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还是一样的月光。还是一样的琴。
手指轻轻搭上积尘的琴弦。
我再一次弹到如此用心。
一
似乎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有人打开了牢门。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有人伸手来拉我，我站了起来，手腕和脚踝处的铁扣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里是大秦的监牢。这里不是燕国。
我无所谓的任他们押着我走。有温暖的光芒洒在我脸上，是阳光么？我已经见不到它了。
大哥，阿雪，我来了。
二
他们没有带我去刑场，却带我来到一处大殿。
“皇后娘娘，太子妃，罪囚高渐离已带到。”
皇后简明的解释了形势，顺便含沙射影的嘱我识些时务。
原来嬴政对外宣称我死于大殿之上，却又出于某种原因——想必定不是她所说的“琴艺”，把我“留”在宫内。
我淡然冷笑。
嬴政，你毫不留情的杀了那么无辜而求生的人，现在却留下了我这个一心求死的人。真是讽刺。
有一个人走近了我。听走路的声音，该是个女子。
身边有铠甲与佩剑的响动，我身侧的侍卫定是全神戒备了。
看来这个女子，身份不低。
我本对她的身份并无兴趣，引起我注意的，是她轻哼的小调。
有些耳熟的调子，似乎是韩国的民曲。
我兀自出神回忆之时，她却替我解开了手腕和脚踝的锁扣。
她的动作意外的轻柔小心，仿佛怕伤了我。
一瞬之间，在无尽的黑暗里，我看到了阿雪的身影。

三
我依然是大秦的阶下囚，只是关押我的地方从监狱换到了深宫。
除了每个月几次去给皇后弹琴，我只能待在一间小屋里。
我想过自杀，也在死神门前徘徊了很多次，却都被她拦了下来。
她是皇后给太子扶苏选的妻子。
她总是轻声哼着那支韩国的曲子，轻轻走在宫闱里。
给皇后弹琴的时候，她也会来，有她在的地方，就有那支随风飘扬的曲子。
我的身体在那次重伤之后一直没有恢复。不适的天气，心情抑郁加上自杀的折腾，呵，这是燕国灭亡以后我第一次像个寻常百姓一样感冒发烧。
每天躺在榻上做梦。梦里有燕国，有大哥，有阿雪，有子房，还有很多人。
我想，就这样赴死，其实也挺好。
但上天早已和我一样，瞎了眼睛。
大哥曾经那么期盼和大嫂再次见面，他那样的英雄，本应该活下去。而我，在这世间再无留恋，却不肯让我死的安心。
昏昏沉沉中，却能感觉到每天有人扶我起来，一边低声的哭一边硬是喂我粥，药。
温热的小米粥，就像阿雪曾经做过的。
我终究没有死成。
四
我一直不知道照顾我的究竟是谁，直到这场病快要好转的时候。
那天夜里的月光就像多年以前燕国那晚的一样，柔和温暖。
她跪坐在床边地上，趴在床沿睡着了。
“哥哥......”
轻轻呼唤的声音很耳熟，让我明白，原来是她。
一夜无眠。
“求求你，不要死好不好......至少，至少答应我，再......再活十年......”
我想，她应该还是个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稚嫩。
十年。十年？人生中有几个十年，十年里有几段人生？
我想我笑得凄凉。
没有被目光注视的感觉，也许她也觉得，向我提出这样一个请求似乎太过失礼而不合情理。
“我......你，你很像我的，我的哥哥.......”她支吾的解释。声音害羞，慌张，小心翼翼。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应下了这个荒唐的请求。
我只知道却是这个承诺让我在这世上多留恋了十年。

