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即使是偷来一世能继续默默观望组长，李海真还是不可避免地望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自怨自艾。在跃跃欲试迎来了第四天的【组长亲自加训】后，一直一言不发的元流焕终于犹豫着开口了：“作为预备组员……”
李海真倔强站在那里，表情坚定军容严肃。腹腔附近可能受了一记重击而有淤青，但他没有任何表现出疼痛的意向，甚至身子比以往绷的更加直，目光在黑夜里也依然灼灼逼人，紧紧盯着元流焕的嘴巴，不允许自己漏掉他每一个字每一个发音。
对于这种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崇拜目光，元流焕仅仅是觉得别扭，却并不讨厌。他很清楚他出生在了怎样的时代、怎样的国家。拥有盲目到不顾一切的信仰，无论这信仰是对国家还是对什么，都忠实表达出了这个贫穷国家的人民的愿望。
起码对现在只有十三岁的刚一只脚踏入5446秘密部队的李海真而言，他的眼神太过单纯直白，让人根本不需要去深入探究他到底想的是什么。崇拜自己就等于崇拜力量，崇拜强大。他还不会懂得太过复杂的民族荣辱观，也不会发自内心地宣誓表白愿意用自己的血肉去迎来国家统一。所以他想要的，也仅仅是与自己初来到琵琶串这个训练基地时死死咬紧总教官的背影一样，活下去。
活下去，然后为祖国去死，生死都悄无声息。
最后一句的注脚太过悲观，让元流焕不由自主地想到已经多年未见的生身母亲的慈祥面容。他像一条野狗一样出生，却得到了为期不长却深深刻在骨子里的母亲的倦爱。而李海真是没有父母的，据说只有一个高龄的奶奶独自艰难抚养他长大。可是更多的日夜里他忍不住在黑夜里毫无顾忌地痛恨剥夺了他享受亲情的微不足道权利的人，甚至他的祖国。
为什么要是我？为什么要是我们？
“……你做得很好。比我期待的要好。”
“为了国家！”
李海真中气十足地答完，黑眼睛突然有了湿意显得更亮。他拼命压抑住脸上的欣喜和激动却紧紧抿起的嘴角被元流焕看在眼里。
元流焕突然很想叹气，不知道为了又一个少不更事单纯热情的即将赴死的孩子，还是为总是偶尔对祖国有过怀疑的卑劣的自己。
即使回到十三岁已经一周有余，这个鬼地方弥漫的杀气死气怨恨无时无刻不强行塞到他骨子里逼他日夜警惕随时而来的偷袭和私下挑衅。若不是他多了五年的身体力行的战斗经验和稍微知道些未来大变故的发展，说不定真的很难挺到接任五星组组长位置的那天。每天看到组长严肃死板但明显年轻活生的脸时，虽然还是会忍不住红了眼眶，但那也是真真切切向他自身表达了一种肯定：还活着，还活着在组长身边。在李海真以为日子就这样即将枯燥但还值得期待地过去的时候，他的信仰被伤害了。
第一次， 他没有看到元流焕。
第二次， 他还是没有看到元流焕。
直到第五天，元流焕才满身是血地出现在他眼前。
李海真想，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夜里的雨水有多么凉，心境比天台上面对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时还有无助绝望。
他第一次真实悲哀地发现，即使重生一次，即使他守在组长身边，他依然什么都做不了，组长依旧还是置身随时会死地悄无声息的险境，悄无声息到甚至他死了，自己都不会得到消息。
“组长！”李海真在瓢泼大雨里冲到元流焕跟前。正准备伸手搀扶他，却被元流焕挥手用力打开，眼神里是毫不掩饰地恨意和痛苦，像只受伤戒备的野兽，即使独自舔祗伤口疼到死，也不接受异族不明目的的同情和施舍。
“不想他死的话，最好别碰他。”李海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元流焕身后不远处，幽幽说着。他也全身是水，但明显比军绿色迷彩服都被血糊的看不出颜色的踉踉跄跄的元流焕情况好很多。
“你们五星组的竞争力，好强呀。”明明是夸赞性的内容，李海浪的口气却是满满讽刺，“为了往上爬真是什么手段都能往外用啊啧啧。”
“李海浪组长，请闭嘴。”元流焕比李海浪更加清楚之间的弯弯绕绕，可他什么都不能说。“总教官不是说了吗，一切为了共和国……”
