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最后，都不会忘记，这悲伤一样的温暖。
——题记
一
森林的夏天很美，特别是当有阳光普照的时候。
隔了这么久，加林(Galion)还是不习惯绿叶森林这个名字。尽管莱格拉斯王子的显赫战功足以让这片森林里的每一位精灵感到自豪，但是面对着消失了的Mirkwood和取而代之新名号，所有精灵还是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不适应，但这其中，除了王子殿下本人表示对什么名字都无所谓以外，就只有瑟兰督伊王很快改口，而自与凯勒鹏领主会面时宣布消息到正式执行的这段时日里，他们的王，始终是沉默的。
当加林找到瑟兰督伊的时候，鸟鸣刚刚唤醒了清晨。阳光落在树梢上，顺着枝干蔓延，叶片在风中翻转展合，手掌似的承接着一树的光影，金发的精灵王站在树下，仰着头看从树间漏过的阳光和那背后湛蓝的天空。从叶间漏过的阳光洒在他脸上，轻柔落在发际，风起时，长发轻飞，折碎了林间阴翳，熠熠生辉，比阳光更为耀眼。
“Good morning,my King.”加林在距离瑟兰督伊十步远的另外一棵树下停住了脚步，行礼问安。
“早安。”瑟兰督伊颔首一笑，绕着那大树踱了一圈，仔细观察着树干上斑驳的纹路，“我为你感到惊讶，加林。”
“呃……什么？”
“你没有贪睡。昨晚没喝酒吗？”
加林很郁闷，瑟兰督伊越来越喜欢在开玩笑的时候揭人短处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自家国王讽刺人的功夫从来都是常人无法超越的。这在多瑞亚斯时期就养成的坏毛病，加林早已见怪不怪了。
“我对我过去的恶习深感悔意，陛下。”加林弯了弯腰，“莱格拉斯殿下说有事要和您商量。”
“你先回去。”瑟兰督伊的目光丝毫未从那棵树上移开，“让他自己来这里找我。”
加林深鞠一躬，从一旁的小路退下。那条路位于两排整齐的大树中间，路边开满了各种颜色的花，星星般点缀在碧绿的草地上。夏天的风吹过，头顶上绿叶沙沙作响。加林蓦然想起刚才瑟兰督伊身旁的那些树似乎是王后从一个小山谷里带来的，她在很久以前的一个春天将它们亲手栽下的，而现在，它们已经很大了。

二
加林觉得自己很倒霉，因为他又犯错了。
当着众大臣的面五次三番将王国的名字喊错，这感觉并不好受。各路大臣以各路奇异的眼神看向加林，而瑟兰督伊王一脸平静，仿佛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
于是，除了偶尔会贪杯误事以外能堪称劳动模范的全能大管家加林也学会了早退，找了个出了一身冷汗的借口开溜，一个人跑去新建成的天台上吹风。
夏天真好。加林悠闲地躺在藤椅上伸了个懒腰。这个天台建在王宫最高处，借着两棵树的高势突立在茂密的丛林之外，抬眼便可望到远处的风息谷和蜿蜒在密林之间的河流。从彼岸吹来的风穿过林间，携着不知名的花香，白蝴蝶缓慢优雅地扇动着翅膀，一只雀闪电般掠过明净的天空。午后阳光洒了一身，照得人心生暖，也晒着加林膝盖上摊开的书页，那古老的文字正一点点褪去冰冷，重现千百年来的所有的波澜壮阔，欢笑和悲伤。
千帆过尽，最终沉寂。在风中，加林突然想起了多年的同样一个午后，窗前的那个精灵也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夏光明朗的世界，淡淡道，岁月静好，微风不燥。
这场景来得毫无征兆。可对加林而言，但凡有阳光和微风的地方，似乎都能见到王后的影子，那么所有单薄的回忆便都有了生命，握在手心，温暖如初。
那时候，这片森林多热闹。
加林抬起头，出神地想着。
瑟亚瓦站在一棵树后闭着眼睛，罗谢尔和鲁因贝勒格两兄弟扯着大嗓门划拳喝酒，坐在一旁的伊丽芙伦仍然安静地缝着衣裳，玛纳顿趴在草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希格林偷偷将这一切写在了八卦记事本上。凯勒莱尔放声朗诵着一首昆雅诗篇，格薇尔耐心地纠正一个又一个音节。米斯瑞尔嘹亮的歌声在烟雾缭绕的厨房里回荡，埃德罗萨德轻轻抚摸庭院里盛开的花朵，戈勒瓦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呼着口哨飞奔而过，马儿跑得像风一样。
但是现在他们在哪里？那些一起流血一同战斗的日子又在哪里？战火纷飞的年代里谁都期盼明天就是和平，可当一切真的风平浪静了，你才会发现原来世界里只剩下自己，那所谓安宁，只不过是物是人非的沉寂。
突然间就明白了王后当初的无奈，美好的东西都是镜花水月。这世上原来真的不可能有永恒，包括精灵的生命，死者已矣，存者悲伤。

