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推窗，暑气扑面而至，总算领略了所谓七月流火。却有晨昏定省不可少，在外不过须臾，早已衣衫浸透。】
【定省后归，重换一身，端坐案前如旧提笔濡墨欲临帖之时，眼风扫过尚书，瞬时想到伴读，想来那崽实在舒服不过，晨昏定省后主子似从水中捞出，这厮约莫还在梦中。愈想愈发不快，带了崇九径直去颐和，一脚踹门】
起来了？
书可抄好了？

【一夜临书未休，眉色恹恹。且稍作梳洗，欲倚塌阖目小憩，却因累极，久无故人入梦。撑案而立，笔蘸浓墨，辨旧时模样，又添新意，作背面欠伸仕女图】
【门外忽有步履匆匆，只当他处侍读，谁知须臾门卷热浪轰然而开，歪歪欲坠，若细看，似有足印分明。惊得手上一抖，又兼未歇恍惚，经此只蓦然呆立，往日机敏暂丢，喃喃脱口】
三爷？怎么这么早来了？

【负手站定，眼前人一副意料外的呆傻模样，崇九极有眼见力的寻来梨木大椅在堂中，颇是欣慰的拍了拍崇九，坐下后，开口】
日上三竿，早在何处？
你主子定省都走了一遭了。
【崇九瞬时又呈上茶，接了茶，一口饮下，如此妥帖，实乃乾西四所好公公，赐以眼神鼓励】
定省走走路，舒服。
这般好事，虚怀若谷待下宽和的我势必会与你分享的，同甘嘛，是以，你便也去走一遭，不多，绕着颐和两圈。

【幸毫端已枯，未有墨污画卷，撂笔瓷架上，微有轻响，却足以梦醒清明】
爷至孝勤勉，豫炜惭愧。
【闻言低眉压下一哂，若真舒服，如何会如此神色踏入缉熙大门？更何况所言，皆不如实。补行一礼，道】
谢三爷的恩典，三爷今日神色大佳，豫炜求爷不如再赏一份，赐豫炜这幅拙作一个题字？

【起身来走前去，顺手拿起案上镇石，手中上上下下抛玩】
说好的！
主子作为一个体恤的人，为了让你不惭愧，替你想了个辙。
【方是掌中握稳镇石，反手一压，在案上重重一击】
日后定省，跟在你主子后面。
【扬手负后，又转身走到庭中，撩袍坐下，笑对崇九说，主子可是个体恤人？崇九笑哈哈点头称是。极满意的颔首，接茶，慢悠悠的喝】
你先去跑两圈，这画，崇九啊，拿来我且看看。

【一方镇纸颇沉，上上下下也不见落人脚上，顿觉失望无趣。石落案上，恰启己话】
三爷抬爱，豫炜身为外男，随三爷出入宫寝各处不合礼数。
【含笑弹袖不语，权作布库教习，举步出院。跑？未必】

【行至轩外，仍有句凭风入耳，眉梢微抬，欲答一句“候君片语天下传时，不敢不从”，顿觉不妥，只当置若罔闻】
【甫一踱步转角，有步声追上，正是九公公。随他归轩，见座上人神色凝重，低眉乖道】
三爷，题好了？

【声响渐起，却未闻声抬头，手抚长卷，点在其间一处】
不曾。
【二字音落，抬眼观人，稍嫌碍眼】
边上站着，挡着光了。
【秋风落叶，似夹杂随入，几缕清凉意。一早便知其人书画各有涉猎，未曾想，年岁虽幼有此造诣。握拳抵于鼻尖，轻咳一声】
怎么这般久，跟御花园池子里的那只老龟有何差别。
画的谁？

【闻言侧身，抬袖一抚眉心，庭中日烈，几番来回少年气性强压不言，侧身避开】
原来三爷……题了这么久……
【一句出口，略缓胸闷，又复往日厚脸模样，抬眼看去，笑道】
信笔而就，三爷觉得像谁，就是谁。

【观人眉眼处隐有不忿，须臾按捺不发。心下失笑，到底还是同龄，几番言语来回渐是失态。大抵算是好事？】
关你何事？
【四字恰是火上浇油，存心试探一二。君子忍人之所不能忍，容人之所不能容，处人之所不能处。只这般年岁，隐忍太过，终究失了本性，空叫人叹一声心机。】
一则，主子行事，有你置喙余地？
二则，问话不回，弯弯绕绕。
拖下去打板子。

【大抵人以群分，“见好就收”四字偏不会写，如自己聒噪不停，如他火上浇油】
三爷如何，豫炜无可置喙。
【垂眼沉默稍顿，唯胸口起伏，五指微拢】
可豫炜并非哈哈珠子。
【是臣非奴，仅凭一身皇家血脉？皇家血脉，也非万年不换。极力敛神，扯笑道】
三爷不是素来体恤，如今何苦动怒？画上人，梦中客，豫炜确实不知是谁，不然如何不画芙蓉面献给三爷，反来一顿板子？

【一席静听，间有品茗得乐。只在话音落时，眉峰一挑，不怒反笑，眼前少年气性终是激起——失却沉静稳重，生几分所谓，血性？手中盏顺势递予崇九，拍拍少年肩】
知道就好。
【顺手去拍拍人绷紧的脸，夏日蝉鸣，总算多了几份人气。提线木偶，主子不缺】
哪只眼珠子看见主子生气，一顿板子而已，主子想打就打。生气才打？笑话！
【收手背后，琢磨】
梦中客，哪家小娘子惹得万年铁面做了美梦？
【宫中人一一想过，只伴读所见人甚少，终是定格在一人——陈殊。】
混账！

【若在家中，定然拂袖而去，便是身立眼前，也当偏头一哼。可在宫闱中，并非不愿，而是不能，不可，不许，不敢……想来可笑，却只得生身受下。被人一拍一时哭笑不得，往日自己逗人变色，皇亲贵胄却终日恼羞成怒，出口便罚，如今反被一将，所谓……报应？】
【若说铁脸，恐怕无人可及面前人。抿唇不语，骤然得一声喝，不解而望，瞬时了然，却不知他有此心？】
不是她。

【一纸长宣平铺在前，崇九研墨，悬腕提笔，不过须臾一行行草缀于侧：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
【不是她，三字话落，委实五味杂陈。片刻细想，弄清心中几味，一时反倒怔忪，待墨迹干涸，命崇九拿去装裱，心绪稍平，一扫先前针锋，极平淡道出四字】
画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