自以精兵舆郓州合势,长驱入汴,彼城中既空虚,必望风自溃。苟伪主 授首,则诸将自降矣。不然,今秋谷不登,军粮将尽,若非陛卜决志,大功何由可成!
欧阳公说是郭崇韬跟康彦孝讨论过,才力主直取汴京的。个人以为小亚子这时应该已经准备好去玩命了,找人议论只不过是想给自己打打气,没想到手下人太不争气,郭崇韬一番议论却正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于是他当即拍板:丈夫得则为王,失则为虏,吾行决也!
李大哥这时在郓州城下打了一个小胜仗更铁了小亚子玩命的心。李大哥养子李从珂在递坊镇击败了被实在是无将可用的后梁节制节制(张汉杰渣是监军)又扔上了前线的王哥。王哥退守中都,小亚子也把老婆孩子送回临时指挥部魏州,并交待他们:胜负成败在此一举,若我不成功,就举家自焚!
公元923年十月初,小亚子率部在杨刘渡过黄河,与郓州兵马会合后马不停蹄,以李嗣源为先锋,越过汶水,直下中都。晋军黑云压城,梁军纷纷不战而散,王彦章兵溃被擒,连同都监张汉杰级后梁高级官员数人,斩首千级。 (因为招降不得,王哥最后被小亚子杀了,另一个故事,此处不分散注意力了。)
小亚子爽了,但高危险行为需要不断的喝彩作催化剂,于是他又召开了第三次军事会议,手下还是有觉得此行悬乎的:您听那个康延孝说汴京怎么怎么好打,康延孝算哪号阿,他的话能信么?不如先占领汴京外围城镇稳妥一些。
但康延孝坚持他直取大梁的原始方案,而同样处于玩命状态的李大哥也同意,并自请为先锋先驱汴京:兵贵神速,王彦章被擒,中都失陷的消息段凝未必知道,他就是知道了确认消息也至少要三天;再说他要从最快的路线发救兵就得绕过“护驾水”,置办万余兵马的舟楫不是件容易事;而从这里到汴京是一片通阔大道,几天就到了;等段凝赶回来,朱友贞也被咱们拿住了;您带领大军在后面慢慢走,我愿意带领千骑为先锋。
接下来故事就飞流直下三千尺了,沙陀人天下无敌,何况是玩命了的沙陀人。继续玩命的李大哥领一千骑兵倍道兼程,四天不到就从中都冲到了汴京城下。大将败亡士卒离散,只剩一个手握六万人马的段凝…可是他赶回不来了…他被自己放出来的“护驾水”挡在了黄河洪泛区北岸……后梁已经完全没戏了,朱友贞自杀,李嗣源冲进汴京封丘门,享国十六年一度把李克用逼得穷途末路的极品渣朱温建立的大梁就这么完蛋了。
攻破汴京后李大哥率部在前梁都城道旁迎接这座中原首屈一指的富庶城市的新主人。真正是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提着脑袋赚来的富贵,小亚子见了他干大哥都乐疯了,扑上去一把搂住,那个激动啊,就差没用老祖宗突厥人的吻礼了:老哥啊,我终于一统天下啦!这是你们爷俩(指李从珂)的功劳啊!让咱哥俩共享天下吧!
(李嗣源迎贺,帝喜不自胜,手引嗣源衣,以头触之曰:「吾有天下,卿父子之功也,天下与尔共之。」)
完蛋了,李大哥真正倒霉的故事也从这句话开始了。
大梁完蛋了!汴京整个一座空城,朝堂上已经烂得流脓了,而且这股脓水还流到军队里去了:有能力打仗的上面都不放心,上面放心的都没能力打仗。他们人聚到一起不少,分开了不多,但他们就是愿意三路分兵,到时候陛下只消差五千精骑只取汴京,天下就太平了!
