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爱哭鬼
。
婆婆的相册里有一张十多年前的老照片，小小的我攥着小小的哥哥的袖子，对着镜头呲牙裂嘴。婆婆在照片下面记着日期，而在那后面，难得地写了一句话：“今天的‘爱哭鬼’没有哭。”
我对“爱哭鬼”这个绰号的来由记得不是很清楚。我小时候的确很会哭，但我觉得那是所有小孩的通病，和是否坚强无关。小孩子可以因为痛苦而哭，可以为委屈而哭，甚至可以为了耍赖而哭。
但是婆婆说，当时的我比任何一个同龄孩子哭得都多。“要说原因的话，都是爱德那小子。”
我稍微有些记起来了。那是爸爸还没有离开家的时候，我还穿着开裆裤，正是烦人的年纪。那个时候的哥哥一点也不喜欢我。不要说是我弄坏他的玩具的时候，就算我只是抱着妈妈的腿要求她抱我，哥哥也会忽然对着我的额头来一拳。我挨了打，马上就会竭尽全力哭得大声，好让妈妈可怜我，把哥哥责骂一顿。哥哥似乎因为妈妈总是袒护我，变得更加讨厌我。那段日子里，我总是流着鼻涕对哥哥尖叫着说：“我讨厌哥哥！”他会朝我吐舌头，大喊：“我才不当你哥哥呢！爱哭鬼！”
原来这个绰号，最开始是哥哥用的。
。
记忆一点点浮现。
我想起自己和哥哥的斗争期其实并不长。某一天晚上，我拉着妈妈的裙子，等她带我去洗澡。哥哥突然走过来，朝我举起了手。我吓得闭紧眼睛，耳边是妈妈的斥责声。但是，落在我额头上的并不是沉重的拳头——而是抚摸。哥哥轻轻地抚摸了我，而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露出像是有些不甘心的表情收回了手，转身大踏步离开。我松开妈妈的裙子，碰了碰自己被抚摸的地方。那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像在酸酸的水果糖里突然翻到了一颗巧克力。妈妈笑了起来，揉了揉我的头发。“阿尔，待会要和哥哥一起洗澡吗？”
“好——”我想到罐子里还有两颗糖，本来打算自己偷偷吃掉。但那时，想与哥哥一起分享的心情就像橡皮鸭浮上水面，变成了我最想体会的事。
。
只是这些，还无法解释这张照片。毕竟从那天以后，我和哥哥的感情就像太阳升起一样迅速发展。我用手紧攥着的不再是妈妈的裙摆，而是哥哥的衣角。如果他从我眼前消失，即使只是去倒一杯水那样短暂，也令我无法忍受。虽然还无法做到连甜点也割舍给对方，但是玩具和朋友，以及睡觉的床铺棉被，甚至喝水的杯子我们都一起分享。晚上我突然醒来上厕所的时候，都会先摇哥哥，再考虑叫妈妈。
爸爸离开之后，妈妈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园里的蔬菜水果上。毕竟我们能用的花销不多，而那个园子里长出的作物是我们主要的食物来源。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哥哥会突然甩开我的手，跑到园子里去。我当时并没有想到哥哥是去帮妈妈的忙。我以为他们两个都不要我了，就像爸爸那样再也不回来了。
。
有天哥哥忽然回来得很早，我看见他从小路那段慢腾腾地走回来。我很高兴看见哥哥，跑过去想要拉他的手。但哥哥却用力拍了我的头，说：“阿尔你又在哭了。”哥哥把我丢在走廊上，关上了房间门。我偷偷把门推开一条缝，想知道哥哥神神秘秘地在做什么。
我看见哥哥似乎在抽抽嗒嗒地摸自己的腿。他的腿上仿佛有一条不断冒出红色的线，哥哥正在用棉花小心地触碰这条线。因为太过惊讶，我不小心撞到了门。哥哥抬起头看着我。我不敢说话，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被哥哥用愤怒的眼神盯着了。
“哥哥，我们去温莉家找婆婆给你看一下，好不好？”最后，我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
哥哥愣了一下，然后猛摇头。“婆婆一定会告诉妈妈的。我不去！”
