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
皇帝所住的桃源居便在眼前。
谈双矜贵无比的踩着小太监的背下了凤辇，眸眼冷冽，面容倨傲，所过之处皆有宫女伏跪在地，战战兢兢。
皇室奢华。便是给个不得权的傀儡皇帝住的地方亦是金碧辉煌，墙角都细致描上了黑红相间的花纹。
谈双不动声色的穿过前院，脊背如松，繁复罗裙着在她身上，全不觉累赘，走起路来反倒似戏台上唱的步步生莲。
她方踏入内室，陈总管就赶趟儿的迎了上来，满面的夸张愁苦色，口中直嚷：“哎呦参见我的公主殿下，您快进去看看吧，陛下这次倒是不砸东西了，可便怎么也不用膳。”
谈双被他尖叫吵的有些头疼，挥挥手让他下去，转身进了膳殿。那里早聚了一团的人，此刻皆大气不敢出。唯独正中央坐着位满身天青色的少年，眉目狭长，眸光温和而清亮，手中持着卷书，一眨不眨的盯着谈双望，眼里盛满了少年才有的明净笑意，口里不疾不徐的唤道：“阿双。”
被唤作阿双的长公主面色僵了僵，满身的盛气凌人终于有瓦解的迹象。默了半晌，才低低的对皇帝道：“你要叫我长姐。我同你说过许多遍了。再不肯改口，便去抄诗书吧。”
闻言，小皇帝笑的越发牙不见眼，眉目都弯成了十分俊秀温煦的模样。他站起身来，伸出手上下比划了划，笑眯眯的问：“抄就抄吧。再说了，你看我比你高出这么一截，叫你长姐也是很掉场子的。而你虽虚长我一岁，但我把你叫的更年轻不是很好么？”
长公主也伸出手，一把按上了额角揉了两下，显然是被气的太阳穴疼。她冷着脸绷着下巴退后一步，声线几乎能结水成冰，却威严天成，掷地有声：“身为帝王，一要自称为孤。由此才可亲天下贤人，得助江山。二要谨守礼仪伦理，本宫今日便是三岁稚童，陛下亦要唤本宫一声长姐。由此皇室得安，方可护天下不乱。”
小皇帝面色僵了僵，继而极落寞的低下眼。唇畔却仍勾着，道：“孤知错，谨遵阿双教诲。”
还是不肯叫长姐。
谈双无奈。这人温顺许久了，几乎让她忘了他本来是怎么样的人。作为沈氏最后一缕血脉，皇室继承人，沈子沛理所当然的继承了他父亲的固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有些时候固执并非好事，反倒害人害己。
谈双很清楚这个道理。
她微微昂着头，眸色莫测，若有云波涌起，诡谲无比，却最终归入黑不见底的沉静。
沈子沛被她瞧得心里发慌，还以为自己向来百战百胜的表情出了破绽，还未及调整，便听闻耳畔一阵人声，声线寡漠，如轻描淡写般。
“古代明君，皆知错且善思过。”谈双侧过脸去，回身向门口走去，竟不打算再多留片刻。“是以，陛下没有真正悔过之前，便不要再见本宫了。”
“阿双。”身后的小皇帝张口喊住她，犹豫半晌，低声地道，“不叫你长姐也算过错吗？”
谈双身形一顿，并不多言，只点了点头。
“但你答应过我，可以不要叫你长姐的。”小皇帝唤，多少有些委屈。见她又要走，连忙大声叫道，“你要是不让我见你，我就绝食。”
谈双闻言，哂笑一声，几乎是拂袖而去，惟余一句话，掷地有声。
“嗟乎，何异于稚童？泱泱一国，假无吾，岂绝于此？侍者皆去，吾将拭目待君死。”
宫中宫人皆识文解字，此时俱面面相觑，最终低着头，未敢看大殿中国君的面色便鱼贯而出。
这已经是十分狠的话了。
时过晌午，芝兰玉树一般的沈子沛独自站在桃源居中。日光微斜，穿窗度户的映在地上，照着他苍白似鬼的面色，越显出讽刺。尤其是那乌木沉香的桌上，两双象牙箸并列而置。
他原本是等着她来的。她却说他“何异于稚童”，她还说她要“拭目以待君死。”
莫大讽刺。
