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季九询】
【你有没有做过明知是徒劳，但还是不断追逐的事？我做过。我们每个人都在追寻某样东西，却往往在路上迷失。从我看到族里老弱妇孺的尸体败落在火光中的时候，我就知道，可能很多时候，我的人生都是一场场徒劳。我来这里之前，又回了一次族乡，杂草高长，连春风都已经不认识通往狐族的路。我却看着往事一件一件，破土长出来，越窜越高，最后像火一样把自己吞噬精光。】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了，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觉得愧疚。狐族只留下了我一人，而我现在要为乌凤的女儿，去赶赴一场有去无回的浩宴。与其说为她，倒不如说是为我。为我的痛苦，和愧疚。歆儿一直在睡，暮云子不止一次的让我放手。我怎么能放手？她还在呼吸，她还能听得见我说话，她并没有死。就算希望渺茫，全部都是徒劳，我还是要做。因为我除了去追逐这些不可能存在的希望，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这个季节正是红叶满山的时候，满目的枫红，跟那些戒备的脸一起，不知道为什么让我觉得有点可笑。这些人里，大部分我都未曾见过，但我见过他们眼里的贪婪，恐惧，兴奋。这些神情我实在看过太多次，对我身体里狐血的觊觎，对我手中青锋的惧怕，对杀戮的等待，这些全部让我觉得厌烦而可笑。】
我季九询竟要这么多人围守？你们也实在没用了些。
【话音未落，人群里不少被激怒的，挤挤攘攘的像是要上来跟我拼命，但没人敢真的上前一步。微微叹了口气，环顾了一圈，似乎是在寻找熔炉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扫过名门正派的脸，我突然想起一个人，北吟月。她不来也好，免得看了这些脸觉得恶心。满不在乎的扯了扯嘴角，温柔笑问，明明在笑，可眼里的漠然和杀意，比血更浓厚。】
在场的各位，你们做好死在这的觉悟了吗？

【 昨夜里是我醉了，伏在院落的石桌上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隐隐约约觉得肩膀上一暖，便沉沉睡去。当清晨的露出微微沾湿了发梢的时候，才慢慢睁开眼睛，他走之前披在我身上的外衣顺着肩膀滑下去，落在地上。空气里笼着一层还未散去的薄雾，黏着眼帘，有些睁不开眼。伸手从贴身的衬衣里慢慢掏出一个精巧的白玉瓷瓶，大概半指长，除却质地再看不出别的出奇的地方。但是这里面用精绝的阵法藏着一滴精血，那是兽血白狼一脉力量的本源。乌凤的觊觎，季九询的希望，和天下人的憎恶，都在这个不起眼的瓶子里沉默的存在着。自从和季九询在苍墨深渊有过那一战之后，供奉狼血的祠堂便不再那么隐蔽，我只好将贴身收起。葱白似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白玉光滑的釉质，盯着瓷瓶上映出的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出神。日曦渐起，连着风里那一点儿的酒香都随着雾气慢慢的散去了。后院很安静，就像我在这里度过每一日一样的安静，除却那几个东倒西歪的酒坛似乎再也没有季九询来过的痕迹。他一向这样来去无影踪，可是我知道，或许他再也不回来了。这个念头闪过的时候，指尖不可抑止的颤了一颤。再锋利的刀也断不了水，握的再紧的手也捉不到风，一分一毫，一丝一缕的慢慢消散，终究是有失去的一天。在这一刻我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叫嚣什么，即便我知道季九询明知前方无路可走依然义无反顾。我却无法安然的坐在这里，等着听他死去的消息。仔细的将白玉瓶收好，弯腰拾起那件他留在的外衣，叠起来放在石桌上，足尖一点儿轻身离去。】
【 深秋将至，这山里的连绵的枫叶红的像是一片燃烧着的火焰，但今日这明艳的颜色偏偏刺眼的很，因为枫叶红的似血。我在外围的一处断崖上停了脚步，遥遥的望过去那片枫林里人头攒动，各式各样的武器锋芒刺眼，甚至连吹过的风都冷了些。季九询的身影藏匿在枫林之中，看不大分明，身上穿的大概还是昨日的衣裳，昨日我看到他袖口的里衬上绣着一朵海棠。】
“季九询，你乃兽血后裔，上天怜你一条性命，你却不知悔改，这些年来为祸江湖，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呸，原来是兽血的孽种。还不速速就死！”
【 这些千篇一律的叫骂顺着风传了很远，却被他一声冷笑压了半截儿。他手里的长剑闪过一道寒光，接下来人头涌动，杀声四起。我缓缓闭上眼睛，藏在袖口里的手轻轻攥着那个白玉瓶，直到触手生温。似乎，下意识的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代季九询】
【那些人嘴里骂骂咧咧，似乎用这种方式就能壮胆，在我一剑穿了那个说我是“孽种”的江湖子弟后，他们终于被激出点胆子，上来朝我挥刀，人再多有什么用？再多，还是没用的渣滓，扬剑如虹，像是连星芒都要一并斩落。剑影织出滔天的寒浪盖在众人身上，我的青锋杀过很多人，而这些人都应当死，这些人…全部为狐族献祭。不，他们没有资格作为祭品，他们的血会染脏我的故土。一个，两个，到最后挥剑的动作甚至成了极其重复的动作，没有路数可言，我就在凭着直觉，躲过那些兵器，贯穿他们的胸口或手脚。可是，熔炉在哪？那个不可能的希望在哪。我试图劈开人群，朝着任何有可能的方向寻找它。可这些人就像烧不死的蝼蚁，不断踏着同伴的尸体拦在我面前。】
【地上早已经满是尸体，血流成河。那些血混着泥水，全部都融进了枫树下，风声轻微，像是天地都袖手旁观着这场杀戮，你们不是总爱求神拜佛吗？瞧，他们什么都不管，就像当初我族遭屠，所有人都无动于衷一样。】
【他们人数折损近半，我身上也有许多划伤，令人作呕的是，有人居然低下身去捧我流在地上的血，然后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这些人口口声声说兽血污秽，却愚昧的以为喝到兽血能获得力量？剑身从他的右腮刺入，从咽喉处穿出，直接将他死死定在地上。巨大的愤怒几乎将我吞没，而在这时，身后流箭来往，只觉得背后一阵疼痛。】
【我终于被刺中了第一剑，第一个真真切切被贯进肉里的伤口。因为兽血的强大，几乎没有人能近我身，更别说伤我。上一个刺中我的人，是杀掠狐族的一个将士，那时候我正在掩埋族中人未被烧毁的尸身。而结局，是我暴起，屠了他整个营。】

