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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砸初七这一下貌似用尽了能够使上的全部力气，随即手指一松，椅子顺着残余力道飞了出去，掉在地板上后直接滑向沈夜，最终被他一脚狠狠踩住才停了下来。
被踩踏的椅子发出一声响动，低头喘着粗气的大汉感觉到了什么，视线下意识望了过去，慢慢由下至上，沿着那裤脚移到了对方的脸庞，当看清来人是谁后，面上本来憋得通红的肤色瞬间化作惨白，眼神也从混沌疯狂中挣脱出来，表情僵硬得不像话，若是细心还能察觉手指在轻轻颤抖。
“沈……沈……沈教授。”
全然失去了原先冲动与狰狞气息，一米九几的大块头在此时发出的声音颤抖低微得如同一只没吃饱的奶猫。
“哇哦。”
接着瞳也负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的出场倒像是电视剧里那些总要晚上一步的警察，背后还带了一帮小弟。
瞳先是假惺惺地惊呼了一声，语调平板到连半点诚意都不愿意施舍，他身后的十二开始安排手下处理现场，其实围观群众在发现沈夜和瞳的到来时就一个个井然有序地自行排起队列。
瞳垂下视线瞄了一眼，看到沈夜侧放在身体两边的手握紧成了拳头再一点点放开，他的嘴角露出一抹不起眼的微妙弧度，然后消失不见。
“听起来早饭没吃饱啊，你的编号？”
来到沈夜身后半步距离后站定，瞳对着摆出僵直军姿的大汉施施然问道，语气中没什么追究责怪的意味，但了解瞳作风的人怕是会更加胆战心惊。
“报告中校，A大队编号AB213一等兵……”
大汉总算找回了自己应有的声音，急忙抬头挺胸大声回答，但不等他报出大名，瞳就没精打采地挥了一下手，“呵呵，不愧是精英A队，破坏力……一流……”
“瞳。”
沈夜打断了瞳的话语，口气很认真。
而初七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似的身体一震。
“师父！！！”先前眼睁睁看到初七被砸得结实，呆愣了几秒之后又是各路人马轮班到来，却不见有对初七的安排，见到师父依然稳稳挺立的身影，乐无异清醒过来，直接冲上前。
乐无异顾不得瞳和那位看起来身份地位不简单的什么什么教授，几步成功窜到初七身边，急忙上下扫视着询问道，“师父你没事吧？师父你头痛吗？师父你说话啊？师父……”
夏夷则迟了一步拉不住乐无异，只得拦住也想追去的闻人和阿阮，暗地里用眼神偷偷示意了一番，三人便和其他士兵一样原地立定站好。
乐无异心急火燎地问了老半天才发觉初七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到自己身上过，当随对方的视线望了过去，乐无异竟后知后觉地发现师父正盯着那位被称为教授的陌生人一瞬不瞬。
说起来，这是位跟瞳如此外表气质之人站在一块都无法忽视的存在。
对方穿着与瞳身上类似款式的白色制服外套，但看起来又跟军装款式有着微小差别，领口规规矩矩地全部扣整没有露出半点皮肤，一头微微曲卷的黑色头发全梳在身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明明目测身高不是超过自己特别多，可对方瞧起来分明有种异常高大威严的感觉，反正乐无异就觉得气势上被生生被压了一头。
另一个令人在意的地方是这人眉毛向上扬起，在眉脚处些许分叉，这种眉形偏偏就让那双本足够冷厉的眼神更是犀利慑人，谁不小心撞上了，大概整个人都要顿时窜起寒意，也难怪同他对视过的士兵全表现出某种心惊胆战的意味。
当然，无法否认的即是此人外表相当英俊，和初七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但大概只要不是缺根筋，没有人会大胆地对他产生多余的不该有念头吧。
不过很显然，此刻的初七跟自己徒弟心中所想的截然不同，他依旧毫不避讳地凝视对方，长久专注的样子像面对一位睽违已久的重要之人，竟是分毫不关注自己的脑袋到底有没有被砸破。
乐无异走神不过几秒，发觉自己的关注重点似乎走偏以后，再度关心起初七的状况。
瞳一步都没多迈，一边事不关己地有一句每一句吩咐十二把事情整顿好，一边不甚在意地看看沈夜看看初七又看看乐无异，模样轻松得很。
沈夜没转头，斜斜往瞳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跟着抬起脚迎着初七的目光走了过来，对对方那道炙热又单纯的诡异视线丝毫不为所动。
几步来到初七面前后，沈夜瞧也不瞧一旁莫名紧张的乐无异，不声不响地一下伸手捏住初七的下巴，随后将他的脸小幅度左右翻转，认真观察了好一会，而初七也没进行任何挣扎与抵抗，乖巧听话的样子和几分钟前那位身手狠辣利落的士兵完全是两个人，也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有意为之。
大概确认到了什么，沈夜终于放开手，他后退半步并说了一句，“带他去医务室。”
沈夜有些出格的怪异举动令旁观的乐无异大吃一惊，那一幕落在眼中总觉得特别哪里不对劲，不正紧，不严肃，但没等他想清楚个究竟就听见沈夜之后的话，而这正是乐无异最最希望的事，所以刚才各类古怪念头全被他抛诸脑后忘了干净。
瞳听从沈夜的话，偏头示意自己的某个手下过去将初七带走。
初七却一动不动，见沈夜直接转身要离开，他一下躲过那个走近想扶过他的士兵，一幅不打算离去的表现。
本来已背对着初七的沈夜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脚步一顿，慢慢侧身扭过头，表情并无多少改变，冷淡地开口，“你有什么意见吗？士兵。”
初七一下反射性般立定挺直腰板，嘴里毫不含糊地回答道，“报告，没有。”
“不要以为受伤就能躲过惩处。”沈夜的森然语气让旁观者默默认为初七定是要大祸临头，却不料初七毫无慌乱或者后怕的表情，他只是急切地回了一句。
“是的。”
这两个字的语气令人觉得初七更像是迫不及待想接受沈夜嘴里的惩处，得到对方如此回答的沈夜深深看了一眼初七，然后继续离开的步伐。
初七对着沈夜的背影闭上眼睛，随后又很快张开。
全身关节被重新启动了一样，初七主动大步向食堂外走去，那位被命令带初七去医务室的士兵虽有些许摸不着头脑，但很快跟上，两个人匆匆消失不见。
随后沈夜返身跟瞳站在一起，面对着那几位与初七他们在食堂大战了一场，已经挣扎从地上爬起好不容易站成一队的士兵。
有几位大概伤势不会比砸了头的初七轻，可没人该提出意见。
瞳保持着以往的风格，将他们的脸庞一个个看过去，这种状似要好好记住他们样貌的举动，令八个人高马大的士兵偷偷想要腿抖。
龙兵屿内这么多天南地北的精英聚在一起，心高气傲、脾气古怪的哪里会少，抵不住脾气冲动起来殴个架什么的纯属日常任务，而且一旦揍起来都是各种拼了命要赢。
胜利的说不准有惩罚，但输的一定会有，还不仅仅是来自上级。
这个从几年前就流传下来的‘规矩’至今是老兵用来教育新到菜鸟的第一件事，以免这些毛头小子害怕违纪因而束手束脚导致最后输了个彻底，还连累所属队伍被其他人看不起。
不管如何，这次乐无异几人算是大出风头，大概今天之后基地里没有人不认识他们了。
至于初七。
他的名声也许会是最大的，如果他能继续出现在龙兵屿众多士兵面前。
沈夜嘴里的医务室可不真指的是基地内帮助士兵处理平日病痛的地方，他不留痕迹的暗示瞳自然明白，甚至哪怕沈夜不说话，初七也不可能被带到普通军医那里去检查身体。
沈夜清楚，瞳也清楚。

7
既然重要当事人走了，那就轮到剩下的其余人该好好处置一番，先前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看热闹的士兵统统被罚去校场跑圈，况且眼下本就到了训练时间点，拥挤的食堂眨眼间被清空了干净，静悄悄地让人开始发憷。
至于惹事的两拨人现在正沐浴在沈夜冷冽的目光下，这样一言不发过了一分钟左右，虽然才这么短的六十秒，但莫名让人觉得已经生生挺过了大半个小时。
瞳本来不打算开腔的，可当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沈夜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可怕以后，他轻咳了一下往前半步和沈夜并肩站着，随后歪头在对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这里就交给我吧。”
沈夜斜着眼角看了他一眼，瞳正直视前方，一张很严肃认真的侧脸。
”交给我。“沈夜回过头，语气淡淡回答道。
听到这句，瞳耸了耸肩，竟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那行，容我先走一步。“
说完就真的转身离开，大步朝外走去，留给所有人一个洒脱的背影，十二朝沈夜行了一礼，同样快步追上瞳的身影。
瞳和十二的脚步声越来越轻，沈夜的表情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可现场十几位感官敏锐的士兵只觉得背脊一冷，头皮一阵阵发麻，口干舌燥心里乱打鼓，噤若寒蝉最适合现在的他们。
”好，很好。“沈夜脱口而出的这三个字，不知道是说给瞳还是他面前这一帮子人。
X
初七安静地跟着那位领路士兵往基地内部进发，他的制服和十二差不多，应当都是瞳的直属手下，龙兵屿的驻地军人。
这些人除了衣着上的差别外，浑身散发的气势也同那些各处军校送来试练的新兵不同，初七能够肯定他们统统见过血，是真正从战争与杀戮中存活下来的人物。
当经过好几层需要认证的门坎，拐过最后一个弯，初七抬头看到一扇奇特的大门，中间被外层玻璃门和内层金属门间隔出大概能容纳四五人的通透空间。
实际上，初七早先时候就发觉他们走的并不是通往医务室方向的路，但他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冷静地一步步前进，神情镇定沉稳甚至说是对于接下来会面对的一切都不在意的淡漠。
比初七快上一步的士兵停在了玻璃门旁，被对方还算高大的身躯阻挡，初七看不到那人在做什么，即使他依旧不好奇。
垂落的视线盯住地板，初七脑中只是在不断回想食堂里的那一幕，那一个人。
他等会会来吧？
输入正确口令，检验完身份后的士兵扭头望向初七，发觉对方很配合地低头没有随便打量，心中对这人的聪明识相感到欣赏，这年头某些人就是因为无聊的好奇心太重才会惹上祸事。
“这边。”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隔间里，当身后的玻璃门重新合上，初七只觉得有一道微微的蓝光从身上一扫而过，随后四周的空气震荡了一下，接着眼前的金属门才慢慢开启。
士兵依然毫不犹豫向前走去，初七只得跟上。
后面似乎是一间实验室，四周为银白色墙面，看着就给人一种冰冷的机械感。房间的面积虽然不是特别大，但堆满了各种实验器材，繁多却又不杂乱，而只要是能放置东西的桌面都摆着些瓶瓶罐罐，有部分甚至装了各种奇怪颜色的液体。
简直像是电影中那些科学怪人的专属工作室。
这里面到底会诞生什么样的东西。
这么一间秘密军事基地内的神秘实验室，不由使人忍不住会浮想联翩。
“你在这里稍等，记住不要随意走动或者触碰实验室内的装置。”
初七很快收敛了自己打量四下的眼神，那位士兵对他说出这句话后也不等初七的回答就一人自顾自离开。
在原地静静站了一分钟，初七十分肯定这里真的只有他一人存在。
明明最该是基地严防死守的重要地点，怎么能随随便便送人进来独自待着？初七虽说肯定自己不是间谍，但被这么对待的第一个念头却不是被信任着。
于是保持着标准的立定站姿，初七没再刻意观察任何装置或那些亮着荧屏的电脑一眼，又过了一小会，初七终于第一次伸手摸了摸后脑勺被击中的位置。
明明是脑袋重重受了一下，而且还是质地坚硬的椅子，然而不清楚是那位壮汉之前受的伤太重用不上多少力气，还是自己天赋异禀脑壳特别坚硬，哪怕最开始被砸中时产生了几许钝痛与恍惚，可到现在早感不到有丝毫不妥，用手轻轻按压居然也没有痛意，甚至连肿胀之类的痕迹都找不到。初七虽然意外，但也不是特别难以接受，打小起他的身体素质就特别好，跑得快跳得高不说，受伤了同样恢复得特别迅速，在军校里爬模滚打这两年都没能令他身上留下显眼伤疤。
