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个姑娘，三天没有出来了呢？”一青一蓝两个小婢端着茶水，往清心苑走去。
“是啊，给她东西，她也不吃，话也不说，一直躲在屏风后不出来，估计啊，就是个丑八怪。”长得颇为清秀的青衣小婢颇为不满的说道。
“才不是，那天宋掌事抱她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可漂亮了，不然宋掌事也不会对她那么好。吃穿用度，什么都是最好的。”另一个小婢不甘落后，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
“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那张脸么，听去过洛阳的弟子说，她长得很像殷仙子，宋掌事爱慕殷仙子，谁不知道。”青衣小婢道。
“嘘——，你小声些，被人听到就惨了。”蓝衣小婢紧张道，又望了望四周，见无人又忍不住低声道：“宋掌事长得俊，人又温柔，武功又好，要是他能对我那么好，死也甘愿了。”
“行了吧，就你这模样，也就配个小厮的命！”青衣的出口讽刺道。
蓝衣小婢生气了，高声骂道：“少说我，你还不是一样！想宋掌事看上你，做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连走到了清心苑也没有止住。
“你们在说什么？”突然，院门传来了轻而淡的询问，却带着丝丝冰冷的感觉，两个小婢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见是宋允，谁也不敢说话。
“算了，你们下去吧”终于，宋允看了看房门，开口淡淡道。
“姑娘今日可好？”宋允端了茶水，隔着门问道，仍旧没有回音，他推门而入。
“今日天气甚好，姑娘可要到院子里走走？”宋允见她整日闷在屋里，身形越发削瘦，方提议道。
“不用。”屏风后传来清浅的声音。
“殷仙子是谁？”殷嫊脂望着屏风外的人影，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出口询问。她听到了那两个小婢的对话。这几日这个名叫宋允的男子对自己关心备至，让流离半月的她感到了丝丝温暖，心里隐隐将其当做最后的依靠，听到殷流朱之名，心中隐隐有些难过。
“殷仙子么？”提到这个人名，男子的眼中流露出无法掩盖的暖意，“她是听雪楼的铸剑师，铸造出了很多神兵利器，她的铸剑水平除了邵空子无人能比，我这把‘京城’便是出自她手。”宋允微微抬手，轻抚着腰侧的长剑。
“你喜欢她？”一句话不经大脑的刚问了出来，殷嫊脂蓦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抱歉，我、不是——”她语无伦次的解释，然而眼前这个温和的男子却是并没有任何恼怒，只是温和的笑笑。
“没事，大家都那么说，毕竟江湖中很少有她那样优秀的女子，这样我也不算吃亏。”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如温暖的春风，如此的善解人意，但殷嫊脂却顿觉有些莫名的烦躁。
“她现在还在洛阳？”
“不，她已经死了。”宋允微叹。
殷嫊脂眼波微动，微微低下了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我要去洛阳。”她蓦然抬首，坚定道。

【五】
“嫊脂姑娘。”临行前一天，殷嫊脂正在屋内整理东西，宋允照常来到了清心苑。经过这几日，两人的已经变得熟稔起来。殷嫊脂将他让进屋里，倒了茶。
“宋公子，去洛阳前我想先回一趟清水镇。”殷嫊脂将茶盏递给他“不知方不方便？”
宋允蹙眉，似是为难道：“安全起见，最好直接回洛阳。”
殷嫊脂听他这样说，心中也明白，如今自己身负铸剑秘籍，江湖中眼红的不止风雨，各种江湖人士，恐怕也怀有觊觎之心。但是，她必须要回去一趟。
殷嫊脂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坚持道：“我有点东西落在那里，必须要取回来。”
宋允想了想，方道：“好吧，我们明日出发，你今晚要养好精神”
听到宋允温柔而关切的叮咛，嫊脂心中感到丝丝暖意，苍白的脸庞染上了绯红的云霞。
“这柄匕首名为胭脂，是我近来闲暇时打出来的，比不得殷仙子的手艺，出门在外拿此防身，聊胜于无吧。”离开前，宋允将一柄做工精美的匕首交给了她，嫊脂拿在手里反复的把玩，竟是舍不得放手。良久想起宋允的话“这柄匕首名为胭脂，是我近来闲暇时打出来的”，心中微微有些不是滋味。
“他也是会铸剑了？”

【六】
深夜 胭脂铺后院
眼前是一片废墟，昔日后院的青青垂柳如今只剩下焦黑的木桩，门前的石阶也被烧得黢黑。殷嫊脂立在门前，眼中干涸得没有一丝水汽，美丽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在月色中苍白得吓人，就那样呆呆的立在那里，恍若幽灵一般。
宋允站在一旁，低敛了眼皮，掩住眼中异样的情绪。
“就是这里。”良久，嫊脂低低道。“一个使左手剑的人，就是在这里杀了我母亲。”她轻轻抚摸着门栏，“我亲眼看到，我娘的血喷在这上面。”
宋允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嫊脂，你——”，男子屈下身去，温热潮湿的手掌按在女子颤抖的肩头。