“可是如果不让婆婆看的话，受伤的地方会烂掉的。”
“才不会烂掉！”哥哥抱着自己受伤的腿，抽搭了几下。“妈妈已经偷偷哭过好几次了……我要帮妈妈的忙才行……”
我想着妈妈扶着额头喘气的样子，还有哥哥咬着嘴唇走到园子里去的样子。我伸手抹了抹眼睛。“阿尔，不许哭！”哥哥朝我大吼。他扶着橱柜慢慢站起来。“你总是在哭，会让妈妈更操心的。”他皱着眉头说。“不可以……给妈妈添麻烦……”
但是当天晚上，哥哥受伤的事就被妈妈发现了。妈妈把哥哥抱到婆婆那里，发现哥哥不仅仅被石头划开了皮肤，而且还有骨折。妈妈既着急又生气，骂哥哥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婆婆给哥哥上的石膏的时候，哥哥几乎要哭出来。
“真是的，虽然爱德想要帮妈妈的忙让妈妈很高兴，但是怎么可以受伤了也不说呢？爱德这么做，会让妈妈更操心的呀。”
“我……我知道……但是妈妈看上去真的很累……我不用打石膏啦！我马上就好了，明天就可以去帮妈妈……”
“爱德，妈妈刚才说的话都白讲了吗？”
我看着哥哥的眉头纠结在一起，忍不住伸出手去拉了拉他的袖子：“哥哥，我去帮妈妈，你好好休息吧。”
“不行。阿尔你去的话，一定会哭的。”哥哥说。
“我才不会哭。”我争辩着。
“肯定会哭的！你今天就一直在哭！”
“我明天就不会哭了！我去帮妈妈的忙，肯定比笨手笨脚的哥哥厉害！”
“阿尔你说谁笨手笨脚——”
“好了你们两兄弟！”妈妈按住我们两个人的头。
之后我们被妈妈禁止跟去园子。
。
哥哥，妈妈在园子里会不会累昏过去？”
“不会的。”
“哥哥，我好无聊哦。”
“霍恩海姆的书房里有很多书。”
“哥哥，我看不懂这些字。”
“我们去问婆婆。”
“哥哥。”
“阿尔你很吵。”
“妈妈肯定很累吧，哥哥？”
哥哥扶着墙站起来。“肯定很累啊，阿尔。”
“哥哥我好想哭。”
“不许哭！”哥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如果哭的话，又会让妈妈难过了。”
。
婆婆打开门，我和哥哥立刻大叫：“婆婆，教我们做家务！”
婆婆愣了一下，接着嘿嘿笑了起来。“这样还有点样子嘛。做家务对你们来说很累哦，阿尔可不能哭啊。”
我攥紧了哥哥的衣服，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才不要一直当爱哭鬼呢！”
。
这就是照片的由来了。
“真怀念。”婆婆的烟斗里突突地升起烟圈。“那个爱哭鬼都长那么大了……”
“这就是‘光阴似箭’呢。”我笑着说。
“哦，原来那个‘报时爱哭鬼’传说，说的就是你啊，阿尔。”
哥哥用毛巾擦拭着刚洗过的金发走了过来。
“报时爱哭鬼？”
“小时候流传的传说，我从园子回家的路上经常听到别人在说。什么利塞布尔有个懒惰而死的幽魂，因为后悔生前不好好干活，所以每到早上工作时间就会号啕大哭，一直到中午休息才停止。我还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鬼呢。”
“有、有这种传说？”我不小心被自己噎住了。
“因为东部战乱死了很多人，所以利塞布尔人很容易相信鬼怪的存在，也有各种有关鬼的传说。”
“说到利塞布尔的鬼传说，”温莉从一堆机械铠零件里抬起头来，“你们知不知道以前还流传过另外一个……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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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的相册里有一张十多年前的老照片，小小的我攥着小小的哥哥的袖子，对着镜头呲牙裂嘴。婆婆在照片下面记着日期，而在那后面，难得地写了一句话：“今天的‘爱哭鬼’没有哭。”
