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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浊·泉》(古风,复仇,略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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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这宿夕城千万年来不知几朝更迭,多番易主。
铁马金戈、烽火连天与红飞翠舞、觥筹交错循环往复,杀戮与奢靡,覆灭与崛起,不过片刻之间,数梦而已。
如今的宿夕城八街九陌,花天锦地,十里长街华灯璀璨,殊不知这飞檐高楼之间,厚厚的青石板下,曾一遍又一遍,一层又一层地埋葬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尸骨。
而这些尸骨,曾几何时也都酒醉于这宿夕城的浮华之中,遥看着城边厚重如山的城墙,好似这厚厚的一道石头屏障,能将一切灾厄抵挡在遥不可及的天边,却不知,这厚厚的石头屏障,挡住的却是他们自己的眼睛。
他们忘记了,八十五年前,是他们自己推翻了这堵石墙,用城中人的鲜血,书写了新朝代的开篇之作——峣河血满,谭谷平尸。
当年干涸了上百年的峣河,被鲜血注满,缓缓地流入东海,目之所及,尽是猩红;谭谷深三十余丈,抛入其中的尸首与地齐平,纵十余丈,横百余丈。
那一年,瑨朝覆灭,统治大陆三百七十四年的九黎族被屠,几近灭族。如此惨痛的历史,不过区区数十年,似乎又给人抛之脑后,无人说起了。
偶尔有人惦念这段历史,却只敢默默地蜷缩在角落之中,隔帐之内,点一支轻香,捻一串佛珠,念一段经文,待念累了,走出那阴暗不敢示人的密室,抬头看向蔚蓝如海的天,心中感伤一句:谁道苍天有眼?若是苍天有眼,那日怎可能还是蔚蓝如斯,明媚如斯?那日该降下血雨来才对罢!
此人想法无错,却不尽是对的。
这宿夕城上,苍穹之顶,还有九重天。
一重天在东南,曰阳天;二重天在南方,曰炎天;三重天在西南,曰朱天;四重天在西方,曰皓天;五重天在西北,曰幽天;六重天在北方,曰玄天;七重天在东北,曰汴天;八重天在东方,曰苍天;九重天在中央,曰钧天。
九重天之间不似人间这般“离群索居”,而是由云海相连,略分上下,重重相叠,可各显神通,渡过云海,互相往来。
可独独这九重天钧天却是个例外。
因自九重天形成以来,九苍族因天生神力超然,被奉为尊,独据钧天为殿,如今万年已过,便成了一门规矩——外族不得擅闯钧天殿,违者,死。
“擅闯太霄殿便是死罪了,你说这幽皇奉天,该是个什么罪呢?”
这是近日来除了钧天殿外,其余八重天最热的话头。
据说半年前那幽天的妖精头子给请去钧天殿了,原本说是向人家打听浊泉之事,不想一打听就是半年,也不放人回来,明眼人都看得出,这算是软禁的手段了,现在倒好,逼得人家硬闯了几次,逃是没能逃出来,但九苍人却是死伤了几个。
既然见了血,局面自然没那么好看了,幽天的前景也颇为堪忧……
“爷爷!爷爷!鸢儿不跳,鸢儿要回去等皇兄!”
女孩惊叫着,手腕被老人紧紧拽住,那干枯的老手却是怎么也挣脱不了,一双紫眸委屈得几乎要挤出水来,两腿卯足了劲儿哒哒哒地倒蹬,一路上竟蹬出了两道浅坑,心中惊恐却是有增无减。
眼看着不到百丈之处就是幽宁谷了,这老头今天是铁了心要同她一块儿往下跳!
幽宁谷是什么地方?说的好听些,是幽天通往凡间的通道之一,说的难听些,就是处理死囚的弃尸谷,且不说与这老头一块跳崖毫无美感可言,就说这一跳是否有命坠入人间吧,谁能给个准数呢?
