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科幻PARO，大致是超能力管理组织与监视对象这样的关系，全文轻松向，无刀（这算重点？）
1
瞳听到电话铃声时时间接近零点，正是阴气盛鬼门开的时刻。
这句话在瞳这个唯物主义者的脑子里一闪即逝，更何况显示屏上闪烁的号码甚为熟识，不存在什么午夜凶铃之类的臆想。
他按下接听键，电话的另一边久久没有回应。瞳倒也不着急，他放下手中的资料拉过一张软背靠椅坐下，未持电话的那只手有节奏的在台面上轻敲。
果然未等他叩响第十下，电话另外一头的人忍不住先开了口。
“……瞳。”
“嗯。”瞳的声音依旧与以往一般不紧不慢，不带有任何的情绪与波澜，“你应该在半个小时前与我联系。我记得这是个C级任务，所以……”
“嗯？”
“你有事？”
对于瞳轻易的判断出自己的掩饰，沈夜毫不意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面朝下躺倒在地的目标，已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叹了口气，“遇到点小麻烦。”
“这就是你所谓的小麻烦？”
彻底检查过目标人物的伤势之后，瞳一贯冷淡的语气也不由自主的向上扬，“你不如再下手狠一点，直接送来给我当实验材料好了。说真的，我还一直没机会解剖B级以上的能力者。”
面对瞳的调侃，沈夜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有点抵抗。”
“我以为你很擅长应对这种情况。”
“事关小曦，我有些心急了。”到了这种时刻沈夜也只好老老实实承认，“他还有救吗？”
“人都送到我这了，你还有疑问？”
这话若是换个人对瞳说，那不免是轻视或者不了解瞳。但沈夜很了解瞳的能耐——放眼全世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瞳一样，治愈与修复能力在A以上的医生。换句简单的话来说，只要是没被判断为医学死亡的生物体，就没有他救不活的道理。
也正因为是沈夜，瞳能够理解他疑问之下那层担心的疑虑，想到这里他的语气不由放软了一点，“放心吧，最多有点脑震荡后遗症，对他的能力没有影响。”
沈夜松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检测台，黑发青年安静的躺在那里。五官文静，透露出一种江南特有的娟丽。紧闭的双眼下有着深色的痕迹，配合着他那张缺乏血色的脸显得有些渗人。
看到这里沈夜又有些不安，他伸出手轻触青年的颈侧，指腹下的脉搏平缓而有力，显示出青年旺盛的生命力。
沈夜收回手询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伤得不重，几个小时以后吧。”
2
如瞳所言，青年在数小时后苏醒。他眯着眼抬手遮住顶棚落下的灯光，重击的后遗症让他感到脑子里嗡嗡作响，周围的声音听起来不太真切，如同在一个空旷的场所里不断地回荡。
他蜷起身体用手抱住头，发出小声的呻吟。
不远处交谈的两个人听到了青年的声音向他走过来。
“你们……是谁？”青年压下脑中与胃里泛出的不适，看着眼前两张陌生的面孔。身着白衣白发貌似医生的人自己肯定是没见过，另外一个倒是隐约有几分印象。
“我们是谁不重要，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让青年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的那个人开口问道。
“……谁？”
那两人齐齐吸了口气退到一边。虽是单独交谈，但从音量来看也没刻意回避青年的意思。
“不是说没有大问题？”
“动手的人又不是我……如果你不放心不如按我之前的提议，直接切开剔除内脏肌肉，留下脊髓与大脑，以生物电激活，你再复制他的能力……”
“瞳，你知道我复制的能力都会降一个等级。”
“尝试增加垂体激素浓度？我可以多做几种实验试试……”
他们说得毫不避讳，青年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自己还睁着眼，但那个医生显然已经不把他当活人看了。
“先前说笑的，鄙人谢衣。”
听到谢衣这句话，两人这才停下争执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模一样“果不其然”的光芒。
“我还记得你。”谢衣对着打晕他的罪魁祸首笑着点点头，“绑匪先生。”
绑匪先生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瞳在他旁边忍笑得非常辛苦。
“我是沈夜。”

9
谢衣面前放着一个玻璃杯，里面盛满了清水。他的手指小心的覆住杯壁，缓慢的向杯中灌入自己的灵力，点点浅绿的光芒在水中一闪即逝，但由始至终，水杯里没有任何变化。
他挫败的垂下手，干脆抓起那杯水向嘴里灌了一口，淡淡的甜味在口中荡漾开。
“我做不到这个。”他丧气地表示。
“慢慢来，第一次尝试总会失败。”对比谢衣的沮丧，沈夜要显得从容得多。——尽管他的内心比起一无所知的谢衣更加急切，但他也明白熟练的掌控一项能力并非一朝一夕能够达成。
“回想我刚才的动作，尽量放慢它的速度，想清楚每一个细节，然后在脑海里把它倒放一遍，想着它倒放的影像再释放灵力。”
沈夜低缓的嗓音挺适合催眠。合上双眼之前，谢衣这么想着，然后开始回想。
最开始，沈夜端过来一杯水。水有些烫，他注意到放下杯子后，沈夜那个悄悄搓手指的小动作。然后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糖包——糖包很普通，是上一次外卖咖啡的附送品。