无论他多么冠冕堂皇给自己找借口做心理建设，也改变不了总教官再一次蓄意地杀他。
共和国的战士需要强大，可太过强大也会让上位者不安。
可他无法改变这一切。平民无权置喙政治层层博弈勾心斗角，何况还是他们这种永远见不得光只是作为随时准备被投掷出去的棋子。
尾音消失在脱力栽倒地上的巨大声响中。
只来得及听见李海真撕心裂肺喊了一句：“组长！”
真是的，臭小子，究竟是有多喜欢喊我啊。
梦里似乎有下不完的雨。
伴随着冰凉雨水的总是有温热鲜血，少数自己的，多数别人的。
别人，也不是敌人，走近了看能发现，几乎全部都是自己认识熟悉的人。
……这次五星组组员。
凶手不是别人，正是作为五星组组长的自己。
五天前，总教官找到他布置了新一次的模拟执行任务。搭档是他悉心栽培的五个正式组员。任务很简单，在深山里找到上级各自命令需要找到的东西。元流焕需要找到的是一把刻了印记的生锈匕首。正当他吐槽总教官闲的脑子进水以为把刀片打磨成跟石头一样的颜色自己就找不到了么简直是太小看自己的机智了的时候，五个组员也陆陆续续找到了要求的东西。
有木棍，有匕首，甚至还有钢筋。
元流焕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穷酸尺寸的刀片，默默无言。
他们站立着等待着总教官的下一步指示。
指示命令自然也是用特殊代码写成的。作为高素质的特工人才，他们早已过了需要笔算的业务不熟练期。只是元流焕解码出来后愣了一下，恨不得身旁有稍微纸张供他重新验算一边代码换算。
但他很快没有时间去怀疑命令的准确性。一个组员默不作声地移到他身边举起了木棍，带着一阵快速的风咻地狠狠砸向他脑袋。
元流焕侧身躲开，后方冰凉触感的刀片紧接着贴着背部而过。
五比一，元流焕被迫做了一。
他们都是实力与组长差不了多少的优秀组员。更悲哀的是，他们太熟悉彼此的战斗方式。
元流焕很快被默契十足的攻击逼迫地无路可退。他大口喘着气，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快速渗着血。他躲得快，所以这些伤口都是险险擦着动脉，但却疼到心坎里。
他想问句为什么，却又觉得多余。在5446部队除了各种特工需要的专业知识外，无条件迅速执行上级下达的命令，才是需要他们学会的本能。
其中一个组员站出来，他是最年轻的，仅仅16岁，带着遍布全身的伤痕，骄傲地作为正式组员站在他面前，语气冰冷又带着无奈的嘲讽：拜托，组长，请认真点吧。你这样会让我们觉得，组长的位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元流焕隐约知道对方收到的命令是什么了。事实上这不是第一次为了晋升组长位子而发生的血战。早在他还是组员之前，就知道有这种内定的比拼方式。赢了，升位，可以光荣外放做任务，誓死报效国家。输了，悄无声息地，带着来不及实现的卑微梦想，死。
只是他还是第一次被迫以这样的方式亲手肃清自己的组员。
恶战也许是很久也许是很快结束。年仅16岁的有着柔软贴着脑袋的略长黑发的成员最后一个倒在他迅速勒紧的手肘里，颈骨被扭断的轻微喀的一声像触电一样，拉回了元流焕的一些意识。少年从他茫然放开的手臂下软软顺着他满是血的身体滑下去，栽倒淤泥里，白瓷般的娃娃脸，大眼睛无神地望着同样泥泞不堪的天空，嘴唇还在嗡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死不瞑目。元流焕突然想到这个词。
不知道是怎么走出那座山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李海浪的时候，对方只是微微扯开嘴笑了一下，笑的可真难看。身上比自己好了不少，没缺胳膊少腿，，只是侧脸有一道深深血口，不知道会不会破相。自己是疯了么那家伙还是破相了比较好吧。
可元流焕根本不想回忆那场大雨中的任何一个细节。
但他闭上眼全部都是，静静躺在雨中的，他曾经一手带大的组员，死前眼神里充斥的愤怒，无奈，惊惧，还有至死都不变的仰慕，噩梦随行。
幸存完全没让他感觉到一丝开心。