初七放下手，脑中控制不住又一次回想起了先前的一幕幕。
记得那人被称为沈教授。
所以他是个教授？
虽然还不太明白，但一定很厉害。
他姓沈？
真好听。
叫什么呢？
两个字？三个字？
但一定也很好听。
……
初七就这么罕见地开始胡思乱想，大抵这么做时时间总会过得特别快，初七觉得不过几分钟后，金属门方向再一次传来响动。
刹那间敏锐地扭头看过去，初七觉得自己的心脏莫名加速跳动。
“久等了。”
瞳带着十二走了进来。
初七表情没多大变换，可眼中的光彩难以掩饰地暗淡下来。不过瞳是第一部队的总教官，身为他的下属士兵，初七依然朝对方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
瞳倒是饶有兴趣地盯了初七几秒，觉得如果对方身后长有条尾巴现在定是无精打采地垂挂下来。
但这不是他前来的目的，作出对初七情绪上的改变视而不见的样子，他不急不慢走到一张办公椅旁边，十二急忙快走两步先上前把椅子转了个方向，让瞳下一刻能正好坐在椅面上。
这串动作行云流水，看来这两人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初七面无表情。
瞳往后靠住舒适椅背，一只手放在扶手上，一只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头，”这里感觉如何？”
“回教官，没有问题。”初七实话实说。
“伤在脑袋可不得了，谁知道会有什么后遗症，哪怕轻微脑震荡也不能忽视。”瞳虽然这么说，但一点起身帮初七检查的想法都没有。
初七听完这段话也无甚表示，眼皮都不跳一下，面对这种反应，瞳大概觉得没多大意思，反手从身后取来一个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时不时滑动，扫了许久以后才对初七点点头，“既然没有大碍，那我们就讨论讨论关于你的处罚问题，呵呵，跟我来吧。”
说着向身侧的十二点点头，就见对方来到瞳身后位置，动作小心地推着瞳，竟是连人带椅子往实验室内另一边带去，初七一怔，但能快跟了上去。
等十二带着瞳停下，他们身前正是另一扇金属门，也不见瞳做什么，那扇牢牢紧闭并且不太显眼的大门一下轻盈地单边滑开，却是别有洞天。
十二乖乖继续推着瞳往里边走，初七没有迟疑，同样一起走了进去。

11
还是那间有着无数工作人员的工作间，跟上次沈夜考验乐无异时的局面相似，不过这回却更为壮观，那无数画面在巨大的屏幕上分割放送，一排排精密复杂的数据分布在每个人的电脑屏幕上，最终汇聚成几个简练数字展示在大荧幕最右边，不时有一些改动出现，以保证最快的时效性。
而那几十位埋头操纵数据的人员与对应计算器布置后边，瞳与沈夜并排分别坐在两张舒适的沙发椅上。
瞳很悠闲地让自己的身体全部依靠在椅背上，双手松垮搭着扶手，偏头瞧着前面正播放的画面。而他一旁的沈夜则是微微斜靠着，一只手撑住额头，垂头半眯着眼小憩一般根本没有去注意屏幕中发生的一切。
瞳的独眼里倒映出某个人影，注视几秒后他不由笑了笑，随即看了一眼似乎依然心不在焉的沈夜。
“哦，阿夜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瞳也学着沈夜的动作把身体靠在另一边的扶手上，挑了挑眉毛说道。
“……何以见得？”沈夜总算没有无视瞳的问题，但他在睁开了眼睛后只是抬起视线望向屏幕，根本没有分出一点注意力给瞳。
然而瞳却不复开口，大概明白沈夜在此刻是不想和自己进行什么交流，他也不恼，跟着对方一起关注起屏幕，或者说，那晃动图像中的某个人。
X
初七靠在一颗大树背后默默调整呼吸，他稍微松了松手指上的力道，刚才他暗中突袭，一人单挑三个算是不小的挑战，总算在给自己限定的时间内全部击中，得手后初七自然毫不恋战，更别提磨蹭着去故意炫耀，达成目标后扭头就走，也不知那三个人甚至有没有能看清究竟是谁偷袭了他们。
既然第一部队是个有二十多个人的队伍，那竞赛中组成暂时性的小团体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有时候单打独斗反而处于绝对下风。如果自己的分数足够，又找到了目标一致不会有淘汰危险的队友，那在比赛开始后结成同盟就为不错的选择，甚至有些人从第一场开始就定好了队友，既培养了默契，也防止腹背受敌。
进可一起攻，退可一起守，就在这开辟出来的区域内互相合作。
这并不触犯规定，或者说这场像是厮杀的竞赛中根本没有什么具体规则与戒条，你所需要做的便是最快最稳地夺得更多更多的分数，成为排名最靠前的人，避免排名垫底的威胁。
现在开场不过三个小时不到，初七已经击杀了九个人，拆除了十三处陷阱，甚至根据隐蔽的提示找到了几把武器，在选择了最称手的两三样后，初七把其余东西全都处理干净，他可不想等会要面对有厉害远程攻击范围的对手。
心中默默算计了一下自己的得分，这场生死竞赛一共二十四小时，他还有二十多个钟头去继续寻找猎物。
初七侧头，沿着金属边缘，一滴透明水珠滑过，初七脸上正戴着一架外形看上去很是特别的眼镜装置，不知道是基地内部研发的产品还是军队未正式配备的装备，反正初七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设备。
有点未来科幻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武器样式，通体黑色的流线型精炼设计风格，加上漆黑不透光的镜片，让人根本看不清那之下覆盖住的双眼，甚至能掩住眼部加附近小半脸庞，只从中段留出初七笔直高挺的鼻梁，与眼镜反差甚大的白皙肤色被衬得更加苍白，配合上那抿住的冰凉唇角，无法看穿视线中是否蕴藏感情的初七如同是一部无血无泪的杀人机器，一次次搜寻自己的目标然后毫不留情地“抹杀”。
这架眼镜不仅有红外线加夜视功能，还能测算出选定物体间位置距离、角度方位，以及动物的移动速度、方向预判，不过初七并不特别依赖这些设置，他更相信的是来自自己的判断和直觉，这是他与生俱来无可比拟的天赋，跟随他十多年累积下来的经验。
比赛是从下午六点正式启动，现在天色已经全黑，若非没有夜视镜，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身边几步远的景象，让人心底涌上几丝紧张。
龙兵屿基地位于一座海岛上，地基建筑物后边就是占地将近三分之二个岛屿大小的密林，乍一眼看跟旅游时遇见的其他自然保护区并无区别，可若是你拿日常经验去对待周围的一切就大错特错，这儿除了不知会在哪等待你踏入的隐秘陷阱与那些实力高强身怀各种杀人特技的士兵外，密林本身也是一头不知不觉将人吞噬干净的猛兽，一旦随意放松心神，不必敌人来找到你，说不准下一秒就直接不知不觉‘死亡’。
而一旦‘身亡’一次，就会被扣去40分，所以说哪怕不愿意主动去‘杀人’得分，只要‘死’过一次，为了不被淘汰，你也要主动加入这场‘杀戮’盛宴之中，这世间本就如此，不是你不想、不要、不愿意就可以置身事外的。
至于初七，一开始他是属于无所谓的心态，但这种心态和怎么做没有直接关系，无论加不加入积分，他都会全力以赴，不必为自己留下遗憾，但现在。
他一定正在看着我。
初七一想到那道身影眼光不由放软了几分，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发出的碰撞声，初七眼中的情绪迅速消退干净，脚步一抬，微微弯腰不声不响地飞速靠近。
第十个。
初七无声在心中数到。
跟他设想的一样，有时候改造一下那些陷阱确实能收货意想不到的奇效，这也算是一种旧物利用吧。
在初七身影消失在枝叶丛林后的一刻，在他原本躲藏身影方位的一角，被树叶缝隙中流淌下的月光照耀的一刹那，某个角度下，一道属于镜面反射才会造成的亮光眨眼间闪过。
一个大概只有指甲盖一半大小的摄像头正隐蔽在一个小小的树洞中，四周还塞着一些枯叶来作伪装，若不是认真一寸寸搜索，恐怕谁都找不到它。
屏幕画面上，初七的背影跑出了摄像范围。而代表初七名字的代号旁，那属于他的分数跳动了一下，在多了20分的同时排位也上升了一位。
瞳看在眼中，虽然没多说什么，但目光中的欣赏却不难发觉。
只是和他的表现相反，沈夜的眉头倒越皱越紧。
“怎么了？他的表现不该正中你的心意？”不过开场几个小时，初七居然已经快脱离了被淘汰的边缘，甚至还在不断地增加分数，简直能说是个惊喜，瞳觉得如果他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神勇状态到结束，最后称作是——奇迹，也未尝不可。
然而沈夜冷笑了一下，“别说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又不是那个谁，怎么可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听着瞳这句带几分深意的句子，沈夜眼神一动。
屏幕的另一处，初七的身影再度一闪而过，看他奔走的方向，目的地似乎是密林的北部，就像是有预知能力一般，那边同样是第一部队人员游走最多的范围，他总是知道应当什么时候下手，如何出手方能最干脆利落地获取对手性命，不会犹豫，不懂后退。
若是能够找到方法安全地牢牢攥在手中，对于上位者来说初七就是一柄最好的利刃，甚至对于沈夜的个人研究来讲，初七都是最好的……
沈夜握紧了拳头，目光晦涩。
每一次分数的增加，每一次排位的上升，在一次次展现初七实力的同时，也让沈夜的心一点点下沉。
“放轻松。”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安慰沈夜两句，瞳难得又开腔了，“在他加入第一部队，在他来到龙兵屿地基，或者说他进入长安军校的那一刻起，也许更早……呵，你就已经预料到今天的一切了不是吗？你总能比我们所有人多想一步。”

哈哈哈哈哈哈〜〜叶海〜〜〜

十二、
“这场的。”
瞳大喘气了一下。
叶海并不意外，他料到会后话，不过依然没有松开眉头。
说来前方出列的三人都属于平常成绩稳定且颇为低调的人物，其实在整支队伍中，个人实力方面的差距并不会特别大，差劲的早就被淘汰走了，留到现在的都是些老油条。虽说积分排名在首位和末尾有不小分差，但有时候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多多少少要看天时地利人和，运气不在你这边，那真是喝凉水也塞牙。
更何况这次还多了一个最大的变数。
初七。
这场为时二十四小时的厮杀竞赛中，他就像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超暗杀者，在你还未能反应过来之际就被简单地一击命中。
初七的成功击杀数总共是四十九次，虽然平均下来是每个队员都摊到两次，但初七再厉害也不可能正好把每个人都找出来干掉两回，时间上根本不允许，所以队伍中有些人被糊里糊涂反复击杀了好几遍，这也造成了整个局面发展结果的不可预见性。
虽然以往训练中难免人人都会被对手得逞，但大家对自身以及相处不少时日的战友实力都有一定程度了解，多数心思缜密的人大致可预算出自己最终能取得的分数，比如叶海就是如此。
可此回初七这位特殊搅局者的横空出世，导致众人对自己的分数，包括对其他对手的分数判断都不得不变得与设想的相距甚远，全军覆没的小团体尤其是，有些甚至不清楚间隔几小时的两波厉害对手是不是同一人，在不确定是一人或者几人多得了百来分的条件下，偏差自然变得越来越大。
不过叶海倒觉得这样的比赛才真正有点意思。
方才瞳还没出现前，叶海能多少感受到队伍中暗涌潮动，许多人悄悄心神不宁，绝对有人是怀着忐忑心情来等待最终宣判。
瞧刚刚众人紧张的小模样，恐怕只有最开始的那半年才能出现这样的氛围。
说实话，他到底也是因为和初七相熟并得知了真相才在这里放放马后炮，不然哪怕对自己的实力和成绩再有信心都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
