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雨钟情


1 外面的夜雨突然下得猛了，我和她站在电影院的门口，毫无防备。
2 南方是从不缺雨的，像这种无征兆的雨更是寻常。在这个时节，除非时刻带着伞出门，否则不想淋到几滴雨，或许也是不能的。可我偏又不是爱带伞的人，背个挎包里面放把伞或者两只手腾出一只来握把伞，可能令我觉得很没必要。又或者是缺乏防备心的关系，让我不相信自己能遇上多坏的天气状况，或者说我有着莫名的能化解问题的极度自信。所以如若不是天上已经开始飘雨点了，我是极不乐意带伞的。你没法预料雨什么时候会下，就像你没法预料爱情什么时候就会降临，特别是在晚上。
3 我去过一些烟雨迷蒙的城市或小镇，在那些山水或古巷里行走，也多是空着手的，我觉得这样更容易敞开怀抱。哪怕光着头淋雨，向前跑几步，躲在别人的屋檐下，顶着感冒也要享受，受着头疼也要回忆。没什么可烦的，雨终究会停，然后又是空着手，潇洒向前而已。
4 然而今天的境遇却有些窘迫了，我在想如果今天例外带上一把伞，或许气氛会不那么尴尬。又怎么会如这一刻，我和她空着手看着，看着车灯闪过，看着雨飘落在花上、路上、河面上。就像旁边的那对情侣一样，一言不发。
5 “你难道没有一点办法吗？”我几乎能猜到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6 可她没有说。
7 但实际上就是这样的，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很讨厌这种无助的感觉，但又恰巧是我碰得最多的感觉。突然让我想起我的前一段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甚至我都不是特别清楚，这算不算一段恋情。没有关心没有体贴没有回应，一出非常精彩的独角戏，拿起电话说着一大段一大段的情话，对着它说自己为对方做过的她从不曾知道的事情，有趣却又无奈的是对方的回应永远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前不久我去一个偏远的地方做调查，临行前我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其实用意非常简单，我只想听她对我说一句“一路平安”，很显然，没有接通。是一场大雨把我送走的，我的布鞋和裤脚都被染成了泥巴的颜色。
8 “你在想什么？”她站在我旁边对我说，可能是觉得干等太无聊了，所以找了个话题来说说话。
9 我回过神来对她说：“想起了前不久的那个任务。”她听说了这句话，兴趣点好像一下就上来了，对我说：“跟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个地方好差劲，不过你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呢？”
10 那个地方的确非常差劲，我曾多次联系我那时最爱的女孩，没有一次有过回应。至于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
11 “你找我的时候，我是理过你的。”她说。
12 是的，当时我把我在那的故事，用快乐的方式讲给她听了，包括我的苦恼和无助。这可能也就是现在的她如此感兴趣的原因吧。从那个地方回来之后，我给那个女孩写了一封沉重的决绝信，同样没有回应。我与她相约在周末的湖畔桃花下，或许是因为我想亲自为这份爱情画下一个句号。周末有雨，我知道这又会是见证一把雨伞分割成两把雨伞的剧情，但是感情有时候就应该像雨，朦胧浪漫；有时却又不应像雨，没完没了。既然需要一个结果，那就果敢做出决定，或许她根本不会来，可是也没有了多大的意义。
13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摇了两下，略带愠色：“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啊？总是走神。”
14 ——啊？你说什么？
15 ——我说，雨一时半会不会停了，不如咱们跑吧。
16 不知为何突然好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坚定的眼神、小巧的身躯。这次她是从外省回来。有人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可是在我曾经迷惘失措的时候，却是这“远水”把我给救活。今天她回来，我定是要来接她的，说好了请她玩，就在城里安了个暂时的住处，把看电影当成主要的消遣，第二天再送她回家。
17 雨似乎稍微小了一点，但绝没有停的意思。我们的目的地在对岸较远的地方，跑过去是必定会淋湿的。我自己倒不怕，我主要怕她。我看着她——从没有如此认真的看过一个女生。尽管满脸的活力与生机，说完还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但毕竟身子骨弱，我竟闪现了一丝怜悯与心疼。
18 “不，不行。”我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却嗅到一阵风吹来的她身上独有的淡淡香味。
19 其实跑也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做法，我仔细想想。轻轻把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怀抱着她向前跑去，无视别人的眼光，就像偶像剧中的男女主角一样。不，就像我身边的这对情侣一样。可我不能这样，我不能把衣服披在她的身上，我不能抱着她，我害怕我会爱上她。
20 ——你看，他们都可以跑，咱们也跑吧。
21 雨中奔跑，在之前我可以毫无顾忌毫不犹豫。这一次却显得极其为难。她好像很喜欢这种感觉，那好吧，那就跑吧。不过我却没有把衣服披在她的身上，也没有怀抱着她，只是把她的帽子扣在她的头上，对她说，脑袋淋雨了是会感冒的。
22 我俩一起朝对岸跑去，头发已经被雨打湿。在桥上，我用模糊的双眼看着她，她用迷离的眼神望着我，相顾而笑的瞬间，终于还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我终于明白我可以不必害怕会爱上她，原来在与之奔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爱上了她。我从来不觉得一见钟情能站住脚，那就权当我是在给她一种变相的保护。
23 我曾无数次遐想过自己会和谁一起如此尽情的奔跑，或者是曾深爱了几年的她，或者是曾为之付出很多的她，然而却没有想过，是这个曾经在电话里陪我走过一段路程且多年未见的她。你永远不知道雨什么时候会淋湿你的全身，但你会知道哪一场雨会给你一个难忘的曾经。
24 “你为什么不把你的衣服披在我的身上呢？”“对不起。”“你害怕了？”“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呀？”“你这么腼腆，以后找不到女朋友的呢。”“我不找了。”“啊？你要当和尚啊。”
25 第二天一早，依旧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路亦是湿的。她力气小，我帮她把行李搬上了车，并肩坐在车上，一起回家。我感受到两个人肢体的轻微碰触，比以前的牵手拥抱都还要幸福。她捧着我的手机看，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我大多数的电话都是打到了她的手机中。
26 到了她家楼下，雨有愈下愈大的势头。我拒绝了上去坐坐的邀请，只说见她平安心里就已经十分满足。我跟她道别，她让我等等，独自跑上楼去。
27 可笑的是，此时的我仿佛没有了淋雨独自享受的勇气，反倒是站在别人的屋檐下乱了思绪。
28 很快她拿出两把伞下来，我接过她手中已经撑开的那一把，两个人并肩在路边等车。这情景，像是在电影院门口的并肩，又像是在计程车里的并肩。临走前，我把伞还给了她，依旧两手空空。或许是我不爱拿伞的缘故吧，空着手才可以更尽情的敞开怀抱。
29 明天我要去湖畔的桃花下，或许会撑上一把抽屉里最精致的伞，或许选择淋湿。
2014年3月14日写于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