即便是现下困于钧天的幽皇奉天之师,哦,就是这疯老头,回答时亦是闪烁其词,模棱两可的。
记得他曾与爱徒探讨过幽宁谷,那时他的言论是“幽宁谷底是否为人间?谁知道呢?从那儿下去的本就是死人了”。
如今的说法却成了“你师爷爷我当年,便是在幽宁谷修得圆满,嗖的一下就飞上谷顶成了仙,你别不信,老头儿我在这幽宁谷跳上跳下跟玩儿似得”。
女孩原本就慌张,现在听老头儿这么一说,更是吓得不轻。
虽说年纪小,但奉鸢也明白,一个人说假话,那是为了掩饰,但若能把话说得令人发指,那定是事实太过绝望,逼得人只能掩耳盗铃了。
女孩想到此处,一股狠劲涌上,脖子一伸,张口就朝老头儿的手咬去,谁知那老头实在精明,料到她会来这一出,当下就往前使劲一扯,使得女孩一个趔趄,两排小米牙咬了个空,“咯”地一声撞得生疼。
“你这小妮子怎么就说不听呢?”老头儿有些不耐,索性将女孩往肩上一抗,脚下轻踏虚空,一步竟前进了几十丈。
“师爷爷,鸢儿不是不信你,但若是皇兄回来见不着鸢儿,该是要着急了!”
老头儿闻言步伐略滞,重重叹了口气,然后安慰般拍了拍女孩的屁股道:“天儿他啊……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
“十有八九?那岂不是还有余了一二?并不是毫无可能啊!”
老头儿的话,女孩并并非不懂,如此强词夺理地犟嘴,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外面的事儿她并非一无所知,奉天在九天触了钧天殿的霉头,杀了九苍人,不仅他自己回不来,就连幽天恐怕也会受到牵连,她若今日不走,怕是再也走不了了。
但品性一向温纯冷静的皇兄,为何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呢?即便是赌上性命,甚至是全族人的性命也要逆鳞而为呢?
“是要带出什么消息吗?”女孩喃喃道,眸中盈盈的泪水终究是无法阻止地溢出,顺着脸颊滑落。
她再次抬眼朝钧天殿的方向,心口莫名地钝痛,身子一轻,往下坠去。


IP属地:浙江1楼2014-07-21 12:48回复
    (二)
    钧天殿。
    外头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各种说辞漫天飞舞。
    而故事的主角,已无力阻止结局的到来。
    并未像传说中英雄那般骄傲挺立,他疲惫地撑着朱红色的门框,倔强地缓慢地迈过了那半米高的门槛。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条路有这么长呢?”他靠着门槛缓缓坐下,因为疼痛倒抽了一口冷气,将露出森森白骨的右腿放直,然后眯起眼,向前望去。
    那里是一方空地,平整地铺着乳白色的砖石,砖石下,奇异的流光婉转,泛着好看的蓝光,在乳白色中流转不息,好似那砖石下圈养着的温顺活物。
    空地的尽头,没有围墙,只有孤零零的一道乳白色石门高高地耸立,攀上门柱的流光,显得浓郁而细致,随意地在那白色上勾画着难以看懂的图案。
    眼前的一切,纯净得让人觉得心安。
    不一会儿,那门中出现了一个淡蓝色身影,他看见了,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淡蓝的身影几个呼吸间便来到了他的身边——是位身怀六甲的美妇。
    她正想查看他的伤势,整个人却兀自僵住了。
    “奉天,你……你……”许久,她一手捂嘴,一手微抬,指着奉天身后,不自觉地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眼前,与空地截然相反的色彩极具冲击力。
    奉天身后的血色,自他身后的大殿一直向远处延伸,未干的血迹依旧新鲜,清风拂过,扬起阵阵血腥和淡淡的水纹。
    仅仅撇上一眼这像红毯一般铺开的修罗场,便能想象面前之人是怎样一路行来的。
    他就像一个杀神,所过之处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而这个杀神,走到此处,也无力前行了。
    “涉儿,”他突然伸手抓住了美妇的皓腕,即使引起了对方的惊叫和挣扎也未松开,“涉儿,对不起,我需要活下去。”
    “对、对不起?”美妇惊愕地望向他,看着自己曾经的恋人,心乱如麻。
    当年她为了保全族人,嫁给了九苍之尊川穹,那日奉天送上一只锦盒后,带着不知何意的笑容,面朝她,步步后退,最终离开她的视野,消失在苍茫之中。
    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因为她从奉天那双本就澄澈的眸中,看到了他竭力想要隐藏的委屈和不甘。
    可是,她不敢问,怕是自己的愚钝,害了两个人。
    那之后,她决意迁入离云轩,与世隔绝,不问外事,自怀胎以来,更是封锁了离云轩,不曾与外人有过任何接触。
    她甚至不知道,奉天放弃了九苍之尊的继承权,带着自己那一脉的族人,去继承了她本该继承的幽皇之位,竭力击退了鬼蜮之潮,保住了幽天的根基和血脉。那锦盒中所装,便是幽天大捷的战报。
    如今,她又怎会知道,自己魂牵梦萦的人,为何会浑身浴血地出现在这里?为何会一路腥风,最后跌坐此处?