年轻的甚至可称为少年的帝王寒着双本如冰河乍破春池初开的眸眼，修长手指紧攥成拳，唇畔却渐笑渐深。如画一样的美人，此时竟生生透出几分可怖阴森，远远看去，莫不骇人。
乌云翻墨，白雨跳珠。
谈双走在长长的走廊上，步履轻慢。紫金描红的裙裾逶迤席地，惹的身后奴仆亦步亦趋以手托起。
待行至末端，她身边的大宫女兼谋士罗宣连忙撑起把油纸竹骨伞。伞做的极精致，上面遍绘着水墨江南。那漫天迷蒙烟雨，全不似眼前滂沱，风吹微斜，挟泥香落花，转珠帘，穿绮户，交织而来，令人心生向往。
谈双便盯着那纸伞的模样，一时微怔。天下人素道她杀伐决断，雷厉风行，有北方女子英武刚烈之气，便通将她认作为北方人。殊不知这长公主，却实实在在是个贯籍扬州的南方女子。
罗宣久侍宫中，可谓冰雪聪明。一见现状，即知长公主望景思乡。想及家中适龄却无处供职的弟弟，心念一动，沉吟半晌，斗胆低声进言道：“妾闻鄞州水患，公主若能亲身伫临，抢险救灾的将士士气必然更浓。”
行鄞州乃必过扬州。谈双自知方才失态，亦未言语，只仍面色寡淡，带两三分莫测高深。
正当罗宣以为自己失言准备请罪时，谈双抬足，换上了宫人送来的高帮木履，拖着身后串如连珠的侍从，袅袅款款往凤辇走去。直待上了凤辇，才悠悠然侧过脸去，望着罗宣道：“人俱道公主肥而天下瘦，罗宣莫不以为然？”
罗宣冷汗涔涔，低首答：“罗宣断无此念。”
谈双盯着罗宣看了好一会儿，才半垂眸眼，遮去其中情绪，开口询问，却是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她道：“假使你倾情于一男子，然此人却待你虚情假意，曲意奉承，阳奉阴违，甚至欲除之后快。”
罗宣噤若寒蝉，伏跪于地面，瑟瑟不敢言。
谈双瞥了她一眼，继而问道：“可你在他眼中，是实实在在亏欠他的。他之神态言行，如以此推，亦人之常情。”
顿了顿，她望着瑟瑟发抖委顿于地的罗宣，唇角微弯，带的整张脸都神采飞扬起来。仿若初春堂前的魏紫，毫不畏陡峭春寒而笑凌满堂春色，挺直雍容，又越显明媚妖娆。
“如今，你不愿与他纠葛了，意欲绝之。然他却是你前进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依你之见，当杀当弃？”
罗宣已被骇的泪流满面，不住打颤。泣湿心字衣领，却未敢伸手一拭。她本生的娇美，如此形状，真若梨花一枝春带雨。
谈双单手支额，收敛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罗宣，长袖横扫，声色狠戾，音容肃冷，低喝道：“你聪慧无双，既敢管本宫思乡，又怎不敢管此桩事？本宫以为，德智如你，定能给本宫个交代。”
未等罗宣辩解，她便满目厌恶的挥了挥手，抬高了下巴对辇外侍奉的侍卫朗声道：“罗宣无礼，妄论国事，带下去仗杀。”
辇外侍卫应声，随即上辇去拖罗宣。谈双眸光阴冷的扫了眼罗宣，突然执起茶杯，奋力向地上掷去。顿只闻哗啦一声，有如玉碎。
侍卫一惊，见事态有变，忙不迭松了手。谈双起身，亲自拣出一片锋利碎片，行至罗宣身侧，单手挑起她的下巴道：“本宫实觉，罗宣哭泣之姿楚楚动人，有祸国殃民之相。本宫身负苍生，心怀天下，自不容此于世。”
言罢，她扬手便戮，竟毫不手软，顷刻将罗宣两只眼睛尽数废去。罗宣疼痛，难受的满地翻滚，口中凄厉已不似人声，两个彪形侍卫从未见女子亦有此般心黑手狠之人，一时惊骇原地，相顾失色。
谈双牢牢固定住罗宣下颌，又在她脸上划了几道深长血口，才满意笑道：“如此，吾心可安。”