初七平日里的表现虽然不错，都能跟上队里的平均水平，这点已经让一部分人刮目相看，但哪知他竟然会在这次比赛中爆发出这般可怕乃至于恐怖的潜力来。
队伍中这些经历过风风雨雨的精英谁会一开始就认定自己居然会因为反复被击败而扣分？
惊喜总是这样毫无知觉地降临。
所以初七这场的分数绝对不低，没道理不在前三。
“嗯？各位还不恭喜恭喜？”
在叶海一边思索，一边关注场上动静时，瞳扬眉开腔。
于是剩下的二十三人开始整齐有力地噼噼啪啪鼓掌，虽然被鼓励的没有喜形于色，鼓励的也说不上特别有诚意。
瞳教官有时候就是这样令人抓不住节奏。
“嗯。”几秒后瞳点了一下头，大家默契地一起放下手，而那三人也退回到了自己本来的位置上。
“接下来。”瞳有意停顿了一下。
今天也不按牌理出牌的教官大人大概从对面这伙人身上收获了不小的乐趣，心情似乎不错，口气轻快不少。
“你、你、你。”不留时间等那几人出队，瞳漫不经心地接着说道，“收拾收拾东西去A大队报道。”
这下子才是真正能松一口气的时间。
不过队伍里有几个人从开头到现在从未变化过脸色，甚至是眼神都没产生波动，初七就是其中之一。
“好了，马马虎虎总算又熬过半年。”瞳总是对他们不太满意，只是众人都习惯瞳的语气和风格，没人心里不平，“回去吧。”
这处集合地前往龙兵屿基地需要横穿整片密林，但瞳很悠闲地坐上一旁停着的一辆军用越野车，随后从顶上伸出手朝他们打了个手势。
最终整支队伍跑步跟着车子，背着各种装备沿岛屿边缘绕了大半个基地才从正门回去的。
一回到基地内部，瞳总算很人性化地给大家放了一天的假。
解散时叶海却看着初七被十二叫走了，望着那道笔挺的背影消失在人后，叶海进入了系统查看分数。
第十七位。
初七的成绩，但明显，这并不合理。
虽然对一个原先积分为零的新人来说这已经是超乎寻常的惊人表现，不少人心中难免会产生质疑，然而叶海能够百分百保证初七的成绩至少要在自己之上，而他的分数目前升到了第二位。
叶海放下笔记本电脑，揉了揉眉心，他大概明白了什么，但自己的第六感也告诉他，自己最好还是什么都不明白比较安全。
X
还是那间实验室里。
依然是瞳和十二。
坐着的瞳，站着的十二。
初七则面色如常，保持着最标准的站姿等待指示。
“你没有想问的？”瞳举起杯子喝了口茶，啪嗒一声放在桌子上后问道。
“你好像一直都很……平静？”瞳大概是要找一个比较准确的形容词，但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平静。
无论是先前宣布前三名，还是后面宣布被淘汰的倒数三名，包括刚才瞳告诉初七他的最终成绩，对面这位青年都是同样的淡漠，分毫不为所动，好像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没任何干系，若不是亲眼见在初七比赛中那么尽力，没有一刻放松过心神，瞳都差点要被这番表现误导了，所以他不免难得产生几丝好奇。
比如对方的真实想法之类。
初七声线平稳，“回教官，我接受基地一切安排。”
“哦？我觉得应该是接受某人的一切安排才对。”瞳刻意提起某个人，希望借此看到初七情绪上的改变，他也确实成功了，初七第一次游移开视线，虽然只有一眨眼的时间。
瞳盯着初七看了几秒，“有不满、有疑问，有时表现出来说不准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不等初七体会出这句话的深意，又有人进入了这间房。
“沈教授，难得你会来提前看看物色好的人选嘛。”瞳举了举手里的茶杯，把它当做酒杯一般做出个不伦不类的碰杯姿势。
听到瞳嘴里喊出的称呼，初七几乎是一下打了个激灵，手臂上的肌肉猛然收紧。
强忍住回头的欲望，等沈夜真的出现在视线里，初七才行礼压着声线说道，“教授好。”
沈夜若无其事地看了初七一眼，犹如面对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士兵，这让初七心中茫然，但却急忙压在心底，回想起瞳之后说的话，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真是有趣，原先在自己面前要多淡定有多淡定的人不过沈夜一个眼神就手足无措，瞳借着喝茶动作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不过沈夜却没忽略瞳的微妙表现，他警告式地瞪了一下瞳，瞳却露出一脸我懂了的表情，从善如流地咳嗽两声，“抱歉，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人老了就是这样，十二。”
向沈夜行礼过后又乖乖消抹自己存在感的十二听到瞳的话一下皱起眉头，“我送您回房间。”
两人全然不顾沈夜一直盯住这边的深幽眼神，居然就这么去了跟实验室连通的休息间，这下，沈夜不得不独自面对那位视线就没从自己身上离开过的青年。
跟前一次不欢而散不同，沈夜现在面对初七的表情没什么不快，瞧不出他和对方最后一句对话是给我滚。
初七反倒更惴惴不安，既有因为对沈夜身体健康问题的关心，又回忆上次惹沈夜生气的担忧，还包含一些对方怎么看自己这回表现而产生的紧张，让他的心跳得一次比一次响，有很多句子堆在喉间，可嘴唇被缝住了一样无法开口，根本找不到宣泄的出路。
当沈夜这会跟他对视，初七忍不住垂落视线，可当一把目光移开，初七就后悔了，但沈夜正好开腔。
“你……”
莫名沉默了几秒，沈夜才继续说道，“恨我吗？”
初七一怔，忍不住急忙回望沈夜，却看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背过身子。
“你这回的成绩不该只有第十九名。”沈夜没有等初七的回应就自顾自说下去，“是我安排的。”
“有时候就算实力足够，却依然没办法改变某些东西。”沈夜的嗓音明明低沉又冷冽，似乎在展示自己所掌控着的权力，在笑话初七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能轻易被抹杀，但这即使让初七的心的确比刚才更加七上八下，却也仅仅是因为他明白沈夜的真正情绪并没有所表现得这么冷淡和高傲。
“我在龙兵屿可以做到的远比你想象得多更多。”沈夜这时才转过身，脸上还挂上了一丝冷笑，“不过，若是你有不满，这也很正常……”
“我并没有不满。”初七抢在沈夜要继续说下去时打断了对方。
“你说什么？”
“我没有任何不满，也没有在恨您。”初七重复了一遍，还回答了沈夜之前的问题，他貌似整理好了如何回应沈夜的思路，紧接着讲到，“只要是教授您安排的，我不会有任何疑义，我……相信教授。”
配合着初七的神情，世上恐怕再也不会有什么比这更具备说服力了。
“相信我？”沈夜不吃这一套，“你凭什么相信我？我们可只见过两面罢了。”
“我……不知道。”听到初七这么说沈夜马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可初七没让沈夜有机会开口，“但我为什么不能相信？”
沈夜哑然几秒。
“……这还不够吗？你这次的排名明明不该这么低，你根本没有得到与之相符的成绩与肯定。”
“可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这一句初七的嗓音低得不能再低，沈夜都要误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之后对方提高音量说道，“况且我明白，教授您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沈夜本该嘲笑对方的自以为是，听着语气好像自己是刻意为他所做，最终沈夜只是轻哼了一下，”……原来你还不蠢。”
初七这次的表现不是好，是太好了，好得甚至有点不正常，没有人，哪怕经验再丰富，实力再强悍的军人都不会相信能有人轻而易举做到这种程度，有句古话放到今天依然是真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连在实力为准的军队中都不例外。
若真的直接公布初七的成绩，等待他的绝不会是真诚的赞誉和追捧，比赛监控时的人员都是沈夜掌控在手中的绝对心腹，他对这些人倒还算放心，可第一部队里的那些……沈夜绝不希望有意外发生。
”不过，你既然都能想到，又为什么不收敛一点。”沈夜望着那张俊秀端正的脸，意识到初七是故意的。
“我不会让教授失望。”初七的回答简单有力。
“失望？我对你有过什么期望吗？”沈夜不由嘲弄着反问。
“我既然进入了龙兵屿基地，进入了第一部队，那就绝不会让教授您失望。”初七目光坚定，“所以，请不要安排我离开这里。”
沈夜一怔，原来这人倒比他想得还要敏锐，虽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但对方似乎已经揣测到自己内心的某些想法。
对沈夜来说，被旁人揭穿真正的心思并不是一件痛快的事情，他更希望做为一个掌控者，操纵全局来达到自己藏匿在心中的那个真正目的，可现在，自己手下的一个小兵站在面前直言说不要赶他离开，明明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小人物。
这可真是……有趣。
沈夜第一次在初七面前不带嘲讽或者冷傲意味地勾了一下唇角，这是个下意识的举动，并没有伪装。
一个即浅又快的笑容。
但是初七依然把它捕捉到了。
……一瞬间，初七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所以当看着两三人朝自己靠近，初七心中不耐却屹然不动，大有等着正面接招的意思。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瓜，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简直一清二楚，这正中很多人下怀，毕竟，积分虽能体现实力，可还是比不上明面里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初七，这位还未能完全融入第一部队的新兵，面对老兵的挑战，到底会怎么应对？
“运气不错啊？还以为被窝没睡熟就要卷铺盖回到外面，跟那些没实力家伙重新团聚了呢。”为首一人，也是之前先开口的那人，在第一部队里有点实力和地位，叫做风琊什么的，明里暗里对初七表示过不满，只是初七并不当一回事，这次大概攒足了怒气，终于毫不顾忌地选择正面冲突。
风琊也不是完全没头脑，他已经了解过了，初七的背景根本不值得一提，来龙兵屿就被选入第一部队纯属巧合，得了瞳教官的青眼罢了，这算个什么事。
初七不回话，争吵方面总不是他擅长，何况他懒得为些不值得的人浪费口舌，比起说赢了还不如打痛得对方不敢再多事比较便利，更符合他心意。
不过初七的沉默放在对方眼里就是一种轻视，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怎么？话都不敢说了？”这次被淘汰出第一部队里的有风琊同伴，想当然的认为如果不是初七，走的肯定不会是自己人。
“再废话下去，是想先享受一顿最后的午餐？”初七的口吻冷淡，不含什么起伏，可这样反而更让人心头怒火燃起。
“等揍得你开不了口吃饭，就别怪我没提醒了。”
打嘴炮自然不是双方真正都想要的，说着的同时默契走到了屋内用来进行搏击训练的区域。
来看热闹的当然围在四周，还不时低声跟身旁队友说些什么，大概分析接下来会有的战斗情形。还有人摆出事不关己的模样，依然做自己的事，实际上总有几分注意力留心在了这边。
初七和风琊面对面站定，到这时候也不用定什么规矩，自然是各凭本事，落败为止。不打算给对方留什么废话时间，初七难得直接冲上前去，旁观的叶海心一跳，初七总是等别人出手后才接招，可这次居然选择主动出击，这是为什么？
叶海不认为初七会因为别人几句话就冲动行事的家伙。