【 那片枫林的颜色更加艳丽了，凄厉的血色染进瞳孔里，隐约有一股压抑在血脉里的愤怒在慢慢的灼烧。那些低下身子捧起鲜血饮入口中的时候，他们眼中的贪婪和欲望彻底将愤怒沸腾到了极点。有那么一瞬，我只想捏碎手中玉瓶，从这悬崖上飞身而下和季九询并肩将这些道貌岸然的杂碎杀个片甲不留。都说兽血的灭亡是因罪孽深重，可是我北家白狼一脉却毁在人的贪欲。记忆力的火与血似乎和这一片枫林重合起来，我紧紧咬着牙根，微微眯着的双眼里杀意横生。这些人……这些叫嚷着我兽血是孽种的人……都该死。就在我几乎要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时候，一只宽大的手掌不轻不重的按住了我的手腕，猝不及防的回过头，一张苍老却不失威严的面孔映入眼帘。暮云子仍旧一身玄色道袍，一手握着拂尘，另一只手按在我的手腕上，他冲着我轻轻摇了摇头。】
“北宫主，切莫冲动。”
【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醍醐灌顶，我仿佛大梦惊醒一般，背上惊了一身的冷汗，下意识的松了手，白玉的瓷瓶掉落在地上骨碌碌的在脚边儿转了个圈。长长的出了口气，垂下眸子，眼中的杀意慢慢收敛下去，弯腰将白玉瓶捡起来小心的收好。抬眼再看过去，正看见那一道流光正中他的肩膀，一头银发已经斑驳，而他的眸子亮的比血液更甚。老人见着我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便松了手，站在我旁边看着那枫林里的厮杀，神色悲悯。】

【 仿佛只是一个瞬间，刚才还厮杀喊声一片的战场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死寂的地狱，尸横遍野。而站在众多尸体之间的那个黑衣白发的男子，发上，身上，手上，都是血，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手中拖着剑笑着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被遗漏的猎物。他的眼睛红的越发的妖异，瞳孔慢慢收缩成兽类的立瞳，一道道剑气环绕在他周围，越是接近，我的血液就越发的躁动不安。这是狐祖的气息……那人堪堪逃到我和暮云子所占的山崖之上，连暮云子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道寒光略过，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已经被吓破胆的侠士化作一团四处飞溅的血浆，一款完整的皮肤都没有留下。季九询还在笑，笑的癫狂而扭曲，连着他受伤的青峰都染了一层绯红色的血光，饮够了鲜血，随时可化妖魔。打从我踏足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山上灵气稀薄，不可能有天地熔炉那等宝物，这千余人聚集于此，明显是一个等着季九询踏进来的圈套。他季九询天下第一如何，一人之力难道还能对付千军万马么？然而……这连风都染上的战场，遍地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枫林里站着的，只有他季九询一人。】
：狐血…………
【 看着那个以一人之力血祭千人的男子，一个糟糕透了念头化作一声低语，听得暮云子也是眉头紧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但却清晰无比。】
：他身上的狐血……沸腾了。