这时罗宣已是目不能视，温热血液流了她整脸，愈发容状狰狞，形如恶鬼。她压抑住疼痛，心口恨意却不能自持，迫的她失了理智，张口大骂：“谈双！我与你无冤无仇，且佐你两载亦余，屡救你于刀剑之下，此时不过言误，何苦害我！白眼狼，窃国贼！活该被人唾骂坊间，遗臭万年！谈双！我愿以命为契，令你终世流离失所，与所爱之人生生相隔。纵死，亦被人唾弃不堪，魂不超度，终日锁于奈何桥下遭业火烧焚，泣无所处，归无所依！”
侍卫吓的连忙堵上罗宣的口。谈双却毫不介意般扔了手中碎片，抬首平视前方，眸光缥缈而苍凉，若穿越弱水三千，直睹至万年之前的天地洪荒，宇宙玄黄。
“以命咒我？可惜的很，你连命都快要没有了。”她带着笑，睥睨着罗宣，一如睥睨天下。
“如果你觉得依靠着刚刚你说的那句话，能使我被人唾骂，流离失所，泣无所处，归无所依，甚至魂不得安，那我也无话可说，惟祈天公开眼，令你得偿所愿。”
谈双转身，拿起案上的罗帕擦了擦手上被溅染的血珠，笑的千娇百媚，却不无讥讽：“不过，不巧之极。这天上普度众生的天公，已是瞎了许久。”
言罢，她挥手将染血罗帕抛出凤辇，慢条斯理的踱上御榻开始闭目养神。两个侍卫明了，当下便拖着罗宣退出。
待罗宣一行走远，谈双方睁开眼眸，内里一片萧索，荒凉若死。她垂下眸，脸上并没有多大表情，伸手敲了敲辇壁，道：“快马加急去，务必留罗宣性命。”
然后，她亦未叩问辇外之人是否听明，只眯着眼睛倚上美人靠，直如半梦半醒。
半晌，谈双微笑起来，面容恬静，远不似方才扮出的那副蛇蝎美人模样。她低声喃喃道：“事已至此……事已至此。十年之约，白首之盟，想必我是要轻负了。”
恍然间她模糊想起，曾有人那样壮怀激烈神采飞扬的在她身前指点江山，坦言心悦她，甚至愿与她天下共享。而如今，而如今……
谈双笑着，却忽然抬手捂住了脸，深埋膝间。两肩上下微颤，口中毫无声响，只可见手已成拳。
而如今，已是前尘往事，旧梦遗篇。
皇帝所住的桃源居便在眼前。
谈双矜贵无比的踩着小太监的背下了凤辇，眸眼冷冽，面容倨傲，所过之处皆有宫女伏跪在地，战战兢兢。
皇室奢华。便是给个不得权的傀儡皇帝住的地方亦是金碧辉煌，墙角都细致描上了黑红相间的花纹。
谈双不动声色的穿过前院，脊背如松，繁复罗裙着在她身上，全不觉累赘，走起路来反倒似戏台上唱的步步生莲。
她方踏入内室，陈总管就赶趟儿的迎了上来，满面的夸张愁苦色，口中直嚷：“哎呦参见我的公主殿下，您快进去看看吧，陛下这次倒是不砸东西了，可便怎么也不用膳。”
谈双被他尖叫吵的有些头疼，挥挥手让他下去，转身进了膳殿。那里早聚了一团的人，此刻皆大气不敢出。唯独正中央坐着位满身天青色的少年，眉目狭长，眸光温和而清亮，手中持着卷书，一眨不眨的盯着谈双望，眼里盛满了少年才有的明净笑意，口里不疾不徐的唤道：“阿双。”
被唤作阿双的长公主面色僵了僵，满身的盛气凌人终于有瓦解的迹象。默了半晌，才低低的对皇帝道：“你要叫我长姐。我同你说过许多遍了。再不肯改口，便去抄诗书吧。”
闻言，小皇帝笑的越发牙不见眼，眉目都弯成了十分俊秀温煦的模样。他站起身来，伸出手上下比划了划，笑眯眯的问：“抄就抄吧。再说了，你看我比你高出这么一截，叫你长姐也是很掉场子的。而你虽虚长我一岁，但我把你叫的更年轻不是很好么？”
长公主也伸出手，一把按上了额角揉了两下，显然是被气的太阳穴疼。她冷着脸绷着下巴退后一步，声线几乎能结水成冰，却威严天成，掷地有声：“身为帝王，一要自称为孤。由此才可亲天下贤人，得助江山。二要谨守礼仪伦理，本宫今日便是三岁稚童，陛下亦要唤本宫一声长姐。由此皇室得安，方可护天下不乱。”
小皇帝面色僵了僵，继而极落寞的低下眼。唇畔却仍勾着，道：“孤知错，谨遵阿双教诲。”
还是不肯叫长姐。