虽说行事难看了一点，但风琊的实力一样不可小觑，毕竟是队伍中的老人了，该见识过的并不少，初七还未动，他就已经摆出了架势，对方手一抬，风琊就猜出会是何种招数，胸有成足地打算接招，心里想着最好还就趁此一击反杀，让初七失去还手能力，也好借此再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
风琊自认为看破了初七的招数，这边初七当然同样把风琊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他也不念着留手，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下，突然加快了速度，若是两人间的距离再加大一点，怕能用肉眼看到残影，但这突然的冲刺加速已足够让人惊讶。
初七的腿部力量特别可怕，这点以前没几个人有概念，而现在，风琊完全能够体会这点。
这招最基础的侧踢居然在空气中带出可怕的破风声，快得离谱，风琊眼瞳一缩，却还是抬手挡了个正着，本想接下来要反身肘击，不料一道刺骨的疼痛从撞击的部位猛然传来，风琊不由感觉自己那处的骨头是不是已经裂了口子，忍痛打算先改为制住初七的腿，最后竟还是慢了一拍，初七也不收腿，直接在半途变招，膝盖一抬，立地的后脚跟一用力，以这种几乎是不可能的撑地借力方式，狠狠用膝关节处击中了风琊的侧腹。
这一下实在有点狠了，风琊吃痛地闷哼出声，这当然丝毫不会激起初七的同情心和战友情。
间初七刚刚落地，保持身体平衡总会露出空挡，风琊念着总算轮到他出拳反击，不过当他的劲拳刚一挥出，初七电光火石之间一侧头，反射条件般直接侧身躲开这记力道十足的铁拳，顺便在躬身时一手死死攥紧风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一手不往扯住风琊衣襟，单脚为支点，另一脚横在风琊身体外侧一边，反身一个轻松背摔把看起来身体壮更一点的风琊狠狠扔在了地上。
这下砸得结实，风琊摔得四脚朝天，一时懵了，不过训练多年，他下意识双肘撑地以便活动，可不管接下来他是打算翻身还是站起，初七都不想给对方任何继续的机会。
一脚踏在风琊足间的空地上，身体微微下沉，另一脚直接踹向风琊的喉间！
场面静得彷如呼吸声都能打破沉默，风琊的额头一下爬满冷汗，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初七那张正居高临下望着他的冷静面孔以及军靴的底部纹路。
初七在最后关头收力，而他的鞋底离风琊的脆肉喉部仅仅一两厘米的差距，只要风琊大喘气一下就能接触到靴底，甚至几秒前，脖子上被那道夹带着杀气的冰冷足风刺激出的鸡皮疙瘩依然存在。
从极快到极静，这人对身体和速度的控制能力已经达到了一个常人无法企及的程度，风琊骇然。
毫无还手能力，接下来对这一点的清楚认识让风琊一句话都说不出，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只要初七不走开，哪怕单单把这种眼光放在自己身上，风琊就无法聚起起身的力量。
胜负已分。
注视着风琊惊魂未定的表情，初七觉得威慑已够，这才收回攻势。
风琊依旧没有起身，他死死盯住初七从开始到结束都保持着从容不迫的表情，牙关咬得紧紧的，五官扭曲。
输得如此彻底，还是在其他人面前，这对风琊来说是莫大羞辱，可技不如人，全部人都能见证自己败得干净利落，但风琊就是没办法对面前这人低头。
“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初七站在风琊身前平淡开口。
气氛比刚才更加凝滞，可不一会，四周的议论声响了起来。
看着那一站一躺的两个人，叶海挑了一下眉头，初七今天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心情来指导对方的搏击术？都没见过对方指导自己来着。
风琊坐起身，不过故意喘着粗气不讲话，眼神更加凶狠地瞪视着初七，不过看他不反驳的样子就明白他正在等初七接下来的话，连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跟风琊一样。
此时，初七便是那万众瞩目的主角。
“你会输，只有一个原因。”初七抬起头不知看向哪里，颇有种看破红尘的隐世高手风采。
“太弱了。”
风琊气结。
X
余兴节目结束了，大家倒是继续回头做自己的事去了，但这次对战究竟使大家有何感想，这点怕就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叶海待不住，跟在初七身后一块回了宿舍。
其实初七最后那句话不仅仅像是故意刺激风琊所说的，旁观下来那场几乎是一边倒的战局，叶海忽然觉得这句太弱了简直像个大锤砸在自己心头上。
初七的出现更像是给了所有人一个教训，难道以为加入了第一部队就是最强了吗？难道这样就可以满足于现状？
永远都会有更加厉害的角色出现，今天是初七，明天可能就是初八、初九之类，龙兵屿基地有来自于各个军区最好的毕业生，但那也只不过从每年新人中挑选出来，第一部队更是成立没几年，有了那么点名气，别人送来最强的名头似乎就看不清实际了，国内还有更多、更隐秘的军事训练基地，隐藏在其下的实力更是无法探寻，他们现在沾沾自喜于眼前这点成绩，最后只能止步不前，成为一场笑话，也使龙兵屿基地成为笑话……
叶海望着初七的侧脸，突然觉得自己这位舍友虽然寡言少语，但他带来的改变远远不止那么简单。
初七自然留意到叶海古怪的目光，但他没有兴趣去深究。
太弱了。
这句话他倒没有故意夸大自己的实力，初七感觉到自己正变得越来越强，每一日训练结束，明明应该用尽力气，可事实上，他的体内似乎源源不断提供更多的精力，让他永远不会有力竭的那一天。
那位风琊，初七知道他以前跟随过沈教授离开龙兵屿基地，这说明风琊的实力在龙兵屿内确实排得上号。
但是依然太差了一点。
如果都这么弱，那如何能保护好沈夜教授呢？

每当沈曦对沈夜有所央求，小姑娘就会用这种语调连声唤几句。
“怎么了？”
“嘻嘻。“沈曦笑了一下，接着趴过去在沈夜耳边轻声嘀咕了什么后抬头歪着脑袋无辜问道，”哥哥可以吗？“
面对这样巧笑娉婷的沈曦，沈夜怎么有办法拒绝对方的任何要求呢。
这边和乐融融的两兄妹打算做什么先放到一边，另一边间房里的初七换上干净衣服后实在待不住了，以往的初七完全不会这样，对他而言耐心是最不会缺少的东西，虽然理解沈夜是为了自己好，他也对沈夜这种没有直言却深能体会的关心感到愉悦兴奋，但自己腿伤真的不要紧，甚至现在除了伤口处隐隐的麻痒外根本没有一丝疼痛传来，于是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初七忍不住打开了房门。
华月已经不在过道上，房子里挺是安静。初七放轻步子走到沈曦房前，仔细聆听了一会，里面隐约传出了笑声，有沈曦的，也有沈夜的，初七其实不太确定，或者是他的臆想，不过，这样就足够好了，初七挺直腰板站在门旁，不太明显地提了一下嘴角。
其实这一连串事件下来，离晚饭时间早就不远了，初七觉得并没有过多久，沈夜就主动带着沈曦走了出来，对方第一眼见到的当然是守在外面的初七，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他看不出丝毫受伤的地方，和以往沈夜注意到初七时一样，正沉默且平静地认真等待将有的任何指令。
初七在沈夜开门后后退一小步，向沈夜低头，他在之前等待时其实悄悄猜测过种种沈夜因为自己违抗命令而做出的反应，只是事到临头，初七仍不免生出紧张，动作上透露出了点点端倪。
“走吧。”沈夜在经过初七身旁时自然说道，这让以为对方会选择干脆不作理睬的初七感到意外和欣喜。
“是的！”
沈曦在初七跟上后偷偷扭头朝他笑了笑，初七不太理解但还是微微点了一下头当作回应。
晚餐时初七注意到跟中午时的相比，桌上的餐色清淡了很多，沈夜没有多说，中途夹了几次蔬菜给初七，气氛较午餐时变得安静了许多，但与之而来的不是尴尬和窘迫，似乎却是更加融洽了。
用完饭天色微亮，不过沈夜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沈曦乖乖在门前同沈夜道别，没有哭闹和委屈，然而这样子听话的沈曦愈加令沈夜心疼，他只能离在开前能蹲下身狠狠抱住那瘦小的身躯，“哥哥会很快再来看小曦的，小曦平常要乖乖听婶婶的话。”
“小曦会乖乖听话的，哥哥放心吧。”沈曦认真点点头，好像她才是那位更年长一点的人，“哥哥平常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然小曦会很担心的。”
“哥哥和小曦都互相保证怎么样？”
兄妹俩拉过勾，定下了约定后终究依依不舍地分别。
等坐回车里，沈夜才忍耐不住泄露出几丝低落的情绪，华月和初七都没有多嘴说什么，沈夜需要的大概只是这一路上的清净。
三人回到军部基地里属于沈夜的那栋别墅，初七的房间是上午他换衣服的那间，沈夜在一进屋直接吩咐了华月和初七各自回房休整后就自行回了房。
沈夜其实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回到屋内就打开私人电脑处理起工作，根本没时间再忧愁和沈曦的分离，等事情做得差不多后他和瞳联系了一次。
“所以说初七受伤了？”瞳的脸庞在屏幕上显示，投过通话装置传来的平板声音不免添上了机械的冰冷质感，配合对方面无表情的样子让这位白发男子显得更加无机质。
“是的，不过已经很快处理了。”沈夜单手撑着头，在瞳的面前他并没有强撑着不露出疲态。
瞳微微低下头，肩膀起伏了一会，沈夜想他大概是在敲打键盘，很快瞳抬头盯住沈夜，“我想，没什么问题。”
“你确定？”听瞳这么一说，沈夜反而变得不确定，脑海里回想起初七沾满血的手和衣物。
“以我个人通过虚拟数据方式推测得到的假设判断是，确定。”瞳很平淡地回答，不过这句话里有意无意多加了几个前缀和定义。
沈夜闭上眼沉默了一会，“我知道。”
“如果没有其他事，那么晚安了，充足的睡眠是活力的保障。”瞳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冲沈夜一点头，画面马上暗了下。
明明跟前的屏幕画面已经消失，可沈夜出神一般保持姿势盯了那里许久，最终还是撑住椅子扶手起身，双手负背慢慢转悠了一圈在走到房门口后，推门出去了。
初七的卧室在自己对面，沈夜走到这扇紧闭的房门前后停下步子，他先缓缓抬起手，但在马上便要敲上时即刻止住了，本来虚握的拳头越捏越紧，手臂上的肌肉随之绷了起来。
厅堂里的大灯没有开，时间已经有点晚了，沈夜觉得自己伫立在原地的身影肯定像是幽灵一般。
黑暗中沈夜低下头，忽然注意到自己一直挽起的衬衫袖口处多了一小抹黑色的痕迹，观察了几秒沈夜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之前不小心沾上的血迹，初七的。
”砰砰砰。“
跟紧握拳头的力道相反，沈夜轻轻敲了敲门，虽然声音不高，可他相信以初七的敏锐程度不可能漏过去，但事实却是恰恰相反，沈夜等了几秒，门却没有马上开启，几秒时候足够初七反应过来然后打开房门了，沈夜皱起眉又敲几下，这次的力度增加了一些。
”……“
沈夜其实一直下意识屏息凝神，在第二次敲门结束后，他似乎听到房内传来奇怪的一声闷响，联想到什么后沈夜目色一沉，抬手在房门旁的墙壁一处用指关节击打了两下，本是空无一物墙面上居然立刻显示出一个微微发亮的小型数字键盘，沈夜眨眼间就敲击了其中几个数字，刚一属入正确密码，这扇紧紧锁起的房门发出轻响一下，开出了一条细缝。
这栋别墅里每间房都被加了这种隐蔽的数字锁，可以直接打开任意一道房门，不过懂得如何启动键盘和知道正确密码的只有沈夜自己。
沈夜的速度很快，加起来不过是花了三四秒时间。
等门锁被解除，沈夜毫不犹豫地推了进去，完全不怕里面会有什么危险。
“初……七……”
沈夜一手还保持推开房门的动作，不过在看到里面的场景后一下愣住了。
就在此时，沈夜身后多了其他动静，大概是华月被惊动了，沈夜忽然清醒过来，但他却选择朝前走了两步然后随手把门关上。
屋子内，床头柜旁的地板上摔着一个倾倒的医疗箱，东西洒了一地，刚才沈夜听到的奇怪声响应该就是这个原因，而初七正赤脚站在床边，更重要的是他双手还放在裤腰上，仓促慌张的样子不难看出他之前是正急着想穿好裤子。