“你，除了知道那人使左手剑，还发现了什么吗？”他缓缓出声问道。
殷嫊脂的身子微不可微的轻轻一震，良久方才近乎木讷的摇了摇头：“天太黑，他又蒙着面，实在看不清，不过，他是使的左手剑没错！左手剑！这一点，我是绝对没有看错的！”女子似乎是有些着急了，高声的重复着。
“这样啊....”宋允微微松开了女子，叹了口气，“嫊脂，风雨组织中的杀手成百上千，使左手剑的人不止一个啊，就算楼主答应帮你报仇，可你连杀你母亲的人的模样都不知道，还如何——”
“我会报仇。”半跪在地上的女子打断了他，坚定道，然而，紧握住门栏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眼泪已无法抑制的汹涌而来，“只要我活着一天，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无法辨认，那就将风雨里所有使左手剑的人全部杀掉！！”泪水打湿泛白的指关节，从指缝中流下，打湿了她手中血渍干涸的焦木头，看着黑红交错的双手，女子无法抑制的凄声哭倒在男子宽阔的怀里，纤弱的双手死死的抓紧男子的衣襟，悲痛欲绝的呜咽声已无法辨认，好像是在控诉着命运的不公。
宋允低着头，听得她言语中的狠决，无法说出一句劝解的话来。果然是两姐妹啊，连性子都这般相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啊！看着那般近似的面容，宋允多年来被杀戮和鲜血磨得坚硬如铁的心微微抽痛起来。
殷嫊脂抬头看他，泪水流满了美丽苍白的面庞，死死拉着他的衣袖，仿佛溺水之人拉住最后一根浮木。“帮我啊，宋允，只有你能帮我了。”
看着女子凄惶的眼神，宋允紧抿着薄唇，将怀中的女子死死箍在胸膛，任她的泪水洒满他的衣襟。
然而不一会而，女子便停止了哭泣，坚定的拿起“胭脂”，沿着门栏的缝微微一撬，暗板打开，月光斜斜打进去，映出里面躺着的一本陈旧得泛黄的书。
夜凉如水，惨淡的月光透过纵横交错的树枝，在积满了树叶的道上映下斑驳的光影。
“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踏破了深夜的宁静。一行十三人，黑衣蒙面，手持兵器，杀手惯常的装扮。
“吁——”为首一人蓦然拉马，抬起右手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十二人也立刻停下，动作整齐，行动快捷干练。
当先一人眼神锋利如刀，面色森冷，额角有着一道难以抹平的刀疤，月色下宛如地狱而来的嗜血修罗。快速的扫视了四周，方出口吩咐道：“休息一刻。”
众人无声下马，动作依旧迅速快捷，倚着马快速的进食。
“二当家，那边传来消息，东西已经到手，七天后，荆州燕子楼。”一个杀手对为首一人低声道。
为首一人低声沉吟了一会儿“传书老大，告之我们的动向。”
“是！”
一只鸽子飞过夜空，在离他们不远的林子上空，无声坠落。
“荆州燕子楼么？那里的酒倒是不错，值得一尝。”一个年轻的的公子身披白裘，看了眼手中的信笺，在夜风中微微咳嗽。
一旁的绯衣女子看了他一眼，折了根树枝，从他手里拿过那只气绝的鸽子。
“我现在只想填饱肚子。”
萧忆情：“......”

【七】
“嫊脂，就快到荆州了，前面有个茶棚，我们去歇歇吧。”马车外传来宋允温和关切的声音。
前几日马不停蹄的赶路，殷嫊脂终于在前两日病倒了，如今的她脸色苍白，浑身乏力，精神也越来越不好。
她伸出瘦弱白皙的手，慢慢掀开车帘，前面赶车的宋允闻声回头，眸中传来真挚的关切和心疼，殷嫊脂勉强一笑，对他点了点头。
从清水镇出来这几日，他们已经遇到了几次追杀，有一次宋允为了救她，右手被刺了一剑，他们两人几番共历生死，一路跋山涉水，跌跌撞撞，终于走到了这里。宋允一路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护佑，让她在母亲死后又一次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她的世界曾经完全崩塌，是他将她从血海中解救出来，用温柔和关切一点一点重新建筑起来的，是他为她带来人间的光和热，这个在她人生最低谷时进入她生命的男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深的映入了她心间。
“嫊脂，如果我们逃了出去，有一天你报了仇，打算去哪里？”一次被几个眼红秘籍的武林高手围困在山林中时，他在她耳边问她。
那时她以为逃不出去了，微微一笑，“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他半晌没有说话，轻抚着她的秀发。“傻，怎么可能，我是江湖人，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说不定那天就——”
她突然抬头吻住他，阻止他说出那个字，这般放肆的举动她以前便是想也不曾想过，而今这般生死存亡之际，她便也顾不上那些母亲从小便教导的礼义廉耻了。男子的身体一下僵硬起来，手脚不知所措的停在原处，耳根微微发红，却舍不得推开她。
“我的命是母亲和你拼命救下的，母亲已经离我而去了，你不要再离开我，我只剩你了，永远不要对我说那个字。”