谈双无奈。这人温顺许久了，几乎让她忘了他本来是怎么样的人。作为沈氏最后一缕血脉，皇室继承人，沈子沛理所当然的继承了他父亲的固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有些时候固执并非好事，反倒害人害己。
谈双很清楚这个道理。
她微微昂着头，眸色莫测，若有云波涌起，诡谲无比，却最终归入黑不见底的沉静。
沈子沛被她瞧得心里发慌，还以为自己向来百战百胜的表情出了破绽，还未及调整，便听闻耳畔一阵人声，声线寡漠，如轻描淡写般。
“古代明君，皆知错且善思过。”谈双侧过脸去，回身向门口走去，竟不打算再多留片刻。“是以，陛下没有真正悔过之前，便不要再见本宫了。”
“阿双。”身后的小皇帝张口喊住她，犹豫半晌，低声地道，“不叫你长姐也算过错吗？”
谈双身形一顿，并不多言，只点了点头。
“但你答应过我，可以不要叫你长姐的。”小皇帝唤，多少有些委屈。见她又要走，连忙大声叫道，“你要是不让我见你，我就绝食。”
谈双闻言，哂笑一声，几乎是拂袖而去，惟余一句话，掷地有声。
“嗟乎，何异于稚童？泱泱一国，假无吾，岂绝于此？侍者皆去，吾将拭目待君死。”
宫中宫人皆识文解字，此时俱面面相觑，最终低着头，未敢看大殿中国君的面色便鱼贯而出。
这已经是十分狠的话了。
时过晌午，芝兰玉树一般的沈子沛独自站在桃源居中。日光微斜，穿窗度户的映在地上，照着他苍白似鬼的面色，越显出讽刺。尤其是那乌木沉香的桌上，两双象牙箸并列而置。
他原本是等着她来的。她却说他“何异于稚童”，她还说她要“拭目以待君死。”
莫大讽刺。
年轻的甚至可称为少年的帝王寒着双本如冰河乍破春池初开的眸眼，修长手指紧攥成拳，唇畔却渐笑渐深。如画一样的美人，此时竟生生透出几分可怖阴森，远远看去，莫不骇人。
乌云翻墨，白雨跳珠。
谈双走在长长的走廊上，步履轻慢。紫金描红的裙裾逶迤席地，惹的身后奴仆亦步亦趋以手托起。
待行至末端，她身边的大宫女兼谋士罗宣连忙撑起把油纸竹骨伞。伞做的极精致，上面遍绘着水墨江南。那漫天迷蒙烟雨，全不似眼前滂沱，风吹微斜，挟泥香落花，转珠帘，穿绮户，交织而来，令人心生向往。
谈双便盯着那纸伞的模样，一时微怔。天下人素道她杀伐决断，雷厉风行，有北方女子英武刚烈之气，便通将她认作为北方人。殊不知这长公主，却实实在在是个贯籍扬州的南方女子。
罗宣久侍宫中，可谓冰雪聪明。一见现状，即知长公主望景思乡。想及家中适龄却无处供职的弟弟，心念一动，沉吟半晌，斗胆低声进言道：“妾闻鄞州水患，公主若能亲身伫临，抢险救灾的将士士气必然更浓。”
行鄞州乃必过扬州。谈双自知方才失态，亦未言语，只仍面色寡淡，带两三分莫测高深。
正当罗宣以为自己失言准备请罪时，谈双抬足，换上了宫人送来的高帮木履，拖着身后串如连珠的侍从，袅袅款款往凤辇走去。直待上了凤辇，才悠悠然侧过脸去，望着罗宣道：“人俱道公主肥而天下瘦，罗宣莫不以为然？”
罗宣冷汗涔涔，低首答：“罗宣断无此念。”
谈双盯着罗宣看了好一会儿，才半垂眸眼，遮去其中情绪，开口询问，却是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她道：“假使你倾情于一男子，然此人却待你虚情假意，曲意奉承，阳奉阴违，甚至欲除之后快。”
罗宣噤若寒蝉，伏跪于地面，瑟瑟不敢言。
谈双瞥了她一眼，继而问道：“可你在他眼中，是实实在在亏欠他的。他之神态言行，如以此推，亦人之常情。”
顿了顿，她望着瑟瑟发抖委顿于地的罗宣，唇角微弯，带的整张脸都神采飞扬起来。仿若初春堂前的魏紫，毫不畏陡峭春寒而笑凌满堂春色，挺直雍容，又越显明媚妖娆。