和他预料的一致，那个人正坐在屋内正中的沙发上等着自己。
同适才传讯军人穿的黑色制服类似，对方只多披了一件大衣在外面，黑色军装加黑色风衣，让这个本就十足阴暗的家伙显得更阴沉。
“呵呵呵呵呵，我的教授大人，几年不见，你还是……分毫未变。”见沈夜没有继续往前走的意思，对方不以为杵，主动站起身慢慢靠近了过去，沙哑刺耳的笑声令人难以忍受。
两人明明互相直视看得分明，这人步伐间依旧刻意放轻了声响，此种举动总让人觉得他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莫名的恶意和歹毒。
“这里除了我沈夜，可没有什么‘我的’教授。”沈夜不为所动，“有何贵干，砺罂……少将。”
“唉，何必如此生分呢，沈教授，我们也曾共事过一段时间，到底是朋友了才对。”被唤作砺罂的男人长相普通，明明是个地位不低的军人，眉眼间竟有一抹邪佞挥之不去，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就在这说话间，砺罂绕过他和沈夜间隔出距离的书桌，这下两人不过几步之遥，可仍不停下凑近的意图。
“朋友？看来砺罂少将对这个词实在太不了解。”沈夜不给面子地直接驳斥。
“沈夜教授还是如此口是心非。”砺罂嘴上这么说，眼中掠过的幽暗却没掩藏起来，“说来还没能及时恭喜沈夜教授荣升大校了，果真不愧是沈司令的儿子呢。”
“呵呵，是司令之子又能如何，到底比不上砺罂少将您的本事大。”沈夜话中内容似在夸奖对方，可砺罂听后脸色猛然一沉，晦暗难辨，腿上的动作同时止住，半晌后才重新笑着说：“也对，之前的恭喜来得太迟，不过现在这声恭喜算得上及时，沈教授不愧是沈教授，再艰巨困难的任何也能在计划内完成，我可实在是钦佩极了！”
“有话就直说吧，砺罂。”沈夜懒得与对方打太极，再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既然沈教授不愿和我多唠叨，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砺罂双目从沈夜身上慢慢从头滑到脚，仔细得就好像是要把每一寸露出的皮肤都舔舐而过，“我想请教授您……重启矩木计划。”
沈夜毫不惊讶会听到这句话，事实上除去这件事，他真不觉得砺罂找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这件事当初已然说得非常清楚，实验宣告失败不论，上面确认终止进程，所以矩木计划是绝不可能实现的。”沈夜毫不犹豫地道来，这些话他当初就对砺罂说过了。
对于沈夜斩钉截铁的说法，砺罂是以接连的笑声回应，“呵呵呵呵呵呵呵……沈夜教授，这又是何必呢？陈言旧论如何让我放弃，当初失败，不代表现在还会失败，还是说，教授您所害怕的不过是再一次挫败呢。”
“怕？”沈夜没有动怒，依旧云淡风轻，“我不过是不愿把精力花费在虚无缥缈的事上，结果证明放弃矩木计划确实是明智之举，现在军部制定的发展路线更加合理谨慎，砺罂少将，我想真正无法面对失败的人，是你。”
“沈夜啊沈夜，我一直认为你是个真正的聪明人，无论天赋还是胆识都无人可比，怎么现在却要硬跟着军部那帮愚昧之人后头呢？你身为计划制定的一份子，最该懂得我们的矩木计划具有奠定战局胜负，甚至是能使整个世界格局为我们所掌握的能力！”砺罂绕着沈夜开始转圈，语气多了些狂热，好像以为这样就能感染劝服对方。
“七年前不过因为时局紧张，上面才匆忙间批准了矩木计划，时至今日，你真以为它能够被重新提起吗？不过也对，若是你能说服其他人，又何必几次来寻我。”沈夜说到这里时，砺罂恰好来到了他身后，大概是沈夜无动于衷终于刺激到了沈夜，他竟是忽然伸手偷袭向对方。
“……呃……”
被狠狠压在桌缘边。
沈夜眯眼。
“你想做什么？无缘无故偷袭一个大校，就算是少将怕也不能随意开脱。”
“呵呵呵呵……沈教授错了，现在明明是一个大校威胁少将才对……不……是……吗……”喉间被沈夜手指所制，砺罂最后几个字吐得相当困难。
之前沈夜虽背对着砺罂，但在对方出手时，他却像是脑袋后长了眼睛一般，不需要回头观察就径直反手抓过砺罂探过来的那条胳膊，随即扭身把对方牵制住狠推搡到桌子旁。砺罂一时大意没有防备，腰部直接装上了桌沿，沈夜没有手下留情，此刻砺罂的腰际一阵阵疼痛蔓延。
痛虽然挺痛，可这点小伤对砺罂来说完全是毛毛雨，在遭到反击时他其实能很快控制回局面，不过是自认为沈夜不会也不敢真的伤了他才不以为然任凭对方动作，只有这时候他和沈夜的距离变得几近于无。
“我不过是防卫罢了，或者，砺罂少将只是在和我开玩笑？”沈夜露出和砺罂见面后第一个笑来，即便一个森然冷笑罢了。
砺罂压着嗓子笑了出来，嘶哑又沉闷，听得人心里发憷。
“呵呵呵呵，咳咳……我……怎么敢对沈夜教授您出手呢？这当然是个……玩笑。”话里这么讲，可砺罂哪是个情愿落在下风的人，他打的主意不就是令沈夜放松警惕，至少要扳回这一局再论其他。
“呃……”
砺罂刚偷偷抬起左手几厘米，脖颈便是一凉，霎时清楚自己受伤流血了，但他更加确定的是沈夜手上绝对没藏着任何武器。
“既然先前少将恭喜我了，那在下自然要展示一下龙兵屿的最新成果。”沈夜抵住砺罂喉咙的手稍微移开一点，人跟着后退一步，“是否深感荣幸？砺罂少将。”
刚刚那种令砺罂也忍不住毛骨悚然的感觉才慢慢消失，他摸了摸脖子上出现的伤，一个大概半公分长的刀伤创口，伤口不深，问题这样莫名就受伤的感觉可不太美妙。
“沈夜……”
“矩木计划是个空想罢了。”沈夜最后瞟了一眼还摸住脖子的砺罂，丢出这段话后不等对方回答径直开门离去。
砺罂放下手，目光盯死沈夜离去的方向不动。
“沈夜……”砺罂低下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低低笑了出声，“呵呵……呵呵呵呵……如此冷酷又傲慢……到底仍是无情也……动人。”话语意动，可当砺罂抬头时，眼里除了狞恶与暴虐外再无其他，“矩木计划成功后，你，必定会是我第一个作品。”
砺罂的手不停摸着脖子，丝毫不介意自己的指甲把伤口弄得更加严重，他坐回一开始的沙发上，翘着腿仰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人。”
沈夜离开几分钟后，又来了两个人。
这两位黑色军装男子进门后第一件事立刻半跪下身低头问好，这可不是哪里军人会有的好习惯。
“呵呵，起来吧。”刺耳的笑声后，砺罂方才让两人起身。
“回大人，沈夜已经走了。”先说话的是左边那位男人，也就是先前把沈夜带过来的家伙，他规规矩矩地回答道。
“这还用你来说，他人不在此处除了离开还能去哪？”砺罂语气漫不经心，却一下令等待砺罂命令的男人头皮发紧。
“是、是的……不……不是，沈夜离开后应当是去了他父亲那里。”男人额上冒出冷汗，急忙改变了说辞。
“沈司令？”砺罂还是没正眼看对方。
“是的。”不敢抹汗也不敢直视对方，男人赶忙点头，“沈夜和他手下先前提起过。”
“儿子见老子天经地义……继续给我监视沈夜。”砺罂好像突然失去了和这人说话的兴致，摆了摆手示意退下，左手边的男人如蒙大赦，速速离去。
屋内很快仅留下砺罂和另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正是初七几小时前在半路上碰到的那位，他倒没像自己的同伴一般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如何，有和沈夜遇上吗？”砺罂问道。
“不曾。”
“呵呵呵呵呵呵，怕什么，你现在的样子别说是沈夜了，恐怕连你妈都认不出来。”砺罂双手一开搭在沙发靠背上。
“……”
男子没有做声，就在砺罂不耐烦赶他走前，男子下定决心一样忽然张嘴决绝讲道，“我……遇到了一个人。”
砺罂挑眉，“人？”
“是……过去沈夜的人。”男子神色略带迟疑，可话都说道这里再没有后悔的可能。
“过去？”砺罂抓到了重点。
“我曾在……流月基地中见到过对方。”男子肯定地回答。
“流月……基地……？”砺罂终于站了起来，“这可有点……意思。”

三十二（上）
这边厢初七正认真同皮带奋斗，沈夜忽然生出一抹命令对方动作再快一点的冲动，但话冲到口边还未说出来就隐约明白不太合适，如果真这么做总显得好像自己特别迫切。
而此刻，初七脱衣时带出的细小声响在传入沈夜耳中时似乎被谁遥控着故意放大了好几倍，衣料摩挲声不断刺激着沈夜耳膜，让他不由皱紧了眉头。
目光早就偏移到一旁，问题在于初七的存在感和他现在做的事哪个都不能轻易忽视，何况本就出自于沈夜的命令。沈夜脑中情不自禁描绘出触发声音的缘由，不知是否因为本就旁观过一次，这莫名产生的幻想实在太过于真切与细致了。
上回沈夜可满心挂念着初七的伤势，看在眼中根本没空去胡思乱想，眼下的情形大有不同，不过才相隔短短一日时间，如今的他却了解到了初七对自己抱有何种感情，无论真假，沈夜都没办法控制不去胡乱回想发生在两人间的对话和状况。
……
“教授。”
初七的呼唤让沈夜从自己的混乱思绪中清醒过来。
白色衬衫堪堪遮住了对方尴尬的部位，沈夜下意识瞄了一眼急忙转开视线，不自在地对初七说道，“……先坐下吧。”
明明两个人正面对面着，沈夜的步子却有意无意绕了半圈才来到初七身边。
坐下的初七微微仰头望着沈夜，他上身的军装还算整齐，双手扶膝，腰板挺直，两脚并拢，坐姿堪比教科书地端正标准，恐怕连最严苛的教官都挑不出差错，根本不以自己身下是否穿着裤子而改变，说是气定神闲，坦然自若都不为过，反观沈夜尴尬踯躅之态方比较像被迫脱了裤子的那位。
“咳咳……”沈夜轻咳两声，眼见初七始终不为所动的如常表现，蓦然意识那在大惊小怪、扭扭捏捏的人貌似只有他一个。
动摇什么呢，又不是没看过……
沈夜挖苦了自己两句，摒除多余情绪后坐到了沙发上，低头去找初七左腿上受伤的部位。
意料之中，入眼只有光滑白皙的皮肤，昨日那还算醒目的淡色疤痕无影无踪，应该是完完全全愈合消失了。沈夜皱着眉用手按压上去反复地仔细检查了几遍，仅凭手感确实同样找寻不到古怪之处，若不是亲眼所见，初七左腿这里曾在一天半前被子弹毫不留情地狠狠擦过，还留了不少血的事实简直属于异想天开。
别墅里地下室内的器材设备条件不够，沈夜又不可能把人带入军部的实验室，无法就只得先这样凑合凑合了，好在按照瞳发回的报告上来看，情况确实没有特别糟糕。因为这些顾虑，沈夜检查得愈加入神，动作万分小心，原先的异常心情被他远远抛之身后。
当沈夜研究之情熊熊燃起做到全心全意百分百投入时，另一位刚开始表现得游刃有余的当事人却很快被逼到了极限。
昨晚楼上房间内，对比沈夜，其实初七更为顾虑重重，既要担心对方对自己身体状况的看法，还得忧虑自己对沈夜的小心思，各种思绪洪水般奔腾呼啸搅得初七脑子平静不下来，心底一片纷杂繁乱，理智都用在牢牢控制自己去了，哪敢会生出心情想入非非。
然而，这一回。
仍旧是昨晚，就在此地，他不仅直白说出了自己对沈夜的感情，还做出了更僭越的举动——没有经过沈夜的同意就吻了对方，两次。
教授没有正面回应，可也没有直接回绝自己。
初七虽没点破，但他心底清楚，假使沈夜真的对自己毫无感觉，像对方这样高傲的人绝不可能允许随便哪个人靠近触碰，更别提亲吻这样私密之事了，若不是自己肚子叫得太不是时候，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情也许还会更……
等等。
猛然察觉自己的联想越来越放肆，初七耳朵一热，如磁石般一直吸附在沈夜身上的视线匆匆转回到了正前方。
教授这么认真帮自己检查身体状况，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些什么。别忘了这里是军部基地，华月就在二楼，教授明天要参加会议，甚至时间都没有到晚上……
晚……上……
希望能够分散注意力的念头几秒不到就宣告失败，在脑海中飞过那个词后，初七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目光重新回到了沈夜身上，他现在更是直接扭过头正大光明地盯住不放。