“嫊脂，我无法承诺你什么，只是我答应你，如果有一天我要离你而去，必会向你告别。”他这一生，最无法忘记的两个女子，都先后离他而去，而他竟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未曾来得及对她们说。男子紧紧的抱着她，缓慢而坚定的出声，眼里是她无法读懂的伤痛。
后来，在山林里躲避周旋了三天之后，他终于带她逃了出来，却在那一次伤了右手，至今未愈。
想到这里。她突然感到十分的不安，殷嫊脂轻轻拿起了那本让她付出巨大代价才留下的铸剑秘籍，细细翻阅着，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停了下来，眼波微动，以极慢而轻的动作撕下了其中有关控火的两页，翻来覆去默看良久，随即一点点的放入嘴里，咽下。

【九】
“姑娘，跟你一起的那个公子已经回来过了，正着急着到处找你呢！”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一回来，小二便对她道。
殷嫊脂一路恍惚，此时方才收回心神。勉强点头示意后，便着急着回房了。
“真是奇怪的人呐”看着她仓皇而去的背影，小二喃喃道。
“你去哪儿了？”一个时辰后，宋允推门而入，看到她在房中，眼中竟隐隐有着失而复得的欣喜。
殷嫊脂按着袖中的小剑，看着眼前这个一路陪伴她的男子，神色渐渐复杂起来。
“没去哪？我见你一直不回来，着急找你了。”
宋允不知为何失了平时的温柔冷静，一把将眼前的女子抱在怀里，双手竟压抑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殷嫊脂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一时竟不知所措，只得任由他抱着。
“怎么了？宋允。发生了什么事吗？”她伸手按在男子的左肩，轻声问道，眼中隐隐有几分期待。
“没，没有，没什么事。”宋允连声否定，将她扶着坐下，“你身体不好，又有人在四处找你，我担心你出事。对了，我刚出去替你抓了药，你等着，我这就去熬。”
宋允离去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殷嫊脂眼光一寸寸冷了下去、
一灯如豆，在夜色中闪闪烁烁，夜，显得极其鬼魅而森冷。
男子静坐室内，手中的长剑映出英俊的面庞，男子轻抚着长剑，不知为何，今夜他总觉得十分不安，一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不可遏止的翻涌上来。
那段不堪回首的流浪生涯，那些为了生存而反复练剑的日子，以及那个在黑暗中与他互相扶持的同伴，那段一直不愿想起的的记忆反复的出现在他眼前。冷汗渐渐打湿了重衣。
十年前进入听雪楼开始，他就发誓，再也不要过那样的日子。他是名门之后，从小骄傲而孤僻，少有将什么放在眼里，也为此在初入听雪楼时吃尽了苦头。后来，他渐渐学会了隐忍，对谁都能保持微笑，所有人都赞他是难有的谦谦君子。他发誓，他要不断往上爬，总有一日，他要做那人上之人！而听雪楼主萧忆情，那个惊采绝艳的病弱公子，一手掌握着听雪楼的大权，不让匍匐在脚下的人有丝毫抬头的机会。 就连几年前他立下大功，希望求娶殷流朱，也被听雪楼主拒绝了。他不甘心，不甘心！
宋允长吐了一口气，平复着内心汹涌而来的记忆。
“嗖--！”一道亮光闪电般飞掠而过，死死钉在柱上。宋允起身取下匕首，打开小笺，一看之下， 眼中涌起了不可遏止的愤怒！
火把在壁角熊熊燃烧。身下是粗粝的稻草，整个房屋约有三丈大小，房门紧闭，屋外隐隐有人走动之声。殷嫊脂睁开眼，不动声色的四处打量了一番，嘴角浮出一个凄苦的笑容。真是一个不平静的夜啊！谁知道今夜又将发生什么呢？一阵风吹了进来，火把熄灭，殷嫊脂轻抚了袖中的匕首，冷笑，连搜身都不曾呢，看来他们对自己这个弱女子倒是放心得很呐！她到要看看，经过这些年，那个从来骄傲不服输的少年，如今又有了多少的手段了，可是哪怕他在精进，又如何敌得过那个人呢？
“二当家！”门外有沙哑的男声传来，殷嫊脂调整了呼吸，重新闭上眼睛。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有高手进入，在她脸上打量了一番，殷嫊脂知道，来人就是半月前一路追杀自己的高手——风雨组织的二当家！不用说她也知道，那看似如跗骨之俎的追杀，不过是有意的配合，不然，就算是在以前，她也不可能独自一人在风雨十三杀手的追杀下完好无损的逃亡半月，风雨十三杀，那可是媲美听雪楼七杀手的杀手界的精英呐！可谓风雨组织的顶梁柱，这次一起出动，看来是对那所谓的铸剑绝技志在必得啊，可惜，论心急手段，谁能又是那人的对手？！那人算得可谓是分毫不差！
来人见四处无事，方低声对手下道：“吩咐下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此次不容有半分失手，务必成功！”
一人答道：“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室内又暗了下来，殷嫊脂缓缓睁眼，冷笑：“风雨十三杀，当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三年前所失去的，今夜我必全部讨回来！”
门外吹起了冷风，仿若亡魂哀泣。

【十】
