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星隐隐觉得,在这件事情之前,无缺也许只是个四肢被拴住的孩子,但在那件事之后,他真的就只是一只完全任由姐姐摆布的扯线木偶了,虽然这木偶也许还有心,但他自己只当作自己已经没有心了。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他认识了那两个人,那心似乎又有些活过来的迹象?自己还曾有些欣慰,但她万没料到这会令这孩子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心如死灰……对于他来说,不论其他,只谈疗伤的话,也许现在反而是他能活下来的唯一希望?唉,如果他真的做到了,也不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铁心兰!怜星想到这名字就气得发抖。她难道真是那个小宫女的冤魂幻化而成回来索命的么?要不是姐姐不允许,自己恨不得早就把这小妖精捉住,将她和那白夫人一起碎尸万段了!但姐姐的意思是还想留着她,也许还有用?而自己也确实怕杀了她万一走露了风声,万一江小鱼跑来兴师问罪……那样就等于是自己亲手害死无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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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我睡了多久……小姑姑?”无缺刚醒过来,眯着眼睛轻声问怜星,这句话让怜星将思绪从十几年前抽了回来。
怜星为掩饰住自己的心不在焉,稍显慌乱的解释道:“额……并不太久。怎么?你觉得身上很酸麻么?觉得自己睡了很久?”
无缺迷茫道:原来这次睡得不久么?看来孩儿猜错了,只因这几次龟息疗伤时从未做过梦,仿佛一闭眼再睁,就已经过了好几日了,才有此错觉吧。
她轻轻掀开被子,把手搭在无缺的脉上号了号,柔声道:刚听这脉象似乎还挺有起色的,不过还需再静心调养些时日。
无缺幽幽望着床顶,有些出神,他虽有些迟疑,但还是问出口了:小姑姑无需再安慰孩儿了,无缺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这次若睡得不久,那……那孩儿可不可以问问,孩儿还有多久?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什么多久?没有你大师父治不了的伤,她马上会想到办法的……”怜星一惊,她虽仍在解释,但也觉得,自己的解释,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心想:油尽灯枯,姐姐确实从一开始就告诫过他了,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但他最终还是没能抵住这一个“情”字,而自己和姐姐,这次也确实再也帮不了他了。两个月的龟息调养,可以把燕南天的一掌养好七成,加上冰心诀的效力,勉强还是可以和江小鱼一战的。若是再过一个月,无论对手有多弱,他剩下的精力根本支撑不了自己出上十招。
无缺现已完全醒转,见怜星不答自己的问题,便问旁的事情:“那……我们现在在哪里?”他发觉自己的房间换了,现在自己并不是在宫里。
“龟山,这里是你大师父和燕南天约好的决斗地点,明天便是你和江小鱼的决斗之日。”怜星虽然并不想提这件事,但是事到临头,还是必须要说的。
无缺叹了口气,道:“原来……两个月之期已经到了。好吧,该来的终究会来的……不过所幸的是,孩儿竟真的撑到了这一天,也算没害大师父成为失信之人。既然如此,我还有多久这个问题,看来根本不重要了……”
怜星惊道:什么叫根本不重要了?你要做什么?!难道你?你要让他?
无缺的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此时眼睛却眨得很快,强忍了一口气,语气似恨恨的答:罢了。既然必赴黄泉,又何须牵扯他人?况且,我既然恨他,又怎会让他与我一路同行碍眼,日日在耳边啰嗦?!小姑姑,请恕孩儿不孝,养育之恩只能来生再报,这次,就再由着孩儿任性一回吧……
怜星很想再劝劝无缺,不过她看无缺的样子,还是住口了。她知道这孩子的倔脾气,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如此坚决,任她再说什么,却也无用了。
二人就如此沉默了半晌。
忽听帘幔响动似带风声,邀月裹着一阵肃杀之气,进了此间。
无缺赶忙下床俯身跪倒,自觉这猛一下,果然是会头晕的,不过他不敢怠慢,忙低头问安:无缺给大师父请安!
邀月“嗯”了一声道:你小师父告诉你了么?明天决斗的事?
花:徒儿刚听说了。
邀月一脸漠然的问:有问题么?明天能不能赴约?
花:“无任何问题。师父有命,徒儿必责无旁贷。”无缺以为凭邀月好胜的性子,还会问“你会不会赢”,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她竟没有问。也好,既然不问,也就无需作答了,无需作答,也就无需撒谎了。
邀月走到无缺面前,递给他一只狭长的锦盒,无缺伸手举过头顶接下锦盒。
邀月低垂眼帘看着无缺道:“送你的,打开看看。”
锦盒打开,剑光闪动,寒气逼人。一把青幽幽的短剑,闪着墨绿色摄人心魄的光芒。
“碧血照丹青!”无缺不禁念到。
邀月点点头道:“不错。起身回话吧。看来你还记得。我昨日突然想起,你十三岁那年在兵器库偶见此剑,当时就很喜欢,管我要,但我没有给你。既然明日就要决生死,师父没有别的什么可以送你的,这兵刃,可还趁手?”
无缺站起身,右手持剑,剑尖朝上,把这把碧血照丹青竖起观瞧,左手轻抚着剑身,眼神中闪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赞不绝口道:好剑!真是一把好剑!
邀月笑道:你虽识得此剑,但你可知这上古神兵的传说么?
无缺的目光仍然被这墨绿色的剑锋吸引着,道:这宝剑生来无鞘。相传,这铸剑之人未造剑鞘就殒身殉剑了,剑因无鞘而寂寥,沾染的煞气太重,成魔克主。更有人传,此剑历代的主人皆死于此剑之下,都成了此剑的剑鞘。
邀月笑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敢要此剑?
无缺虽仍是面沉似水,但眼光中竟透出了一丝兴奋:徒儿也觉得奇怪。徒儿当年见此剑之时,就觉得它与徒儿有缘,就好像徒儿认得它,它就应该属于徒儿,也曾经属于过徒儿一样……
“你喜欢就好。天色不早了,准备一下,养精蓄锐以待明日出战吧。”邀月说罢转身离去了。
而怜星见无缺对这不祥之剑竟如此痴迷,不禁心中疑虑重重,明天……自己真的要眼睁睁的等待着明天的来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