    但她清楚,此时一插手,必然是祸事。
    因为奉天杀了太多的九苍人,仅仅是自己所能望见的血债,也够他死上千万次。
    面对这样的他,自己能做什么呢?带他回离云轩吗?藏得住吗?
    她可以因为埋藏心底的旧情,为了奉天去死,但绝对不允许自己肚中的孩子因此死去!
    “我帮不了你。”美妇镇定了些,试图推开奉天的手。
    “是吗?”奉天仰着脸看着她,这张与生俱来的完美脸庞,在生死之际依旧那般耀眼。
    即使沾染了血迹,嵌入了刀伤,他的双眸依旧是那般明亮,那般温柔,那般让人心碎。
    即使是一个淡淡的失望的眼神,都让人万般不忍。
    “我不想这么做的,从未想过伤人,你了解我。”奉天松开手,看向一边。
    美妇紧紧地咬住下唇,转过脸不再看他。
    “是川穹召我回来,逼问我浊泉之事。”奉天继续道。
    “浊泉?幽天的浊泉吗?不是早已经干涸了吗?”美妇忍不住问道,“他问浊泉又是为何?你二人难道竟是为了浊泉闹到如此地步!”
    在美妇眼中,所谓的浊泉不过是一眼能洗去一切色彩和感知的泉水而已,只能称得上奇特,说不上珍贵。
    奉天嗤笑一声,并没否认,转言道:“不论我今天有怎样的下场,日后你千万不可于他面前提及浊泉了,你只要知道,过了今日,恐怕你听闻我奉天之名,都会恨不得食肉寝皮罢。”
    说到此处,也不知是觉得自己这“食肉寝皮”用得太过,他低头一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美妇也将此话当作他重伤不择言语,随便听听便不再追究。
    “夕涉啊……”奉天伸手触了触美妇捏紧的拳头,那拳头被他一触,先是颤抖一下,继而缓缓地张开,任由奉天轻轻地握住,然后拉至他的面前,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虽然奉天什么也没说,但是夕涉的心却在一点一点的变沉,她感觉到奉天微微的颤抖,他还是那么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感,还是像孩童一般得纯粹。
    “怎么了?”她上前一步,将奉天的脸侧着贴在自己的腹部,轻轻地抚摸他的发丝。
    奉天叹了口气,他知道川穹用不了多久就会破解他的法阵,追杀而来。
    “我怕。”他的声音淡淡的。
    “你会恨我今日没有出手相救吗?”夕涉问。
    奉天无声地摇了摇头:“今日,你救不了我。”


    IP属地:浙江2楼2014-07-21 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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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油爱古风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4-07-21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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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川穹震惊之余,反应极快,当下便一掌击在奉天的胸口,那血人儿被一掌送
        出,远远地推向空地,炸作了一团血雾,霎时一声颤天的龙吟犹如实质,朝
        着川穹席卷而来。
        血雾之后,虚空之中,骤然冲出一条墨色龙蟒,拍打着仅有的一只骨翅扶摇
        直上。
        此物龙头蛇身无爪,半透明的背鳍、腹鳍、尾鳍,远远望去,竟有轻盈灵动
        之感。
        龙蟒的身躯已然遮天蔽日,只是在那只庞大数倍的骨翅反衬下,反而显得纤
        细修长。
        川穹抬手散去迎面而来的龙吟煞气,仰面望向独翅龙蟒,看着它如此突兀地
        出现在苍茫之间,然后带着浓重的死气盘旋而下,最后略显吃力地盘踞在空
        地上空。
        “若这是你最后的挣扎,不免让人有些失望了。”川穹道,声音不响,却传
        遍四方。
        的确,奉天自毁仙躯,坠为苍龙是他所不曾想到的。
        苍龙是九苍人最初始的形态,经过千万年的辛苦修炼方才化为人形,是以苍
        龙形态的奉天,无疑越加地孱弱了。
        暗红色的龙眸微阖,目光在川穹身上随意地扫过,最后落在了那抹颤抖的淡
        蓝的身影上。
        奉天心中苦涩,我今日撒下的弥天大谎,恐怕要让你原本就无望的生活越加
        绝望了吧……
        想到此处,他不忍再看,挥动着骨翅盘旋向上飞去,墨色的鳞片泛起点点血
        光,最后伴随着夕涉歇斯底里的哭号,化作了漫天血雨,只剩一副惨白的龙
        骨轰然坠地,正好落在了石门之前,横亘在她与川穹之间。
        川穹伸手接住几滴血雨,勾起一丝笑意:“血中藏魂……竟是以这种方法遁
        往人间,只是,缺了这幅龙骨,仅凭那残血,如何回来九天?”
