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主薄。”
我轻唤出声。
阳光下他的表情依旧淡漠，仿佛有一丝失神，眉宇间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听见我唤他，也只是微微抬头。角度微妙，我看见日暮下他细长的睫毛染了金色，带了一丝逆光的美感，在暗淡的背景里微微发亮，衬着他苍白的面色，在夕阳下，竟灿若晚霞。然而，那双眼睛，却又无尽落寞。
仿佛刚刚回神，眼神似是在辨认什么，良久才轻声道，“何事？”
我这才发现他指尖滑下的血珠，滴在他脚下雪白的碎瓷上格外刺目。
“你的手？”我慌忙上前。阳光下他的手亦是细白如玉，泛着光泽，指尖处竟有些透明的质感，唯独指腹处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有鲜血涌出。那是画画的手啊，这样不爱惜。
“宋主薄，这里我来收拾，你还是先回去吧，你的手……”我劝道。
他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不要管我，语气冷淡，依旧捡着地上的碎瓷。
我见他不肯，也不再说话，只好蹲下身来陪他一起捡着地上的碎瓷。
他似乎愣了一下，大概以为刚才的语气会让我离开。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表情似乎有了一点柔和。
“博雅。”他微愣，并不说话。大概没有想到我忽然这样叫他。
“你有事瞒我。”我轻声道。
“大理寺……会有危机。”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这样说，脸色苍白，目光长长的望向远方。
“他是那种什么事都自己藏在心里的人。”我忽然想起宣白醉后对我说的一句话。“其实有些事，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然而，他还总是幻想他自己一个人的肩膀能扛过所有风雨。”我记得他这样说的时候，望着喝尽的酒盅微微发愣。
是吧。他就是那样的人吧。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时候注意他的。这个整个大理寺最忙碌也最安静的主薄。
也许是因为他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永远显得生硬而沉默。可是，在我赶不出卷宗的时候，身边忽然就多了一个安静誊写的身影。他从来不说话。
我觉得这个冷漠而安静的人其实是善良的。他的沉默，也只是因为心里装了太多无法出口的情感。虽然一脸的冷漠，但他其实……比这里的任何一个都要感性吧。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吗。我开始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在我望向他的时候。
“陆蓁。”他忽然叹口气，回过头来看我。
“你为什么要来大理寺？”他问。
“我……我自有我的考量……”我低下头。
“为了揭开真相，就算会牵连身边无辜之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吗？”他的目光忽然对上我的眼睛。

“为了真相总要有所牺牲……”我的声音几不可闻，没有底气。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我知道了。”他闭上眼睛，一脸倦容。
阳光爬上他的鼻尖，沿着他的脸颊滑下去，落下温暖而让人心安的暖色。他就这么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我忽然想要吻他。
可是凑近他身侧的那一刻，我止住了。
就这样吧，就停在这里吧。不要变。永远不要变。这样多好。我永远在离你最近的地方看着你，没有人知道。
良久，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起身收拾了地上的碎瓷，向门外走去。
他的影子在夕阳日暮中拉长，我忽然有种不安，仿佛他就此走出我的生命。
“博雅。”
我忽然起身，从背后抱住他。我什么都没想，就这样做了。
他颤了一下，却没有推开我，我拥他拥的更紧。良久，一只温热的手覆上来，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手背。
“等着我。”他说。含义不明。
我没来得及问什么，他轻轻拉开我的手，走进了一片夕阳的影子里，寂静无声。
我的视野忽然就变得模糊，是某种温热的液体。
怎么会，就好像，不曾发生过一般。
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在我记忆中的样子。
他说，等着我。
如果那时，我能够吻你，能够说出那些我看着你的时候没有说出的小心思，能够问一句你的心意，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
我的手抚过他冰凉的墓碑。
博雅。
我等不到了。
博雅，博雅。

我知道宋宋和蓁蓁很冷门……但是，依旧很喜欢我们冷面热心肠啥都藏心里的宋宋。感觉他也是在默默的守护蓁蓁。只是他从来不说。就连最后有预感会遭遇不测，也是那样淡淡的语气。这就是我最后能够为你做的一桩事了。

时隔四年，高考结束，我又开始追蓁蓁了。刷完了朝雨番外，看到他和蓁蓁假定的幸福结局，忽然也想给宋宋和蓁蓁一个假想的完满的结局。不想另外开贴了，就发在这里吧。不管有没有人看，都是满足了我自己的一个情节。哈哈，也从成亲开始写起吧。