(梁朝地不为狭,兵不为少;然迹其行事,终必败亡。何则?主既暗懦,赵、张兄弟擅权,内结宫掖,外纳货赂,官之高下唯视赂之多少,不择才德,不校勋劳。段凝智勇俱无,一旦居王彦章,霍彦威之右,自将兵以来,专率敛行伍以奉权贵。每出一军,不能专任将帅,常以近臣监之,进止可否动为所制。近又闻欲数道出兵,令菙璋引陕虢、泽潞之兵自石会关趣太原,霍彦威以汝、洛之兵自相卫、邢洺寇镇定,王彦章、张汉杰以禁军攻郓州,段凝、杜晏球以大军当陛下,决以十月大举。臣窃观梁兵聚则不少,分则不多。愿陛下养勇蓄力以待其分兵,帅精骑五千自郓州直抵大梁,擒其伪主,旬月之间,天下定矣)
从郓州孤军直奔袭取汴京,这个计划真是太诱人了,这个时候小亚子也准备玩命了。
晋人准备玩命了,梁人一直在玩自己。
上面说到的段凝也算一个极品渣,以自己妹子跟太祖朱温的裙带关系起家,靠跟朝中权臣赵岩张汉杰等搞关系崛起。德胜一战他跟王哥分别上表叙功,这渣货通过朝廷里的人把王哥功劳全算到自己名下,之后每每如此:胜仗都是我的,败仗都是他的。日子一久小朱哥也看出门道了:这个王彦章怎么这么没用?还是我大舅体己。老王你回家歇歇吧,兵都交给我大舅吧。
这回谁上吊来劝都没用了。也不用假上吊了,国家危在须臾还闹得这么起劲,都洗干净脖子等着沙陀人杀进来给每人一刀痛快的吧。
这也怪不了谁,要怪就怪王哥不够淡定,他领兵出征前曾对身边人说过:等老子灭了姓李的回来就灭了朝堂里那些熊吊货!(待我成功还,当尽诛奸臣以谢天下!)
没有指名道姓,但赵岩,张汉杰二位却似乎对奸臣二字很敏感,于是他们聚到一起商量:就是被沙陀人杀了也不能被姓王的杀了!——干脆咱们想法子先把他做了吧。
这些人的逻辑我不太理解,反正之后他们又去找段凝商量了,段凝确实是个有来有往的人。一伙人这么一来二去就把王哥算计进去了(对了,赵张之后还真如愿以偿丧于沙陀了——他们的好伙伴段凝上书小亚子满足了他们的心愿)
不过还真别小看了段凝,能爬到那么高的位子上的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先不管是什么刷子——面对来势汹汹的晋军,他的手段更加汹涌,简直妙极了:他扒了滑州黄河大堤,放水淹了曹濮郓三州(今河南安阳到山东东平黄河一带),号称“护驾水”…嘿嘿,这样你就过不来了…我看你怎么南下……
…但是,老哥,你的人马不也在北岸么,万一汴京有难你怎么回来“护驾”啊…
这个时候,小亚子在魏州西南的朝城。他的东面,黎阳方向是段凝六万大军虎视眈眈;他的后方,租税已经收到了极限百姓流亡眼看就要刮地皮子;太原以南泽潞危机尚未解除,梁人大举入侵的日期近在咫尺。
小亚子去找手下人商量,试探性抛出了直取汴京的方案。底下人反应倒很一致:不行啊头儿,咱们现在不光后院起火前院也不平安,敢这么冒冒失失去攻打敌人首都么?东平这鬼地方深处梁人腹地四面受敌,有它不如没有,不如拿它跟梁人换回咱们西线几座重镇,签几个协议,收兵回太原等时机成熟了再说吧。
但是这时有一个人站出来了:大梁都已经烂成那德行了为什么不一鼓作气拿掉它?您派人守住临时大本营魏州,保障咱们退路上的杨刘渡口,以精兵直取汴京擒贼先擒王!您再犹豫等今秋粮食尽了兵也该逃散了那时候完蛋的就是咱们了!