        他迈出一步,下一刻却已立足于龙骨之前,不免怅然,没能禁锢住奉天的魂
        魄,不然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手段逼迫奉天吐出浊泉的下落来。
        川穹扫了眼龙骨,面色有些不悦。
        方才便觉得奇怪,苍龙本为双翅,可奉天却只有一扇骨翅,原本以为是伤重
        无法完全幻化,可此时一看,那少去的一扇骨翅竟是齐根断去的。
        奉天,他是故意将骨翅截下,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若是骨翅坠入凡间,凭着他的本事,倒也有些许可能,靠着落入人间的残血
        残魂返回九天。
        川穹有些懊恼,但也说不上是愤怒,之前奉天不是他的对手,如今的他就算
        侥幸活下,也无威胁可言。
        倒是这龙骨之后的夕涉,让他更加在意。
        奉天说的不错,他赌不起,也没有那个胸襟,他可以容忍夕涉不爱他,却无
        法容忍她怀着奉天的孩子。
        那个孩子,必须死。
        川穹一脸冷然,朝夕涉走去,谁知看似空洞的龙骨中却蕴含着强横的天地之
        气,硬是将他挡在了石门之外。
        川穹足下一滞,只是浅浅一触便知今日是无法逾越这看似脆弱的防线了。
        完整的苍龙之骨,有天地赋予的傲气,这傲气是超脱法力的,硬要给个定义
        ,只能说是天与地设下的一道不可破的结界。
        被龙骨所阻,川穹脸色越加阴沉,但此事也证明了奉天的龙骨依旧完整,换
        句话说,那断翅还在钧天殿中,若是守住这断翅,不让其落入凡间,那么身
        在凡间又失去根骨的奉天,连转生成人都困难万分,更别说杀回九天了。
        “九苍十族听令,自今日起,封锁钧天,任何人不可离开钧天半步,违者,
        诛杀当场!”川穹一声令下,心中莫名的沉重感算是轻了几分。
        此时自西北汹涌而来的一阵腥风让他眉心微皱,举目望去。
        万分遗憾的,他没有亲眼看见幽宁谷上方,数目上千的苍龙,龙身化作了倾
        盆血雨,龙骨化灰飘扬而下。
        九苍奉氏一脉,自此烟销灰灭!
        川穹此时自然是不知幽天的惊变,只是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却发现夕
        涉已不见人影,徒留了地上斑斑血迹。
        想来,是夕涉经历此番变故,动了胎气。


        IP属地:浙江5楼2014-07-22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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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重华八十五年,宿夕城范围内,包括峣河、谭谷附近,天降血雨,奇怪的是,这血雨中混杂着白色的粉末,有人用手一接,粉末便凭空不见了,像是化了,又像是融进了手心。
          这一天,宿夕城方圆百里景象极为怪异,目之所及,尽是厚重的红和凄凄惨惨的白。
          有人说,这是因为冤魂太多,所以七月里下起雪来还不够,得加上血雨才衬得上八十五年来重华帝积攒的冤屈。
          这些话,当然是上不了明面的。
          摆在明面上的,是这场雪雨让宿夕城中处处可见浑身浴血的人儿,光是浓重的血腥味儿与黏腻的触感,就叫人肺腑翻腾,硬是呕出了这几天咽下的饭菜来。
          接连几天,宿夕城的人们更是食不下咽,滴水难进,常常是看着自家井里打上来的血水,舔着干裂的嘴唇。
          他们不知道,在距离宿夕城一千里外的陌城,也降了一场血雨,只不过,那场血雨很纯粹,没带上一丁点儿的白……
          此刻,谁又知道,这一天的两场血雨,悄悄埋下的,是几十年后颠覆了历史,倒转了乾坤,捅破了九天的新法则?
