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圭吾【爪机慢速，不定时更新】

《从前我死去的家》
东野圭吾 著
李盈春 译

序幕
陪伴我度过童年时代的那栋老屋要拆的消息，是在一个月前，曾是我父亲的人写信告诉我的。这当然是他和我过去的母亲商量后的决定。他们几年前就搬离了那栋老屋，如今在临近海滨的公寓里过着悠闲的生活，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安度晚年。
信上不仅写明了老屋拆除的日期，还具体到动工的大概时间，想必他们期待我在这一天的这一时前回到那栋老屋吧。
只是我要辜负他们的期待了。这当然不是因为我不想和他们见面，再怎么说，他们也曾是我的父母，拒绝他们是说不过去的。我只是害怕，怕那栋老屋里会存在一些超乎我想象的回忆。
拆除老屋的当天，我窝在自己的公寓里，听音乐看书打发时间。我没有出门，因为我谁都不想见。
然而尽管我摆出听音乐看书的样子，脑海里想的却全是那栋老屋。我从前复习迎考时待过的房间，全家围着暖炉看电视的客厅，为了知道晚上吃什么连书包都来不及放就去偷看的厨房，还有壁橱，窄廊和光线昏暗的储藏室

眼前仿佛浮现出那栋老屋被拆毁时的景象：墙壁被砸碎，地板被拆除，柱子也被折断。柱子上或许还挂着那只一周会误差五分钟的老旧壁钟，墙上可能还贴着那幅印有报社名字的好几年前的挂历。而窄廊上，想必也依然留有那块直径约三厘米的焦痕吧。那是我念小学时用放大镜烤的，当时被父亲一顿好骂，吼得我耳膜都差点震破。
诸如此类的胡思乱想在我脑海中来了又去，最后，记忆里的那些画面渐渐模糊，只剩下变成深褐色的记忆碎片。
说到房屋，还有另一栋我无法忘怀的屋子。
与我幼时居住的那栋纯日式房子不同，那是栋富有异国情调的白色小屋，静静地伫立在人迹罕至的山中。
一想起那栋小屋，我至今仍忍不住浑身发抖。难以言喻的恐惧压迫得我胸口作痛。一个人睡在床上时，简直恨不得用毛毯蒙住头。
但另一方面，也有类似怀念的情绪涌上心头，甚至仿佛有某种事物在呼唤着我。
不过我决不会再前往那里。我很清楚，为了我自己着想，还是彻底死了这条心吧。
我曾和一个女人一同去过那栋白屋，目的是寻找某样东西。其实我和她都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只是一种在那里可能会有所收获的朦胧期待，促使我们踏上了那段旅程。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是对是错。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

第一章（1）
我在家接到了一个电话，那是一切的开始。
一听声音我便辨出了对方是谁。那带着几分稚气的独特嗓音（其实就是成熟萌音妹），让我内心一阵激荡（我也很激荡）。但我还是刻意用例行的口气问：“请问您是哪位？”本来想在她面前逞点强，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样做未免太无聊。
“哦，我是中野。”她报的不是原来的姓氏，而是结婚后改的夫姓。看来她也在以她特有的方式逞强。
“中野？”我继续装作想不起来的样子。（这个人是有多无聊→_→）
“啊。不好意思。我是仓桥，仓桥沙也加。”
“是你啊！”我一副终于反应过来的口气，演技拙劣。
“前几天的聚会上多承你关照了。”说完，她陷入了沉默，仿佛不知道如何接口。这也难怪，“前几天的聚会多承你关照了”——这句寒暄本身就与事实相去甚远。
我对着话筒轻笑一声。“话说回来，那天我们几乎没怎么聊天过呢”（屌丝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之一）
“是啊”沙也加似乎也放松了不少（这会放松吗？不是会更尴尬，导致紧张吗？），“你只顾着和男同学说话，都不来我这边”（我可以把这句“都不来我这边”当撒娇吗→_→）

我内心涌起强烈的好奇心，但还是按捺着继续问道：“这件事你丈夫知道吗？”
“他现在不在。”
“不在？”
“他去美国出差去了”（充满了刚好适合……的信息）
“这样啊。”
我用食指将铅笔笔芯推了回去。
“不过你别误会”她的呼吸又有些紊乱了，“即使他在也无济于事”
我沉默了，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从她的口气里，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看来需要谨慎对待。
“你还是再好好想想吧。”我舔了舔嘴唇“其实还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不是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见面非常危险，你明白吗？”（好像某党的地下组织见面，很危险呢）
“我明白。我是深思熟虑才拜托你的。”
“可是……”
“求你了！”她艰难的说。（女神看来真的不是要约炮呢）我仿佛看到了她固执的模样：眼镜定定地望着远方，眼圈也泛红了。
我叹了口气，略显生硬地说：“明天下午我有空。”
“谢谢。”她回答

