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统
【被吕将军以刀盾隔开后略微愣神，欲持剑再起。忽闻主公大喝一声“凌公绩”，手一抖，刀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一室寂静。待本欲劝架的一干人回过神，自己便被他们狠狠拽住。等到气息平缓些终于被放开，所有的人都望着我。自知杀父之仇今日难报，满心不甘。恨恨瞪着甘兴霸，攀腾而上的绝望和痛苦几乎要把我压垮。积蓄已久的复杂情感终于爆发，眼眶再也盛不住沉重的酸涩液体，在众目睽睽之下跌坐于地，嚎啕大哭。】

孙权。
[独自执盏落座于案，唳嘹风声未去，便已闻他哭声嘶竭。眉峰一拢，心中平添不忍之意，宽袖稍拂径自离座。任由杯盏倾倒酒液流于桌案，汨汨绵延至桌畔。]
[踏着一室流光疾步行至他身侧。目光扫视周遭以屏退众人，一室静谧唯余嚎啕哭声。俯下身子低眉注视着他，却也不出声儿。以掌覆着人肩胛，轻力拍了数次。略一沉吟缓声向人。]公绩勿因私仇而轻大局…。[扬袖替人拭净了泪。觑其眉眼良久终泯作一声喟叹。复添上一句。]当心伤了身子。

凌统
【泣不成声。眼前浮现的是父亲清晰的身形，明知是幻影却妄图触碰。忽然察觉旁人渐散，弑父仇人也被拉走，主公已然站于自己身侧，却仍止不住哭泣。甘宁归吴时已答应过主公不得私仇之，但这实在……太难。轻拍肩的动作如兄亦如父，怀念万分。然偏在此时提起顾大局而忘私仇一事，不由悲愤更加。僵硬着身子由他为自己擦干眼泪，眼处疼觉昭示着眼部红肿的狼狈模样。略抬头。】
恕统……
【硬生生把“无力”两字憋了回去，复又低头，紧抿嘴唇，不答。抑不住全身的颤动。】

孙权。
[面前人已哽咽不能自语。]
[极淡地叹了一声。我自知他父仇难报心下恨极，杀父仇人一朝变作同僚。中间巨大落差，但凡血性儿郎皆无法承受。屈臂俯身以搀扶其起身，缓步引他行至案侧。敛袖与他同坐，正视其目目光灼灼。忱然言。]公绩何言宽恕，应是孤负你。
[手腕稍转提壶斟酒，玄色袖角拂上案上残液。搅碎一潭金玉。右手执盏递至人唇边。见人情绪渐平眉骨也是一舒。压低了音量温声劝慰。]刀剑无罪。兴霸早年误入歧途，效力于黄祖，自对他唯首是瞻。这杀父的滔天大仇，归根结底，应当算在黄祖身上。

凌统
【哽咽不止。不觉间已被主公扶起同坐于案侧。见他目光灼灼，不能正视。是谓相劝，但之后会说什么自然而知。闻他言，以为错意。本意并非求他宽恕，意指统无法忘父仇而与甘宁共事。一句“负你”更是搅得心痛。主公何曾负统？主公之大恩，统盼有朝一日以命相报。只是……】
【泪渐止。情绪稍缓。酒盏递至唇边，不知当接与否。温润之声颇有劝慰之效，然而那直接明了的话如利剑穿心。听闻，猛然睁大双眼。】
【“ 这杀父的滔天大仇，归根结底，应当算在黄祖身上。”】
……
凭什么？！【扬手一拳砸向桌案猛地起身，怨声道。】
那破虏将军的仇为何不该算在刘表身上？！同为刀剑耳，为何至尊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征讨黄祖，而统，却不能杀甘宁？
只恨统今日所处之位，只恨统不能替父报仇！
【夺过酒樽一饮而尽。喉咙本就因哭喊而嘶哑，再被这般刺激，火辣辣地疼。也因此清醒几分，自知僭越，身体瞬间僵直。】

孙权。
[仇归刘表之声回旋在耳，心下一凛，满腹劝慰之语霎时哽在喉间。一时竟不知言何。手指一紧复又松松放开。微一睐目直视其面，百感交集，终究只付片字只言。]……罢。
[他少年烈性我何尝不知。遥忆建安十三年甘宁归顺，他曾泣涕座下郑重起誓，不因私仇而轻大局。只滔天血债，又如何能因两语三言轻淡带过。平日里种种不和，反复堆积，终于酿就今日之事端。我早有觉察，却压着一腔心绪迟迟不语。若非子明及时调和，今日许要无端折损一员大将。]
[…实是我不该。]
[夜风穿堂而过，将他额角碎发微微拂起，很是温柔。吐纳数次，直到胸腔里尽是凉薄空气。方振袖起身，广袖随风飘荡翩若鹏举。眉眼掠过他周身，从赤红的双眼，再到半隐于晦色的指节。语调平稳而冷静。] 孤因一己私欲，挡你血父仇之路。本是孤的不是，到头来却要你担着苦。
[持久的静默。似是在斟酌如何开口。]……孤负你良多。