          ………………善哉善哉………………分割线路过,妖兽散却………………
          十年后。
          夏朝之所以被称为朝,是因为它的疆土极为辽阔,然而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主人,却是十分看中财富的。
          七十三岁高龄的重华帝,毫不掩饰、毫无羞涩感地告知天下:老子就是喜欢金子,老子的江山,不能是固若金汤,必须是金汤!
          然而,在器宇轩昂地说完此话之后,老皇帝还是满目忧容地长叹道:看看夕荒岭那不毛之地,穷酸之国,竟然还出了个剑圣吾幽谷,而放眼我大夏朝,竟无一人可用……看来朕对你们……果真是太好了……
          若是说,老皇帝的第一句话,激起了满朝文武敛财的斗志,那么第二句话,则将他们的盎然的斗志化作了一阵刺骨的恶寒。
          从那天起,挣钱和培养高手,成为了大夏朝蒸蒸日的动力,也成为夏朝官场优胜劣汰的不成文法则。
          为了迎合老皇帝的口味,专门为贵人们搜罗天下奇物异事的巡启司还特意创立了“朝夕榜”,给天底下的富豪与高手做了能力评估,按照实力进行了排序。
          朝榜,就是富豪榜,夕榜,便是强者榜。朝夕榜便是给贵人们指点迷津的教材,是他们竭力招揽的对象。
          所以,朝夕榜在民间还有另一个名字——大腿榜。
          由于巡启司直接隶属老皇帝,平常的职务与各位贵人并无交集,干起事来无需顾忌,只管公正,所以它在贵人们或是在平民中都有相当高的权威感。
          至于“大腿”榜排行是否精确,人们并不在乎,说到底,他们在乎的是老皇帝的想法,而“大腿”榜,就是老皇帝的想法!
          ……
          八月酷暑,蝉鸣如嘶,灼热的天气并未阻止信使的脚步,诚信与速度,向来是他们这个职业的追求。
          除了中途洗了个澡,乘了个凉,调戏了位小娘子以外,信使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奔走在骄阳之下,在一个月后,郑重地将朝夕榜张贴在了距离宿夕城千里外的陌城告示栏上。
          若是十年前,大家伙可能会一拥而上,指指点点,来来回回将榜单看个通透,然后回去围坐一团,嗑着瓜子以此为题,聊个天昏地暗。
          可十年后,仅仅是有几个路人轻描淡写撇了两眼,连步子都没放缓半点便离开了。
          墨去良。
          墨言欢。
          这两个名字的呆在榜首的历史,几乎与“朝夕榜”这个榜名一样长,长到几乎让人觉得“大腿”榜的全名不是“朝夕榜”三个字,而是“朝夕榜,朝榜榜首:墨去良。夕榜榜首,墨言欢”。


          IP属地:浙江6楼2014-07-25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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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夏蝉向来是聒噪的,像是想弥补生命的短暂,竭力地嘶鸣,让人到了夏天便能记起它们来,就此化作夏日永恒的背景,也算是种生命的延续。
            陌城人讲究自然归一,所以城中保留这大片参天的古树,抬头望去,绿荫像是巨伞层层叠叠地撑开,让城中炎热消减了几分,也成了疯蝉聚集栖身之处。
            日中时分,本是人们纳凉午睡之时,却也是夏蝉嘶鸣最为厉害的时候,此时那嘶鸣声就好似凝成了块儿,铺天盖地地砸下,扰得大伙儿难以入睡。
            但若是细心人便会发现,陌城中有一处府邸,并未受到什么侵扰。
            墨府围墙内,老仆人躺在竹椅上,左手拿着紫砂壶,右手优哉游哉地晃着蒲扇,老脸枯槁的很,一双眼睛却贼溜溜地亮,看见有夏蝉扑来围墙这边,便丢出一颗石子,不偏不倚地将那蝉打得不见踪影。
            老人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只是墨府的捕蝉人,十几年来就靠着这手绝活,确保墨家小主人夏日不受蝉鸣困扰,能睡上个安稳觉。
            突然,安静的院子里起了点杂声,老人微眯的眼睛眯得更紧了些,似乎在想这声音来自哪里。
            待辨出了这是车轮滚过石子,发出的“咯咯”敲击声,老人赶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叶,恭谨地站在一边,道了声:“小三爷。”