他撕开糖包的封条，两只手捏住纸包的两头将包装完全打开。沈夜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纤长有力。沾在最上面的糖粒蹦了出来跳到他的手上，然后他将砂糖倒入水中，慢慢搅拌，让它们完全融化。
——不，不对，细节错了。
谢衣捏捏自己的额间，他没有看到沈夜的手指。他睁开眼向沈夜的方向扫了一眼，今天手套是深灰色。那么对手的印象是从哪来的？
他回顾着这段时间的经历，想起了那一次由超能力者引起的事故。
当时沈夜抓住了他的手肘部位，将他用力的拉到自己身后。目光对上向自己迎面飞来的玻璃碎屑时，谢衣感到心脏的跳动速度瞬间升快。他在眼睛的余光处扫过沈夜那张冷静的侧脸，玻璃屑反射的阳光在他脸上落下瞬逝的光影。
说不清是危险逼近时的恐惧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谢衣反射性的握住了自己手肘处的手。沈夜回握住他，十指交握，他的体温顺着手套的材质传递过来。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而后面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谢衣早已把这个小插曲忘掉了。
现在他发现并不是自己忘记。那段记忆只是被他搁放，如今又被他拾起来。
——不，不对，刚才要想的不是这个。
沈夜看着谢衣一会一变的纠结表情，放弃了今天的教学练习，“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早就等着他这句话的谢衣松了口气，睁开眼睛双手合十做了个道歉的姿势，“抱歉，又失败了。”
沈夜摇摇头，“本就是需要数年才能做到的事，是我心急了。”
听到沈夜这样一说，谢衣反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抬头看到沈夜站起来准备离开的姿势，忍不住叫住了他。
“那个女孩怎么样了？”谢衣在他询问的目光中这么问道。
小女孩偶然被发现的异常促成了事情的转机。
沈夜接到谢衣电话时有些发愣，他一时没搞清楚目标怎么就突然换了人。谢衣在电话的另外一头跑得气喘吁吁，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沈夜抬起头，看到自己对面女孩父亲的表情时便明白了大半。
超能力者多半是源于遗传。既然女孩的父亲是能力者，那么女孩同样是能力者的几率并不小。但为何女孩是能力者的事情一直没有被发现，则是后来才得知。
谢衣作为能力者觉醒此事，除了沈夜与瞳之外并无人得知。所以父女二人也是由沈夜独自转交，谢衣则返回医院看护保护女儿受伤的母亲。
之后他也曾数次去过医院，但是除去偶尔来看妻子的丈夫之外，他再也没有见过女儿的出现。
“他们两夫妻都是能力者。丈夫是C级携带者没有觉醒，特殊的是他的妻子。她是个B级能力者，能力名为「阻断」——可以切断一切能力者的灵力释放，但是有效距离只有5米。”
“所以她和她的女儿没有被发现，都是因为这个能力？”
沈夜点点头，“女儿因为目睹自己父亲被上司责骂而能力暴走。即使还不成熟，她的能力值最起码也在她的双亲之上。”
谢衣深知那是种危险的能力，那次能力暴走导致受伤的不下二十人，而值得庆幸的是，并没有造成死亡。
“你们会保护那个女孩吗？”得到沈夜的肯定答案之后，谢衣有些安心，“她什么时候能回到父母身边？”
“在她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能力之后。”
沈夜没有告诉谢衣的是，如果女孩始终不能控制这种力量，那么面对她最好结果，只能是一直呆在一间能够隔绝一切能力的房子里。
对此一无所知的谢衣对那个也许美好的未来抱有希望，“希望她能快些掌握，别像我这样一直不得要领。”
“谢衣。”察觉到谢衣对此事太过上心，沈夜叮嘱他，“那个女孩不是你的责任。”
谢衣面上微愣，流露出一个柔软的表情，“她是我发现的。”
“你做得没有错，在她还没有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前救了她。”说到错误这个词时，沈夜抿了抿嘴。
“我现在才发现，能有机会选择是否接受这种力量很幸福。”谢衣看向沈夜，表情真挚，“谢谢。”
没料到会被当面道谢，沈夜有点不知所措。谢衣眼尖的发现沈夜的耳尖开始泛红，但还没等他说出来，沈夜就突然站了起来，拿起外套一副准备出门的架势，“晚上想吃什么？”
这次先放了你。
谢衣在内心里偷偷的笑，他完全没料到沈夜这样表面严肃正经的人，居然面对一句道谢手足无措。
他抓住自己的外套追了上去，“吃火锅怎么样？橱柜里有个旧电炉，我修了修还能用。牛肉火锅不错，天气冷了挺合适……记得多买点啤酒庆祝下。”
“庆祝？理由呢？”
“随便都好呀，我完成第一个任务，学业有进步，同居35天纪念。”
前两个理由沈夜在内心默默反驳，但听到最后一个理由他差点被呛到。
他咳嗽着瞥见帮他拍着背心顺气的谢衣，一脸扳回一局，露着一口白牙开心笑着的表情。没好气的想着，自己怎么多嘴问他晚上吃什么，直接给他带个盒饭不就好了。
10
最后晚餐还是火锅，他们就着一口热气腾腾的锅子对着喝了一晚上的啤酒。那天晚上他们到底喝了多少没人记得清楚，喝空的啤酒罐零零散散铺了一地。沈夜与谢衣两人都算是有些酒量的人，自然不会败在这点啤酒上。
但谢衣不知从哪摸出来一瓶白酒，顺手抓了两个平时喝果汁的杯子，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半。混着喝酒本是常喝酒人的大忌，不过按照谢衣的说法，本就是为了庆祝，一点醉意也没有未免太过扫兴。
