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日黄昏,听到林苏隔墙高声唤我:
【朴公子!朴公子!】
我应着,随即看到墙上伸出林苏笑嘻嘻的脸。文卷成筒,往我怀里一丢。
【少爷给你改过了。可这桃花都败了,公子却再拿什么谢师?】
我笑:【桃花败了怕什么,我这园里,紫藤,蔷薇,海棠,木犀,。。 赶着趟就开起来了。只要伯贤喜欢,尽管摘去便是。】又问他,【伯贤看了这文章怎么说?】
【哎呀呀】也不知道小孩子是说真的,还是在故意消遣我,【可累坏我们少爷了,从来也没叹过这么多的气。看一句,叹一声;看十句,叹十声——眉头拧成个难看的大疙瘩,一个劲的说,纸也是上等的纸,墨也是上等的墨,人呢,也是这么斯文温雅的样子,怎么写的这些句子竟没一句是中看的?
我窘的脸发烧,却听墙那侧又响起一个温柔声音:
【林苏不可无理!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
他又轻轻一笑:【林苏调皮,是伯贤管教不严,朴公子勿怪。不过依伯贤陋见公子两篇文章立意都嫌太平,出不了奇也出不了新,许多地方又太繁琐,这种应试的文字仍应以简练精准为上。。】
我额头冒出冷汗:【谢边公子指教,惭愧啊,看来灿烈的确只是朽木一株了。。】
【这是什么话。瑕不掩瑜,仍能看出公子才华横溢。只是想乡试脱颖,还得再用功才是。若不嫌伯贤无才,有什么疑难只管问。】他又笑起来,【反正园中花多,公子不愁没什么谢师——林苏下来,咱们该回去了。
——反正园中花多,公子不愁没什么谢师。。。虽隔墙看不清他的容颜他的表情,但我还是痴了。
回房,细看我文章上他密密麻麻的朱红批点,有阔斧直削,删繁就简;也有一字之换,即成妙句。早知这是世所罕出的男子,仍没想到他竟似握了一柄二月春风的剪刀,将我这满纸粗藤杂树,修建成仙苞琼葩。
我亦是读一句,叹一声;读十句,叹十声。
有君如此,要我须眉浊物作甚。
想起他的模样,自天上谪下般素净的脸,万事皆明了的一双妙目,偏偏笑起来,是一朵盛世桃花,页页纸上,似乎都有他遗下的芳香。我叹息着,把手中的纸卷贴上胸口。
而这男子岂只是擅作文?我在绿叶成荫的桃树下诵读着四书五经。有时候,细微一字疏漏,一句遗忘,就听的墙那边娓娓传来他的声音,半点不错的提醒着我。
思念,就像铺天盖地的桃花香,目之所及,只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