“唰！”暗夜之中，一道雪亮的光芒闪过，守在外围的黑衣人豁然拔剑回首，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刚刚转过身体，锋利的剑锋已停至眉间，只差一点便刺破皮肤。
“人呢？”来人伸手拂过黑衣人的穴道，将剑锋移至其颈间，寒声问道。
“哈哈哈哈......!宋兄果真怜香惜玉之人呐，我们刚请来了殷小姐，宋兄这么快就赶来了。”突然，一个脸上有着刀疤的汉子朗声大笑道，从暗处走了出来，身后依次跟着十一人。
宋允不发一言，干脆的将剑锋往前送了送， 霎时鲜血从那人颈间留了下来，然而那人却依旧闷不作声，在场亦无一人动容。
刀疤脸微眯了眼睛，细长的眼缝中却闪着雪亮的光，却依旧笑呵呵道：“宋兄何必认真，兄弟们只不过开了个玩笑罢了，老大吩咐的事，还得与宋兄洽谈。来，给宋兄看座上茶。”身后之人立马搬了两张椅子，分别相对而置。又不知从哪儿搬来了一张矮几，上面放着两盏茶，发出阵阵热气。
“宋兄，更深露重，殷小姐正在屋内休息，宋兄不妨喝杯热茶暖暖身。”刀疤脸端起其中一盏，一口气喝了下去，长舒了一口气。道：“兄弟们都是粗人，只懂得舞刀弄剑，也不懂什么待客之道，呵呵，不似宋兄和殷小姐，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宋兄原谅则个。”说完微微抬手，打了个请。
宋允眸光闪了闪，早知道风雨组织的二当家不简单，笑面虎之号果真不假。这番话看似简单的寒暄，却是不卑不亢，既缓和两方的气氛，又隐隐透着威胁之意，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宋允想了想，缓缓放开了剑下之人，这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只要能达到目的，连命都可以舍弃，谁会怜惜同伴的生命？
“如此，就多谢二当家好意了。”他端起茶盏送至唇间，却借着夜色全数倾倒在袖中，他必须保有自保的能力，绝对不能一丝险，看起来越是无害的，就越是让人防不慎防！
“好！宋兄弟！殷小姐若知你只身一人来接她，想必会分外感动。”刀疤脸笑道。
宋允放下茶盏，微笑不语。白日在燕子楼没有谈拢，原本以为他们至少会等秋护玉的指示，没想到那么快就出手了。看来这次他们不只是想要秘籍那么简单，这两年自己与风雨的交易了不止一次，付出了多少才在江浙站住了脚跟，如今风雨是越发难缠了，经常威胁他。如今难不成是想空手套白狼么？心中想着，暗暗戒备起来。
“宋兄弟啊，日间仓促，我们未能完全转达老大的意思，让宋兄心存犹豫，只好此刻将宋兄和殷小姐请来，再行洽谈了。还望宋兄见谅啊。”刀疤脸朝宋允拱拱手，缓缓道。
宋允听言，不由心中冷笑。白日在燕子楼，风雨竟提出让风雨的势力进入江浙分楼，美其名曰助他一臂之力，实际不过是想将他变成傀儡，进而吞并江浙分楼，真是好大的胃口！看来此次让他帮助夺取殷家秘籍不过是为了抛砖引玉了，难怪风雨十三杀会一齐出动！可恨他这些年费心谋划，如今却受多番掣肘！心知不可力敌，当下道：“二当家言重了，在下与风雨多次合作，自是知晓秋老大的为人。白日所谈之事，且容在下想想，不日将给贵组织恢复。”
“宋兄爽快！”刀疤脸抚掌大笑。“听雪楼里，也就宋兄是爽快人！额，不知那殷家的秘籍何在？”
宋允闻言冷笑，除了自己，听雪楼里还有谁会与风雨合作？这秋护玉果真好打算，想空手要了那秘籍去，可如今若不给他，恐怕难以全身而退了，于是将秘籍从身上取出，说道：“在下既答应帮助贵组织，定当双手奉上，只是，不知殷姑娘....”
“哦，对对对！是我疏忽了，还不快去请殷小姐！”刀疤脸恍然大悟道，立时吩咐左右。
就在这个空当，对手下做了个手势，随即又看向宋允，脑中响起临行前老大的吩咐。
‘不管那宋允答不答应，此次必将他的命留下。’
他还不解，秋护玉道：“宋允此人，极富雄心，必不甘为我所用，这些年已知晓了我们太多秘密，况且你真当那萧忆情什么都不知道么？总有一日，他会出手，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将江浙控制在手里，宋允此人，留下必遭反噬。你此去最先是取宋允的命，其次才是殷家秘籍！”
正在此时，两名黑衣人将殷嫊脂抬了出来。宋允见她昏迷不醒，不由分了些心神。
“宋兄别担心，殷小姐只是尚在昏睡，于身体无碍，况且醒着才不太好不是。”刀疤脸微微笑道，示意将殷嫊脂扶过去。
两人扶着殷嫊脂向宋允行去，宋允也将秘籍举起，正在其中一人手接触到秘籍的时候，宋允也一手接过了殷嫊脂。两方各往后退了一步。
正在这时，多年的经验让宋允感受到一丝杀意从身后传来。说时迟那时快，宋允，屈身一避，左手拔剑向身后刺去。
“铿！”金铁交接之声蓦然爆发，就在此时，手拿秘籍的黑衣人快步退后，另一人拔剑朝殷嫊脂刺去，其余黑衣人也纷纷拔出武器。宋允手抱殷嫊脂，见剑刺来，立时翻身将殷嫊脂护在怀中，拔剑向后，缓解了剑来之势，却也躲避不及，左手被拉出了一道伤口。
“哈哈哈哈！！宋允，怪只怪你知道太多，又不肯乖乖听话，老大容不得你！”刀疤脸一把将秘籍揣入怀中，拔出武器，大笑道。
宋允此时也终于明白，此番对反恐怕是想要自己的命了，抬头怒视那风雨二当家。若是自己只身一人，想要逃出去或许还有可能，只是若是再带着个昏迷不醒的弱女子，却是毫无可能，当下微微松开了女子的手。却不知为何，多年前的那一个夜晚又出现在眼前，刚松开的手又狠狠的握紧了来。
罢了，罢了，这一次，他拼了！
正当他提起全力，准备纵身逃离时，腹中一痛，内息突然凝滞，右手突然失去力气。