回到卧房，他已有些醉态，素日白净的脸上泛着红晕，身上也带着酒气。于我而言，他此刻的味道是陌生的，和平日里那个脸色淡漠干干净净的主簿不同。但他身上的酒气混合着他本来的味道，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吸引我靠近。
我牵着他坐下，责怪道：“今日喝得太多了。”他应声：“嗯，以后不会了。”脸上毫无愧色。他这人贯是如此，总是一副绷着脸的模样。但我想，此刻，他心里一定是温柔的。很温柔很温柔。
我嗅着他的味道，觉得自己的感知有些虚浮起来。他既不看我，也不说话。呀，这样子，像个任我摆弄的孩子似的。我心下觉得好笑，问他：“你害羞了？”
他反驳似的抬头，而我已无心纠缠，凑上去吻他。
他的气息一下子缠绕在身边，耳畔，鼻尖，发丝，还有唇舌之间。他嘴里还残留着酒的淡淡苦涩，我用手环住他的脊背，慢慢地吻他。
我想起初遇时他那张不带丝毫情绪的面瘫脸，想起他声气冷冷地催我抄卷宗，想起我抄到睡着，口水流到卷宗上，他无比嫌弃又无比悉心地帮我善后。想起那张沉闷刻板的脸是如何渐渐有了笑容，想起那双好看又淡漠的眼睛是如何有了光芒，觉得心里无比温柔，像是心湖漾开了一圈一圈浅浅的涟漪。
他感觉到我的情绪，伸手环住我的腰肢，像是带点儿试探。
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还有越来越重的呼吸，他仿佛竭力压抑似的，却无用。
我停下来，他一愣，也离开我的唇，凝眸看我。
我笑起来：“夫君好温柔。”
听到称呼，他神色柔和下来，唤我：“阿蓁……”
我依旧笑着看他，却不应。
他伸出手，轻轻地敲了敲我的额角，才改口：“娘子。”
我的手搭上他的喜服，开始褪下来，低声说：“以后你每日回家，我也这样给你把官服脱下来，然后端菜上桌。你若想饮酒，我就给你暖一壶酒。想宣白那厮来，就邀他一起。”他的气息热起来，扑在面上痒痒的：“不邀他。你我对酌就是了。”
我接着说：“给你夹菜，你爱吃清淡些的菜，不喜欢重味，还喜欢温的，喜欢喝粥。在大理寺，凡有粥时，你总喝两人份。”我心知自己不是这样贤惠的女子，此时却不知为何说了这许多。
他像是笑了，轻声道：“你如何得知？”
我眨眨眼，邀功似的骄傲：“每日用饭时，我总偷看你。”
“嗯，”他应声，抬手刮我的鼻尖，“日后你再不必偷看。只怕朝夕相对，你看得厌了。”脸上却毫无忧色。
我佯作端详，细细看他眉目，调笑道：“你生得不如苏正卿端雅，不如宣少卿俊逸，也不如董寺丞清秀……”
还未说完，他就打断：“那你为何嫁我？”脸上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是发问。
我抬手抚上他的脸，“你笑起来比他们都好看，可你总是不笑。我想每天让你笑，也想每天看你笑。”
“好。”他答应着，吻吻我的额头，道：“果真不厌？”
“只要是跟你一起，连卷宗我都想抄，哪里会厌。”
他笑得开怀，一把把我揽进怀里。
这时衣衫只剩一件贴身的了，他便握了我的手，耳语似的：“我来。”
他解我衣襟的时候很笨拙，我也由得他，不帮忙。
我环上他的脊背，一边吻他的脸颊，他闭着眼睛，我说：“我们以后要男孩。生了女儿，怕你就只宠她……”话还没说完，他就吻下来，却像蜻蜓点水似的。
我笑道：“你不要不忍心。”
他接口：“对你，我总是不忍心的。”
我仍笑：“抄卷宗的时候？”
他答道：“岂止。”
他的心跳很急，语气却缓慢：“你那么笨，那么莽撞，那么……美好。”
我觉得身心都轻软下来，在他面前化成一池水。
他低头吻我，说：“娶你，是我的福气。”
第二天早上，我还睡得朦胧，他已醒了，像是端详了我一阵似的，用手摸了摸我的脸颊。转而要起身，被我拉住。
“我帮你穿官服，新娘子都要这样的。”我惺忪地起来。他笑了，声气轻快地说：“好。”
穿好衣服，我去拿了昨日剩下的饼果给他，说：“路上吃。今日起得晚了，以后我可要当贤妻的，绝不让夫君饿着出门。”
他笑得更厉害，嗯一声，吻吻我的额头，轻声：“你再睡一会儿，晚些时候去，今日的卷宗我替你抄。”
我对自己说：啊，陆蓁，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