从高二到大四这六年时间里，我和沙也加是一对恋人。不过我们直接并没有炽热的情话，也没有特别浪漫的回忆。不知不觉中，就已经交往六年了。
为我们的关系画上句号的，是沙也加。
“对不起，我喜欢上别人了”
她没有说出“我们分手吧”，只是沉默地垂下视线。但一切已经尽在不言中了。我们曾经约定过，彼此不束缚对方，不向对方撒娇，想结束关系就坦白挑明。（这真是恋爱吗？）所以我虽然恋恋不舍，却也无法挽留。（其实如果够爱的话，是会挽留的，借口→_→）
“我知道了”面对低头不语的她，我只回了一句话。此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重逢是七年后的初夏，在新宿举办的高二同学会上。不可否认，我选择出席有期待见到沙也加的因素。
在会场上，我一边和长了岁数的同学们谈笑风生，一边用眼角余光寻觅她的身影。正如我期待的那样，她也来了。过去我们交往时她那纤瘦的身材，如今已经有了几分女性的圆润，化妆技术也高明了许多，成功塑造出沉稳的气质。但不经意一瞥间，我发现她依然透着少女般的危险气息（不论什么时候少女气息都很得人喜欢呢），与和我交往时一般无二。确认了这一点，我终于略感安心。因为这才是她的本质，失去这种特质的沙也加是无法想象的。（当失去这种特质的她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你想象）她与人群稍稍拉开距离，保持着自己的独立领域，警惕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四周。
我感觉到她向我投来了目光。如果我当时迎上她的视线，也许我们就会攀谈起来。但我假装没注意。

同学会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大家开始轮流发言。轮到沙也加时，我低下头，望着手上兑了水的酒杯。
四年前结了婚，现在是全职太太，这就是沙也加的近况。丈夫在贸易公司上班，很少在家——这种事司空见惯，以前根本无法想象从她口中会听到如此平凡的话题。
“有孩子吗？”以前当过班委的女生问，这也是照例要问的问题。我喝了一口兑水后稀释的酒。
“嗯……有一个。”
“男孩吗？”
“不，是女孩。”
“几岁了？”
“快三岁了。”
“那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呢！”
对于前班委的话，沙也加没有立刻搭腔。停了片刻后，才以比刚才更轻的声音回应道：“嗯，是啊。”我不由得抬头看了她一眼，因为感觉到她的声音里隐藏着很深的痛苦。但除我之外，谁也没有发觉她那轻微的不自然，下一位同学紧接着开始了发言。
沙也加取出手帕，轻按在额头上，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我又凝视了她片刻，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视线，转头望向我。这是我们那天第一次目光交会。
但只对视了片刻，我就低下了头。
结果我和沙也加未交一言。回到家解开领带时，我忍不住问自己：跑这一趟究竟是为了什么？同时我也有种预感，今后恐怕再也见不到沙也加了。
到一个星期后的今天，她给我打来了电话。（男人的预感，有时候果然不太准）

我们约好的见面地点，是新宿一家酒店的咖啡厅。4点50分，我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入了座，沙也加还没有到。我点了杯咖啡，环视着并不算宽敞的大厅，心里嘲笑着自己。比约定时间整整早到了十分钟（也就十分钟而已，为了不迟到有时候甚至早到半小时的路过），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即将出现在这里的，已经不是那个女大学生沙也加了，她早已经成为一个贸易公司职员的太太。
内心另一个声音又在反驳：不，我并没有抱任何期待，只是听到她沉重的声音，来替她排解心事而已。她不是说过，我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原来的声音立刻反唇相讥：这话好像让你很飘飘然，在心里反复回味嘛。连对丈夫都不能说的话，却愿意告诉我；即使已经嫁为人妇，内心依然爱着我——你不就是这样期待的吗？快死心吧！做这种无聊的梦，只会落得自讨没趣。
我根本没像那种事，我只是——
四点五十五分，沙也加出现了。（时间观念不错，点赞）
看到我，她的胸口不易察觉的起伏了一下，然后走了过来。她身穿清新的浅绿色套装，内搭一件白衬衫，裙子短得让人感觉她才二十三四岁（那是有多短？裙子太短没有安全感~~~）。剪的短发也很适合她，随便拍张照片就可以上主妇杂志封面。
“我还以为是我先到呢。”她站在餐桌旁说道，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我前面的事情提前结束了，就先过来了。你别站在那儿，坐呀。”