借着那点酒兴，他们说了不少话，甚至比这月余来的交谈还要多——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谢衣说沈夜在听，又或者偶尔在问及他时，才顺着话题回应几句。
譬如谢衣聊到自己的家庭，说到自己那对退休后就不知道飞到哪旅行，十天半个月才想起来给自己儿子留条平安信息的父母时，谢衣的语气里半是欣慰半是无奈。他侧过头看着靠着沙发闷不做声的沈夜，问了句“你呢？”
“我是孤儿。”沈夜沉默了一会说道，他无视着谢衣诧异的表情继续往下说，“我没见过那个名义上应该是我父亲的男人几次，他留给我的除了小曦之外，就只有这个身体里留着的和普通人不一样的血。”
这是谢衣没料到的情形，他拍拍自己的额头。虽然沈夜看起来似乎满不在乎，但他应该道歉。今天晚上他喝得有点多，不然应该能更好的应对这种情形。
而沈夜看起来好像也喝多了，他的话匣子打开后似乎就合不上。他开始说起自己和妹妹的童年，有时很辛苦但大多数时候很开心。说到一些很蠢的往事时，谢衣跟着他一起笑。
即使从来没有见过面，谢衣也能从沈夜的话里听出他有多疼爱这个妹妹，那是个可爱到让人心疼的女孩。
“在我14岁那年，我的能力暴走了……”说到这里时，沈夜闭上了眼睛，他沉默了很久，如同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回忆那段不堪的往事，“小曦，被牵扯其中，再没能醒来。”
谢衣何等聪明，听到这里他也自然明白了为什么沈夜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如果说之前他还对沈夜绑走他的事情怀有一丝怨气，在这一刻也全部烟消云散。他心疼那个未来得及展开自己人生的陌生女孩，而此刻他更加心疼面前的这个男人。
为什么沈夜会选择从事这样的工作，为什么他时刻戴着手套不愿与人接触……之前生活中那些不明原因的细节碎片此时也得到了答案。
谢衣看着那个全身都笼罩在悲怆中的人，全身的细胞都在呐喊着想要安慰他，让他摆脱那些阴翳，重新回到那种能发自内心欢笑的时代。
而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谢衣伸出手触碰到沈夜的脸颊，发现这个人已经睡着。他感到掌下的那片皮肤因为酒精而有着惊人的热度，看着他闭上双眼也掩盖不住的哀愁。
他在内心叹息，但只花了一秒便接受了内心里那个突然蹦出来的念头。
他低下头亲吻沈夜垂下的睫毛，然后是鼻梁，最后在擦过沈夜的嘴唇时松手下滑滚倒在地。
灌了一晚上的酒精终于占了优势地位，他们一个坐着一个躺着，都坠入了无梦的梦乡。

11
第二天，他们两个人全都病倒了。原因是一晚上的宿醉，加上没关窗户还睡在地板上。
这场病来势汹汹，他们毫无抵抗。
谢衣掏出腋下夹着的温度计，高兴着看到上面显示的数值有所下降。他进入客厅将自己的那份药先吃掉，然后拿着水杯和另外一份药敲开了沈夜的卧室门。
听到敲门声，沈夜只在被子里稍微动了动。他病得比谢衣严重得多，高烧一直不退，睁开眼看到的东西都是重影。早上刚醒来的时候，吓得谢衣差点把他拖去医院，但被他固执的拒绝。
——顺带一提，打电话给瞳的建议也被拒绝了。沈夜不想自己从瞳的病床下来，发现自己少了几部分。
他在朦胧间，感到额头上贴的退烧贴被摘掉，然后换上了新的。
谢衣伸手探进沈夜的睡衣里，摸出他的那根温度计。
“比早上稍微好点，不过还没退烧。”他对着睁开眼的沈夜说道，然后帮助他换成靠坐的姿势，将桌子上的水杯和药递给他，“想吃点什么吗？”
沈夜摇摇头，将手中的药全部丢进嘴里，“没胃口。”
“一天没吃东西胃容易出毛病，我打电话定了点清淡的东西。”谢衣接过他的水杯，再将他因为出汗而挣开的睡衣扣子系回去。
他看似无意的顺口询问，“昨晚喝多以后的事你还记得吗？”
沈夜沉吟，“说到小曦之后就不记得了，我说了什么。”
“听到不少好笑的事。”回想起昨晚的一些事情，谢衣忍不住想笑，然后又聪明的在沈夜威胁的眼光中收敛住，“我不提那些事了，你也别提我的那些糗事。”
“成交。”
他们为昨晚的夜话画上了句号。
“离外卖送来还有一段时间，再睡一会吗？”
沈夜点点头准备躺回去，然后他惊诧的看到谢衣掀开了被子的另外一角钻了进来。
“左右都是要发汗，你的屋里比较暖和，两个人躺一起热得比较快呀。”
“……我会传染你。”
“我也在发烧。”
这真是个无可拒绝的理由，于是沈夜再次躺了回去。这次他感到谢衣往自己这边蹭了蹭，近到他们几乎要贴在一起。
他扭过头问看起来似乎挺享受这种新鲜感的谢衣，“你没跟人睡过一张床吗？”
谢衣点点头，“我又没有兄弟姐妹。”
沈夜沉默了，“你比小曦大很多。”
“我当然知道。”他笑着看沈夜将头扭了回去，闭上眼睛。心想着自己那些心思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被接受，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就需要多创造可以留念的美好回忆。
但即使渺茫，或许自己会被接受也说不定，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在一起，也许还有更长的路可以并肩而行。
一张白色的明信片在他们睡着的时候，顺着门缝滑进屋里。
12
午休时间，谢衣几乎是用逃的方式离开教室。
这是他代课的第二周。
或许是因为矜持，在他代课的第一个星期，学生们对这位新的代课老师有好奇有估量，但没有太多接触，师生间保持着一种相敬如宾的融洽状态。
到了第二周，学生们差不多全都摸准了新老师的好脾气，一时间全都呼拥而上。有问喜好的问三围的，大胆一点还有问性向问婚配的。反倒把少数几个真正好学准备问课业的学生给挤到了一边。