“哈哈，宋允啊宋允，你以为不喝那茶便会无事了么，岂不知那药是随着水汽散发出来的，哈哈哈哈！！！”刀疤脸见宋允倒地，仰头大笑起来。
“即是要下药，那点儿分量怎么够。”正当那风雨二当家得意之际，一道冰冷清晰的女声蓦然传入耳中，“你既要下药，我又如何能不费心帮你一把。”
还不及众人作出反应，宋允突觉手腕一痛，手中长剑顿时不见了踪影！
宋允大惊抬头，只见原本怀中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子此时正负手握剑，冷冷的注视着他，那是一个长年浸身与杀戮与血火的人方才能有的眼神！
月光照耀下，女子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杀戮气息，哪里还有半分柔弱无力的模样。宋允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感觉周身的气息一寸寸冷下去。
这时，一旁的十三杀手突然发出闷哼，握剑的右手纷纷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正在这时，四处火光大量，冲出大量人马，将风雨十三杀团团围住，风雨二当家大惊之下举剑反抗，却见众人之中冲出一青年，正是那听雪楼中的杀手石玉，十几招过后便将其制住。其余十二人多被斩杀当场！
“咳咳咳！”背后突然发出一阵咳嗽声，宋允大惊回头，只见离他不远之处，不知何时已经落下了一张软榻，一个白衣公子正微微依着身旁的绯衣女子喝下她手中的药茶。
听雪楼主萧忆情！

【十一】
“属下魑魅，参见楼主、靖姑娘！宋允意图作乱，现已被制，特向楼主复命！”殷嫊脂不再看他，抬步向他身后走去，行至榻前三步止住，俯身下跪。
魑魅！是她！竟然是她！宋允似觉一阵晴天霹雳，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再次浮现在他眼前！那样惨烈的记忆，时时折磨着他！“丑丫头......”男子脸色惨白，豁然回首，眼神充满着震惊、激动、悲愤、懊悔，又参杂着爱恨和欣喜！
听到多年前的那个称呼，殷嫊脂心中涌起了巨大的波澜，恨意、不甘、痛心一齐涌上心头，握剑的手不住的颤抖起来！
“住-口，你-不-配。”女子回望过去，咬牙切齿道。
怎么可以，他怎么还叫的出口！他竟还有脸那样叫她！那个夜晚，那样的欺骗，那般的背弃，叫她如何原谅！如何能原谅！！
五年前为了殷流朱，就那样舍弃了她！她那样毫无保留相信和付出的人啊！那个从小陪伴她照顾她的人啊！她永远也忘不了五年前的那一天！在完成任务之后，他们都受了不小的伤，又在回听雪楼的途中遭遇了风雨十三杀，被围困在山洞里，那是，他伤的比她轻，便将伤药省给她用，自己外出引走风雨的杀手。我们总要活一个的啊，那时他说。她拗不过他，只好尽快用了药，拼命调息好赶去助他，哪知道，哪知道，刚用了药她右手便已完全无法用力了，毒！她中毒了！那药，居然是他给她的！更要命的是，风雨的杀手竟然突然就找了过来！那一夜，她永远也无法忘怀！在风雨杀手的手中受尽了折磨！若非她本就重伤，装死逃过一劫，不知还要经历多少非人的折磨，而这一切，竟是那个完全信任的同伴所赐！
而等她拼命爬回听雪楼时，自己已经被宣布死亡，而宋允已经因功调往江浙分楼，据说，他原本向听雪楼主提出的要求是迎娶刚到楼中不久的殷仙子！却因殷流朱拒绝这才被提拔为了分楼掌事。哈哈哈！他居然刚刚害死了她，就急不可耐的要娶妻子！不甘心！她不甘心！而在她拼尽全力方才得见听雪楼主，将这一切呈报后，那个惊采绝艳的病弱公子什么也没说，只是交代墨大夫替她治好身体，并且掩盖了她还活着的事实。几个月后，待她完全康复，听雪楼主方才秘密召见了她，她原本以为楼主定会为她伸冤，谁知是她太天真，萧忆情没有处置宋允。是啊，那时的她饱经折磨，一身武功已去大半，对听雪楼的价值哪里还及得上宋允。
正当她绝望之际，让她没想到的是，听雪楼主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忘掉一切，离开听雪楼，楼里保她一生衣食无忧。但她哪里甘心，她是那样的悲哀啊，遭遇了背叛，如今失去了利用价值，便要做一颗废弃的棋子，被彻底的遗弃！不，她不甘！于是，她选择了第二条路，隐藏了听雪楼魑魅的身份，恢复了掩盖多年的容貌，回到江南清水镇，重新做回殷嫊脂。那时她不明白楼主的深意，心中犹有不甘，最后萧忆情许诺，三年之后，必让她了却心愿。最后她就同着一个听雪楼属下，回到清水镇开了家胭脂铺，这样一晃就是三年。
这三年来，自己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然而此时，她只感到一阵乏力和空茫，不知将要如何。
“你、你还活着？”宋允轻声喃喃道，仿佛害怕惊碎了一个不真实的梦。
殷嫊脂没有回答她，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眼中只剩绝望和痛楚。
“她当然还活着，宋允，你自负聪明，至今还是不明白吗？”这时，软榻上的白衣公子缓缓开口，声音淡而清冷。“几年前高梦非叛乱，你可暗中可没少援手，我放你一马，如今更意图与风雨勾结，不知死活。”
男子看了看心若死灰的女子，有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萧忆情，蓦然爆发出大笑.