三
凯勒莱尔回来了。
加林见到他的时候，欢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凯勒莱尔任然保持着他离开密林前那样礼貌温和的笑容，他看了看加林手中还没来得及放下的书，淡淡说：“还在想他们呢。”
长时间的流浪让凯勒莱尔瘦了不少，但当初熟悉的面容不改，只是加林总觉得，经过一场亲人的生离死别后，他看起来很累。命运多舛，时光在年轻少年的瞳孔里留下了灰暗和沧桑，加林说不清楚这是成熟，还是衰老。
简单客套过后，两人竟然都默默无言，为了打破这份尴尬，加林首先问道：“你找到你女儿了吗？”他记得，这是当初凯勒莱尔离开幽暗密林的原因。
“我去了罗斯罗瑞安，”他答道， “我住在一个小村庄里。那里有很多失去父母的孩子，但他们非常可爱。那段时间里有他们陪伴，我想我几乎忘了这件事了吧。”凯勒莱尔望向丛林的另一头，神情无比向往，随后他眼睛一沉，“可是后来村子毁了。我见到凯兰崔尔夫人，在她的水镜里我得到了所有答案。”
“什么？”
“在村子里跟我最亲近的那个女孩——她叫米努埃尔，就是我女儿。当知道这一切时我无比震惊，可那时候她已经死了。”
加林无法再说什么，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的。”凯勒莱尔轻松地笑了笑，“我没什么遗憾了，至少，她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呢？你们过得如何？陛下还好吧？”
“老样子。”加林摊了摊手，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是王后不在了。”
凯勒莱尔眼里光芒暗淡：“我知道，我在水镜里都看到了。我回来是想见见他。”他抬头看看头顶上繁茂的翠叶，顿了顿，叹息般呢喃道：“罗瑞安已经是秋天了。”
当他们看到瑟兰督伊的时候，他正在仓库的大厅里监督精灵们搬运货物。莱格拉斯笔直地站在他身后，进进出出的西尔凡精灵忙碌不停，但一个个一脸谨慎。加林悄悄提醒凯勒莱尔：“小王子刚刚挨了一顿骂，可见陛下火气很大，你小心点。”
凯勒莱尔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午安，我的王。”加林走上前去，行礼。
瑟兰督伊瞟了他一眼：“我听说有从罗瑞安来的客人？”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寒芒，加林心头立马一紧。
“不，不是客人。我的陛下。”凯勒莱尔上前一步，优雅鞠躬，“是归家的游子。时隔多年，您还是一点都没变。”
没想到凯勒莱尔的回归让国王大为高兴，立马设下宴席。瑟兰督伊告诉凯勒莱尔定要像当年那样，不醉不归。
两人在饭桌上高谈阔论了许久，尽兴到都忘了时间，这时凯勒莱尔注意到一直站在旁边的莱格拉斯，他的金发和蓝色眼睛越来越显出他父亲的神韵。
凯勒莱尔定定地看着他，许久，却喊出了另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千百年来一直存在于每个人的记忆里，这时候，喧闹的大厅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他唤道，苏尔利安。
苏尔利安。冥冥轨迹，以风之名，这是王后的名字。
也是经历过那些岁月的精灵们记忆深刻却都不敢提及的名字。
仿佛千年之前那支长箭再一次刺穿了每个人的心脏，悲伤决堤，世界荒芜，天地无光。走过黑夜的精灵们神色黯然，仿佛再也看不到曾经指引他们的星辰，所有的回忆随呼啸的风而涌来，然后，尘埃落尽，过往再次被埋在了洪荒。
没有什么可以永存的。她告诉过我们，唯快乐可以祭奠悲伤。
所以我们才要努力地活着，怀着倔强的心，挣扎在宿命的深渊里，生生不息，无比坚强。
加林站在一旁，默默叹了口气，他看见了方才瑟兰督伊手臂的颤抖，纵使那一瞬间过后他一脸平静。
很快地精灵们便又开始在席间忙碌了，好像刚才一切根本没发生过。只是年轻的王子，神色有些暗淡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沉默里淹没了无声的叹息。凯勒莱尔见状，推说自己不胜酒力先告辞了。瑟兰督伊没有生气，也没有挽留。
凯勒莱尔退出大厅时，发现外面夜已深。他依据记忆中王宫原来的布局向前走，但还是有很多地方走错。这里变了不少啊，他一边想，一边在黑暗里踱步。
居然已经是夜晚。看来自己刚刚确实喝了不少。想到在席间的失态，他有点后悔，但更多的是感叹，如果苏尔利安知道所有的西尔凡和辛达都记得自己，那会是怎样的微笑？
而瑟兰督伊，自始至终他都在装，他要在旁人面前显得平静淡然，但总是无意透露出他的痛苦。这就是王者最矛盾也最难以让人理解的地方，他们的天性太多，这是他们最大的悲哀。
在他的脸上你看不到欣喜若狂，看不到歇斯底里，所有奔涌的感情都只能化为静水，在意识最深处随着时光流淌，最后全部归于平静，波澜不惊。
那瑟兰督伊是不是也早就习惯了徒劳的怀念和空想？习惯了失去，孤身一人守护当初的誓约和希望。
他有些无奈地笑笑，果然喝多了，想这个问题干什么？恐怕连瑟兰督伊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吧。
他走进长廊，却发现里面没点灯，看上去深不见底，在一片寂静中有风徐徐吹来，夜晚也显得冷了些。凯勒莱尔抬头看看夜空，仲夏夜里繁星满天光芒璀璨的场景已不复存在，只西天地平线方向零落着一两粒光点，天空是深蓝色的，空旷寂寥，像一片沉寂的海。
夏天快结束了吧。他静静地想，同时感到有点冷。

