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伦敦。七月。天初晴。
刚下过雨,水泥路面是湿漉漉的,连带着空气也是湿润的,混杂着些许新鲜的泥土气息。地面上还有淤积下来的雨水,汽车驶过的时候溅起一片灰蒙蒙的水雾,扑了人一身一心。
日光从厚实的云层中投射下来,远处的教堂在晨曦中高高地耸立着。八点刚过,街上的行人蓦地就多了起来。有学生坐在私家车里悠闲地吹着空调,一边用手机刷着Twitter,仿佛脑袋都要埋进去。也有穿着一本正经的工作服,踩着匆匆步伐的上班族,腋下夹着公文包,表情是千篇一律的淡漠。
商业区的LED巨幕一下子亮起。屏幕上穿着超短裙的姑娘毫不自知地秀着一双双美腿,惹得过路的年轻小伙都忍不住要抬头瞅上两眼。
也许是这城市太过孤寂了——就好像是一部阴暗的电影却恰恰需要那么一点放纵的金属美感,于是这些人就理所当然地都成了布景。
青年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披着一件看起来老旧的很的薄外套——这其实看起来有些奇怪, 英国的天气虽然喜怒无常,但也不至于要在夏天穿着长袖,领口还束的老高。
他一只手插在衣兜里,默默地走在灰白色的人群中,因为垂着头所以看不见他的相貌。 走过商业街区的时候巨大的电子屏幕上突然开始播送早间新闻,女播音员化了妆的脸蛋漂亮极了,脸上却是与可爱样貌不太相称的严肃表情。
“——蓝星海运社贸易科取缔总监帕特里克·菲尔普斯被发现于昨夜死于宾馆的房间中,目前尚未知晓死因,苏格兰场已介入调查……”
青年突然停下了脚步,抬眼望向了大屏幕。菲尔普斯僵硬的尸体通过屏幕都能看的很清楚——他趴在地面上,双手紧紧抓住从床上垂落下来的被单,脸上定格的是不可置信与惊恐的表情。
青年眯了眯眼,感到兴味索然。正欲离开, 漂亮播音员的声音就又插了进来。
“——警方怀疑这起案件的罪魁祸首是近期日渐猖獗的国际犯罪组织‘暗鸦’。该组织是近两年成立,在欧洲发展迅速的犯罪集团。他们的标识是一只张翅鸣叫的乌鸦……”
随着话音刚落,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醒目的标志——那是一只通体黑色的鸟儿,头朝左不自然的拧着,两只翅膀大大地张开,张着尖利的鸟喙,看起来是在十分痛苦的悲鸣。
青年下意识地抖了抖手,衣袖被路过的风轻拂了起来,露出了手臂。
与一个被父亲牵着的男孩擦肩而过时,那孩子随意地瞟了一眼,就突然僵在了那里。
青年露出来的东西似乎已经不能称之为手臂——男孩的第一反应是瘦削,随即才看出来,那手腕以上连接着的分明是一段没有皮肉的干枯白骨——那赫然是一只假的手臂。
但让小家伙感到不寒而栗的并不是这个。在青年的义肢手腕处,纹着一只打开双翅鸣叫的乌鸦。
他死死的盯住青年的手腕,又偏头看了看自己父亲正专心凝视着的电子巨幕——即使年纪再小,他也看出来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善意的东西。
似是察觉到了男孩儿的目光,青年将袖口向下扯了扯,遮住了手腕处的标记,接着若无其事的咧了咧嘴角,好像并不介意被别人看见了这玩意儿。
这时小家伙才抬起头来看清了这男人的长相——他戴着帽子,这让他在人群中并不那么显眼。棕红色的头发有些长,被过于随意地在脑后绾成一个松散的发髻,长得挺高,也很英俊。就是在左眼的位置上有着一道类似于水滴的红色伤疤,刺眼又漂亮,就仿佛是一件被画笔勾勒出炫目线条的艺术品。
青年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对男孩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将那只假肢伸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男孩愣怔了片刻,然后抓住父亲的手,一言不发地快步跑掉了。
青年还是笑,抬眼望向雨后的天空,太阳已经完全露出了脸,驱散了雨后还残留着些许的寒气。
……这个国家真是没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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