谢衣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群动不得也说不得的祖国花朵，顿时感到了人生危机。他找了个借口，夹带着无数塞给自己以及代送的情书逃进了医务室。
与热闹的校园环境格格不入的屋内坐着的两个人，听到开门声时，他们抬起头来看了谢衣一眼，复又将视线落回面前的棋盘上。
谢衣关上医务室的门，还给屋内一片安静。
“现在的小孩真是了不得。”他拍拍胸口，心有戚戚的说，“阿夜你是怎么处理的？”
沈夜拎着一颗棋子，整门心思放在棋局上，对这个问题随意回应了一句，“处理什么？他们都挺老实的。”
谢衣不解的摇摇脑袋，“怎么会差别这么大？”
殊不知沈夜面对一屋子中二期少男少女，只说了一句“今天随堂测验”，便奠定了自己的高冷形象。
谢衣整了整那些乱七八糟塞进自己口袋里的情书。大部分是给自己，剩下基本都是让他代为转交沈夜，不过还有几封则是——
“瞳医生，是给你的。”谢衣将信递给瞳，见他看也不看就丢至一边。
且不提那些学生怎么会将给瞳的信塞到自己这里来，谢衣犹记得自己进学校时看到瞳的诧异心情，“医生，你怎么会在这？”
“我在这里工作。”瞳似是想到什么，笑而反问，“不像？”
确实不像！
心里虽然这么想，当然谢衣也聪明的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他转过头以眼神询问沈夜。
“瞳是后勤人员，不负责这些事。”沈夜的回答简单明了。
两周前，他们拿到了第二封任务通知，对象是这所中学里的一个学生。沈夜用了点小手段，让他和谢衣成为了两名短期代课老师。近距离接触下，未窥端出目标有什么特殊，与瞳的相遇倒是个意外。
“对于目标，你怎么看？”沈夜问谢衣。
“并不突出。不是最活跃也不是最沉闷，成绩一般与同学之间的关系也平平。”若不是刻意留意，这怕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人。
沈夜点点头赞同了他的分析，随后他抽出一张记录成绩的单子，“这次小测验我发现一个问题。全班一共31人，她排在第16位。”
谢衣与瞳看看那张记录单，默契的忽视了上面那些惨不忍睹的数字，“这有什么特殊的？”
“我顺便查了她的入学成绩，以及每年的年级排名表。每一次她都能刚好处于中间位置。”
瞳短暂的发出“啊”的一声，点点头表示他已经明白。
但经验尚少的谢衣并不像他了解得那么快，“她知道每一次测试的答案？不……那不能保证她能知道这次的平均成绩。”
沈夜点点头，“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如果是知道所有学生的答案，这个能力未免动静太大，不可能到现在才惊动我们。”
“我比较在意为什么是中间的这个位置。”瞳用手指敲敲桌子，他的关注点一向与他人不同，“一般来说拿到第一岂不简单。中间这个名次有什么含义，又……如果学生刚好是双数，她会如何取舍？”
想到这里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瞳医生，你这样有点危险啊。”
谢衣的话，让瞳收起了那个笑，他点点头似是自言自语，“在外面确实应该收敛些，必定人是很容易受刺激的脆弱生物。这么想想还真是麻烦……”
与瞳相处的时间渐长，谢衣也逐渐习惯了他的说话模式。沈夜与瞳熟识多年自然早已习惯，他们将这个与任务不相关的小插曲抛到脑后。
看看时间已经不早，谢衣站起来，“我去打饭，阿夜想吃什么？”
“随便。”
“那我就一样买一点了。”谢衣做出决定，随后他询问瞳，“医生需要带什么吗？”
“多谢，我不在外面吃饭。”
瞳拒绝了谢衣的好意，他目送着那个年轻人走出医务室，转回来看着沈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他对你有意思。”
他用了肯定句。但是出乎他的意料，沈夜依旧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这让瞳颇为诧异，“你知道？”
沈夜当然是知道的。如果有一个人无缘无故对你好，那么必然是有所企图。他与谢衣的关系似友非友，更谈不上亲昵。要从结论上来说，也应该是他对谢衣有所企图。那么谢衣所作所为的理由，自然不言而喻。
“我对他说了小曦的事情。”沈夜想了想，捡了个最简单的解释，“以他的个性，自然不会放任不管。无论怎样，有目标对他的成长总是好的。”
他这是在表示自己不在意？
瞳若有所思。
他低下头看了看棋盘，却笑了，“阿夜，你下错棋了。”
“唔？哦……”
瞳开心的吃掉沈夜的棋子，棋面的格局顿时一面倾倒。

13
入夜后的学校少了几分肃然，又多了几分森然之意。
教学楼里的灯光一间间熄灭，只剩下夜巡的灯光扫过落锁的走廊，最后从大门撤出。嗑嗒一声锁落，随后是守夜人远去的脚步声。
他没有注意到，某个窗帘紧闭的办公室的窗帘被人掀起一个小角，有人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
“已经走了。”沈夜松开手指，任窗帘落回原位，将屋内微弱的光线遮盖住。
“可算走了。”谢衣松了口气，掀开笔记本的盖子。即使这样的事已经做了十来天，但在走廊里传来守夜人巡视的脚步声时，他还是习惯性的屏住呼吸。
笔记本刚打开一半便被沈夜摁住，他在谢衣疑问的眼光中将盖子合了回去，“暗处看荧光屏久了对眼睛不好。”
“没事，也不是经常这样。”谢衣再次打开电脑，“今年的基金申请马上截止了，我得先把课题内容定下来。”
沈夜看了一眼电脑，满屏幕CAD图谱已超出他涉猎的知识范围。看样子自己是帮不上忙，也不好继续阻拦谢衣。
——这段期间为了有更多时间修行，谢衣吃住行全在沈夜家里，与他自己的生活几乎完全断了联系。
想到这里，沈夜手腕一翻，指尖凝出一个小小的灵力球。虽然是攻击用的能力，作为照明效果略弱，但聊胜于无。