【代季九询】
【剑气像锐刃一般，把那个两股战战的人削成了肉泥。漫山遍野的红叶被吹得簌簌作响，跟那些尸体一起，尽是浓重的红色，扯得人眼睛发疼。细长的红瞳紧紧盯着最后存活的这两人，还有两个。这里的人，这世间所有的人，全部都该死。身后风涛过林，却无法掩盖我的声音。青锋缓缓指向其中一人，轻笑着问。】
熔炉呢？
【虽然是问句，却显然不打算给他们二人回答的时间。下一瞬就挥剑朝他攻去，这个人反应稍快，但还是被剑气划破了脸颊。逆着光，侧脸孤傲得像条毒蛇。厌恶的看着那条伤口上流出的血痕，这些人的血，都肮脏。不洁即恶，全部都该死，全部杀了，然后我有许多的时间去找熔炉。但其实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熔炉，我只听见我的眉心里，有只手在隔着皮挠着，它在说，全部都该死，爹娘死了，婆婆死了，族里的孩子也死了，他们为什么不死？方才的杀戮丝毫没有减缓我的速度，反而像是愈发流畅。青锋带光，在空中划起血色，与那人缠斗在一起。没有任何防守，只有攻击。他们必须死，他们死了，我才觉得不那么痛苦！每一剑都携了承天之力，掺杂着我的怨恨和痛苦，眼看就要砍下那人一只手臂。】

【 青锋带起的剑气几乎崩碎了落脚的这片山崖，暮云子御剑迎了上去，我却觉得心跳越发急促，手脚僵硬动弹不得，季九询眸子里笼着的红光越胜，我脑海里回荡的声音和残破的回忆就越放肆，那并不是我的记忆，而是兽血传承在血脉里永不磨灭的痕迹，两道血脉跨越了千载的光阴和轮回似乎在呼唤着什么。我看着暮云子那一手精妙绝伦的苍茫剑法竟然在季九询疯子一般的攻势下落了下风，青锋直逼这位老人的臂膀，破风而下。来不及管那些在脑海里的那些纷扰，纵身越起，手中的短刃撞在他剑刃最靠近剑柄的地方，碰出几道闪电般的火花来。暮云子趁机抽身而退，而我手上用足了力气才和他能僵持个一时片刻。乌木般的长发随着那激荡的剑气废物，一黑一百的一袍更是猎猎作响。我看着那双鲜红似血的眸子，想唤他，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阿狐…
【 他身上沸腾的气息太过灼热，那两个字儿出口以后我的眼前有一瞬的模糊。握刀的手顿时一软，等视线再次清明的时候，他满是狂妄邪肆的笑容近在眼前。刚心道一声不好…手中的刀便脱了手。】

【代季九询】
【就在刀刃要斩下时，横出一把短刃，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击。刀剑相碰，发出极清脆的声音。这声响荡入耳中，渐渐有兵马之声与之相合，千万铁骑足下的，是血染江山，还有鬼界的遍地哀嚎。而那声轻不可闻的“阿狐”，终究被脑中金戈之声吞咽，变得模糊不清。早已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只是觉得愈发兴奋。这样的兴奋从胸口直漫到四肢，漫到刀尖。青锋朝下一压，挑飞了她的短刃。这个人的心窝近在眼前，只要一刀就能杀了她。然而方才退到身后的那个老道人突然来袭，让自己的剑斜了一寸，只穿在肋骨间。拔剑挡下，她的血带着温热溅在我的脸测。剑气硬生生将身边的她撞向断崖边沿，直直落了下去。】
【并未在意那个落下山崖的女子，却没有抬手抹去脸上血珠，似乎并不像厌恶旁人一样厌恶她的血。脑中轰鸣声大作，那些人的脸最后都变成了一支支晃光的兵器，尸横遍野间，唯有我与族人，朱厌高扬。那些怨恨和痛苦都渐渐缓和，取而代之的是对杀伐的亢奋。手中青锋攻势极快，只要这个道人动作稍慢，我就能刺他个对穿。那道人的嘴张张合合，我却一句都听不清，只有耳畔杀声，越来越响。】

