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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以后，往吏部衙门去走了一番过场，便回到府里头来。临近六月，天儿越发见热，高挑的日头晒下来，连带着心里头也有源源不断的烦躁涌出来。进府后，在堂屋褪了朝服褂子，换上薄衫，便径自往书房里头来。铜盆里边儿搁着的冰块儿，都是大块头儿的。丫头里候在冰盆子前头，往书案这边儿打扇。久时候下来，便也觉得那点子烦躁气儿褪去不少。索性将书案上头摞着的折册子摊开，颔了下巴颏儿，垂首去瞧。
福卿安往里头来同禀的功节儿，说是恂王过府。应上一嘴去请，福卿安便也得令退到外头去。不同去老十二前番来访之时那般往廊下去迎。此刻依旧是坐在书案后头，未曾起身儿。将折册子拢到一处去，顺手将书案旁边儿摆置的茶盏抄到手里头来，呷上一口，茶水已然见凉。
晌午过后，暑热见盛，所以如今入口的凉茶，便也只觉不比以往那般苦涩。将茶盏反手撂回原处的功节儿，福卿安便已经引了老十二进来，也不待他兴上一番那些个虚招子，径自抬手往下首的檀木座椅那儿指上一记。
：“快坐。”
这会子面儿上又是将笑意噙妥，继而吩咐福卿安一嘴。
：“给你十二爷拾掇一碗冰汁儿酸梅汤来，去去暑气。”

跟着那恒王府上的小厮一路步行而来，这才方见了五哥，虽说已然出宫这么些年，不过皇室的这些劳什子规矩却依然铭记于心，正预行礼，却只见眼前人抬手一指，其意自是不言而喻，如此，若是自个儿强行着行礼，却是显得生疏了，继而倒也省了那些子破规矩，随着五哥指的那地儿，自是撩袍而坐。
先前许是心里装着事的缘故，倒也不觉得暑气重，如今那酸梅汤端在眼前儿，自个儿方才觉得唇焦舌敝，忙是端着先喝了一口却是半蛊下肚，那汤汁儿酸酸的又是冰镇过的缘故，只觉得先前的暑热之气也是消散了一半，方才笑道“五哥这厨子的酸梅汁儿可是一绝”
继而方才将那白瓷杯放到身前的檀木桌上，如今这关节儿来，可不仅仅是来找五哥叙旧，这太子的事，才是自个儿最想同五哥商量着的，上回子的促膝而谈，只能说起了个头，如今朝堂之上皇阿玛呵斥太子之事才算得上是一个契机，倒是也省了那旁敲侧击的工夫，却是开门见山，复才敛了敛笑意，开口道
“今儿来恒王府上，一则是为了来瞧瞧五哥，二则嘛，，”却是恰到实处的顿顿，方才又接过先前的话尾，笑道“弟弟就不拐弯抹角了，上回子朝堂之上公然呵斥太子一事，可是让弟弟我记忆犹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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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十二这言语倒也不见含糊，有这么两句磕儿，却也是直接捞了干的来说道。比起老十二头回往我这儿来的时候，这小子现今这份儿直白，倒是让我心觉有点子满意。手肘儿往身下的座椅把手儿上一搭，且连带面儿上的笑意，也比着方才明朗上一些。
：“你这小子，自个儿说的不拐弯抹角，怎的现今就这么一句记忆犹新，便算完？”
顺着老十二的话儿接上这么一句，只当擎等着他后头的磕儿。一如老十二所言，前番早朝议会，皇阿玛给了老七好一通训斥，半点儿也没顾及东宫的颜面。而我这心里头觉着，这起子厉言，委实不见得是空穴来风。一手将老七拎到储君位子上的摄政王，近来久病不出。说句不敬且夸张的磕儿，摄政王掌权的年头，想是也即将翻过篇儿去。而现今，甭管怎么瞧，皇阿玛对老七的态度，也有点子呼之欲出。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怕是这个理儿老七现今自个儿也清楚的很。而既是清楚，这日子也定然不好过。如履薄冰，也不尽然夸张。
不过甭管怎么招，我没那份儿心思去往老七那儿设身处地。且我这心里边儿，现今也存着些好奇。究竟是谁，这么迫不及待的去往皇阿玛那儿掷了引子。想之至此，便也稍稍儿眯了眸子去瞧老十二。
：“难不成咱们十二爷是来邀功的？”
出口就是打了这么句哈哈儿，不过老十二自是也听得明白，且我这话儿说得也委实直白。我与老七虽不是分庭抗礼，但东宫遭斥，虽是面儿看起来，对我并无益处。但再往下头去细瞧瞧，便也无需尽言。