沈夜表面上没有表示，眼下却挺注意两人的身体接触方面，除了手指没多余的地方碰到初七，这么做多少有点画蛇添足的意思外，倒是只方便让初七自上而下好好凝视沈夜的脸庞。
沈夜的肤色出乎意料地白，大概因为平日里都待在龙兵屿基地的实验室中，没办法得到足够的日晒，可不光光是白皙，初七很早就发觉沈夜皮质十分光滑，凑近了依然找不到瑕疵，是很近很近也看不到那种程度。
毕竟，上一回他离沈夜只有那么丁点距离。
近到歪头就能第三次亲到对方。
那时的沈夜简直是任他作为的纵容态度，如果自己不单是亲下去呢，如果做更多、更过分的事，教授会继续放任自己……吗？
沈夜的军服正将他裹得严丝合缝，明明连脖子都没露全，初七却还是一寸寸看了下去，如同再厚实的制服都挡不住他火热视线的探视，也不需要沈夜脱下外套，初七记忆里那仅着衬衫的身影似乎和眼前的景象渐渐完全重合起来，哪怕还没机会能亲手去触摸寸量过，初七已经敢十分肯定，沈夜的腰在这样的坐姿下究竟是怎样的弧度。
初七目光一暗，双手一下握紧成拳，死死压在自己的膝盖上。
身边人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动作沈夜看得一清二楚，他一愣本打算抬头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就换成是他想要捏拳了。
即便被衬衫遮盖了大半，可某个地方的变化沈夜怎么会注意不到。
这个人倒是有如此闲情和胆量。
沈夜气结。

啊啊啊〜不要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停啊

三十五
“嘶……”
皮肤刹那间被利落地划开一道口子，艳红慢慢占据了还呈浅白色的伤口，几秒后小小的血珠便自动冒了出头。
“……”
“……综上所述，所以说……嗯，阿夜？”
沈夜望着指端处不小心被纸张边缘划破的部位出神，直到自己的名字被叫起才恍惚抬头，“……怎么？”
视频通讯对面的瞳扬起一边的眉毛，“心不在焉，看来是我打扰到你神思了，沈教授大人？”
沈夜一开始没理会瞳的话，他慢慢把血迹逝去，然后拾起放在纸旁的钢笔，把笔杆在手指间轻巧地转动了两下，“……没什么，你继续吧。”
“哦，所以说，我要讲的已经讲完了。”瞳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沈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看来你的心情不错。”
“呵，说起来还要感谢你那个小徒孙和他的几位小朋友，他们似乎身怀什么奇异的能力，总能吸引到旁人的关注，这次勉强也算出了力。”
乐无异他们来到龙兵屿基地还没超过一个月时间，可目前，基地里上到高层长官下到基层士兵就没几个不知晓他们大名的。
初七参与的那次食堂冲突并不是稀奇事了，而且因为沈夜的命令，传出去的留言中有意无意抹去了初七的存在，使得有关乐无异一行人的传闻发展得更加离奇，同样令他们成为十足的焦点和话题。
实际上，瞳和沈夜早就注意到有一撮人一直抱着挑拨乐无异几人与基地关系的龌蹉心思在背地里暗使手段，当然，面对的对手段数太高，这些心怀不轨之人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把自己暴露得更加彻底，还不免留下了点小把柄，让早揣着手等在一旁看好戏的瞳分分钟搞定，那伙人甚至还以为沈夜这几日离开基地会是个出手的好时机，却很快被不明不白地指派了其他地方，至于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这个就要让他们自己慢慢体验了。
其实这些士兵只是些小虾米，龙兵屿里仍然藏有身份成问题的人，可沈夜和瞳见好就收，毕竟基地再独立也不意味着独属于某几个人，沈夜的话语权和别的基地负责人比起来已足够大了，一些安排内的人员是必须存在的，这才是对哪方而言都能接受的平衡局面。
听完瞳的说法，沈夜笑了笑，乐无异夏夷则那几位虽然极为年轻，若这样就看轻他们，那是真正的有眼无珠了，“虽说有意义的事还没做几件，可总算得上有点小本事。”
“嗯？你这是承认了？”瞳带上了所谓惊奇意味的眼神。
“承认什么？”沈夜反问。
“哦，很简单。比如，你的徒孙之类。”
“……”
“那我们来谈谈其他话题，等回了基地，你打算把人派到哪里？”瞳不急着让沈夜表态，自顾自说了起来，“西边势力的小动作多，行动自然多，所谓英雄有用武之地，但毕竟危险与机遇并存；北边地广人稀比较安宁，可天气严寒森冷，冻得人提不起其他心思；至于南……”
“怎么不见你在其他事情上有如此兴致？”平日里交到手上的工作瞳还是会限期内完成，然而对方时常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不见人影这点让沈夜不禁会怀疑起他到底抽了多少时间来认真应对工作，亦或根本就是跟在瞳背后的十二在深夜里偷偷催促和帮忙，这个念头常常挥之不去以至于沈夜见了十二都觉得他比之前几日更消瘦。
“或许因为性质不同？”瞳开了个字音上的小玩笑，可惜听笑话的人没有勾起唇角的欲望。
“除了龙兵屿，他哪里都不会去。”即便没说出名字，两人却完全不会弄错正谈论的对象。
听了沈夜斩钉截铁的话，瞳这回才真正地表露出些许惊诧，“哦，你这是改变主意了？”
“我的主意从来没变过，等哪一天我的身边不再安全，会把他安排到更合适的地方去。”沈夜并未遮掩自己的意图。
“若是连你身边都算不得安全，又有何处可以谈得上容身之所？”瞳摇头。
“那一日到来之前，我自然会做好万全准备。”这个说法隐隐透露出不祥之意，但沈夜面色并无异样，如同说着寻常不过的内容，“他本来就不该被牵扯在内。”
瞳不再多话，关于初七和沈夜的事，他虽不见得是个彻底的旁观者，然而其中真正的纠葛相关他无需也无法插手。
“既然你已经决定。”瞳望着沈夜，“我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言下之意便是支持沈夜的任何决断，这种话不必说出口，两人的默契很久前就存在于心中。
瞳是一个很好的手下，也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
沈夜点点头，此事便告一段落，随后他想了想交代了一句，“我上午见到砺罂那家伙了。”
“他依旧不死心。”不必观察沈夜的表情，瞳淡定地接了上去。
“再清楚不过。”沈夜冷哼一声，“他现在只是因为没有确切消息，终究会按耐不住。”
“不接触为上。”
“如果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沈夜对砺罂的感官实在复杂，能彻底除掉对方最好，但各方势力牵扯却不得不考虑。哪怕他和那个男人不对盘，可在政治意味上，外人眼里身为父子的他们当然是一路的。
沈夜内心虽只想专注于手上研究，不过身在其位当谋其事，作为基地负责人，沈夜果断一力抗下责任，所有的可能性都不能遗漏。
“不如意之事十之□□。”沈夜毫不怀疑瞳这么说并不是要安慰自己，陈述事实罢了。
不如意不单指砺罂，沈夜对来长安这点从没感丝毫兴奋与欣喜，明明视屏通讯就足够解决所有，把试验过程一点点拆分演示出来他不信长安的技术人员仍愚笨到弄不明白，可他本人不知不觉中早成了各股力量角逐的一环，身处其间，深感无力的同时亦无法违抗，不过至少，至少这几年中，沈夜努力从被控制的一枚棋子逐渐成为有能力布置棋局的人之一，然而他心底真正期望的却是有朝一日可以完全脱离这一残酷棋局……
带着他所关心在意的人真正无忧生活下去。
可惜哪怕这么简单的遐想，几年前就破灭干净。
“既然晚上还有事，我就先不打扰了。”瞳好像在屏幕上翻出什么资料看了看，随后对沈夜说道。
“有情况再联系。”
“睡过了？”瞳突然开口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沈夜一愣，“睡？”
“没什么，再见。”瞳再正经不过地关闭了通讯窗口，让沈夜一个人傻对着空白屏幕。
“瞳……”明白过来的沈夜差点气急要重新连上视频，可当一低头瞄到白纸，他霎时闭上了嘴微微瞪大眼。
不知何时手中钢笔被打开了笔盖，纸上也有被随意胡乱写划的痕迹，沈夜平常没有此类习惯，这可不是什么好行为，养成这种习性总有泄密的危险，通过蛛丝马迹分析出各种信息是合格间谍人员必须掌握的能力之一。
沈夜不是这方面出身，可他日常中也不忘小心谨慎，沈夜清楚了解的是自己掌握的某些东西实在太重要，一旦被包藏祸心的人得到，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次，无需请专业人士进行解析。
白纸上的笔画如此简明清晰。
【初七】。
不止一处，任性游走在纸面上的黑色墨迹牢牢映入沈夜眼中，想不起究竟是刚才和瞳说到哪里时写下的这堆字，还是干脆早在和瞳连线之前就无意间留了下来。
沈夜呆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单手撑头沉默了许久，最后抬起笔在这两字上又慢慢添了好几笔。
新盖在上面的两字正是谢衣，刚好一字叠一字，然而当写完这个，沈夜皱眉又在其上加了一遍初七，过后又是一轮谢衣，当这两个笔画不多的名字反反复复叠加几遍，纸上留下的仅有几乎难以辨认出真相的墨团。
沈夜猛得把笔甩到一边，和玻璃制的桌面狠狠碰撞发出声响。
把桌面上的白纸统统丢入桌下的碎纸机内，狠狠按下开关，几秒后那些纸张就成为了再无法拼凑出真相的一堆屑沫，沈夜还嫌不够地把它们全部处理干净，彻底毁尸灭迹后才罢休。
手缓缓抚上心口，沈夜的旧伤没有复发，但那里产生的一种酸痛感正一波波不停涌上。
适才初七一离开房间沈夜就去浴室冲洗过一遍了，身体方面并没有留上什么明显痕迹，只是沈夜明了对方早在更深处烙下了无法消磨的印记。
沈夜似乎联想到什么，忽然神色一滞，接着飞快地把隐藏在桌面一角的电子键盘调到身前，打开了电脑里某一程序后即将下笔。
笔头堪堪触碰桌面时沈夜停下所有动作，复而草草写上两个不明觉厉的公式就放置一旁不再理会。从抽屉里掏出剩余的空白纸张，又把那支可怜躺倒在桌旁的钢笔捡回来，这下沈夜满脸严肃地开始认真写起什么。
不知埋头多久，沈夜的脸色总算舒缓了几分，把那布满了字迹和公式的几张白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认无误才满意地折叠起来，捏着白纸想了想，沈夜最后选择把它们藏在一开始放置那个金属盒的隐蔽空间内。
正巧沈夜的手机叫了起来，是他原先设定好的时间提醒，这下沈夜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花费了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现在他必须要为晚上的事情做准备了。
换上高级定制的西服，沈夜自己不见得愿意穿上几回，华月不忘为其准备新的，说是有备无患。
沈夜整理拨弄了一下刘海，和穿着军装时的气度有几丝不同，镜子中西装革履的他看看起来有点身处高层的社会精英人士风范，这样的沈夜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潇洒，不过依然庄重沉稳，让人不敢轻慢。
沈夜低头扯了扯袖口，注意到着装没有不妥后离开房间。
无需主动去提醒初七，沈夜刚一打开门就有一道笔直身影伫立在跟前，也不知是等了多久。
见识过穿军装的初七，穿常服的初七，这些并不会让沈夜特别关注，他过去早不知看过多少回了，而现下一身西装的初七着实称得上是首次展现，笔挺干练的西服衬得他成熟挺拔，根本瞧不出才刚从军校毕业。其实初七的五官和凶恶粗犷这类词挂不上钩，只因为神色冰冷才显得冷淡疏离，令人望之却步，单论外貌，沈夜觉得对方眉目间竟还隐约散发出儒雅的味道。
当然，儒雅大概只是一时错觉，沈夜出现在他跟前后，初七的表现简直像见到了倍感新奇的东西，愣愣看了两眼才急忙收起直白的目光，随即又偷偷观察，等撞上了沈夜的视线才真的望向地板。
初七的头低得不能再低，见状沈夜没好气地哼道，“抬头。”
初七听话地抬头。
“太过了。”沈夜皱眉，“看着我。”