我对“爱哭鬼”这个绰号的来由记得不是很清楚。我小时候的确很会哭，但我觉得那是所有小孩的通病，和是否坚强无关。小孩子可以因为痛苦而哭，可以为委屈而哭，甚至可以为了耍赖而哭。
但是婆婆说，当时的我比任何一个同龄孩子哭得都多。“要说原因的话，都是爱德那小子。”
我稍微有些记起来了。那是爸爸还没有离开家的时候，我还穿着开裆裤，正是烦人的年纪。那个时候的哥哥一点也不喜欢我。不要说是我弄坏他的玩具的时候，就算我只是抱着妈妈的腿要求她抱我，哥哥也会忽然对着我的额头来一拳。我挨了打，马上就会竭尽全力哭得大声，好让妈妈可怜我，把哥哥责骂一顿。哥哥似乎因为妈妈总是袒护我，变得更加讨厌我。那段日子里，我总是流着鼻涕对哥哥尖叫着说：“我讨厌哥哥！”他会朝我吐舌头，大喊：“我才不当你哥哥呢！爱哭鬼！”
原来这个绰号，最开始是哥哥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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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一点点浮现。
我想起自己和哥哥的斗争期其实并不长。某一天晚上，我拉着妈妈的裙子，等她带我去洗澡。哥哥突然走过来，朝我举起了手。我吓得闭紧眼睛，耳边是妈妈的斥责声。但是，落在我额头上的并不是沉重的拳头——而是抚摸。哥哥轻轻地抚摸了我，而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露出像是有些不甘心的表情收回了手，转身大踏步离开。我松开妈妈的裙子，碰了碰自己被抚摸的地方。那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像在酸酸的水果糖里突然翻到了一颗巧克力。妈妈笑了起来，揉了揉我的头发。“阿尔，待会要和哥哥一起洗澡吗？”
“好——”我想到罐子里还有两颗糖，本来打算自己偷偷吃掉。但那时，想与哥哥一起分享的心情就像橡皮鸭浮上水面，变成了我最想体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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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些，还无法解释这张照片。毕竟从那天以后，我和哥哥的感情就像太阳升起一样迅速发展。我用手紧攥着的不再是妈妈的裙摆，而是哥哥的衣角。如果他从我眼前消失，即使只是去倒一杯水那样短暂，也令我无法忍受。虽然还无法做到连甜点也割舍给对方，但是玩具和朋友，以及睡觉的床铺棉被，甚至喝水的杯子我们都一起分享。晚上我突然醒来上厕所的时候，都会先摇哥哥，再考虑叫妈妈。
爸爸离开之后，妈妈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园里的蔬菜水果上。毕竟我们能用的花销不多，而那个园子里长出的作物是我们主要的食物来源。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哥哥会突然甩开我的手，跑到园子里去。我当时并没有想到哥哥是去帮妈妈的忙。我以为他们两个都不要我了，就像爸爸那样再也不回来了。
。
有天哥哥忽然回来得很早，我看见他从小路那段慢腾腾地走回来。我很高兴看见哥哥，跑过去想要拉他的手。但哥哥却用力拍了我的头，说：“阿尔你又在哭了。”哥哥把我丢在走廊上，关上了房间门。我偷偷把门推开一条缝，想知道哥哥神神秘秘地在做什么。
我看见哥哥似乎在抽抽嗒嗒地摸自己的腿。他的腿上仿佛有一条不断冒出红色的线，哥哥正在用棉花小心地触碰这条线。因为太过惊讶，我不小心撞到了门。哥哥抬起头看着我。我不敢说话，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被哥哥用愤怒的眼神盯着了。