凌统
【“我不该”……主公竟忘了自称……】
【凉风掠过隐隐作痛的眼角。手指屈伸数次，双唇上下颤动却无力言语。那人低声下气赔礼道歉太过柔和，一时间愧疚与自责袭上心头。不禁一颤，双手死死撑着桌案。】
主公未尝负统，是统有罪。
【忽然忆起十五岁时征讨麻屯山越，因不堪受辱擅杀同泽，本应军法处置，攻破麻屯后自于军正处静待严惩。主公却用将功补过四个字将统之罪淡淡抹去。 如出一辙。统宁愿主公能向统发火，也不愿他将所有的错误归咎其身。 偏头躲开目光切切，后退一步，堪堪跪下。】
是统有罪……
【低头等一个答复，泪落如珠。】
统忤逆犯上，请主公责罚……

孙权。
孤不怨你。[摊平手掌向下一递，音调平平无甚起伏。彼时席间悬灯百盏，月华流入，染晦暗夜色清亮如昼。流光千丈之间，他跪伏着的身影与数年前擅杀陈勤之时的重影交叠。眸光一转，饶是岁月经年，他忠臣之节与孝子之义仍未褪分毫。幸得此良将，实是天赞东吴。]
[以掌覆其肩骨稍示安抚，目光一垂意味深长。]甘宁果毅，是东吴进取江夏的利器，决不能凭生意外。[稍一顿作。复柔声徐徐。]只盼公绩以大局为重，放下私仇重视甘宁。为孤，也为江东父老。

凌统
【江夏……江夏……父亲啊……】
【脸色霎时变得苍白，父亲中箭落水的那一幕再次浮现 ，眼前一片猩红。】
【满目空洞中竟见月影飘渺中父亲一步步走来，用那久违的宽阔温暖的手掌轻抚我的面颊，寥寥数语之后，再次化为虚幻。统亦明白父亲在说什么。那是夹杂在穿堂风声中，微不可闻的一句------生死无悔。】
【回过神来，感受到肩骨上微微的力度，略抬首，心下怆然。】
统必听主公之言，必助主公夺得江夏，必以江东大局为重。
必……
必不会再向甘宁寻私仇……
【某处仿佛被抽空了，遂扭头咬紧嘴唇制住今夜的不知第几次哭泣之声。紧闭双目试探着握住主公的手，怕一旦睁眼又要再哭一场。】

孙权。
[十指交错，温热暖意缭绕掌心。指尖合拢将他右手握得更紧。闻他听凭己意面色亦是一舒。含笑看着。]公绩从未让孤失望。
[微一躬身敛袖相扶，端正他肩骨长视于其。郑重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与兴霸既为同泽，便应风雨并辔，戮力同心。你若遇敌，他当相助。他若落难，你也应倾囊。[笑容宴宴。]可是这个理？
[自怀中取出一方折叠整齐的金丝帛帕，抖落开来递予他。温声道。]心里难过便放声哭出来。不要忍。

凌统
便是此理！
【接过帛帕，不停点头。再无法承受悲悸之情，靠在主公肩膀上放声大哭。片刻帛帕已是湿濡濡一片，且容凌公绩再哭一次罢。】
【父仇难报是谓不孝，然主公之恩更是难负。那是在统心中勾勒过无数次的版图。取荆州以西进，夺江夏以取荆州。既有愧于父亲在天之灵，且教我奋命于杀场，以继父志，以报主恩，以避这如煎如熬！】
【胡乱抹了把脸来，沉声。】
大丈夫一言九鼎。统既答应，定重大局，轻私情，不会再向甘宁复仇。您不必再为此事担忧！
【欲深深一揖。】

孙权
[滚滚热泪落至肩头沁之温热。微一抬眸视线飘至屋外，明河晓映，九霄苍茫无边。有节奏地抚着他肩背，一如兄长对幼弟的殷殷关怀。侧目视之，温声道。]此番哭过了，日后便是新的公绩了。
[不待他躬身作礼，便抬腕相扶。伸出拇指细细抹净他面上泪珠。动作自然妥帖。又为他理了理额角鬓发，确信他仪容如旧方朗声赞叹。]忠义识体，当真是我江东儿郎。
[敛袖举杯，微笑目之。]喝酒！

++完++
下次再也不对哭戏。总觉得把凌统对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