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月嘉辰|—
桃月。
清风穿堂,云翳浮沉,房檐儿边悬的那一盏占风铎,随风而振,泠泠之音,声声相扣。紫檀木雕插屏立于外室,蔽了灼灼日光,掩了一室静谧,那赤日打在屏儿上,仅余着些稀疏碎影,穿透镂花,落在墨水兰锦地博古毯上。兰熏桂馥,自三足狮钮缠枝花卉鎏金铜胎掐丝珐琅熏炉寸寸晕开,铺陈满室。青玉案上置的是松雪道人的小楷《三门记》,楠木云纹小翘头案上摆的是前儿布下的天元局,楠木雕花炕几上呈的是填漆盖碗的君山银针,祘盘噼里啪啦,笔锋饱蘸浓墨,皓腕过处,纸上落的是一列簪花小楷。元字打头一笔书罢,笔尖儿稍停,欲写的竟是九归歌儿。侧首瞧了一眼儿正在研墨的楚灯,主仆二人登时抿唇,趁墨汁干透前又续写几字,端整跃于纸上——账目琐记。言旁煞尾,择的是真真儿的实话,可这报上来的明面儿账目又暗藏了多少阴暗的心思在里头?
玛母捻着一串念珠立于佛龛旁,嘴中念念有词,伴着祘盘珠子拨动的声响,竟是出奇的契合,蓦地,帘子一阵响动,容妈妈托着小盖碗近前来,拘了个礼,低声道“三爷吩咐了,第一桩前月儿的进项补到大房那边,第二桩西边商队差人回来说是遇上洪水恐要延期折些银子了,第三桩王总管这差没办妥,让七格格瞧着、琢磨一下该不该将他撵到庄子上去”祘盘声止,楚灯福身接过她手中的托盘,那容妈妈倒不托大,依旧拘着礼,似是在等我答话。自个儿静静坐在上头,视线从炕几上的佛手型双鱼莲纹的青瓷小罐,一直慢慢挪到乌木镶银掐丝的小几脚,然后看着容妈妈。她心里不无伶俐,这次她是有意的。发落个仆人并不是难事,只消得做主子的存了这个心思,逮住个把柄,立即就能发落了,这容妈妈……自个儿想了又想,斟酌着道“三爷……”“灼丫头理庶务,三小子手伸得倒真长”左梢间玛母的嗓音徐徐,缓缓道“也罢,遂了他一次愿,灼丫头,回头寻个好听点的由头发落吧,总归是你姨母的陪嫁奴才,别伤了和气”一面小声应承着,一面打帘儿进了梢间小佛堂,心思起伏、喜忧掺半“祖母”玛母微阖的眼睛缓缓睁开“你呀……”
至少那时,莞尔、最真。
玛母:赫舍里氏嫡出长女,元宪年间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