哈哈哈哈哈....！！
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好个萧忆情！好个听雪楼主哇！三年，明知道自己曾有心背叛他，竟还敢放任他大权在握三年，他还曾沾沾自喜能在他眼下翻云覆雨，哪知道竟是给利用了个彻底！这三年自己在江浙一带全力壮大手下势力，在风雨的明枪暗箭下让听雪分楼在江浙一带站稳了脚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雄踞一方，与其一搏，结果全是给萧忆情做嫁衣裳！这一切的一切，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放我一马！哈哈哈！你竟说放我一马！哈哈哈！萧忆情，亏你能这样无耻的说出口！你何曾想过要放我一马！不过是要在除去我之前狠狠的利用我，看看现在的江浙，多好啊！听雪楼在江浙已经占稳的一席之地，而风雨十三杀也落到了你手中，风雨势力大为削弱，你的目的都达到了，所以你才要除掉我了！什么叛乱！什么勾结风雨！不过是你设下的局！要论勾结风雨，不怎么想想风雨怎么来的？你怎么不先除掉你身边的女人！是不是她的利用价值还没有完？啊？哈哈哈！”此时的宋允宋允，早已失了平日的风度，不管不顾的大叫大笑起来，拼尽全力的嘲讽着那个平素高高在上的听雪楼主。
萧忆情看着那个状若疯狂的的男子，静静的听着他的话，面色依然平静，然而袖中的手早已扣上了那柄少有出鞘的夕影，眼锋冷厉如刀！同时，绯衣女子的脸色忍不住白了白，随即恢复了平静。
左右的手心里皆是冷汗，若非楼主竭力克制，此刻只怕早已将其千刀万剐。
正在这时，宋允突然跳起，捡起一旁掉落的匕首，一把刺入自己的胸膛。事情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有预料下，胭脂已没至柄端。是了，敢在听雪楼主面前做出这样的事，自裁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耳边传来女子凄厉的呼喊。宋允胸中剧痛落地，他奋力睁开眼睛，想看清那个踉跄飞奔而来的女子究竟是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丑丫头，还是这一月以来柔弱寻求自己保护的悲苦女子。
眼前的女子眉目端庄秀丽，虽是瘦弱，却也是分外美丽。
“是你呵！”垂死的男子微微笑了。他一时想起那个在破庙中给她救命馒头的美丽小姑娘，一时又想起那个从小一起长大受尽欺负但勇敢坚强的丑丫头，一时又浮现出殷流朱的模样。
宋允颤抖的伸出尚自流血的左手，轻抚着女子美丽的面庞，低声喃喃道：“离开听雪楼吧，萧忆情太厉害，我斗、斗不过他。她死了，我希望—你能活着，能好好活着.....”男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此时他已看不清了，意识也开始模糊，却仍用着极其温柔的声音对身边哭泣不止的女子道，“别哭呵，我本想着，等我变得很强很强的时候，就娶了你，给你高床软枕一生安稳，那样你就不用受你家人欺负了，可惜现在不成了。其实我早就想娶你了啊，可惜你那时没有答应，我想，你应该是不记得我了吧。”
怎么不记得！她怎么不记得！那是一个冬天，那是她还在殷家，母亲还没有被赶出来，她受了委屈，跑到城外的破庙里哭，结果遇上了快要饿死的他，将他救了起来，后来受了委屈，总会跑到破庙里找他，他也总是很温柔的安慰她，也不问她来自哪里。直到最后一次，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她的名字，那时她哪里敢告诉他，被殷家那些人知道她偷跑出来，还不得怎样欺辱人，她不害怕被打骂，只是不能让母亲难过，母亲一直都是希望她能做个好姑娘的啊！于是她撒谎了，带着一丝恶作剧的心态，告诉他她叫殷流朱。她不叫殷流朱，她不叫殷流朱！她是殷嫊脂，殷家最卑贱的女儿啊！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一时的自卑会给自己的一生带来怎样的遗憾！
后来她和母亲被赶出了殷家，母亲体弱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她回殷家求一点丧葬费，却被打了出来，没办法，那个八岁的女孩子只好自卖为奴，以求一点微薄的钱好将母亲安葬。就在那时，她遇到了老楼主萧逝水，被带回了听雪楼。令她无比高兴的是，在听雪楼里，她遇到了那个破庙中的男孩子，然而那时她已经听从吩咐用药水掩盖了容貌，抛却了殷家女儿的身份，无法与他相认。
因为长得丑，她难免受到了一同受训的孩子的欺负，只有他不嫌她，经常护着她。于是，他们便这样伴着一同长大。成为了当时听雪楼中最富盛名的一对少年杀手。她也不再求什么，哪怕他认不出他，只要这样互相陪伴着就好啊！直至老楼主死去，少楼主继位，那个病弱的公子，以铁腕手段灭了原本在洛阳争霸的霹雳堂，一手撑起风雨飘摇中听雪楼。后来，少楼主要对龙泉殷家出手，她知道之后主动请缨前往暗中协助南宫世家，不知道为什么，宋允知道了，她从没见过那样惊慌愤怒的他，第一次，他求她将去殷家的机会给他，她是那样的夜盼着等着这一天啊！她要亲眼看着害死母亲的人是怎样的下场！如何能答应他？