谢衣对突然出现的光源充满好奇。他忍不住伸手想去触碰，半途被沈夜抓住了那只手。
沈夜抛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不知死活，不明来历的东西你也敢碰。”
“任谁都会好奇吧。”
谢衣完全没在意沈夜警告的语气，或者说正因为在沈夜身边，他有些有恃无恐。想到这一点，沈夜又觉得过早将谢衣带出来接触行动是个错误的决定，不过好在这几次任务都非常简单。
他拿过一个空着的玻璃杯，将那个小光球倒扣进杯子中，让它变成了临时的小台灯，“先这么凑合着，下次带个小灯来。”
谢衣点点头，便将思绪投入了稿图中。
不知过了多久，谢衣终于从有了大致雏形的草稿中抬起头。他活动着酸涩的肩膀，视线在黑暗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夜坐在窗边，视线大概是投向窗外的方向。谢衣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这个时间的教学区街道应该什么人也没有。他走过去，递给沈夜一瓶罐装咖啡。看着他将拉环打开，一口口将那罐一点也不好喝的饮料咽下。
他们之中负责戒备的人是沈夜，这段时间以来沈夜也没好好休息。
“你以前的任务也是这样？花费大量蹲守？”
沈夜摇摇头，“只有C级以下需要监视。”
如果是A级目标，会在第一时间接触，也不必拐那么多弯弯绕绕。
“那阿夜一个人的时候会做什么？”
做什么？这个问题沈夜从来没想过。以前他从没接过那么简单的任务，总是忙着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抓紧空余的时间休息。将自己的时间排得越满，他才不会总惦记着沈曦。
身边的谢衣还在继续说，“两个人出任务就不同了，可以相互交谈，彼此了解……”
“你想谈什么？”
突然被打断，谢衣愣了楞没跟上这个话题。他很快发现沈夜确实把他的提议当真了，一本正经的摆出“让我们来好好谈一谈”的架势来。
谈什么？来谈谈我喜欢你？
这个念头在谢衣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然后在沈夜认真的眼神中灰飞烟灭。
他错开眼神不敢再与沈夜继续直视，脑子里思考着这种时候讨论什么话题比较正常，或者能够拉近亲密度。
这时沈夜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任务目标出现。
14
漆黑的走廊里响起一串脚步声，节奏轻快。
脚步声并不重，若不是临近深夜四周一片寂静，或许连注意的机会也没有。但正是因为临近深夜，脚步的主人并不担心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
声音从走廊尽头被打开的窗户，一直延伸至楼梯，环绕向上，通达办公区。
夜晚的闯入者并没有注意，自己越过教学区通向办公区的走廊时，一条紧贴着地面的灵力线突然崩断，在映入走廊的月光中闪出一点微光，便瞬间消失。
脚步声停顿在某个办公室前，闯入者拿出提前配好的钥匙插入缩孔，轻松进入，并轻车熟路的来到某个办公桌前打开电脑。
就是现在！
早就藏身于此的谢衣见时机正好，摁下了顶灯的开关。光线从头顶洒下，瞬间驱散黑暗，将屋内的一切映照得一清二楚。
包括空无一人的电脑桌。
谢衣惊讶的环顾四周，视线所及范围内的活物除了他以外，只有站在门口的沈夜。
但刚才在黑暗中听到门开的声音分外明确，依旧亮着的电脑屏幕也彰显曾经有人来过的痕迹。这一切的发展让谢衣不懂。
谢衣不懂并不代表沈夜没有理解。
“原来如此，难怪这只是个C级任务。”他喃喃自语道，随后向自己身侧的空处伸手一捞。
他站的位置是这间屋子唯一的出口，对进出的气息都很容易察觉，再加上沈夜早将注意放在门口的方向，要发现一个孩童的行迹自然简单。
如同被撕开的壁纸一般，他兜住的地方显出一团模糊的色块，被揉碎的颜色越来越细微，经过扭曲再重新恢复正常的影响落入视网膜中。
被沈夜抓住的孩子正是他们的任务目标。很显然她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轻易发现，睁大了双眼看着抓住她的沈夜，一时间竟被吓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一番动静似乎惊动了守夜人。楼外的方向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沈夜与谢衣两人迅速收拾好屋内的一切，带着被抓住的孩子按照她来时的路径逃出学校。

15
回去的车上异常安静。
沈夜不是多言之人，在这样的气氛下他更不会提前开口。而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一路沉着脸，反而让另外两人一个比一个更不敢说话。
谢衣从副驾驶座上回过头看了几次坐在后排的女孩，她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无论自己问什么都一概无视。
叛逆期的青少年可真是不好应付啊。
没几天任教经验的谢老师如此感叹。他将对话人换为沈夜，“她也要被带走直到掌握能力为止？”
谢衣的话让一直不做声的女孩紧张起来，她抬起头看着坐在前排的两个人，开始考虑如何能从这里逃走。
女孩坐立不安的模样通过后视镜落在沈夜眼里，他按下门锁控制按钮，以免女孩一时冲动真干出跳车的蠢事
“掌握？她的能力不是用得挺熟练的吗，这么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吧。”
一想到之前自己还与瞳分析了半天女孩可能拥有的能力，以及各种应对方案，沈夜就觉得……特别蠢。