“如今，你不愿与他纠葛了，意欲绝之。然他却是你前进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依你之见，当杀当弃？”
罗宣已被骇的泪流满面，不住打颤。泣湿心字衣领，却未敢伸手一拭。她本生的娇美，如此形状，真若梨花一枝春带雨。
谈双单手支额，收敛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罗宣，长袖横扫，声色狠戾，音容肃冷，低喝道：“你聪慧无双，既敢管本宫思乡，又怎不敢管此桩事？本宫以为，德智如你，定能给本宫个交代。”
未等罗宣辩解，她便满目厌恶的挥了挥手，抬高了下巴对辇外侍奉的侍卫朗声道：“罗宣无礼，妄论国事，带下去仗杀。”
辇外侍卫应声，随即上辇去拖罗宣。谈双眸光阴冷的扫了眼罗宣，突然执起茶杯，奋力向地上掷去。顿只闻哗啦一声，有如玉碎。
侍卫一惊，见事态有变，忙不迭松了手。谈双起身，亲自拣出一片锋利碎片，行至罗宣身侧，单手挑起她的下巴道：“本宫实觉，罗宣哭泣之姿楚楚动人，有祸国殃民之相。本宫身负苍生，心怀天下，自不容此于世。”
言罢，她扬手便戮，竟毫不手软，顷刻将罗宣两只眼睛尽数废去。罗宣疼痛，难受的满地翻滚，口中凄厉已不似人声，两个彪形侍卫从未见女子亦有此般心黑手狠之人，一时惊骇原地，相顾失色。
谈双牢牢固定住罗宣下颌，又在她脸上划了几道深长血口，才满意笑道：“如此，吾心可安。”
这时罗宣已是目不能视，温热血液流了她整脸，愈发容状狰狞，形如恶鬼。她压抑住疼痛，心口恨意却不能自持，迫的她失了理智，张口大骂：“谈双！我与你无冤无仇，且佐你两载亦余，屡救你于刀剑之下，此时不过言误，何苦害我！白眼狼，窃国贼！活该被人唾骂坊间，遗臭万年！谈双！我愿以命为契，令你终世流离失所，与所爱之人生生相隔。纵死，亦被人唾弃不堪，魂不超度，终日锁于奈何桥下遭业火烧焚，泣无所处，归无所依！”
侍卫吓的连忙堵上罗宣的口。谈双却毫不介意般扔了手中碎片，抬首平视前方，眸光缥缈而苍凉，若穿越弱水三千，直睹至万年之前的天地洪荒，宇宙玄黄。
“以命咒我？可惜的很，你连命都快要没有了。”她带着笑，睥睨着罗宣，一如睥睨天下。
“如果你觉得依靠着刚刚你说的那句话，能使我被人唾骂，流离失所，泣无所处，归无所依，甚至魂不得安，那我也无话可说，惟祈天公开眼，令你得偿所愿。”
谈双转身，拿起案上的罗帕擦了擦手上被溅染的血珠，笑的千娇百媚，却不无讥讽：“不过，不巧之极。这天上普度众生的天公，已是瞎了许久。”
言罢，她挥手将染血罗帕抛出凤辇，慢条斯理的踱上御榻开始闭目养神。两个侍卫明了，当下便拖着罗宣退出。
待罗宣一行走远，谈双方睁开眼眸，内里一片萧索，荒凉若死。她垂下眸，脸上并没有多大表情，伸手敲了敲辇壁，道：“快马加急去，务必留罗宣性命。”
然后，她亦未叩问辇外之人是否听明，只眯着眼睛倚上美人靠，直如半梦半醒。
半晌，谈双微笑起来，面容恬静，远不似方才扮出的那副蛇蝎美人模样。她低声喃喃道：“事已至此……事已至此。十年之约，白首之盟，想必我是要轻负了。”
恍然间她模糊想起，曾有人那样壮怀激烈神采飞扬的在她身前指点江山，坦言心悦她，甚至愿与她天下共享。而如今，而如今……
谈双笑着，却忽然抬手捂住了脸，深埋膝间。两肩上下微颤，口中毫无声响，只可见手已成拳。
而如今，已是前尘往事，旧梦遗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