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3. 六月雨过,花木扶疏
鲁路修现在很烦。
到这个时候,罗伊德推给他的事情越来越多。
已经无法比较去教室考试和在办公室判卷哪一项更费时间了。
罗伊德提着便当笑眯眯的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班的吊车尾戴着平光眼镜咬着红笔判卷的样子。
“啊哈哈哈辛苦了呐,BOY~”一边说着,一边又把一沓崭新的纸搁在桌子上。
鲁路修头也不抬地问:“又是什么鬼东西?”难缠的学校。
“哈哈,小意思啦,升学意愿调查表而已。不过因为是校级的东西,所以你也要随便填一下……”
后面说的一大堆废话鲁路修没有听清,他只是在脑中不断地回想着:又是升学意愿调查表。
鲁路修很讨厌这个东西。
小学的时候他在那张表上填了“随便”,就那么被“随便”地对待了。
为什么一定要对未来有期望呢?反正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是这么庸庸碌碌地过来,他们的人生从来不等于他们的意愿。有自己的意愿又能怎么样,有意愿就能实现吗?!
鲁路修脑子放空地想着,放任自己无视那张“鬼东西”。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就不存在的。
一个星期以后,罗伊德把窝在图书馆蹭暖气的鲁路修挖了出来,脸上的恶心笑容看的鲁路修浑身发毛。
“那张升学意愿调查表全班只剩你一个人没有交了啊BOY,又不是什么麻烦事,虽然学校方面是要求班主任联系家长确认,不过我可以充当一下嘛……”
话未说完,就被鲁路修冰冷的目光刺得机智闭嘴。
鲁路修此时反而笑了,嘴角勾起优雅的弧度,“你凭什么,充当我的父母啊?”
罗伊德摸摸头,无奈地想,果然不该挑起鲁路修的这根刺啊。
罗伊德虽然是个不怎么负责任的,喜欢推脱事情的,不找边际的老师,但他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好心的。
从那唯一一次与鲁路修家长的通话中,他就感觉到这对父子之间的矛盾很严重。现在看来,这矛盾甚至还影响到了鲁路修的未来打算。嘛,虽然重要的不是学校发的调查表。好歹那孩子也帮自己“打了不少工”不是?这点人情他就还一还吧。
罗伊德自我满足地扩大了脸上的笑容,比对着学生信息表上的某一栏信息按下了拨号键。
有电话打来的时候,朱雀正在开会。
平时开会朱雀一直是让手机静音的,不知为何今天忘了设置。
可是当朱雀急忙去按挂断键的时候,手机上显示打电话的是“鲁路修的班主任”。
朱雀一哆嗦,就这么手忙脚乱地推开椅子冲了出去。留下正在作报告的人和其他开会的人面面相觑。
朱雀按下接通键之前心里面不是没有闪过恐惧的。自从一年之前,他再也没有收到过来自鲁路修那里的任何消息。现在这个电话打来,是不是意味着鲁路修出了什么事?!鲁路修他有没有怎么样……
强压下心头涌上的不平静,朱雀接通了电话——
“呦,您是鲁路修的家长是吧,枢、木、君?”
短短一分钟后,通话就结束了。这归功于罗伊德的一针见血和朱雀的一言不发。
朱雀可笑得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此时的心情。
值得庆幸的是鲁路修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可难过的是他的鲁路修从来都过得不好。
他逃课,乖僻,冷漠,孤身一人。
他甚至连坏都坏的不彻底,只能用这样别扭的方式躲避这个世界的恶意。
而这全是因为他被自己最亲近、信任的父亲遗弃了。
他遗弃他,就像主人遗弃某些可怜而无力的小动物。它们的世界一共就那么小,只装下了来自于你的温暖,傻得不信任其他人,只记得对你的依靠。所以一旦被抛弃,就理所当然的什么都不剩。
所以一切的罪孽都来自于抛弃它们的人,都来自于鲁路修的绝情的父亲。
他的鲁路修究竟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因为遇见了他这样的、甚至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
最可笑的是,即便如此,他现在依然没有勇气让鲁路修回来,回到他身边。
那些荒诞的梦境,如同一条条藤蔓缠缚住他……那是他终其一生的秘密。
鲁路修因为被罗伊德突然拉进办公室而很不愉快。
“你又惹出什么麻烦事了?”
罗伊德不说话,只是神秘一笑,对鲁路修比了一个禁言的手势,把放在桌子上的话筒递给他。
鲁路修不由得狠狠皱眉。搞什么把戏。
这么想着,还是把话筒放在耳边,对着电话说了一声:
“喂。”
语气听不出是有礼还是疏离。
“……”
“……”听见电话那边没人说话,鲁路修更觉得这是罗伊德的恶作剧。
啧,真是无聊的人。
“……鲁路修……”
“……!”怎么可能……
“鲁路修,我是朱雀……”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啊喂!
不是不在乎他了吗,不是不要他了吗?!
现在这样算什么啊!
不准说话啊混蛋!
“鲁路修,初中毕业之后,就回家好不好?……”
之后的话鲁路修没在听。他一把摔掉了电话,怒气冲冲地瞪着罗伊德,“谁准你告诉他了!”
啊啊啊,终于有点正常小孩的样子了。罗伊德心想。
“鲁路修君啊,这就是所谓‘大人的手段’啊~”
“我是不会同意的,我绝对不会同意的!”鲁路修狠狠地说完,甩上门走了出去。
正好路过办公室的神乐耶呆呆地看着走过去的鲁路修,难得没有扑上去打招呼
因为她觉得,鲁路修现在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鲁路修把自己关在宿舍里。——
这是他觉得最安全、最安静的地方。
他蹲坐在角落里,反反复复地摆弄着一张老照片。
揉成一团。展开。再揉成一团。再展开……
照片上的人与物已经被弄得完全看不清。
可是鲁路修清晰地在脑海中映出了这张照片的每一个部分。
漫天的雪白。
一群振翅欲飞的丹顶鹤。
丹顶鹤旁边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那是,他们两个的北海道。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只是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他看着照片上笑容模糊的两个人,忽然流出了眼泪。
那个人,终于要他回家了啊……
V中那一届毕业生中有最后一个传说。
A班的万年吊车尾,那个从来不去上课,不去考试的被全班人鄙视三年的桀骜少年,中考时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离开学校的。
“看吧,他果然是个天才啊!”
“听说开学的时候他就是全校第一呢!”
当学生们站在红榜前七嘴八舌的议论时,当事人正一个人走出校门,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他的手里,一件行李都没有。
六月雨过,花木扶疏。
开得旺盛的绣球花边,有谁在等。
这不是时间倒退。
我不会忘记所受到的伤害,不会原谅你。
这只是开始。
TBC
咳咳,回家啦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