抬头不算，初七的视线也一起抬了上去，还没见过对方这种反常表现，让沈夜有些疑惑和不悦。
听出沈夜语气里的不快，初七这才像原本那样把眼睛放在对方身上。
“你有不满？”沈夜猜测这或许是初七在表达自己内心态度的一种方式？
初七轻轻摇头，“……我没有任何不满。”
沈夜示意他把话讲清楚。
在沈夜的注视下初七似乎有再度把目光移开的打算，但眼神刚一闪烁他却立马下定决心般不再游移，坚定地开口，“我只是觉得……教授、教授这么穿很……好看。”
沈夜犹记得昨日初七也夸赞过自己穿风衣帅气，那时对方的架势、语气别提多淡定正经，当然沈夜自己那时除了微妙外体味不出里面包含的到底是什么，然而眼下，初七讲完这句，两个人就这么傻站在原地盯住对方。
半晌后，沈夜一言不发率先朝楼梯口走去。
初七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教授……的耳朵红了……？

三十九
初七茫然失语，不懂沈夜的态度为何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显然对方的话还没有讲完。
“……包括后天，大后天，你也留在这里待命。”
听到补充完整的句子，初七那七上八下的心忽然放回原位，他想自己明白沈夜的意思了。
“是……任务吗，教授？”不该随意打探上司的行程情报，可初七此时并不是站在下属的角度提出疑问。
初七没有急不可耐地插嘴打断质问自己，反而保持清醒和冷静地看待问题，这点让沈夜颇为满意，虽然他和初七眼下的关系确实是不那么……单纯，毕竟沈夜不希望出于自己的私人感情因素而对未来的一系列安排造成影响。
归咎起来，和初七的迅猛发展是沈夜到达长安前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猜测到的一个意外。
“没错，从明天起的三日时间内，我必须二十四小时留在军部内的实验室。”简单概括了一下情况，沈夜蹙眉露出略有迟疑的表情，是在考虑接下去的某些话要不要讲。
“华月会一直跟在教授身边吗？”初七关注的方面似乎和沈夜不一样。
“……”
沈夜坐上椅子，转变方向面朝初七。
“你有何意见？”
“没有人保护教授吗？”初七不放弃地追问。
沈夜望着初七，半晌后才不以为然地回答，“基地中、实验室里多的是人来保护我。”
想也知道，初七对那些所谓要代替自己保障教授安全的家伙感到异常不信任，但是他更加清楚，既然沈夜出言不准许让自己陪同，大概真的无法改变这个决定了。
“不用担心，就算有危险，至少在会议结束前不可能发生。”
这貌似是用来安慰的话语只能让初七的担忧更上一层楼，他也直接在面色上流露出心情。
沈夜的处境远比他想的还要危险万分，在龙兵屿时自己没能及时确认这个紧要情况，等和教授一起到了长安，无论是停车场里发生的枪击事件，长安军部里复杂诡谲的局势暗潮，神秘古怪的基地会议，包括刚刚提到的不明实验室，这些全让初七生出一种无能为力感……
他可以为沈夜做的太少，而现在，连仅有的保护资格都即将被剥夺。
初七心情低落，沈夜也感到不痛快。
何必要说这些。
完全不需要跟初七讲这种话，这次的军部任务一结束，自己把人完完整整带回龙兵屿基地就足够了。
初七不该面对这些不属于他的危险，也不该费心在无所谓的多余事情上。
沈夜笃定这点后稍微放宽心，继而发觉初七还在纠结于先前的话题，仰首皱眉思索了几秒，沈夜终于是从西服内的暗袋里取出什么，然后自己起身走向初七。
注意到沈夜站起主动靠过来，初七不知为何猛地低下了头。
到底刚才是谁吻得异常理所应当。
“拿着。”不欲多说其他，沈夜伸手。
初七急忙去接。
“……教授？”
一看清掌心中的物件，初七的声线带出几分难以压制的颤抖。
那是一枚质地简朴的金色戒指，在灯光照射下安静地反射出低调光华。
好像现在才从初七的表现中揣摩出对方在激动什么，态度严肃的沈夜立刻解释分说，“这是龙兵屿基地中研制出的最新武器。”
“……”
“……是我和瞳一起研究设计的，还算能够防身。”
“……”
“算了，你先带上手指试试……中、指。”
初七默默把指环的目标从无名指改为中指，但神情处的细枝末节无不说明沈夜后面增上的话他并没有太过在意。
面对这样的局面，沈夜终究是忍不住在心底一通暗骂，当初究竟是为什么要把这东西设计成戒指款式，包括瞳的那一份沈夜也一并算在内，就不知千里之外的龙兵屿基地中，我们的瞳教官有没有感受到沈夜教授深沉的埋怨。
初七这边按照沈夜的吩咐戴好了戒指，如果不是得到了提前说明，甚至连初七都判断不出这普通戒指是某种防身武器。
之前好像没有见到教授用到过，但这是从对方贴身口袋里取出，对教授来说一定有所用途。
初七想的也没有大差错，沈夜之前确实曾使用过一次，只是他刚好不在现场罢了。
就是第一天会议结束后和砺罂面对面交锋时刻，沈夜还凭借它出其不意地划伤了砺罂，他怎么可能全无准备地去见对方，砺罂那种家伙发起疯来谁都没办法下定论会发生点什么。
话又说回来，若是初七当时陪同在沈夜身旁，他恐怕没什么机会使用这件东西了。
“这是新概念基因武器，代号是空刃，还记得我之前给你的那样东西吗？”
初七微一发怔，接着点点头。
“那里面既然已存有你的基因代码，现在你应该能够控制空刃了。”
听完沈夜的话，初七好奇地望向戒指，金色的指环依旧毫无改变。
然而下一秒，初七竟觉得自己的左手五根手指如同被外力操控般握紧成拳，而那枚戒指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细微破空声。
“磁刃……”
“你说什么？”初七的轻声低语没有逃过沈夜的耳朵，停顿了两秒，他还是急切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沈夜的态度很奇怪，可初七还是先认真回答道，“过去听乐无异提起过这项技术，据他所言，这还仅是一个设想。”
“……“
刹那间，沈夜的目光明灭不定，不清楚初七这样的解释是否令他感到满意，事实是他没选择追究下去，双臂抱胸侧过身轻撇嘴角，“对外来说，这世上还有很多东西都只作为理论存在。”
依沈夜今时的身份地位，他的确有资格和能力这样自傲，某种程度上讲，他手中掌握的可算是这个世界最超然的核心科技力量。
初七的表现很坦然，不过是望着沈夜，眼神专注又热烈。
而在沈夜转头前，初七忽然用手掌贴近那看不见的磁刃。
磁波构成的刀身是无形的，凭肉眼观察不出殊异，这样的武器毫无疑问具有更大的危险性，说不定下一刻伤到的会是自己，初七却一直保持满脸平静，无疑正代表了他的自信沉稳，把自己的拳头靠近右手掌心，初七使上的速度不慢，但竟能将距离远近控制得异常完美，最后稳稳停住时，他在不曾丁点划伤手掌的情况下弄清楚了一点，有关于这把名为空刃的武器具备的有效攻击范围。
可沈夜远不会一样想得这么轻松简单，慢了一步的他眼瞧初七做出这种危险举动，反应过来即刻焦躁地把对方的右手拉远。
“你这是要做什么！？“口中的诘责也紧跟着到了。
“教授……”初七这边同样十分担心会一不小心弄伤沈夜，赶忙同时把自己的左手移开，然后也松开了拳头，那戒指带出的杀伤性力量瞬间消散。
确认刃身关闭后，初七反手捉住沈夜的腕子，一寸寸看得仔细，大概是在检查刚才有没有造成擦伤。
“你还明白会受伤？”初七的好意沈夜完全不想心领，用力甩开对方的钳制，沈夜跟着冷声教训道，“下次不许再这么儿戏，记住了吗？”
“是的，教授。”初七承诺得爽快，哪怕沈夜此刻如何不信任对方做出的保证，现在只是任由先听着了。
初七回答完毕后，罕见眼神游移透露出踌躇的意思。
“还有问题？”沈夜还在不满中，语气不太好听。
“……教授应该比我更需要它。”考虑到沈夜之后要面对的种种，初七深以为这件隐蔽性极强的武器放在对方身上比在自己这里有用处得多，说话间便要去摘掉还给沈夜。
“不用，我不需要。”沈夜不假思索张口回绝。
但初七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一句话说服，无法保护教授就算了，至少要让对方有更多的安全保障是必须的。
“够了，我说了我不需要……”看初七的意思是拒绝接受，沈夜不耐地撇过头，压着嗓子沉声说道，“我还有一枚，这个你收好就是。”
“……”
初七总算停下了动作。
“还有一枚……一样的？”
对方语气带着丝丝怪异，沈夜努力让自己不去发散性想些有的没的，可另一位分明是想了些有的没的。
一对……
当脑海中乍一浮现出这个念头，就再难以消散忘记，不过初七挣扎了一会到底还是放弃询问沈夜自己的想法正确与否。
初七心底默默预感到一点，如果敢把这问出口，教授怕是会真的动怒。
其实沈夜的答案对初七来说也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望着站在他面前男人，故作镇定地紧抿住唇，初七好像被谁用柔软的羽毛在心上轻轻拂过，一瞬而逝的酥麻足以让最坚硬冷酷的心软化。
“好了，回房去吧。”稍微化解了尴尬心情的沈夜朝初七果断下了逐客令。
任由自己和对方两个人在房内单独待下去，局面似乎又要回到最开始的状况，沈夜不想再解决一遍这个事情了。
“……其他事，等回龙兵屿再说。”
这是沈夜最大的让步。
沈夜的心态初七多少能够了解，时机不对，他当然不希望在这种关键时刻给教授增添负担，就和对方说的那样，等军部会议结束返回龙兵屿基地……
到那时，教授一定会给自己答案。
初七离开书房好一会，沈夜才默叹一声，随手打开电脑，屏幕上不知何时比原来多出了一个文件档，其实那是沈夜为初七申请的通行令，允许对方在一定区域内任意活动。
本来沈夜之前是考虑到若要求初七这三天一直呆在别墅里不太合适，所以他向上提交了请求，然而今晚酒会上离珠说的话让沈夜不得不改变了主意。
倘若真的有人故意探听流月基地的相关情报，初七还是先不要过多露面为好。
以为过了这么久，清楚当年情况的人死的死，关的关，散的散，初七的存在不会有太大问题，沈夜才会权衡之下同意对方跟随自己来到长安。
是他做主把人带来，一切结束后自然也要把人带回去。
他沈夜想办到的事，想保住的人，那便是用尽所有办法也要完成。

四十
沈夜松开领带，他今晚要办的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从桌子抽屉里掏出那几张下午写好的公式纸，沈夜又补充了两点后将它们扫描进了电脑内，不太信任别墅中的自带机型，沈夜之前在书房通讯办公都使用的他是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本来是不打算这么做的，可沈夜思考后还是觉得时间实在不够，只能冒个险了。
“希望你还没睡。”
“你不是也没睡吗？”瞳不意外自己接到了沈夜的通讯请求。
“东西传给你了，帮我看看。”关键事情上沈夜没跟瞳废话，对方当然也不会多说什么，打开程序就阅读起来。
“哦，不错，竟然给你想到这种方法，我马上就去试验一下看看效果如何。”瞳现在的表情算得上意外了，“不过结果出来怕是要明早了。”
“明早……”沈夜皱眉。
“明天，你就要进行……实验了。”在瞳心目中，到时才是这次军部会议真正的目的意义所在。“不必担忧，这么多年都下来了，三四天，不会发生大意外。”瞳慢悠悠说道。
“希望如此。”沈夜闭上眼睛。
“……你这几日怕是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小心旧伤。”瞳不经意般提醒道。
“你先前不是也说了，这么多年都下来了，这几天不会出什么事。”沈夜睁眼然后用瞳先前的话堵了回去，可对方不甚在意，“旧伤犯了痛的是你，难受的是他，以我对你的了解，那种程度还是能挺过去的。”
他是谁，两人实在明白，沈夜瞬间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了。
“这两天辛苦你了。”
“辛苦谈不上，真正受罪的可是你。”瞳跟沈夜一样放过了旧伤的话题。
“我把东西交给他了。”沈夜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
“你认为这不应该？”瞳的眼神让沈夜不由得问出声。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你想做就去做吧。”瞳的表情没变化，“或者说，你本来就产生了这个想法，哪怕他不会来龙兵屿。”