事实证明，他们实在是想得太多了。这个城市里包括隐性携带者在内的能力者一共73人，其中超过50人是D级以下能力者或未觉醒者。如果女孩有什么特殊能力，不会放到现在才处理。
沈夜的一席话让女孩的情绪紧绷到极点。谢衣无奈的看看他，再看看小孩子，伸手拍拍她的头顶，“熟练掌握没什么不好的，不过下次可不能用在这种方面了。”
女孩倔强的扭过头，躲开了谢衣的安慰。
这下子好像连我都变成坏人了。
谢衣尴尬的收回手，在心中默默想着。
车子很快进入繁华的市区，街道上的声音逐渐嘈杂起来，车窗外此起彼伏的声响冲淡了车内无言的紧张气氛。
女孩发现车子行驶的路线渐渐熟悉，最后停在自己家的楼下。
沈夜从驾驶位置走下来，他拉开后座的门。这个动作让坐在后座上的女孩往里躲了躲。
沈夜皱了皱眉，“还不想回家？这都几点了。”
“你……让我回家？”未预料到这样的发展，女孩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刚才不是说了？你的能力用得挺熟练，没有必要培训。”说到这里，沈夜又补充道，“下次用的时候小心点，别让人发现。”
女孩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愣了半晌，最后绽出了一个笑容。她自小与其他孩子不同，虽在父母的叮嘱下小心保护自己没有让其他人发现自己的特殊，但内心总觉得自己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异类，甚至自己觉得拥有的这份连父母都感到厌恶的能力是一种诅咒。
但在同一天里，能有两个人不在乎她所拥有的能力，而且认为她拥有的能力没什么不好。这一点小小的鼓励，足以转变她的整个人生。
她跳下车子，向那个亮着灯，等待她回去的地方跑去。
突然她又想到什么，回过身，向站在路边目送她的两人深深鞠了个躬。
“沈老师，原来你是个好人。”
一句话弄得沈夜脸都黑了。
他瞪了一眼撑住车顶，把头埋在手臂中偷笑的谢衣，甩下一句，“上车，回家。”
数日后。
拜访结束代教课程、从学校辞职老师的瞳，给他们带来一大堆学生们的送别礼物和信件。
“你有问她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中间的名次了吗？”这是瞳很关心的问题。
“关心这个干什么。”
“对每一个样本的严谨，是任何一门研究学科最基本的态度。”
“我没问，你要有兴趣自己去问她吧。你不是校医吗？”
瞳叹了口气，“面对活体样本，我兴致缺缺啊。”
这是传说中的社交恐惧症吗？
在一旁听着这段对话的谢衣，突然想着。有了这层意识，他突然觉得一向深不可测的瞳医生，顿时也没那么可怕了。
“算了，这个问题以后再说。这是你的新任务。”瞳结束了这个话题，他递给沈夜一张新的白色明信片。
沈夜接过后只看了一眼，便将明信片在手中烧毁。
“新的任务在哪里？”自觉将自己算作任务小组中一员的谢衣询问道。
但这一次，沈夜拒绝了他，“这个任务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被烧毁的明信片上，曾用红色的灵力写下一个地址及名字。
这是个A级任务。
*想甩开谢小衣单独出任务……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关于这小节超能力者女孩的一点说明or补bug —— 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把这个小节的能力者设定太彪悍，但写到后面发现前面的描述有点太逆天，必定只是个C级能力者，要是每次都筛查不出来也显得这个机构挺没用。所以干脆设定她的能力只是能够控制折射到自己身上的光线，以达到视觉上“隐身”的效果而已。也就是说实体还在，摸得到但是看不到。
至于为什么能够知道老师将考卷和分数记录放在哪里，就当是她多次偷偷溜进办公室看到的好了。晚上被撬开的窗户是她在白天偷偷给自己留了缝。
16
“为何不带我去？”
“一个人足够完成这个任务了。”
“什么样的任务？”
“你不需要知道。”
“上面写着不许我知道？”
“……”
“阿夜~”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沈夜单方面结束了这个争执。这次任务的地点只有自己知道，只要他不松口，任凭谢衣怎么折腾也玩不出新花招。
谢衣盯着沈夜拎着咖啡杯消失在厨房门口的背影，顿时气短。
争不过居然就这么跑了！
他转过头看向从刚才起，就默不作声坐在一旁看戏的瞳。
瞳微微举高手中的茶杯，以表示自己只是个路人，“别看我，看也没用。任务通知只能解读一次，这你也知道。而且阿夜已经把它烧掉了。”
“这么说，只要有那张明信片，你就愿意帮我解读上面的信息啰？”谢衣眼中闪过一抹狡猾的光芒。

20
那一瞬间沈夜以为自己听到有谁在叫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扫过四周，锐利的眼神将路过的侍从吓了一跳。
“先，先生，再往前就不能进去了。”
沈夜看着眼前铺着红色地毯不知通往何处的台阶，“普通客人无法上去是吗？”
“是的，先生。”
沈夜转身离开，从之前那个被下了暗示的侍从处他已得知赌场的高层近期不在G国。除非目标能够混出赌场，否则他最可能藏身的地方，就是普通客人无法进入的楼层。
沈夜正低着头想着用什么方法上去探查一番，差点与拐角跑过来的人撞个正着。他抬起头看到谢衣那张慌忙的脸。
“阿夜！那个人刚才冲出赌场了。抱歉，我没能拦住。”
惊愕只是一瞬而过的事。沈夜闪过谢衣倾向前想要拉住他的手，语气冰冷得连空气都能冻结，“谢衣在哪？”
“你在说什么呀阿夜？”谢衣的话语里满是惊讶，神情里带上了关心的神色，“难道是不舒服？”
