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涯海角,我都为它骄傲,它就应该那么小,那么精致而严密,那么结实。它也实在是太美了,以至以后的几十年,我到哪里也觉得还是我自己的故乡好。——永玉《太阳下的风景》 有人说,世界上有三个湘西:一个在地球上,一个在沈从文的笔下,而第三个则在黄永玉的画里。湘西,长久以来就给人讳莫如深、神秘莫测的色彩,而凤凰小城却又偏偏座落在湘西的大山深处,独自美丽、独自吟唱,在静谧流淌的沱江水流中缓缓沉淀着她对“中国最美丽小城”的诠释。在我当初乃至如今的印象中,凤凰无疑是个总让人神往的南方小镇。 出游凤凰已是初夏的傍晚,坐在车上,靠着窗看着景色的变化。终于进入凤凰了,远远的看着这个我想过不知多少遍的美丽小城,我没有想到首先给我感受的便是那条弯弯围绕凤凰小城的、在沈从文的笔下静静流淌的沱江。说实话,沱江没有我想象中的气势,近近的看她愈发觉得她象一个深养闺阁的淑女,温柔多情。黄昏的余辉照在清清的沱江上,清澈和温柔地托着一叶叶扁舟静静流淌,想不到那浅浅的水底一簇碧绿的水草,是多么温顺地被水流梳理得婀娜多姿;倒映着的塔影、楼阁和着水面的光影交相呼应,显得静谧而久远;那江边趋着落霞浣洗的农家,赤脚立于水边,悠然自得摆洗着竹篮里劳作后换下来的衣裳。 入夜了,沱江两边阁楼上的灯火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倒映在宽宽的沱江江水里,象洒落了一江的夜明珠,熠熠生辉,把整个沱江照的金碧辉煌。远远的看到江面上还有许多移动的灯火,那是来凤凰旅游的游客在河中跳岩石桥边上放河灯,载着点点灯火的纸船顺着江水而下,载走了游客的几多期望,在这夜色中的凤凰山水间。万名塔上装饰的灯火伴着江中船上湘西女子特有的歌声在夜色中缓缓倾诉。走在夜色凤凰的石板街上,街边店铺边上悬挂的带有凤凰独特的人文气息的的招牌显得更加别致,信步停留在任何一个商铺去体会凤凰人特有的待人之道。灯光是昏黄的甚至是暗红的,犹如葡萄红酒洒在月下,只有在夜色凤凰,我才能清楚地看见凤凰显露出她停止在时间光芒中最从容和真实的一切。走在夜色凤凰的石板街上,所有的幸福都是安详的,也是清晰的,随便一扇亮着的窗户或一声狗叫,都能让凤凰刹那间变得柔软或丰满起来,随便一个哪怕是细微的脚步声,便能唤来全城所有家狗的嚎叫声,并成为所有凤凰人梦乡的一部分。夜色凤凰是美的,梦乡凤凰是香的,沉睡中的凤凰人是幸福的。 无边的夜,朦胧了山峦的线条,星星,虽化作了银河,却不抢眼,在夜里散发着柔柔的光。江水就在脚下流过,人被融化在随水而去的凉爽江风里。夜深了,吊脚楼上悉悉疏疏的。 人语、声响,渐渐的,像临入睡前的呓语,渐渐的,睡着了。沱江的夜是那么的静,温柔的静。静夜里,只有这银铃般动听的潺潺的江水声。江风轻拂我的脸,我在这夜的画里,静静地哼着歌:年华似水流,转眼又是春风柔,层层的相思也悠悠。他乡风寒露更浓,劝君早晚要保重,期待他日再相逢,共渡白首……渐渐的,我也醉了,在流水声中睡了。 清晨,被伴有一阵阵鼓声的淳朴的歌声叫醒,推开阁楼的窗棂,原来是一群苗族姑娘在沱江江面上的一艘船上向已经早起泛舟沱江的游客做即兴的表演。昨夜的歌声是不是也是她们而为?静静的靠在窗户边上,听着她们欢快的歌声、看着她们优雅的舞姿。慢慢的把眼光投入到这个我昨天来时没有仔细审视的风光小城。 沱江岸边的吊脚楼,是凤凰最令人称道的特色,那曲曲折折龟裂的木板,像涂了柏油一样乌黑,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半悬半依,仿佛托起了沉沉岁月。近树掩映着远山,捶衣声响断了石桥,水车沉寂了几十年,小舟过处,鳞波轻轻浅浅……生活在这里的人,童年在河水里嬉戏,老了在河边晒太阳,河水串起了一生的记忆。与门前狭长青石板路的熙攘和喧闹相比,吊脚楼后边静默的沱江,成了凤凰人清晨眺望、黄昏守候的精神源泉。古朴的虹桥,清水河里浮着的墨绿水草,以及接连的船过舟行,这一熟悉就是几十年的风景,早已定格在凤凰人的脑子里,哪家的吊角楼拆了,哪家又造了新船,哪家又有红白喜事,作为一个过客,我是无法感知当地人对于生活的变化,是兴奋,还是像沈从文在《长河》题记里一样隐约的担忧? 当我们泛舟沱江之上时,已经是喧闹一片,暴露在无数闪光灯下的沱江显得那样安详而宽容,也许很多年以前,她从未想过在不远的现在会招来如此之多的来自异地的窥探的眼光和感叹。她保留了久远的宁静终于在无数的来来往往间被撕裂的支离破碎,此时我已经不能单纯的用旅游的眼光来看待我印象中的这个美丽的小城。我没有想过能体验多少凤凰的深邃和久远,在沈从文的笔下、从黄永玉的画里多多少少了解的凤凰的山山水水和风土人情,似乎已经离我逐渐远去。曾有感于当初读沈从文的《湘行散记》、《边城》里的种种,但时至今日,我知道我已经无法再能在这个秀丽的凤凰小城去触摸那种远去的历史和去覆盖留在我心头的原有的印想,时光的流转和风雨的刻画已经把凤凰昨天的痕迹侵蚀的所剩无几了,尽管她依旧美丽如画。 也许,我们去的本来就不是心目中的凤凰,旧日的凤凰早已是歌声遥远。 或许,凤凰的美,于我,只能向往,或者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