妈的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即使是偷来一世能继续默默观望组长，李海真还是不可避免地望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自怨自艾。在跃跃欲试迎来了第四天的【组长亲自加训】后，一直一言不发的元流焕终于犹豫着开口了：“作为预备组员……”
李海真倔强站在那里，表情坚定军容严肃。腹腔附近可能受了一记重击而有淤青，但他没有任何表现出疼痛的意向，甚至身子比以往绷的更加直，目光在黑夜里也依然灼灼逼人，紧紧盯着元流焕的嘴巴，不允许自己漏掉他每一个字每一个发音。
对于这种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崇拜目光，元流焕仅仅是觉得别扭，却并不讨厌。他很清楚他出生在了怎样的时代、怎样的国家。拥有盲目到不顾一切的信仰，无论这信仰是对国家还是对什么，都忠实表达出了这个贫穷国家的人民的愿望。
起码对现在只有十三岁的刚一只脚踏入5446秘密部队的李海真而言，他的眼神太过单纯直白，让人根本不需要去深入探究他到底想的是什么。崇拜自己就等于崇拜力量，崇拜强大。他还不会懂得太过复杂的民族荣辱观，也不会发自内心地宣誓表白愿意用自己的血肉去迎来国家统一。所以他想要的，也仅仅是与自己初来到琵琶串这个训练基地时死死咬紧总教官的背影一样，活下去。
活下去，然后为祖国去死，生死都悄无声息。
最后一句的注脚太过悲观，让元流焕不由自主地想到已经多年未见的生身母亲的慈祥面容。他像一条野狗一样出生，却得到了为期不长却深深刻在骨子里的母亲的倦爱。而李海真是没有父母的，据说只有一个高龄的奶奶独自艰难抚养他长大。可是更多的日夜里他忍不住在黑夜里毫无顾忌地痛恨剥夺了他享受亲情的微不足道权利的人，甚至他的祖国。
为什么要是我？为什么要是我们？
“……你做得很好。比我期待的要好。”
“为了国家！”
李海真中气十足地答完，黑眼睛突然有了湿意显得更亮。他拼命压抑住脸上的欣喜和激动却紧紧抿起的嘴角被元流焕看在眼里。
元流焕突然很想叹气，不知道为了又一个少不更事单纯热情的即将赴死的孩子，还是为总是偶尔对祖国有过怀疑的卑劣的自己。
即使回到十三岁已经一周有余，这个鬼地方弥漫的杀气死气怨恨无时无刻不强行塞到他骨子里逼他日夜警惕随时而来的偷袭和私下挑衅。若不是他多了五年的身体力行的战斗经验和稍微知道些未来大变故的发展，说不定真的很难挺到接任五星组组长位置的那天。每天看到组长严肃死板但明显年轻活生的脸时，虽然还是会忍不住红了眼眶，但那也是真真切切向他自身表达了一种肯定：还活着，还活着在组长身边。在李海真以为日子就这样即将枯燥但还值得期待地过去的时候，他的信仰被伤害了。
第一次， 他没有看到元流焕。
第二次， 他还是没有看到元流焕。
直到第五天，元流焕才满身是血地出现在他眼前。
李海真想，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夜里的雨水有多么凉，心境比天台上面对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时还有无助绝望。
他第一次真实悲哀地发现，即使重生一次，即使他守在组长身边，他依然什么都做不了，组长依旧还是置身随时会死地悄无声息的险境，悄无声息到甚至他死了，自己都不会得到消息。
“组长！”李海真在瓢泼大雨里冲到元流焕跟前。正准备伸手搀扶他，却被元流焕挥手用力打开，眼神里是毫不掩饰地恨意和痛苦，像只受伤戒备的野兽，即使独自舔祗伤口疼到死，也不接受异族不明目的的同情和施舍。
“不想他死的话，最好别碰他。”李海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元流焕身后不远处，幽幽说着。他也全身是水，但明显比军绿色迷彩服都被血糊的看不出颜色的踉踉跄跄的元流焕情况好很多。
“你们五星组的竞争力，好强呀。”明明是夸赞性的内容，李海浪的口气却是满满讽刺，“为了往上爬真是什么手段都能往外用啊啧啧。”
“李海浪组长，请闭嘴。”元流焕比李海浪更加清楚之间的弯弯绕绕，可他什么都不能说。“总教官不是说了吗，一切为了共和国……”