沈夜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扫了两圈，冷笑道，“还以为是什么棘手的角色，不过是个B级能力者。恐怕也就只有骗骗新人的能耐。”
那人见瞒不过去，索性也就不再装下去，“真让我意外，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即使不再刻意扮演，但那人用着谢衣的脸，谢衣的语气继续说话的姿态，让沈夜觉得无比碍眼。
锋利如刀的风刃贴着那人的脸颊擦过，红色的血跟着一缕头发掉落。
“谢衣在哪？别让我问第三次。”沈夜一字一句的说。
察觉到面前人开始向外扩散的灵力与毫不掩饰的杀气时，那人知道自己这次招惹了个麻烦的角色。
“呵，居然是A级处理者，协会可真厚待我。在这一行里，您也算是个出名的人物了。只是不知道，”他双手摊开一副轻松的姿态，“您的这位恋人是否知道你的真面目呢？”
说完他向后仰倒，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声从围栏上摔下去。
沈夜一惊追了过去，顺着楼梯正好看到那人逃走的背影。
追还是不追，皆在闪念间。
他松开握围栏扶手的手，转身向大门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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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醒来时感到脑海里惴惴的闷痛，那是麻醉剂的后遗症。
他看到自己被切开的手腕上方被一块手绢紧紧勒住，伤口被简单清理过，而且已经止血。沈夜站在不远处注意着是否有人路过。
“时间紧迫，只能先简单处理。”
谢衣点点头，他捂住还在隐隐作痛的头，想把那些沉淀的眩晕感甩掉，“我没防备他会突然偷袭。”
他没有道歉，他们之间已不需要这样形式化的语言。
“那是个老手，熟悉各种蒙骗手段。”
谢衣惊讶的看着他，“你碰到他了？”
沈夜点点头，“可惜让他跑了，我们需要个计划把他逼出来。”
谢衣紧张的在沈夜身上扫了好几圈，确定他无恙之后才松了口气。
“我有个办法。”谢衣的眼中闪过一抹狡诈的光芒，他舔舔干涸的嘴唇。是时候让那个玩弄人的家伙付出代价了。

26
突如其来的黑暗隔绝了他们的视线，只有相握的手还能让他们确定对方仍在。
自从被黑暗包围后，沈夜没有轻易行动。砺罂的伎俩他很清楚，黑雾只能造成视觉上的障碍，而砺罂本人则隐藏在这黑雾之中以言语扰乱人的心智，以此见机偷袭。
他们依旧在建筑物之中，若被其煽动贸然行事只会让自己受伤。
虽然这招对沈夜无效，但对此时的谢衣来说却不能更糟糕。
他曾经丢失过一年的记忆，那段时间里他没有与任何熟悉的人接触。安排好一切工作之后，除定期会向与父母以及亲友联系外，他消失在大家面前。所有人认为这是一次他安排好的假期。
某天他突然在工作室出现，疑惑于自己这一年的过往，却没有人能回答他。他试图寻找自己失踪那段时间的过往，但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再加上身体无碍，新一年的课题需要紧急跟上，久而久之他也就将这件事放下了。
这段时间受灵力回流的影响，他的脑海里时常会出现一些记忆的碎片，如同置身湍急的河水中，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从他身边闪过。而当他想抓住那些碎片时，它们就会迅速溜走。
他记得一些零散场景。或是大片的血迹，或是黑暗里流过双颊的泪，那些片段绝望得令人窒息。但也并非所有的碎片都是负面的情绪，他记得突然发生在拐角处的亲吻，有谁在他耳边模糊的低语，他们紧靠在一起大笑，笑声引起胸腔震动的共鸣，他凑过去听着那个与自己胸腔里同一频率跳动的旋律。
然后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新买的咖啡机前捧着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他捧着杯子回想了半天，依旧不知道为什么想去泡茶的自己会突然跑去泡咖啡。他尝试的啐了一口，把剩下的倒进了下水道。
黑暗里他感到头痛欲裂，偏偏耳边时不时会窜进砺罂会的呵呵呵声，那些直接在头脑中振响的声音挑动人心底恐惧与烦躁。
“滚开！”他挥手想甩开缠绕在自己耳边的噪音，它们如影随形一刻也不放过他。
没有目标挥动的手在半空中被人握住，谢衣试图甩开，但对方握得很紧，生怕他丢失在这片黑暗之中。
“别管我……”谢衣的话断在一半，握住他的那只手将他带入一个怀抱。拥抱住他的那个身体隐隐让他有种怀念的感觉，他们契合的拥抱在一起，彼此间不留一点缝隙，如同从出生起就是一体般自然。
那个与记忆里重叠的声音在对他说『冷静点』。
听着对方与自己同样频率的心跳声，谢衣发现自己就真的平静下来了。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沈……沈先生？”谢衣回想起此时拥抱他的人是谁，有些奇怪自己在事情这样的发展下还能心平气和的与对方交谈。
此时他应该推开对方，但又不知为何对这样的姿态有些怀念。他展开双臂回拢住对方，他感到被自己搂住的人僵了一瞬，但并没有拒绝这个拥抱。
他在谢衣的耳边悄声说道，“我数到三，闭上眼往下跳。”
谢衣不疑有他闭上双眼。只听“三”的数字刚落下，便感到脚下一震，爆炸声接连而起。握住他的那只手紧了紧，谢衣知道时机已到，便跟着他终身一跃。火焰的热浪舔舐着皮肤，但理应跟随爆炸而来的碎砾却没有落下。