【 吟霜脱手的一瞬，胸口蓦地一凉，嫣红的血液在白衣上氤氲出一朵妖娆的花来，异常刺眼，但见他周身剑气激荡，毫不容情的反手振在肋下，生生被推出几丈远，一身白衣如同一片凋零的花，一路跌跌撞撞的落下了悬崖。摔在地上的时候，喉咙里满身腥味，吐出一大口血来，脑袋里狠狠的嗡鸣了一声，天地颠覆。记忆里一张笑意轻纵的少年脸庞和大军厮杀的兵戈再一次汹涌而来，最终定格在一个背影上，长及脚踝的白发耀如白雪，一身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上执着一柄一人高的巨镰，锋刃染血，满身的孤傲。我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是我知道她是谁……我的身上，有着她微薄的血脉。吟霜就落在不远处，斜斜的插在地上，我用尽了力气才能勉强的看清楚白刃上映出的我惨白的脸色。半空中的激战还在继续，我看着季九询落空的一剑几乎削下了一小片的山峰，沸腾的狐血已经让他强的几乎无解。吃力的缓缓扯了扯嘴角，笑了半声。袖口里的白玉瓶滚落出来，正好撞在指尖上，微微动了动手腕，它便落在了掌心里，拢起手掌，喀嚓，玉片碎裂的声音很细微，被淹没在那缠斗的两人刀刃相碰的脆响里。】
：……季九询……这次你要欠我个大人情了，可不是一杯酒就能了的。
【 低声呢喃了一句，一阵风带着阵阵浓重的血腥气微微拂动了染血的袖口，胸口的起伏慢慢微弱下去，看着像极了气力枯竭。当风听下来的那一瞬，一道青白色的光从指尖的缝隙里疯狂的蔓延将整个人都覆了去，倏尔一道落雷震荡了整个山谷，寒风骤起，吹散了一地的落叶，除却落叶竟卷起了星星点点零落的雪花来，不消片刻微风急转，一场大雪翩然落下。青光也散去了，慢慢的站起身来，踉跄了几步，原本一头乌木般的长发转瞬间青丝落雪，丝丝缕缕的搭在肩膀上，衬得胸口上的血痕越发的明显，猛地睁开眼睛，一双金灿灿的立瞳迸出两道凌厉的眸光，冷如霜雪。我不知道为何，此刻我脑海里如大浪翻涌的那些碎片渐渐的散去了，眼前的世界，一片清明。弯下身来拾起吟霜，指尖在碰到刀柄的时候卷起一小片的风雪，带起一阵罡风，斩断了季九询的几根发丝，我看着他转过头来，微微抬头，淡淡的看着那个浑身萦绕着杀气的男子，笑了半声。】
：想要阻止你，大抵便只剩下这个法子了。

（ 此生命若蜉蝣，早已无人共伴沉沦。）
（ 眼前人头攒动，铁器碰撞的声音荡于耳畔，闭目吐息，全身战栗的战意伴随血脉流经整个身体，再开眼，眸光已是散出诡异的鎏金颜色，透出股子灼人的意味。西山日薄，秋日的斜阳拉过一道横溢的血色，投注于身，残阳啼血，唯留一道笔挺的影。）
（ 几乎是一瞬的，剑出鞘，清吟带起寒意，血色已席卷剑身，利落地抽剑，利器刺捅身体的声音已然飘至人耳，带来蚀骨的寒意，眸子却仍是鎏金，此刻望去却带着分烫人的意味，混着几分轻蔑和嘲弄，手起剑落，转瞬又是几人面目狰狞地颓然坠地。）
（ 快，太快了，身形的跃动已然同风融于一体，全身狐血的沸腾随着瞳影中的灿金抒发出难平的酣畅，身影已是难觅，唯留剑光和利器划破长空的呼啸，再无人能掌控，这疏狂意气，这一意孤行，我命，我身，我思，我想，我行，皆留作剑影，开出赤色的朽败荼蘼，把我拉至无人触及的堕落。吾心似天雪飞霜，白马纵横其中，无人能共比肩。）
（ 垂眸轻瞥四下众人，嗓里散出微乎其微的细小轻哼。）
：”有趣。“

