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负雪

进宫一年多了，我一直未曾见过什么风风雨雨，只常年窝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高位的贵人们我只与贞嫔娘娘有过一面之缘，淡淡如水。南衔与我大约也算是相依为命，无功无过但求平安。我也不曾觉得这日子有什么不好，只如往常走在小道上，四下无人尚傻傻笑着想着心事。
走着走着却听见身后南衔步子缓了，我转身对她笑道：南衔，你是累了吗？
她却面色不愉，停在那里也不答话。我大约知道是有事要说了，难怪她挑这个时候说，可以避开楼里几个小宫女。我隐隐约约觉得，我们之间的隔阂怕是要爆发。我垂了嘴角，有点伤心，
：“不是累了就走吧，早点回屋子里去。”
“奴婢愚钝实在伺候不了您啦，望您有更得力的人选来辅佐。”她猛地跪下，头也不抬，声音淡淡的。
我知道，我在宫里一没有圣宠，二不喜与人结交，也没有强硬娘家支持着，难免她有二心。我过往不同意母亲的御下之术，只以为真心换真心，她总有一天也会觉得单单纯纯过着会很好，却忘了别人也会有野心，旁人总和自己不是一路人的。
：“那你......”

开了春，整日里总是觉得乏，除却日省问安，倒是难出祈竹。远远走开，身影似熟悉，脚下不停，近了才想起是一年前的迟氏。我喜她性情，有心护她，这一年却少闻她消息，也不见她踏足祈竹。久了，便也淡忘了当日那一出。如今再见，心就先柔三分。温温笑开。
：这是怎的了？
眼风朝地上一瞥，只当是婢子犯错请罪，笑意不减。
：哪里惹主子不痛快了？

我背对着来人，先是南衔听见了声响，抬了头却又冷着低下。我回了身，看是久未见到的贞嫔，如仪见礼，心里很是难堪。我治下不严，传出去也是个把柄，她又是我心里有好感的人，夹击之下，咬唇不语。半晌，
：贞嫔娘娘安好。妾身宫女有些不舒服，让您见笑了。
我虽单纯却也 不是痴傻，奈何实在不够圆滑，也不知道说什么来缓和。南衔的求去与背叛也没有差别了，三人一台戏，端的是好看。

：不舒服怎的还让跪在地上，传出去还当婕妤苛待下人。
语音间仍是温和，眼波一递，身后宫人将那地上婢子扶起。仍是噙笑看她，她踌躇她不语，都让我觉得这事有隐情。她颇合我缘，性子又青稚，如今又偶遇，我便生几分心思，想将那将断的缘分再续上。微微侧首，看向那婢子。
：哪儿不舒坦，说出来。
语音落，心思一转，又恐她觉我咄咄逼人，复添一句。
：有什么难处，尽管同我说。

南衔她听这话，自然是诺诺不敢答，头越发低。真是心比天高，却没想到跟了我这样的主子。
是我没用，我也不怕别人怎么看我，只是一开口又成了
：南衔你起来吧，早点回去休息。
我抬头，忍了忍眼里的泪。其实贞嫔娘娘于我什么也不是，她或许欣赏我，却终究是外人。我在宫里原来一直是一个人，连身边的人我也管不住。我心里百绕千回，对上她目光柔软。嗫喏许久，我道
：妾身位卑言轻，只有一事求于贞嫔娘娘。
南衔在身后一抖。
我不知道是不是成全了你，但你可曾想过，背主自去，也没有人敢用你。

：你只管说。
她眼里似有泪光一闪而过，却是令我微微讶然。这事儿竟这样严重？脚下碎步，向她靠近了些。眉山轻蹙，是安 慰的弧度。

我本可以将南衔之事原原本本说出，却张不开那个口。眼前的人非亲非故，有亲近之心，但终究画人画皮难画骨。我强撑着道
：“其实，方才妾身说了谎话，是这婢子冥顽不灵，妾身使唤着着实不顺手，撵却撵不走她。还请贞嫔娘娘开个恩典，让她去吧。”
一句话抖了三抖，敛目低垂，要将那青石板看出花来。

（ 我总直觉她有事瞒我，可她若不提，自然是有自己思量。我信她不会害我，便也不愿自个儿随意揣测。凝眸看着她，半晌方道。）
这婢子不愿离你？倒也是个护主的。那便先来我祈竹吧，我那恰好缺人手。
（ 字句缓慢，看她神色。不论隐情如何，往我祈竹搁着，做个粗使下人也无妨。顿一顿，再道。）
你那人手还够？可有亲近丫头使唤？

我本以为她遣了南衔去也就罢了，没想到她竟然还要了她去。我心里越发生了愧疚，声音也低了些，目光闪烁不善掩饰更是不提，
：“妾身那儿还有几个粗使的，不妨事。”
我不知南衔此刻约是什么想法，也算是圆了她一桩心事吧。跟着我，能有什么大出息呢。
可又为什么，世人总觉得出息便是出人头地，做自己...不好吗？

那便好，若缺了什么，去内务府提。
（ 淡应她一句，朝那婢子睇了一眼。看她窘迫模样，也不再问。既然那婢子入了我祈竹，回去后慢慢审便是。现在揪根问底，驳了她面子。）
那我就先走了，婕妤独自一人，仔细路上。
（ 眼风一扫，宫人带着那婢子跟在后头，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