            女孩推着轮椅上前,轮椅中的少年面容稚嫩,略欠血色,泛白的唇勾起一抹柔和的笑容道:“余伯,您去休息吧,别累着了,进几只蝉并无大碍。”
            “可这是老奴的本分。”老人坚持道。
            “那么,若是我想听听蝉鸣呢?”少年问道。
            “这个……蝉这种东西,你放进来一只,就会来一群,到时候就不好扑赶了,小三爷还是……”老仆有些为难,正想再说些什么劝少年回去休息,却觉得脊背一冷,顿时后悔不该多说,忘了那嗜血的小魔女也一块儿来了。
            “好多废话。”推着轮椅前来的女孩不高,只是将将高过了轮椅,从轮椅后露出的半张小脸冰山不改,寒冷依旧,说出的话也不留一点温情,肩侧悬浮着的一柄短刃,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少年抬手拍了拍女孩搭在轮椅上的小手道:“之前哥哥教过你什么?不得无礼,收起来。”
            女孩拧起眉头,鼻子和小嘴几乎要拧到一块儿去,显然是非常不情愿了,但不经意间瞄到了少年颈侧的伤疤,还是乖乖地道了声“哦”,肩侧那柄短刃便随之消失不见了。
            她绕过轮椅,走到少年身侧,将他盖在腿上的毛毯拉至肩膀,道:“步儿很乖,哥哥也要乖,不然又会生病的,那样步儿就会生气。”
            “知道啦,”少年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对老仆道,“余伯,步儿的剑法您也知道,区区几只夏蝉,她还是能应付的了的,您老接连几日守在此处,若是累坏了身子,我可要自责了。”
            被女孩嗜血的眼神盯着,老仆早就恨不得立马消失,听少年这么说,赶紧道了句“谢小三爷”,然后抹着冷汗离开了。
            女孩有些失望地看着老仆离去,像是委屈到手的玩具被抢走了那般,小嘴撅得能挂上油瓶来。
            “步儿!”少年一张重重地打在她的手背,表情严肃道,“把剑魂收回来,你若伤他,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女孩似乎有些惊讶,觉得自己的小心思隐藏得很“深”,却又给瞧破了,只好乖乖地一挥手,银白色的剑影从空中划过,回到了她的身侧,像只调教好乖巧宠物,绕着她悠悠地上下翻飞,偶尔会“咻”的一声蹿出,刺穿企图飞进院子的夏蝉。
            “走,我们去林子里逛逛。”少年见她这幅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气得是她屡教不改,克制不住那不知哪来的嗜血本性,笑的是她那“怎会被瞧破”的疑惑眼神,再就是,除了步儿,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人拿如此珍贵的剑魂来扑蝉了吧。
            少年看了眼扑蝉回来的虚幻短剑,摇了摇头,剑魂是何等骄傲的存在,剑师要驯服一柄剑魂,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但这丫头抓剑魂好比摘蘑菇,使剑魂更是得心应手。
            想到此处,少年不禁赞道:“小丫头果然厉害,都能用剑魂扑蝉了。”
            女孩走到轮以后,身子往前一倾,让轮椅向前行进起来,骄傲地一扬下巴道:“这算什么?昨个儿我还用它切了只鸡,削了个梨,打了个洞。”
            “打洞做什么?”
            “挖蚯蚓啊,后院那些公鸡母鸡跟着我要蚯蚓吃呢。”
            “额……好吧……”
            “怎么了?”
            “我只是想说……好歹是剑魂,给它留些尊严。”
            “尊严是什么?好吃吗?”
            “…………听说今年父亲和言欢又是朝夕榜榜首。”
            “言欢哥哥吗?唔……步儿想不起他的样貌了。”
            就这样,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毫无意义地聊着,推开了院子的小木门,走进了院后的小树林。


            IP属地:浙江7楼2014-07-28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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