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走了簟秋和簟春，着一身清秀的碧色散花罗裙只身来到吉通院。步步稳妥，碎步来到醒鹤居前。年幼的时侯，自己除了与凤根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玩得好，再者就当属阿珩了。到京三月，我俩也聊过许多次，不知怎的今儿个就是想来再瞧瞧他。
虫鸣声在静寂的巷路上倒让人觉得嘈杂。人们都说七月流火，可我倒也未觉得今儿有多凉爽。一是今儿个无风，再者大抵是为的选秀一事罢。胸口闷，自然不觉得凉爽。缓缓走进院子里，并没有遣人去通报，故自地进到屋里。
依稀瞧见了榻子上的人影，看他正打盹儿也不忍心叫醒他。午后炎暑，遣一旁儿的婢子取把香扇过来，自己敛了裙角坐在他一边，亲力为他轻轻扇着。

（ 七月流火，看了半晌午的左传也难免双目酸软，索性撂开书眯了会儿。忽觉清风徐来，暗香幽微，也不曾细想，只当是望舒近前。只是一贯浅眠，这么一折腾兴许也只得闭目养养神了。）
（ 猛地反应过来什么，霍然睁开眼却对上一双横波妙目，见是二姐不免有些讪讪。）
：二姐姐怎么大晌午的就来了？也不见丫鬟招呼着？
（ 顺势自榻上支起身，推松窗以纳清风，就势借余光打量了自己衣装有无不妥，这才稍舒一口气，扬声唤望舒入内奉茶。宽坐榻上，只待听二姐姐清言。）

“是姐姐的疏漏，本寻摸着再过一炷香的功夫才到的，却因是到阿珩这儿来，步态便不觉加快几分。”
瞧他青涩的样子，自己倒是执了帕子轻覆口唇掩住笑意。其实啊，自己想着，便来了。什么一炷香的功夫，自己的脚步再慢，也不过只需半盏茶的时间。发上的珠花，还不是我特意教簟冬替我簪得好看些。
“想着你是在用功念书呢，我……做了些冰梨玫瑰露，用来解暑最好了。”
不看他，边说着边从身后的屉笼儿里端出那甘露，把那瓷碗递到他面前。用了很大的气力，“特意”二字也仍然没有说出口。

（ 垂下眼帘，唇角却不经意间勾起化开个笑。都说阮家三少性情疏澹，却不知怎么对着眼前人横生出这样多的纵容与宠溺。）
：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就来了…都说七月流火，你不看看这日头毒的…晒黑了可怎么好？
（ 自她手中接过碗盏，不意触碰到那纤指，垂首只看碗中甘露，拿银勺搅了搅，隐约还有碎冰浮沉，一如此间心绪。）
：这样甜…这么精细的吃食，合该你们女儿家吃的。
（ 却不加犹豫地一饮而尽。）
：咳…你来是瞧我念书的。可偏被你碰上我千年难得一回躲懒，可真是…说什么好。
（ 一时又有些尴尬，凝目望她。）
：今日簪的珠花很好看。不过一路跑动，怕是有些歪了。你安坐，我来。
（ 喟叹着立起身，始觉她如今也只及我胸膛，当真是白驹过隙。手下刻意放的极轻，只恐牵动她乌发徒引钻心的疼痛。将那朵珠花仔细簪正了，又将她碎发仔细抿好。这才长出一口气，带笑看她。）

“皇城的确风光。但于我，地方风光不风光看人稀不稀罕，自己喜欢了，再寒酸的也会变成顶顶风光的。”
他终究还是说了，登时脸颊上笑意全无。我本不想提，却奈何藏不住这点心思。眼神凝聚在楠木桌的那铜镜上，看他手足无措，自己也捉摸不到他什么心思，终而垂下眼睑。“最后一回”四个字字字刺痛我心，可我又如何能回天？罢罢罢，再相知左不过是两小无猜，再相惜左不过是手足之情。但他说得对，无论何时，他们都在的。虽不能何时都如愿相见，但毕竟还是在的。自己那点小心思，还是安安分分延在肚子里。
半晌后听他说别怕，自己倒也意识到了脸上并无笑容。为令他宽心，重新梨涡一陷，淡：
“我说不怕你也不信的。但我怕的并非选秀，而是……离开我所熟稔的一切。”

（ 一双点漆目只是深沉又温和地望着她。手边也并没有什么旁的东西来揉弄好掩饰此刻繁复心绪。深深吐纳了一会儿，方道。）
：这话，只在我这头说便罢了。若是进去采选，只管丢下这些想头，阖家富贵…皆系于你和大姐姐身上……阖府上下，也只你们二人最周全不过了。
（ 勉强一笑。）
：若我再长几岁，且去谋功名。便也不叫你们这么难处了。
（ 微微有些出神，缓声道。）
：原先并不想同你说。只是，只恐你这一去便再也见不着。我…我已决意去考武举了。

（ 话到此刻已听得她话中捎几分哭音，却任是自己养气功夫好，竟仍不出言宽慰只做不曾听见。唯独背脊崩的死紧，像是丝弦紧张。）
：哪有这样容易就拿的武状元，到底是你高看我。便是长兄那头，科举临在眼前，也不见得轻省。
（ 无奈牵唇笑了笑，眉峰近处却凝成了川字。）
：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再说，从了武便是拿命搏荣华的境地，哪好意思这么早早的就耽误别的姑娘家一辈子。你别多想，横竖你进去，多照料着自己…
：还有长姊。

（ 只觉像是被抽去浑身力气，别开头朝她扬了扬手。却不曾再置一词。待她行得远了，方窅然目送。）
（ 袖间仿佛还依稀染着熟稔的暗香幽微，却忽而长身立起，将小轩窗尽数推开。一阵阵风来，吹散了醒鹤居里，属于旁人的气息。）
（ 所有的前尘与旧事，都该被一同饮下。寄风沙。）

@阮琮玉 什么时候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