沈夜没承认也没反驳。
接下来是一阵无言时刻，最终是瞳不想再这么安静对视下去，“既然交给我任务，那就恕我先失陪了。”说得好像刚才的沉默是两人另类的无声交流，沈夜只是无奈地点点头。
没有提今晚见到了离珠和安尼瓦尔的事情，沈夜觉得瞳还是专注于研究就行了，这才是对方擅长的方向。
等关了视频，沈夜摸出另一样东西。
之前离珠秘密交给他的珍珠耳环此刻正被沈夜用指尖轻轻捏着，在谨慎地一点点旋开后边的金属耳扣后，那颗表面上圆润光滑的珍珠粒内里竟然是空心的，甚至于还被塞了什么东西。沈夜小心取出内部藏匿着的事物，原来是一块只有半小指指甲大小的芯片。
沈夜并不意外自己看到的东西，调开笔记本一旁的插入接口，沈夜把芯片塞了进去，而屏幕上立刻就显示出了新文档的提醒。点开这个名为一串无规律数字的文件后，跳出的是好几页的加密乱码，没有任何可遵循规律的数字、符号以及子母交织成让人眼花缭乱的文本内容，沈夜不慌不忙地扫了开头几行，随后就明白这是什么密码，果断敲击键盘解密了全部文字。
又是一个新的文件夹出现，而这会文件夹下面标出了能够看懂内容的文字代号。
流月。
不必查看，沈夜足够肯定，离珠交给自己的必定是当年流月基地里所有人员档案，早在看到珍珠耳环的那一刻，沈夜就有了猜想。
这东西实则该在流月基地废除编制后一同销毁了，毕竟当年基地里隐藏着的秘密是政府不希望对外公开，同样不愿意被其他国家或势力得到手的，无数珍贵材料连通相关成员身份具被清除。
连沈夜都是如此，现在去查他的生平资料，官方再内部的绝密档案也只记录到他曾在流月基地从事过几年生物研究工作，更细致的内容就是一片空白，而跟沈夜一起调配的瞳也不例外，本来五年前两个人并不被允许一同前往龙兵屿基地，最后是沈夜出面和上级进行谈判所谋得的一个让步，不过瞳和他都被下令，没有得到最高许可外，两人绝不能同时离开龙兵屿基地。
瞳对这点倒是相当无所谓，只要不在他的研究项目上指手画脚，克扣经费或者空降人员，出不出龙兵屿反而不太紧要，科技发达的今天，这样难道能闷死一个人不成，他还懒得坐飞机来来回回地被搬运，有事找其他人就行。
至于离珠，她过去同样隶属流月基地中的一员，深得沈夜的信任，算是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不过沈夜为人谨慎，离珠和他的上下级关系在流月里并不惹眼，当年流月基地拆分，离珠被调查时判断为身份清白，牵扯矩木计划方面甚少，最终被安排到远离政治、军事中心的地方分部去了，过了几年，等事情平息再没有多少人提起，她才一步步谋划重新回到长安。
离珠多少算是沈夜放在这边的一个耳目，没有问题从不轻易联系。
毕竟一个地方出来的又如何，清楚离珠过往的人在长安军部中恐怕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现在离珠交给沈夜的东西是向他透露讯号，既然离珠手上出现这个备份档案，那代表另有其他人一样得到了流月基地的人员资料。
而对方究竟是何许人也，虽然离珠没有细说，不过沈夜通过和她交谈的言词间不难得出结论，恐怕还是和流月基地有牵连的人士，说不准便是七年前的当事者之一。
轻敲桌面，沈夜冷静缜密地分析着手中掌握的所有情况。
军部这边绝大多数的势力都不太可能参与，矩木计划最后是由他们统一讨论后否决的，没道理现在还要为已经除名的流月基地花费心思；政府部门里面那些大佬的嫌疑也很小，一开始以议会为代表的一干政客就不太同意矩木计划，还是军部自己拨出了人手与资金，他们才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开始启动矩木计划。
后来矩木计划彻底失败，军部的人还被偷偷嘲笑过一段时日，譬如投入了大力气最终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惹了一屁股麻烦。
这也是沈夜有一两年时间空挂着军衔，却被完全搁置冷落，没有得到上级委派任何命令的原因之一，他好歹是当年矩木计划的主导者，研发的核心力量之一，计划搁浅和撤销，他背上了不小的责任，现在还能提起去负责昭明项目，沈夜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父亲，那个男人算一大助力。
彼时的矩木计划由军部两大势力合作，地处偏僻能够掩人耳目的流月基地为实验所在场所，以砺罂为代表的魔域基地进行技术协助，后者正是矩木计划的提出者。
正是因为矩木计划这件事，沈夜才会和砺罂产生纠葛。
正是因为这件事，后面才发生了许多沈夜不愿意回想的情景。
好在目前看来一切都风平浪静，直到眼下。
沈夜的手指一直控制着光标放在档案袋上。
等思考完毕一系列可能发生的问题，他才把目光放在屏幕上，点开了文件。
说实话流月基地的人员情况落到外人手上沈夜不太着急，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当年他和瞳秘密修改过后的备份了，哪怕事先清楚上面会决定清空所有资料情报，但抱着别样目的的他们擅自黑入基地中央系统，做了一些他们认为该做的事情。
头几个名字中就出现沈夜他自己，沈夜笑了笑没太在意，跟在他之后的是瞳，有关于瞳的情报，沈夜确信自己知道的绝对比世界上所有存在记录加起来还要完全。
除去他们俩，有一个古怪名字很是显眼……
沧溟。

四十一
失去了睡意的初七索性起床，先把沈夜交给他的戒指看了又看，却不是源于它属于一件自己从未接触过的高科技武器能带来的新奇感。
初七这两三天来空闲时刻几乎都伴随沈夜左右，有过多少次的亲密接触，如若想对沈夜下手，他必定是最佳人选，但凡教授不放心自己，那绝不会把带有极高危险性的杀人利器交予他手上，而现在……
这种被沈夜所信任的感觉太过美好，一想到这点，原先那个可疑梦境使初七产生的压抑随之消失。
其实理由可以再简单一点，这是沈夜亲手给他的，对方那里或许还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这样的想法怎么都挥之不去，某种道不明的窃喜在初七心底偷偷膨胀，似乎能连带着嘴角都翘起。
不过才没欢喜多久，忆起之后的三天都无法跟沈夜见上半面，初七不由沉下表情，握紧了戒指。
就这么坐在床边一直发呆到自己定下的起床时间，五点一到初七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就奔下楼钻进了厨房。
起码……希望在教授离开前为他准备什么。
比起后半夜没睡的初七，沈夜也只是凌晨上床，随便躺了三四个小时，这还是他强迫自己去休息休息的结果，问题实在是毫无睡意，浅眠的沈夜朦胧间莫名生出什么预感，于是睁开眼见到时间差不多便干脆去洗漱。
等收拾好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沈夜忽然听到楼下传来的轻微声响，虽然还没过去查看，可他抬眼看看初七的卧房，心底忽而就略微明白底下发生的事了。
“……”
初七死死盯住眼前的锅子，冷峻的表情，危险的气息，这将会是他下一个要快、准、狠出手对付的目标。
安静的铁锅，沉默的初七，构成了厨房里最紧迫的一幕。
不过是煮个蛋罢了，又有何难。
初七终于伸手打算去点火。
“……你在做什么？”
“……”
初七的手停住了。
沈夜站在门边，斜眼瞄了一眼厨房内里情景，厨柜上摆放着电饭煲内胆，还有热气从中散出，旁边堆了几盘餐，看起来有炒蛋和煎蛋之类的，而初七正如临大敌地站在前面。
“教授……”
因为刚才太投入竟没发觉沈夜的到来。
不理会有些心虚的青年，沈夜不多问，自己迈步走了进去。
一步步靠近，高深莫测地打量了一眼那个电饭煲里的情况，继而去扫了一遍旁边几盘各式鸡蛋菜肴，最后是抬手扯开初七然后把电热炉上盖着的锅子掀开一瞧内里究竟。
“怎么，你这是打算做全蛋宴？”沈夜平稳问了一句。
“……”
沈夜也不太在心初七迟疑地要回答什么，挑眉取来干净的筷子要去试试其中一道菜。
“等等，教授……”
那边几盘全是初七不满意的成品，而锅里即将煮的则是厨房里剩下的唯二生鸡蛋了，初七盘算着好歹最简单的白煮蛋总不会轻易出差错，没料到之前浪费的时间太多了，加上沈夜提早起床，自己居然还没有完成早餐。
“这些都……”一边含糊解释，一边想阻止沈夜的动作，可惜被对方坚定地拦下导致最终慢了一步，沈夜已经夹起东西尝了一小口。
“……”
忐忑地等待沈夜的反应，初七自己原先吃了一点觉得是不太有问题，但本着精益求精务必让教授满意的心理，初七做了一盘又一盘，到后来惊觉自己居然把冰箱里的鸡蛋全用完了。
一开始是决心挑简单下手才决定鸡蛋的，初七从前一个人住的时候自然下过厨，不过那时候自己一个人吃饱就足够了，哪去介意什么是不是特别好吃，随便炒熟，手艺不太好也足以凑合过了……
有几年没动手了，到底如何初七记得不太清，当然他现在需要关注还是沈夜的答案。
细嚼慢咽了一会，直到全部吞下去，沈夜的表情全程没太大变化，细微处分辨不出喜怒，斜眼看了看还等待自己开口的初七，好像接下去他说出的话就能影响对方的命运一般。
“……这件围裙挺适合你。“
意识到自己身上确实穿着沈夜上次用过的蓝色围裙，初七愣住。
也不再继续折磨初七的神经，沈夜轻笑一声，“原来炒得还不错，就是……”
初七调整神情，认真等待下文。
“真要我一个人吃这么多……蛋吗？”说完还用下巴点了点那些个餐盘。
没有即刻反应过来沈夜的意思，直到对方主动把菜都端了出去，初七才隐约懂得他的暗示。
其实华月在沈夜下楼不久后也跟了下来，只是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两人的说话，见事情告一段落她才走过去，“交给我吧，你去陪教授。”
默默将围裙接下递给华月，初七觉得自己这次的任务算是彻底失败了，颇有些落寞地走到餐厅，沈夜已经坐好，看到初七走来，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
“怎么了？”沈夜明知故问。
“……”初七垂头。
“确实还可以，总比以前有进……以前我还吃过鸡蛋炒蛋壳。”沈夜中途面不改色地把句子变了一下，而初七这才抬头，约莫是接受了沈夜的宽慰。
其实沈夜不必留在别墅里用早餐，军部已把该准备的全都准备充足了，来接他的车子已经在门前就绪待命，但沈夜还是用完粥后擦了擦嘴，这才不急不慢吩咐华月上去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带下来。
“……东西呢？”华月上了楼，沈夜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外套，然后随口朝站一旁的初七问道，一脸不经意的样子。
“在身上。”知道教授问的该是昨天那枚戒指，初七异常郑重地回道。
之前瞄到初七手指上没有戴沈夜才提了一句，没有要问个究竟的态度，沈夜只是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华月也会留在别墅，有问题就去找她。”
恰好华月下了楼，接过自己的公文包，三人前后来到大门旁，初七帮沈夜开了门。
一踏出就看到了那几位等着的士兵，沈夜没继续向前，反倒是扭头盯住自己的两位手下，先是华月，接着是初七，可他没有再交代另外的话，最终是几不可见地轻轻颔首，似在道别的意思。
很快，沈夜收起眼内的全部温情，面色冷傲又孤高，毫不犹豫地朝黑色轿车走去，从进入车内，直到车门被关起，他没有回头看哪怕一眼。
汽车绝尘而去，留下初七和华月朝那个方向遥遥望着。
还是华月先回了别墅，她见初七似乎没有一块走的打算，好像立刻懂得初七想继续待一会的心理，便没有出声打扰。
没多在意华月的去留，初七过了许久才将视线移开，眼眶略略酸涩，他机械式地缓缓眨了眨双眼。
那句话，是……总比以前有进……步吗？
但今天明明是自己第一次动手给教授做吃的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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