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到她面前。
“你住在练马曲？“她端详着名片问。
”因为我想离大学近一点嘛。“我任职的大学位于丰岛区。
”理学院物理系第七讲座。。。。。。和那时候一模一样呢。“
”唯一的长进就是多了个助教头衔。“我自嘲地哼了一声
”很快就会变成副教授吧？“
"还早得很呢。”
沙也加凝视了一下名片，舔了舔嘴唇，抬起头。
“没有其他的名片吗？”
“其他？没有了，这是什么意思？”
“该怎么说好呢，文字工作。。。。。是这样讲吧？那天同学会上我听说，你也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哦，“我点点头，喝了口有点变凉的咖啡，”那是打零工来着，连副业都算不上。”
“可是都在杂志上连载了啊。”
“不过是三流科学杂志啦，而且也不是每期都有，只有遇到合适题材的时候，编辑部才会跟我约稿。”
那是一本由报社发行的月刊杂志，其中有栏目叫：“科学家看社会现象”，内容是被人们广泛认为疏于世事科学家针对社会热点问题，从科学的角度发表看法。（其实因为科学家远离事实，他们发表的关于平常生活的社会热点看法，应该是远离人群的，基本没有可取性）杂志的总编辑和我们那的副教授很熟，本来是向他约稿的，但那位副教授说不想写这种无聊的文章惹人笑话，就推给了我这个直接下属。我记得第一期的标题是：“关于职业棒球的选秀制度。”（和物理没有半分关系对吧），之后共有七期刊登了我的文章。
“不瞒你说，一听说上面刊登了你的文章，我马上去图书馆找那本杂志，不过没找齐，只拜读了其中呢三期。”
“是吗？怪难为情的，我的文笔很糟，让你见笑。“想起沙也加过去念的文学系，我便这么说道。
她摇了摇，”写的很精彩，而且主题饶有趣味。“

写了好多呢果断插入

原谅我吧，我的书放在寄东西的箱子里寄出去了，等回学校我会继续更新的

我伸手去拿咖啡杯，想起咖啡已经喝光，于是作罢。
“那你一个人去不就行了嘛，我就没必要跟着去了吧？”
“那个地方我很陌生，一个人去心里不安。”
“那就约上别人一起去咯？”
“这种事我没办拜托别人啊，而且我也没有可以一起出门旅行的朋友。”沙也加垂着头，两手攀在椅子上，前后晃荡着身体，这孩子气的动作和过去一模一样。
“我不太懂哎”（我好想问要弄那么清楚干什么→_→）我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想探索父亲的小秘密罢了，没必要这么着急啊。等你丈夫回来，让他开车载你过去，就当一起出门兜个风不好吗？你们还有女儿，一家三口——”说到这里我戛然而止，因为她突然抬起头，目光严峻地看着我。我有点惊慌失措地问：“怎么啦？”
沙也加眨了眨眼睛，慢慢垂下视线。看得出她是为了忍住泪水才眨眼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在这种场合忍不住落泪。

看到她又一次低下头去，我也暂时缄口不语。我想等她打破沉默。
这其中一定有隐情。纵使对父亲生前的行踪抱有疑问，她也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就向前男友求助。然后待她道出原由后如何处理我却还拿不定主意。我在心里告诫自己，必须慎之又慎，因为我已经洞察到自己的弱点，就是内心深处怀有莫名的期待。或许和沙也加会再续前缘。
沙也加微微抬起头，眼圈并没有红。她似乎在为某事犹豫不决一直望着远方出神，但马上又注意到了什么，缓缓收回目光。（其实女生这样只是在发呆使内心平静吧，我常这么做。）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她是在看一对正走进咖啡厅的年轻情侣。个子娇小的女孩穿着短到露出大腿根的裙裤，上身是件袖口宽松飘逸的T恤；高大的男孩则是polo衫搭牛仔裤，两人的皮肤都晒得很黑。
沙也加望着他们嘴角露出微笑“跟以前的你真像衬衫袖子里露出的手腕黑呦呦的。”
“是啊，”学生时代我参加过田径比赛，项目是短跑和跳远。
她转过脸直视着我，“你还记得高中时候的事情吗？”（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_→）
“当然记得啦。”
“我也是”说着，她看了看我的胸口（在心里默默说着，身材还是那么瘦弱），又将目光移向我的脸。“你初中时候的事情呢？还记得吗？”
“有的记得不过很多都忘了”
“那小学呢？”
“那么早的事情，早忘得差不多了，连同伴的长相都想不起来了。”

“但还是有印象的吧？比如郊游啊，运动会啊什么的。”
“运动会我记得很清楚呢，尤其是赛跑，最后没拿到第一。”
“真的吗？那还挺意外的。”她笑了笑，又问“那之前的事情呢？”
“之前？”
“就是上小学之前，你有记忆吗？”
“你这可问倒我了。”我交抱双臂说，“有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像是跟附近的小孩玩啊、被爸爸骂啊，不过具体的都记不真切了。”
“可是，”沙也加说“大概的印象还是有的吧？比如住在什么地方，周围是些什么样的人。”
“差不多吧。”说着，我向她微微一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她重又露出迷惘的表情，舔了舔嘴唇说“我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