(陛下不栉沐,不解甲,十五余年,其志欲以雪家国之雠耻也。今已正尊号,河北士庶曰望升平,始得郓州尺寸之地,不能守而弃之,安能尽有中原乎!臣恐将士解体,将来食尽众散,虽画河为境,谁为陛下守之!臣尝细询唐延孝以河南之事,度己料彼,日夜思之,成败之机决在今岁。梁今悉以精兵授段凝,据我南鄙,又决河自固,谓我猝一能渡,恃此不复为备。使王彦章侵逼郓州,其意冀有奸人动摇,变生於内耳。段凝本非将材,不能临机决策,无足可畏。降者皆言大梁无兵,陛下若留兵守魏,固保杨刘,自以精兵舆郓州合势,长驱入汴,彼城中既空虚,必望风自溃。苟伪主 授首,则诸将自降矣。不然,今秋谷不登,军粮将尽,若非陛卜决志,大功何由可成!
欧阳公说是郭崇韬跟康彦孝讨论过,才力主直取汴京的。个人以为小亚子这时应该已经准备好去玩命了,找人议论只不过是想给自己打打气,没想到手下人太不争气,郭崇韬一番议论却正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于是他当即拍板:丈夫得则为王,失则为虏,吾行决也!
李大哥这时在郓州城下打了一个小胜仗更铁了小亚子玩命的心。李大哥养子李从珂在递坊镇击败了被实在是无将可用的后梁节制节制(张汉杰渣是监军)又扔上了前线的王哥。王哥退守中都,小亚子也把老婆孩子送回临时指挥部魏州,并交待他们:胜负成败在此一举,若我不成功,就举家自焚!
公元923年十月初,小亚子率部在杨刘渡过黄河,与郓州兵马会合后马不停蹄,以李嗣源为先锋,越过汶水,直下中都。晋军黑云压城,梁军纷纷不战而散,王彦章兵溃被擒,连同都监张汉杰级后梁高级官员数人,斩首千级。 (因为招降不得,王哥最后被小亚子杀了,另一个故事,此处不分散注意力了。)
小亚子爽了,但高危险行为需要不断的喝彩作催化剂,于是他又召开了第三次军事会议,手下还是有觉得此行悬乎的:您听那个康延孝说汴京怎么怎么好打,康延孝算哪号阿,他的话能信么?不如先占领汴京外围城镇稳妥一些。
但康延孝坚持他直取大梁的原始方案,而同样处于玩命状态的李大哥也同意,并自请为先锋先驱汴京:兵贵神速,王彦章被擒,中都失陷的消息段凝未必知道,他就是知道了确认消息也至少要三天;再说他要从最快的路线发救兵就得绕过“护驾水”,置办万余兵马的舟楫不是件容易事;而从这里到汴京是一片通阔大道,几天就到了;等段凝赶回来,朱友贞也被咱们拿住了;您带领大军在后面慢慢走,我愿意带领千骑为先锋。
接下来故事就飞流直下三千尺了,沙陀人天下无敌,何况是玩命了的沙陀人。继续玩命的李大哥领一千骑兵倍道兼程,四天不到就从中都冲到了汴京城下。大将败亡士卒离散,只剩一个手握六万人马的段凝…可是他赶回不来了…他被自己放出来的“护驾水”挡在了黄河洪泛区北岸……后梁已经完全没戏了,朱友贞自杀,李嗣源冲进汴京封丘门,享国十六年一度把李克用逼得穷途末路的极品渣朱温建立的大梁就这么完蛋了。
攻破汴京后李大哥率部在前梁都城道旁迎接这座中原首屈一指的富庶城市的新主人。真正是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提着脑袋赚来的富贵,小亚子见了他干大哥都乐疯了,扑上去一把搂住,那个激动啊,就差没用老祖宗突厥人的吻礼了:老哥啊,我终于一统天下啦!这是你们爷俩(指李从珂)的功劳啊!让咱哥俩共享天下吧!
(李嗣源迎贺,帝喜不自胜,手引嗣源衣,以头触之曰:「吾有天下,卿父子之功也,天下与尔共之。」)
完蛋了,李大哥真正倒霉的故事也从这句话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