五
日暮时分，天地苍茫一色。
瑟兰督伊站在天台最高处，眺望森林的尽头，风息谷的山岭在薄暮之中若隐若现，林木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向晚的风吹散了精灵王的长发，又从发隙间溜走。风的轨迹是永远不可能被人找寻得到的，但是有人还是会记得，它曾来过。
快秋天了，瑟兰督伊静观天穹，时间不多了。
天空一日比一日高远，好像不就以后它就会永远从视线里消失。风里夏季特有的燥热已经褪去。算算时日，他们也该走了吧。
加林的书躺在椅子上，微暗残阳下更显得落寞。瑟兰督伊转过身，看着已经有些破旧的封皮，心里泛起一股泡沫，但他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
逝者如斯，无可奈何。
谁都不可能改变的故事，结局已经写下。怀念美好，只是因为羡慕过往的岁月。
但永远不可能重演。
他看着它，眼神有些恍惚。
突然耳边起了风声，瑟兰督伊丢下它，站回刚才的位置。莱格拉斯登上天台，在他身后行礼:“父亲。”
“什么事？”
“跟我们一起去维林诺吧，你不该一个人守在这里。”无比坚决的语气，不容任何商量的余地，但在瑟兰督伊听来，莱格拉斯的语言里竟流动着隐隐的无力与哀伤。
他这是在求自己吗？他挑眉，然后笑了。
“这不是我希望听到的那句。”瑟兰督伊的神情温和，但他马上又换了一种强硬的语气，“我说过，只要我的臣民还有一人留下，我就不会离开。”
莱格拉斯瞬间像个失望的小孩子，低下头没有说话，瑟兰督伊也不想多做解释，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莱格拉斯蓦然抬起头道:“很抱歉，我的想法太自私了。”
瑟兰督伊笑笑，我也总是怀着同样自私的幻想，当我觉得只是你父亲的时候。
“其实，即使这片森林空无一人，你也不会走的吧。”莱格拉斯的眼睛在夕阳下显现出漂亮的琥珀色，他的头发在风中扬起，像极了苏尔利安从前的模样，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却显得陌生。
真的很像呢。瑟兰督伊觉得自己的笑有些苦涩。连最后的结局都是如此相似，他和她一样，都要离开了。
“那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可以。”
“精灵死后，还会重生么？”
其实，这个问题瑟兰督伊同样问过自己的父亲，但那时候父亲没有回答。他说这是一个谜，连着幻想和无尽的想念，也许，存在于这世上的生命，谁都不知道答案。
但是经历了那么多的失去之后，瑟兰督伊就再不怀有任何期望了。死亡是很冷的东西，同时也是很轻的，就像风一样带走了一切，却看不到，抓不到。
于是他想了一会，给了一个最保险也是最模棱两可的算作回答:“有的会，有的不会。神选择我们，我们选择命运。”
命运？由我们选择？瑟兰督伊突然觉得自己说的话是有多好笑。既然如此，为什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深爱的一切逐渐远去；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这么久的抗争又是为了什么呢？
天色开始灰暗起来，日暮苍茫中莱格拉斯向他鞠躬:“晚安，父亲。”说完便迅速地走了下去。
夜幕将至，地平线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闪现了一颗星星。丛林幽暗不明，莱格拉斯远去的身影隐没在即将到来的黑夜中。瑟兰督伊突然有一种像是回答了从前的感觉，有阴影和危机的岁月里，朋友、亲人，共享着所有的欢乐和悲伤。
他静听风声，突然转身向那片树林。“加林，别躲了。”然后他仰起头，半晌，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也走吧。”