等他落地睁眼，诧异的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地下停车场。头顶不断地传来爆炸与震动的声音，细碎的沙砾开始从顶棚落下。
“出口在哪边？”
谢衣指了指大致的方位。没有时间过多解释或适应，他们的首要目的是要逃出这里。
但即将跑至出口的时候，沈夜突然止住了脚步，同时拦住谢衣。出口处隐约罩着一层淡紫色的薄雾，几只同色系的灵蝶在四周飞舞。
“这里不能走了，换个出口。”
但大楼已被炸毁，随处都有坍塌的危险，大楼的外侧与出口处都有沧溟的灵蝶看守，想要逃走谈何容易。
他们跻身一处整备间，走廊里又开始逐渐弥漫黑雾。沈夜估算着自己剩余的灵力以及从刚才的情形判断出的能力者数量。
“3个A级，5个B级……呵，这次可真是下血本。”他冷笑，从门口的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谢衣站在他的身后，一路上他一言不发的紧跟着沈夜。他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一直被人追迫到这个地步。昂贵的外套早不知丢在哪个角落，黑色的衬衣卷起袖角，上面沾染了点点星星的血迹。部分是他们的，更多是对方的。而在被衣服覆盖的地方更是数不清的伤口。
砺罂继续在他们耳边发出让人烦躁的笑声，蛊惑着他们。
“看在我特意为你们掩护的份上，不如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加入我们如何？有我们的人混在这里，要骗过沧溟那个小丫头还是很简单。”
砺罂对能力者管理组织早有不满，他想要自立门户的野心不是一天两天了，为此早在数年前他就有意招揽沈夜。
沈夜对此并一直没什么兴趣，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干脆的拒绝砺罂。到穷途末路的现在，能选择的道路已经所剩无几。谢衣见他嘴唇微抿成一条缝，心下一惊，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不能答应他！”
虽然说不清原因，但他下意识的察觉出这并不是一个好方向的决定。
沈夜回望谢衣的眼神很冷静，他当然知道与砺罂交易意味着什么。以砺罂的为人，一旦有足够的实力脱离超能者管理组织，他必将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但此时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
“有的。”谢衣展颜一笑，眼中的柔情足以浸溺一切，“我们还有机会一起离开，阿夜。”
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沈夜一惊。
与此同时储备间已被人发现，他们撞开了大门，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到那两个人如蒸发般从原地消失了。
27
沈夜发现自己四周的景色如同隔上一层薄雾，人群快速在他们身旁穿过，来来往往忙碌不息，阳光从西面明亮起来，经过头顶，再从东面落下。一切如同被拨快了数十倍的录像。
唯一不变的只有与他交握的那双手。这一次谢衣紧紧抓住他，双眼直视前方不知在看向何处。但沈夜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
谢衣「回溯」的能力是让物体回归之前所处的状态，乍看之下如同能操控时间，但与真正的时间操控有着本质的不同。在经过历练与提升之后可以用于生物体，但也只是应用于物体内部。
简单而言，若将整个储物间当做一个物体，谢衣所做的就是将整个屋子都“拖回”了某个时间点。但即便是借助能力暴走阶段，比平时扩大了数倍的灵力。对此时的谢衣来说也太过勉强。
强行透支灵力无疑如同透支自己的生命。很快谢衣眼下逐渐浸出血点，呼吸开始变得不平稳。
“够了！谢衣，停下！”沈夜试图松开他们相握的手，但谢衣僵硬得无法自制，只能一点点的掰开他的手指从他手中松脱。每松开一点，沈夜的心便软了一些。他知道谢衣铤而走险的理由，从他之前叫自己的称呼来看，恐怕催眠术已经对他失效。
他将这个已经几乎灵力亏空的人搂进怀里，用着之前让他平静下来的方式安抚着他。
“够了，谢衣。已经……停下来，求你……”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贴着谢衣的耳边说出，声音低到几近听不见。但他知道谢衣听到了。他用额头抵着沈夜的肩，逐渐放松下来，随后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血沫随着咳嗽喷出，溅在沈夜的黑衬衣上。
谢衣伸手回拥住沈夜的腰，他低笑着在沈夜的肩头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这次……咳咳，我……咳，我没有再拖后腿了吧。”
“你做得很好。”沈夜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但心却在下沉，他尝试向谢衣注入一点的灵力，试图激起他自身灵力的反弹与防护，但一切如石沉大海。谢衣体内一片空荡，灵力耗竭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那就答应我，这一次绝对不能丢下我。”谢衣咽下喉口上涌的血丝，抬起头与沈夜对视，眼中无比认真。
沈夜的迟疑不过片刻，他点头应下这个承诺，“好。”
得到沈夜的应诺后，谢衣放心一笑，他眼前一黑倒头栽进沈夜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