那一刻，他看她的眼神竟然是无比怨恨和愤怒的，那样的眼神，狠狠刺痛了她的心，当时的她始终不明白从小照顾自己的人，为何会那样愤怒，直到殷流朱来到听雪楼。她怎么也想不到，殷流朱居然会来听雪楼！
自那以后，宋允便老是偷偷跑去看她，她想着就这样吧，自己离开就好了。或许是还抱有幻想吧，她把想要离开的想法告诉宋允，宋允只说会帮她，是啊，从来，他不都是帮着她的吗？终于，那最后一次任务，一瓶伤药结束了这一切。
殷嫊脂紧紧抱着怀中的男子，爱恨往昔如海潮般汹涌而过，而今只剩下满怀的悲痛与无措！
“别，别死，别死啊！我没想你死啊....！”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只是不断的重复着呼喊着，用那素白的手紧捂着他的伤口，“是我啊！你看清楚，看清楚！是我啊！她不嫁给你，我嫁给你，我嫁给你啊宋允.....！”然而，不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让那道可怕的伤口愈合，如同这三年来她心中的创伤！
宋允听到她的话，失去生机的眼睛重新亮起了神采，然而只是那么一瞬，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我终于向你道别了，丑丫头，你瞧，我没骗你，没骗你....丑丫头，那天那个使左手剑的、是我，你、已经报仇了....离开吧，回清水镇去，好好的活，我们两个总要活一个的....。”宋允终于认出了她，轻抚着她的长发，神色已渐渐委顿下去，嘴角却带着笑意，说出了他一生中最后一句话：“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我先已经遇到她了。”
“啊啊啊啊啊！！！”殷嫊脂仰天恸哭，泪如雨下。“你不知道、你什么不知道啊！是我、我是殷嫊脂啊！我叫殷嫊脂、殷嫊脂啊......!!”
众人之外的听雪楼主看着这一切，微微眯了眼睛，不知是何神色，突然他轻声问道：只是因为先遇到吗？没有人回答他。 阿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抱着爱人尸身恸哭的女子身后，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雪楼的女领主抬头望天，漆黑的夜空中，浓云散开月华水一般的洒了下来，如同爱人最温柔的抚摸。

【十二】
一个月后——
又是洛阳牡丹盛开的季节，洛河水畔北邙坡下，青草正离离生长着。落日黄昏中，春风带着冬日的余寒轻轻的吹拂着。一座新坟拉长了影子，覆盖在一边早已长满青草的坟堆之上。
——那是寒冬中温柔的少年在给予心爱之人一生中最后的保护和牵挂。
“咳咳咳，阿靖。怎么到这里来了？”听雪楼主人身披雪白的大氅，手中捧着紫金手炉，只身一人沿着洛河缓缓而来。此时他本该在密室中处理那堆积的文叠，然而不知为何，今日的他却失了那份心思，独自行到了这里。
坟前的绯衣女子额发微乱，不知已经站了多久，身前一个长窄的泥坑中静卧着两柄名动江湖的利剑——“国色、京城”
萧忆情走到她身边，看了看那坟前的长剑，微微伸出了右手，似是想替她拂去遮眼的发丝，却终究还是放下了。听雪楼主静静的立在一旁，将眼光放向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那药是怎么回事？”终于，如他所想的一般，绯衣女子开口问道，“风雨十三杀为什么没有杀了她？殷嫊脂重伤之下是怎么回楼的？三年前被你秘密派出去的那十三个人又是怎么回事！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弃女手里，又怎会有家传的秘技？！”阿靖转眼看他，一句句问到。
河风吹过，听雪楼主看着那随风而来的牡丹花瓣，轻轻挥袖扫落在坟前的土坑之中，眼中泛起少有的哀伤和落寞。面对绯衣女子一声比一声高的质问，他突然吐不出一句话，胸中猛地一窒，不住的咳嗽起来。
“那药不会要了人命，最多散了她大半功力，当年她若不回楼里，我也不会去找她。”他突然想起往昔的日子，终究难得的辩解似的开了口。“她回楼后我给过她机会，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秘籍也是当年剿灭殷家是她自己偷拿的。”
“哈！给她机会？是啊，听雪楼主总是这样大度的给人机会！”阿靖突然讽刺的笑了，转过头去不再看他，梦呓般轻声道“当年你想招揽殷家人，又知她一心想要离开听雪楼，不能留得长久。所以就借此设计。故意让她得知攻打殷家的消息，她回楼后，若非选了你安排的路，恐怕也活不了这三年。或许宋允说的没错，你身边的人应当永远有用......”