“五哥倒是太看得起弟弟了，我哪能有这么大能耐？”
继而方才又端起先前放在那檀木桌上的酸梅汁儿喝了一口，头脑中却是翻江倒海，不动声色间便是将这样的事往自个儿这边推，不过这烫手的山芋也不是眼前人说说便能给自个儿，可是这太子一事思来想去，除却他郑恒亲王还会有谁能动这样的心思呢，只不过此番前来，自个儿最大的目的不就是想问问五哥这事情的原委，可如今，听这他那话里头的意思，别说是这事的来龙去脉了，怕就是他知道的些许真章也断不会轻易说出来。
如今入住这东宫之人却是近来一直卧于病榻之上的摄政王一手扶植起来，如今先前出了呵斥太子一事接连着便是摄政王病倒，太子怕才是最不安的人罢，如今这风怎么吹却是愈加的不明显了，人生本是一场赌局，该赌的时候自是要赌上一把，没有付出又谈什么日后的回报。
方才放下那手中的白瓷碗，接了先前的话，朗声道“今儿弟弟来就不打算欺着瞒着些什么，如今事已发展到了这一步，弟弟就只是想说一句，皇阿玛不满七哥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太子一事何尝不是一种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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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老十二这两句磕儿听到耳朵里头来，饶是面儿上不动声色，这心里边儿倒是摸了个明白。老十二此番过府，至于来意，大抵也就跟前阵子玄朗过府时，同我说南书房那起子事儿之时差不离。
我方才询出口的那句，诚然也是心里边儿存着疑惑，不过得了老十二如此回应，便也落了个清楚，这档子事儿和老十二并不挨边儿。非但不挨边儿，指不定老十二还会觉得，老七此番闹了个大灰脸儿，大抵也与我脱不得干系。毕竟老七遭斥可能只是个开头儿，后头许是会有更大的动静儿。而老十二是个通透的主儿，若是东宫遭贬，可能最得好儿的人，便是我了。
因老十二并未将话儿挑明，我也仅是猜测而已，自也就无从去为自个儿剖白，且我也并不想去掰扯这一遭。
茶水间的丫头往屋儿里头来，先是捧着托盘子矮身儿福上一福，便碎着步子上了前儿。抬手往老十二那指了一记，示意丫头先奉到老十二那儿，丫头会意，依令儿而行。临了才撂了茶盏到我身前儿的书案上，且把适才的凉茶撤了去。
一手将茶盏拾起来，另一手则小幅度的拂了那么下儿，示意伺候在侧的丫头听随悉数退了去。再开口的功节儿，就这么把茶盏端在手里，面儿上的神色依是不见个变化。
：“忒谦，五哥瞧着，你小子能耐可不短。虽说你小子这回不是来邀功的。不过咱们哥们儿弟兄之间，到底来日方长，还有下回不是？”
无心去跟老十二打上一番官腔儿，或是去说教上一番妄议储君之类的磕儿，从而兜上一个滴水不漏。老十二想往我这近便近便的心思，应也不是一天两天，所以今个，权当应了那句明人不说暗话，也就挑开了言道。
：“契机，这俩字儿用的好，不过老十二觉得，应该怎么把它抓妥？”

这脑中正思托着如何答着话，却是见一众王府奴才进来换茶，倒是适事宜的闭了嘴，静待着那会子工夫，屋子自然是静的出奇，来日方长这词倒是用得极为在理儿，如今，五哥这话里意思说的极为明朗，到了我这边，却是应了那句有心摘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样子下来，倒也不妄自个儿大热天巴巴儿地跑来受的这一遭罪，而下，事情这般的发展下来，二者相较，这件事究竟是不是五哥做的，于自个儿眼中已没多大意义，更别提里头的真章了，很多事本就是实属无奈，这世上的事情这么多又有谁桩桩件件心里都弄得跟明镜儿般清楚，通透。这大智若愚说不准有时候还好过聪明绝顶。
良久，方才一笑“这怎么抓妥弟弟不知，不过有一件事儿我心里倒是明白，五哥是咱兄弟几个中的翘楚这如何抓妥定然比弟弟想得长远，就不要为难弟弟我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原是一句玩笑话，其意自然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如今这话也说的愈发的明朗，这么多年下来，于朝堂之上亦或是平日谈话间自个儿都曾有意无意的靠近过五哥，往日里自然可以当做不知，只是如今，话至此处，却再没了避开的由头，方才收敛了先前的笑意，应了那话儿的尾声
道“五哥说如何抓妥，弟弟自然是无一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