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六月初一，织田信忠带兵前往妙觉寺驻扎，迎接上洛的父亲。今年的梅雨季结束的意外的早，身处清新明丽的山色之中，信忠的心也像许久未见的阳光般温暖。
“向西行，接浓姬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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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信长出征讨伐武田氏前，浓姬便提出自己想由安土城迁往京都行宫。信长未问缘由便准了。信忠以为父亲一心专注于四处割据，无暇顾及内庭。浓姬走后数日，信忠与信长提及此事，信长淡淡回应道：“浓姬想做什么就由她去吧。这些年我的确亏欠她，想必她对我不满遂生出走之意。阻拦是没用的。只是内庭里少了她，侧室们恐怕又会胡思乱想了。”
但现在，信忠知道自己一定得这么做。他隐隐之中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也许浓姬这次不见信长，之后就很难见面了。何况，浓姬一定还爱着信长，这是他作为儿子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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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田城介大人来访。”侍女用眼角余光偷瞄了一眼正奋笔疾书的浓姬，“夫人的书法又精进了，正好可以让大人欣赏一番。”
“不要说笑了，各务野……”浓姬刚放下笔，信忠便跪坐在在门外：“浓姬大人。”
“请进来吧，我正闲着呢。”
信忠大步走进屋内，跪坐在浓姬对面。“原来浓姬大人还在坚持练习啊，果然书法越来越有气势了呢！”信忠笑着说，一旁的各务野也笑了。
浓姬不慌不忙，看着面前的墨迹，缓缓答道：“哪有什么气势。我倒是觉得越来越秀气了，像女孩子的字。是不是心静了，无欲无求，都没有往日的激情了。”
“夫人……”
“行了，你们两个也不要继续取笑我了。信忠，你应该准备去和殿下汇合了吧，怎么还有闲心来这行宫呢？”
“我正是来接浓姬大人去和父亲汇合的。”
“殿下上洛后就要出兵了，我现在去不合适。”
“可是父亲多日未见浓夫人思念无比，现在若不见您，又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了。”信忠不假思索地答道。他心里并没有答案，却自然而然地这么说了；说出口便后悔了，父亲何时说过这样的话，这谎话太直白了。
“我明白你是为了我才这么说的，但我并不愿意给殿下添麻烦。何况他恐怕也不想见我。还麻烦你绕远路白跑一趟，真是抱歉了。你快动身吧，这好天气真是难得啊。”
信忠语塞。浓姬如此坚决，他也无法继续劝说了，只得默默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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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浓姬大人没有一同前来吗？”
“浓姬大人身体不适，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那浓姬大人也不去见殿下了？”
“不去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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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真的不愿意见殿下吗？可是……”
“各务野，我心里很乱。你说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殿下了？”
“夫人说什么？当然不会，无论殿下现在对夫人是怎样的感情，他也不会离开夫人的。奴婢觉得殿下现在一定想见夫人，哪怕只是与夫人谈谈接下来的战事。所以，夫人还是去吧……”各务野也有些慌了，她觉得自己语无伦次，可是只要能打动夫人就行了。她恐怕比浓姬更心急，因为她最懂浓姬对信长的感情。
“这样啊。那么……就麻烦你和那几个年轻的侍女留在城中打理事务吧，我恐怕一走就是几天。”
各务野没想到夫人的语气转变得如此快。不过她很快就想到，夫人一定早就这么想，只是想听到她的支持罢了。她低下头：“秋田城介大人或许还未走远。”
“不用担心，我上马追他们。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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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好像有人追过来了，那是……”
信忠立刻命军队停下，回头正看到骑马追来的浓姬。
“我也不想为难你了。我这样和你一同前去行吗？”
“当然！太好了，浓姬大人，你改变主意了吗？”
“是的。我想见殿下。”

“他们放火了啊！想将我们困在这里吗？”
“主公，惟任日向守大人的军队已经将我们层层包围了。敌军数量太多，我们寡不敌众，怕是很难突围。”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我是这么个死法。”信长忽然仰天大笑，面无惧色，“那就让我以我想的方式死去吧！”

“主公切腹吧！我来为您介错！”兰丸绝望地看着信长，眼中似乎含泪。作为家臣，他为信长付出了一切。现在看着自己深深相信的主公将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死去——这绝不是一个武士应有的归宿——他的内心无比痛苦。至少，要让主公以武士的方式体面地赴死。他这么想着，拔出了刀。

“还不是时候。”信长冷冷答道。
“主公说什么？”
“阿浓在哪里？”
“什么？……浓姬大人……应该和秋田城介大人一同撤离了吧，他们应该已经得知我们被围困的消息了。主公放心，秋田城介大人一定会保护浓姬大人安全离开的。”
“善解人意如你也有不懂我的时候啊。”
“什么？”
“想见她。”信长直盯着妙觉寺的方向，“我想见阿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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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里路，本能寺却好像天上的星辰一般遥远。浓姬策马疾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见到信长。时间每流逝一秒，她见到信长的机会就少一分；即使树枝划破了她的面颊，她也没有感觉。她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危险，只记得那个人。无论如何，都要见到那个人。

明智光秀的军队已将本能寺围得水泄不通，任何一个可能让信长逃走的通道都被持刀的士兵把守着，寺外更是还有数台可以远程发射的大炮对准了每一个殿门，足见光秀的谋反策划已久，计划周全。浓姬赶到时，本能寺已淹没在熊熊大火中。她没有迟疑，拔出佩在腰上的武士刀，从大殿的方向杀出了一条血路。毕竟是蝮蛇的女儿，虽然久未碰刀，但在这种危急时刻，她已无法周到考虑了。光秀认出了这就是信长的正室浓姬大人，大吃一惊，大喊道：“浓姬大人，您做什么！”