萧忆情听她一句句说来，心中一阵冰凉，在她清冷明彻的眼光下，顿时觉得一阵无力。四月的风似乎还有些冷，听雪楼主微微拉拢了肩上的大氅，下意识抱紧了紫金手炉，然而不知何时，滚烫的手炉却已变得冰凉。
“你打算怎样处置殷嫊脂？她什么也不知道。”阿靖转过身来，接过他手中冷却的手炉，握紧了他的手。语气中带了一丝难得的请求—这是她身为听雪楼的领主最大程度内能为他们两人所做的了。然而，她并没有发现，在这四月天里，她的双手竟也是同样的冰冷。
“那本秘籍，她撕去了控火的两页。” 萧忆情看了她半晌，眼中光芒时明时暗，似是有些迟疑，终于还是出声道，“原本是不想告诉你的，当年南宫世家的人暗中投向听雪楼，也是她冒死向我引荐，你还觉得她无辜？”
阿靖冰冷的双手蓦然一颤，浓重的悲哀丝丝缕缕的缠上她的心头。原来，她对宋允从没有她自己想的那样恨，或许还无意识的想过凭那两页控火向楼主求得他一命，恐怕更多的还是怨吧。然而，这就是所谓因果么？
沉默了良久，坟前的女子深深的吸了口气，仰头看那天空之中残阳如血，低声喃喃道：“这江湖之中，哪一个无辜？又有哪一个、不是无辜？”
“哪一个是无辜？哪一个不是无辜？”听雪楼主轻声重复了一遍，他抬起头来，看着女子落寞的面庞，苦笑着看向远方。
“昨日，她已经离开了。”
——阿靖轻轻闭了闭眼睛，看了看土坑中的两柄利剑，素白修长的双手轻轻捧起湿润的泥土，将这一段过往掩埋。突然，她微微蹙起了眉头，一束带血的碧草迎风而动。
“还恨吗？”宋允的尸首下葬那天，她轻声叹息般问着。
那瘦弱的女子恍若没有听到似地，用那柄名为“胭脂”的匕首一寸寸挖着身下的泥土，细长的双手早已血痕斑斑，却依旧执着的坚持着，直到将爱人敛葬，都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怕一发声，便是止不住的哭泣吧，然而恐怕连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伤心至此吧。是为了那年少时的温暖一去不回？还是为了自己曾遭遇的背叛？或是为了他至死不明真相？抑或是仅仅是因为他的离去？
“其实，他喜欢殷流朱也挺好的。”最后她只听她那样说了一句。
宋允至死也都以为那个在破庙中与他相遇的女孩子是流朱，确实也未尝不好。然而，宋允最后想要保护的人却应该是她吧，以宋允的头脑，不至于到了最后也看不破楼主的安排。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却没有告诉她。宁愿被她恨着死去，也选择将一切埋葬。其实分不清、不明白也是好的，有些事又何必分太清。
听雪楼的女领主缓缓捧起最后一把泥土，洒在了宋允的坟头。其实，殷嫊脂终究是幸运的，至少到最后，还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来保全她的生命！但愿她自此远离江湖纷争，切莫让他失望。
落日黄昏中，去往浙江清水镇的小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这段江湖秘闻说到这，便也只剩些后话了。自那宋允死后，听雪楼派出人马，将江浙一带彻底收入了囊中。据说，那殷嫊脂自离开听雪楼后便一直隐居在清水小镇，然而却江浙分楼的子弟，再无一人见过那个长的像极了殷仙子的女子。后来，也不知是何时，龙泉殷家旧址附近一家破败多年的小庙被人重新修葺了一番，无家可归的孩子经常能在那里去讨口吃食。渐渐的，那里的香火旺盛了起来，庙宇也不断的扩大，然而那个香火鼎盛的庙子却有着个怪异的名字——‘胭脂’。据庙里的和尚说，这是由那个出钱修葺的人所命名的，然而就连方丈也不知道那修庙之人究竟是谁。久而久之，便流出了不同的说法。有人说是个赶考的秀才在此避雨，在此遇上了心爱之人，后来高中之后，娶得如花美眷，为了感谢着庙子的护佑而出钱修的。又有人说是一个乞丐在要冻死的时候来到了这个庙子，躲在佛像后面避过了寒冬，后来发达了，重修庙宇来报那年寒冬的庇护之恩。还有人说是上天怜悯无辜孩童，不忍他们无处可去，方才降下天恩重修庙宇。。。。。总之人多了，说法也多了，那庙子的名字，也一直没有找出出处来。事实究竟如何，终不可考，久而久之，也无人去探寻了，毕竟，这世间原本就没有绝对的事实，又何必执著于此！然而关于那庙子的传说，却是一直流传了下去，那胭脂庙庙会上的胭脂也是渐渐出了名气，成为了那里的一大特色，远近闻名。
唉！不知不觉中日头都落下了山头，这坐了一天，鄙人这老胳膊老腿儿可是有些受不住了。是时候找些东西果腹去也。列位看官，待下一个好天儿，鄙人要晒桌子时，咱们再会了····

mark~好长 晚些时候来看

先占板凳～～

写的好棒啊啊啊啊

故事不错，体现了萧靖二人比较靠谱的原形，我喜欢

先占位≥﹏≤
好高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