无论他多么冠冕堂皇给自己找借口做心理建设，也改变不了总教官再一次蓄意地杀他。
共和国的战士需要强大，可太过强大也会让上位者不安。
可他无法改变这一切。平民无权置喙政治层层博弈勾心斗角，何况还是他们这种永远见不得光只是作为随时准备被投掷出去的棋子。
尾音消失在脱力栽倒地上的巨大声响中。
只来得及听见李海真撕心裂肺喊了一句：“组长！”
真是的，臭小子，究竟是有多喜欢喊我啊。
梦里似乎有下不完的雨。
伴随着冰凉雨水的总是有温热鲜血，少数自己的，多数别人的。
别人，也不是敌人，走近了看能发现，几乎全部都是自己认识熟悉的人。
……这次五星组组员。
凶手不是别人，正是作为五星组组长的自己。
五天前，总教官找到他布置了新一次的模拟执行任务。搭档是他悉心栽培的五个正式组员。任务很简单，在深山里找到上级各自命令需要找到的东西。元流焕需要找到的是一把刻了印记的生锈匕首。正当他吐槽总教官闲的脑子进水以为把刀片打磨成跟石头一样的颜色自己就找不到了么简直是太小看自己的机智了的时候，五个组员也陆陆续续找到了要求的东西。
有木棍，有匕首，甚至还有钢筋。
元流焕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穷酸尺寸的刀片，默默无言。
他们站立着等待着总教官的下一步指示。
指示命令自然也是用特殊代码写成的。作为高素质的特工人才，他们早已过了需要笔算的业务不熟练期。只是元流焕解码出来后愣了一下，恨不得身旁有稍微纸张供他重新验算一边代码换算。
但他很快没有时间去怀疑命令的准确性。一个组员默不作声地移到他身边举起了木棍，带着一阵快速的风咻地狠狠砸向他脑袋。
元流焕侧身躲开，后方冰凉触感的刀片紧接着贴着背部而过。
五比一，元流焕被迫做了一。
他们都是实力与组长差不了多少的优秀组员。更悲哀的是，他们太熟悉彼此的战斗方式。
元流焕很快被默契十足的攻击逼迫地无路可退。他大口喘着气，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快速渗着血。他躲得快，所以这些伤口都是险险擦着动脉，但却疼到心坎里。
他想问句为什么，却又觉得多余。在5446部队除了各种特工需要的专业知识外，无条件迅速执行上级下达的命令，才是需要他们学会的本能。
其中一个组员站出来，他是最年轻的，仅仅16岁，带着遍布全身的伤痕，骄傲地作为正式组员站在他面前，语气冰冷又带着无奈的嘲讽：拜托，组长，请认真点吧。你这样会让我们觉得，组长的位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元流焕隐约知道对方收到的命令是什么了。事实上这不是第一次为了晋升组长位子而发生的血战。早在他还是组员之前，就知道有这种内定的比拼方式。赢了，升位，可以光荣外放做任务，誓死报效国家。输了，悄无声息地，带着来不及实现的卑微梦想，死。
只是他还是第一次被迫以这样的方式亲手肃清自己的组员。
恶战也许是很久也许是很快结束。年仅16岁的有着柔软贴着脑袋的略长黑发的成员最后一个倒在他迅速勒紧的手肘里，颈骨被扭断的轻微喀的一声像触电一样，拉回了元流焕的一些意识。少年从他茫然放开的手臂下软软顺着他满是血的身体滑下去，栽倒淤泥里，白瓷般的娃娃脸，大眼睛无神地望着同样泥泞不堪的天空，嘴唇还在嗡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死不瞑目。元流焕突然想到这个词。
不知道是怎么走出那座山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李海浪的时候，对方只是微微扯开嘴笑了一下，笑的可真难看。身上比自己好了不少，没缺胳膊少腿，，只是侧脸有一道深深血口，不知道会不会破相。自己是疯了么那家伙还是破相了比较好吧。
可元流焕根本不想回忆那场大雨中的任何一个细节。
但他闭上眼全部都是，静静躺在雨中的，他曾经一手带大的组员，死前眼神里充斥的愤怒，无奈，惊惧，还有至死都不变的仰慕，噩梦随行。
幸存完全没让他感觉到一丝开心。
妈的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