“哥哥，我们去温莉家找婆婆给你看一下，好不好？”最后，我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
哥哥愣了一下，然后猛摇头。“婆婆一定会告诉妈妈的。我不去！”
“可是如果不让婆婆看的话，受伤的地方会烂掉的。”
“才不会烂掉！”哥哥抱着自己受伤的腿，抽搭了几下。“妈妈已经偷偷哭过好几次了……我要帮妈妈的忙才行……”
我想着妈妈扶着额头喘气的样子，还有哥哥咬着嘴唇走到园子里去的样子。我伸手抹了抹眼睛。“阿尔，不许哭！”哥哥朝我大吼。他扶着橱柜慢慢站起来。“你总是在哭，会让妈妈更操心的。”他皱着眉头说。“不可以……给妈妈添麻烦……”
但是当天晚上，哥哥受伤的事就被妈妈发现了。妈妈把哥哥抱到婆婆那里，发现哥哥不仅仅被石头划开了皮肤，而且还有骨折。妈妈既着急又生气，骂哥哥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婆婆给哥哥上的石膏的时候，哥哥几乎要哭出来。
“真是的，虽然爱德想要帮妈妈的忙让妈妈很高兴，但是怎么可以受伤了也不说呢？爱德这么做，会让妈妈更操心的呀。”
“我……我知道……但是妈妈看上去真的很累……我不用打石膏啦！我马上就好了，明天就可以去帮妈妈……”
“爱德，妈妈刚才说的话都白讲了吗？”
我看着哥哥的眉头纠结在一起，忍不住伸出手去拉了拉他的袖子：“哥哥，我去帮妈妈，你好好休息吧。”
“不行。阿尔你去的话，一定会哭的。”哥哥说。
“我才不会哭。”我争辩着。
“肯定会哭的！你今天就一直在哭！”
“我明天就不会哭了！我去帮妈妈的忙，肯定比笨手笨脚的哥哥厉害！”
“阿尔你说谁笨手笨脚——”
“好了你们两兄弟！”妈妈按住我们两个人的头。
之后我们被妈妈禁止跟去园子。
。
哥哥，妈妈在园子里会不会累昏过去？”
“不会的。”
“哥哥，我好无聊哦。”
“霍恩海姆的书房里有很多书。”
“哥哥，我看不懂这些字。”
“我们去问婆婆。”
“哥哥。”
“阿尔你很吵。”
“妈妈肯定很累吧，哥哥？”
哥哥扶着墙站起来。“肯定很累啊，阿尔。”
“哥哥我好想哭。”
“不许哭！”哥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如果哭的话，又会让妈妈难过了。”
。
婆婆打开门，我和哥哥立刻大叫：“婆婆，教我们做家务！”
婆婆愣了一下，接着嘿嘿笑了起来。“这样还有点样子嘛。做家务对你们来说很累哦，阿尔可不能哭啊。”
我攥紧了哥哥的衣服，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才不要一直当爱哭鬼呢！”
。
这就是照片的由来了。
“真怀念。”婆婆的烟斗里突突地升起烟圈。“那个爱哭鬼都长那么大了……”
“这就是‘光阴似箭’呢。”我笑着说。
“哦，原来那个‘报时爱哭鬼’传说，说的就是你啊，阿尔。”
哥哥用毛巾擦拭着刚洗过的金发走了过来。
“报时爱哭鬼？”
“小时候流传的传说，我从园子回家的路上经常听到别人在说。什么利塞布尔有个懒惰而死的幽魂，因为后悔生前不好好干活，所以每到早上工作时间就会号啕大哭，一直到中午休息才停止。我还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鬼呢。”
“有、有这种传说？”我不小心被自己噎住了。
“因为东部战乱死了很多人，所以利塞布尔人很容易相信鬼怪的存在，也有各种有关鬼的传说。”
“说到利塞布尔的鬼传说，”温莉从一堆机械铠零件里抬起头来，“你们知不知道以前还流传过另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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