（ 一人提刀自我面门斜劈而来，只轻巧一个转身，指尖在他喉上三分轻巧抠抓，不道几分便再无声息，身旁听得一声怒啸，他言道孽畜，杀欲心魔，纠缠不休，实在可恨可怜，闻其声，挑开一抹笑意，血眸流转，光华明灿间抽刀斜翻，身形腾飞间一个回转，便是血雾迷了眼，混着远山黛色青云，似是斜阳披了漫天，光辉间倾洒整个山峰。劈刺的质感逐渐熟悉，剑锋传来的震颤使得自己掌心似是一股酥麻。）
（ 他人道我是为孽海遗孤，骨血间尽是本罪，存于世间，竟是有违天理二字。我笑，何为天理，因利、因欲、因一己之贪、因俗世万般婆娑，提剑而诛，此举，是为理与义所容之辈？他人诛我，因一己之私，我便要诛，诛至天荒日暮，刀屠剑杀，血色一生，回首，已是所处之地——春花尽枯。他人义气，他人胆气，他人豪气，与我何干。剑尖有血游走，泛起光华万千。可怜？未曾。）
（ 提剑，身起，无人与我赴局，何不提剑，屠尽不容于我之人，我理我义，皆不负于他人，天地不容，便誓以手中剑，天煞地殇，留一条血路，屠后，便是一轮天光，过后，仍有人轻择白梨，为我酿一壶最清冽的陈酿。）
：“不过鼠辈，狺狺狂吠，莫不是你们所谓正道，竟都是口头舞舌？”
：“谁来——与吾一战！”
（ 动荡风波，以剑肃清，若触黄泉，白骨不曾悲。）

【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站在你身边。】
【 我满心只有这几个字回荡，他身上的气息太灼热，剑气吞吐之间那些人竟然连近身都不得。我太熟悉这种力量，镌刻在骨血里，生生不息的翻腾着。不论前世还是今生，这就像是血脉里的诅咒和轮转，永生不得解脱。然而或喜或悲，不得而知。接下来，这枫林里的血色更加的鲜艳，甚至染上了云端，那样妖冶轻艳的淡红色，就像他唇畔的笑意。我看着他逆着光的背影，血色染的斑驳的白发飞舞的狂妄，慢慢合上眼睛，摒弃掉那些扰的人心烦的咒骂。我清楚的很，他不只是不需要我，现在的季九旬，不需要任何人。他随时都可能会脱力，被吞没在这人潮之中。结局越是近在眼前，越是难捱，这个笑容轻佻的男子，大概再也不会出现在我后院里，笑眯眯邀我喝上一杯酒了。】
【 但是……一切都出乎意料，季九旬身上的力量并没有消退，反而随着他每一次挥舞剑刃变得更加狂躁凶悍。暮云子也眉头紧锁，看着他杀气腾腾的穿梭在众人中，取人性命如同碾碎蝼蚁。用一种令人胆寒的姿态，宣告了这些伪君子们的死刑。】
：不对…这力量不对。
【 我低声呢喃着，觉得头痛欲裂，有一个答案盘旋在唇齿间。终于，这片修罗场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回过头来，看着站在山崖上的我和暮云子，咧嘴笑了笑。我终于看清楚了他眼睛里燃烧着的火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但却清晰无比】
：狐血……是狐血……
：他身上的狐血……沸腾了。

（ 心间滚烫蔓延至身体每一寸角落，举剑至人后，无尽地劈刺后心生悲怆，脑海里是那个举剑的少年，境遇凄惨，却仍心口炙烫，能叼着不知名的草茎，哼着不成调的曲儿，一剑一式，都好似劈开那晨昏乾坤，清朗无端，更无执念，三尺青光换一缕素白，描画他的江湖，可如今，他越是挥剑，眼前却越是血色雾沼，纷扬迷乱，将眼前景致遮掩，他看不到远山苍翠，看不到霞光透过云边斜倚河山，唯留一剑白光，一幕血色。动作停顿，背后斜方一人拿着峨眉刺，面目狰狞，只袭我面门，电光火石间侧身微躲，却仍是在左肩处留曳一道朱痕，怔愣后眼神逐渐清明，矮身挥砍他腰脊，没一时便毫无气息，指尖轻触肩上的温热猩红，终是不顾旁人，自顾自地朗声大笑。）
（心血沸腾。）
：”熔炉……呢？“
（ 杀戮越深，脑内便越是清明，杀意并无摄我心魂，反而在周身游走，带来更多的快意，冲破那阵法，却仍看到不远处的两人，心中却没有任何犹豫，我走过许多路，情义难全难分，伤己伤彼不伤仁，却仍是无端招人记挂妒恨，到最后，却是明晓，有些人心中，仁危及利，便不成仁。我明了面前两人性情自不至于此，但如今，他们与我对立，更不会，站于我身侧。低头轻笑，再昂首，已是杀机出鞘。）
：“你，抽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