浓姬无暇答话，只是一味地与守在大殿门外的士兵们厮杀。这些士兵们从未在战场上与女人交手过，看到这样一个骑在马上的女子拿着刀奋力向大火中的坟墓冲去，无比诧异；他们中有些稍不留心也被浓姬砍伤，明白这个女人是要来真的，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一时竟无法阻止她。
“你们住手！”光秀大喝一声。士兵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浓姬也住了手，愤怒地盯着光秀。
“背叛主公之人，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强装正义！”浓姬愤怒地大吼，光秀从未见过浓姬如此，或者说，浓姬从未流露出这样的感情，光秀竟一时心虚，无法回答。
“浓姬大人，我所怨恨的人是织田信长，不是您。我不希望您自寻死路。请回吧！”
“就算我不进这座寺庙，我也会随殿下而去。你阻止不了我的。何况过了今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明智光秀是个逆贼，你还是关心下你自己的后路吧！”

光秀不语。浓姬于是骑着马直奔大殿，她冲入浓烟与火光，看到立在大殿中央的信长。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与他重逢。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不知是由于浓重的黑烟还是由于她见到信长的心情。

我该高兴吗？因为再次见到殿下……还是，为他悲伤呢？总之，我来到了殿下面前，这就够了。
浓姬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隔着决堤的泪水，她看到信长的眼中似乎也有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她知道那是他眼中映照的大火。

“阿浓，”信长看着浓姬，有些哽咽，“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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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浓姬喃喃道，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彼方传来，有些失真，就好像她现在从信长口中听到的话一般。“妾身也……阿浓也好想念殿下……”

她想走上前去拥抱信长，却迈不开步子。她觉得很讽刺，自己不顾生死地冲到他面前，却不知如何触碰他。她只是看着信长，笑着。信长也看着浓姬，他想他一定要为她做些什么。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阿浓，我这些年杀了这么多人，我杀了自己的亲弟弟，逼德川杀了他的儿子，我的罪孽，应当数不清吧。”
“可殿下从成为织田家主人的那天起就已经成为魔王了啊。这样的罪孽，与您的身份很是符合呢。”

信长大笑：“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阿浓。不过别忘了，你可是我的共犯啊！”他转身，面对着殿中的佛像，自言自语般地说，“和我一起下地狱吗，阿浓？”
浓姬也笑了。她想到了自己和信长度过的三十载春秋。现在就要到尽头了吗？真是舍不得呢。不过，要是地狱也能和大人一起走，那也无所谓了。她忽然抬眼看着信长的背影：“大人知道妾身的本名吗？”

“本名？”
“是的。妾身嫁到尾张前不叫浓姬呢。”
信长转过头，温柔地笑着，缓缓唤道：“归蝶。”
浓姬怔住了。她以为信长一定不知道的，这该是一同归去前最后的感动吧。在她回过神来前，信长便大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我当然知道自己妻子的名字啊，斋藤归蝶。”

最后一道防线被攻破，浓姬在信长的怀里泣不成声。她抬头望着这双隐藏着温柔与深情的魔王之瞳，答道：“生生世世，人间地狱，妾身必将化作蝴蝶回到大人身边。”

信长满足地笑了。“那么，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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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拔出刀，干脆地插入自己的侧腹。浓姬点点头，也拔出腰上的刀，抵上了自己的颈项。

霎时，本能寺被血染红。在这漫天火光与缭绕烟雾之中，两具美丽的尸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
家臣们看见此景，无不失声痛哭，纷纷拔刀自刎，随主公而去。
大火烧尽后，明智光秀命部下四处搜寻信长与浓姬的尸体，却怎么也找不到。有人说他们没有死，而是逃脱了。没有人亲眼看到这一切，因此怎样的猜测都显得苍白。无论如何，光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也不愿再深究。而他的名字，也将与这个故事紧紧相连，人们叫它“本能寺之变”。

【完】


后记：
织田信忠在护送皇太子返回途中被叛军追上并围困，被迫自杀。至此，傲视战国群雄的织田氏步入了没落的轨道，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织田信长在即将一统天下之时为家臣所害，实在令人唏嘘不已；不过，明智光秀果然如浓姬所说，夺权不过数日又被织田氏的另一家臣羽柴秀吉所杀（后来被称为丰臣秀吉）。羽柴秀吉渐渐掌握大权，但他也不是最终统一日本的人——笑到最后的，便是本文中最酱油的酱油，德川家康。

【完】

万恶的单机 浓吧已经没有人了，怎么还会有人签到……
@放鹤的云龙山人 大叔酷爱来，是不是只有像你一样爆照才会有回复

其实写的还行啊！但是不喜欢日本人。。。呵呵。。。加油，总会有人发现的！

好棒ww 虽然历史同人不是我的本命不过读得很畅快ww
文字不浮华但是情感对白和写景很到位。
喜欢楼主描写的浓姬!
看似温顺却坚忍不拔，封刃的刀，只为一人而崭露锋芒，也只有那人堪配这把刀。
比起寻常夫妻，楼主笔下的信长与浓姬更似生死过命的知己。
得娶此女，即使信长最后是如此末路，魂归九泉时也是含笑上路的吧?

虽然不萌这对，但是文很棒！ 楼楼 笔下的浓姬很美

嗷呜，同人文什么的，在下也有写过，吧里的《末世狂言曲》便是在下在初三毕业后的暑假里写的，楼主可以去看看一看哦~~http://tieba.baidu.com/p/1797862104
楼主写的很赞，可以看出楼主非常认真的看过山冈庄八的《织田信长》，人物形象塑造也很到位，确实很赞啊~~历史小说什么的最有爱了，以后要常常交流啊~~

写的很好赞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