七
瑟兰督伊在天台上转过身，他已经看不到他们了。
加林的那本书还静静地躺在那里，瑟兰督伊在藤椅上坐下，将它平放在膝盖上，藤椅咯吱咯吱，摇晃着古老悠然的节奏。
天气真好。他眯起眼睛，终于清净下来了。四周除了风声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树叶在枝头摆动，他向后仰卧在藤椅上，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羁绊，仇恨，纷争，最终什么都没有了。
那么，也是时候该做些我想做的事了，比如，有足够的时间在天台上看书；比如，回忆过去。
他的眼角带着明显的笑意和满足感。日光倾城，天空明净，瑟兰督伊伸出手，风从指尖绕过。
“别担心，他们会过的很好的。”他看着晴朗的天空，轻声道:“我终于能好好陪你了，亲爱的——还有你不曾离开。”
“那么，”湛蓝色的眼里闪过一丝孩童才有的顽皮，“我教你唱一首歌好吗？Aren't you listening?My beloved songs I am singing……”

PS:
Aren't you listening?
My beloved songs I am singing.
I always miss you,darling.
After you’ve gone with wind.
Where are you going?
Don’t run so fast.
I find I’m too slumsy.
After you’ve gone with wind.
What do you see?
On the quiet ocean.
Are there stars so many?
But you’ve gone with wind.
Do not be afraid.
You’ll never be lonely.
Come home and follow me.
Although you’ve gone with wind.
Sing the songs again.
Now the autumn is coming.
I get lost in my memory.
And you’ve gone with wind.
_____(Ending)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angela_13blue
@热带鱼仙人球

Aster，刚刚通篇看完，心不由自主在颤抖你相信吗？

好虐啊T^T

你们是都赶在情人节发文以此作为纪念么？

我好佩服你，这么短的文，人物出场数超过20了吧！
是不是还有其他更加庞大的故事啊，要不可惜了那么多人名，想名字每次我都很苦手啊~
而且，我怎么觉得好像没完结啊，下面还继续写不？

10分满分给7分。有时间自己看着改改吧。别用自己不擅长的框套住自己的风格，结果被缺点掩盖住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