五
元夕这天京城里下着雨。
外面灯辉摇曳，人们似乎对雨不以为意，仍然像往常一样欢笑着庆祝。
我坐在小屋里，听着雨滴打在窗上淅淅沥沥的声音，拨弦奏起燕国元夕时的颂歌。
那个时候，大哥还在，阿雪也在。
在涌动的人潮里，在喜庆的明灯下，我们暂时放下了所有愁虑，笑得幸福。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夜风散开几圈涟漪。
情至深处我也落下了泪，手指不自觉的用上了力。
“叮！”弦断。
“悉悉”有人。
“谁？”
门开了。
又是那轻柔的脚步声，又是她。
有滴滴答答水落的声音，我疑惑的循声望去。
触目所及仍是一片黑暗。
“我，不想打扰你，就......”清澈的声音紧张的解释。
原来她不想打扰我，淋着雨在门外等我。
“你是太子妃，无需顾忌，下次，直接进来就好。”
“可是......”她踌躇。
我叹口气，转向角落里。
“那把伞.......你拿去吧。下次，至少别淋雨。”
素色的纸伞静静躺在角落里。那是我身边除了桐木琴，最后剩下的东西了。
仿佛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她满含歉意的诺了，离去。
后来，她派人帮我换去那根断弦。
随弦断复的，还有思乡的心绪。
六
门外传来熟悉的调子。
我一惊。那不是——
《阳春白雪》。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她也会吹箫。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的箫声，能和阿雪不相上下。
我不禁抬起手，拨动琴弦。
仿佛细碎的雪花从窗框上飞起，随着琴韵蹁跹。它们漫漫飞过我指尖，飞过她眉间。
呼吸声随着曲子渐渐宁静。仿佛万物寂寥，天地间只留下这阳春，白雪。
一曲终了，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也许她看到了我莫名的泪水，无措的进来站了良久，才小心翼翼的岔开话题。
“下雪了。”
这就是雪吧？
雪击打在窗上的声音，比雨还要轻柔些。
燕国的雪，也是这样。
冬天的燕国，是这世上最美的地方。
我兀自出神回忆，她却轻轻走过来，用丝帕替我擦去泪水。
“等扶苏哥哥回来，我一定求他放你回家。”
声音颤抖也坚定。
只是，看来她已忘了，我是曾经刺杀过嬴政的六国中人，他怎么可能轻易就放我回去？
她拥抱住我，轻轻拍我的后背。
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子房。
他也曾像这样，将那个哭泣的少女拥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慰。

七
冬至那天，他释放了我。
我背着琴，跟着侍卫一步步走出宫门。
身后传来熟悉的曲子，旋律里夹杂着她低低的抽泣声。
我不知道她对嬴政或是扶苏说了什么，竟释放我这样的囚犯。
我才知道，原来那天她的话，是这个少女一份认真的承诺。
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我重新回到了易水。
大哥走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纷纷扬扬的飘雪。
曾经雁春君的府邸，现在成了我的另一处牢笼。——我就知道，嬴政不可能还敢放我走。
我问身旁的侍卫，妃雪阁还在么？
他一愣。
“妃雪阁？那是什么？”
我无言的沉默了。
原来时光已翩然轻擦。
八
起义军攻破了这里。
冷森的长矛将我围在中间。
终于结束了。
我背起琴，站起来。却突然听到军士中有熟悉的声音惊呼。
“高头领！”
子房来找过我。他就是起义军的首领。
他问我有没有在咸阳宫见过一个长得和他很像的女孩。
一向从容儒雅的张子房，声音竟也不可抑制的颤抖。
我无奈的笑。我的眼前只有黑暗。
他了然的致歉，淡淡叹气。
“那是我的妹妹。”
那晚的月光意外的和曾经一样，柔和温暖。
我想起了那个轻步走在宫闱里的少女。
她会不会是子房的妹妹？
我想做些什么。但我无法做到什么。
我们早已身不由己。
我的眼前只有黑暗。
九
还是这样的月光。还是这样的琴。
我最后一次弹到如此用心。
喉头突然一阵腥甜。
我勉励压抑住胸口剧烈的疼痛，手指的动作丝毫不断。
我面向着清风与断崖而奏。把悲欢谱作曲为你们而奏。
十年了。
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还想拜托你一件事可好？请你，再活十年。
“叮！”七弦尽断。
“砰！”我用尽最后力气一扬手。
琴碎的瞬间，木屑纷飞。
破碎的是琴，完整的是回忆。
唇角有温润的液体流过，耳边狂风呼啸。
我淡然含笑，望向远方的黑暗。
大哥，阿雪，还有你，幽深地府若是回首，定能听到我说，等我。
完

希望各位给点评价，缺点柠雪会改的~不要忽视了来找存在感的柠雪就可以~

围观……

柠雪写得很好啊！文笔不错～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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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

好棒哎，这里小诺，求眼熟~

好棒

写得超赞，太有韵味了！

同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