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鬼
明晃晃的金光在眼前闪过。而后是姚绥安的脸:“姚某并无冒犯之意。实不相瞒,今夜这伙杀手,并不全冲着二位而来。”冷血明白。打斗至一半时,有四人撤出,随后姚绥安就陷入战局。姚绥安看到他函授,便接下话去:“姚家常年经商,武林官场,少不得有些摩擦,而……”
“而吴铁翼与姚家在生意上有纠葛。所以这回,吴铁翼在躲避追捕中,借金国暗杀队‘暗鬼’行一石二鸟之计!是这样吧,姚公子?”追命打断了他的话。方才姚绥安手里的东西,正是暗鬼队的身份凭证。
“姚某有幸,与三爷高见相同。”
真是连语气都变得尊敬了,也不知前些日子怎么跟人说话的。追命对初到姚家那日姚绥安的无礼依旧有些介怀。他并非气量狭小,但这个姚绥安前倨后恭,一个世家之子又身怀绝技,教人不得不防。
“明人不说暗话,姚公子快说明情况。追命可没有那个耐心,懒得来弯弯绕,冷血更是静默不语。
“早就知道三爷是豪爽之人。姚某只怕接下来一段路麻烦不会少,希望两位以医师身份继续留下,在执行任务时也保护商队。而且三爷懂医,希望能够照顾雁回。至于我,会尽力帮二位抓吴铁翼。”姚绥安现在是极冷静了。他盯着两个人,眼中的真诚令人无法拒绝。况且,冷血与追命的确需要这个身份。尽管已经被识破,但姚绥安提供的车马与干粮仍是一大助力。
“你帮我们抓吴铁翼,”冷血道,突然顿住,仔细思考了一下,“三十九天之内,抓到他。”姚绥安想到一个成语叫反客为主。他没搞懂冷血强硬地说出“三十九天”究竟是意味着什么,不过他还是答应了。
“我们同意。”冷血似乎还处于战备状态,说起话来略显生硬。倒是追命露出招牌式的笑:“击掌为誓。”姚绥安不假思索,与他对击三掌。追命舒了口气:“好了,成交!现在带我看看姜公子吧。”说着跳下马车,冷血紧随。
当他们拾掇好自己,干净清爽地出现在另一辆马车上时,姜雁回睡得恬静。他有赤子般安详的睡颜,不时有抿嘴的小动作。姚绥安替他掖好被角道“出去吧,准备上路。”追命很难相信姜雁回在这样的夜里会睡得这么沉。他觉得这个男孩子极端脆弱的外表下有极端的坚强,像水晶,透明却坚硬。
追命和冷血又一次骑上马。这一回,他们选择用眼神进行无声的交流。刺杀很可能再次到来,他们同吴铁翼交过手,那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他对自己狠,对敌人就更能够硬下心肠。至于冷血这么快就答应姚绥安,追命知道这是不得以的选择。很多时候,冷血比他更决断,小师弟,终究还是会有长大的一天。
姚绥安是用弯刀,追命陷入沉思。江湖上用刀的人不在少数,但弯刀并不常见,中原武林,并没有听说过有擅长这种兵器的武者。算了,追命甩甩头发,起码姚绥安的武功对他们是会有帮助的,那还管他的来路做什么?这样一想,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冷血看着嘚瑟着就差吹口哨的追命,不明就里。
果然是嗅到市井生活的气息,追命变得异常兴奋。他们来到的正是宋辽金三国交界处。这个镇子虽然占地不大,但却是三国乃至西域东营商户的往来之地。
姜雁回心情不错。
这里虽然仅仅是边境,却依稀可以看到原野上青翠的草色。姜雁回主动提出要外出走走,他没有喊着姚绥安,冷血追命与他同往。彼时姜雁回已经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相互间倒没觉得尴尬,反而比先前轻松自在了许多。追命随意讲一些江湖趣闻来听,引得姜雁回频频露出笑容。
追命和冷血借机查探吴铁翼的下落。姜雁回见他俩有事在身,不想耽误他们的时间,便说:“梁大哥,我去古玩店看看,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去做好了。”他怕追命二人暴露身份称呼却是未改,再说,他自己也需要独处的时间。
“不行。你不会武功,万一再有人来袭怎么办?”追命立马阻拦。上回的刺客针对的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姚家一行人。追命赤诚心肠,真把姜雁回当成了弟弟,自然不肯让他有闪失,况且还同姚绥安有了协定。
姜雁回不住劝他:“安是去谈生意了,但总是会留人暗中保护我的。你们抓人要紧。这个地方那么敏感,恐怕……”他忽然变得吞吞吐吐的,似有难言之隐。
“恐怕什么?”冷血气势凛然,反倒弄得他更加局促不安。追命拍拍他的肩道:“没事,说罢。”他们站的位置还算僻静,来往的人并不多,追命拉着他俩往闹市区走。
“这里人太多了。”冷血皱眉,他隐约觉得姜雁回要讲的不是小事,这么嘈杂的地方怎么方便?追命小声在他耳边说:“这你就不懂了,人多的地方,才不容易被偷听呐。”他眉毛扬起,一面又示意姜雁回讲。
“也许有其他的人想要他的命。”姜雁回说。虽然他只是用了猜测的口吻,却让冷血追命心惊。吴铁翼是通敌叛国之人,手中有许多机密资料以及大笔搜刮来的财富。倘若他死,一切可就难以找寻,而造成的损失也是巨大的。不仅如此,他们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是捉拿吴铁翼,活捉。如果人犯被击毙,是否又意味着任务的失败?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追命问道。按理说即使姜雁回聪慧绝伦,毕竟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少爷,怎么会对一个与自己几乎是没什么干系的人和事想得那么多,那么深。
“历史上也有三国鼎立的时期,暂时的平衡终有被打破的一天。他做了这么多事,不仅对宋,于其他国家也有妨碍,难保不会有人趁机下杀手”。姜雁回声音虽小,说的却头头是道,“我只不过顺着下去想了想,不是很自然吗,梁大哥?”他反问追命。
一个人在反问他人,欲求得肯定时,通常代表了他的不安。冷血是极度敏锐的,他的直觉告诉他姜雁回有所隐瞒,尽管他表面镇定,但眼底是慌乱的。追命暗示冷血不要再问下去。当姜雁回打算自我封闭时,应该没有人能突破这道防线吧。
“你想说辽国会干预。”追命很是笃定的样子。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不乏辽人。
姜雁回也不知怎么应对了。他不能看着追命他们在自己身上耗费时间,又不忍说出更多,那是连他自己都不那么确定的事。追命走在前头,冷血几乎下意识地跟在他的左后方。担心与姜雁回走散,又向后让了两个步长,姜雁回得以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那,雁回你自己小心点。”追命且目送着姜雁回进了一家专售古籍的店铺,外面摆着临摹的名人字画。
冷血抱着手臂:“要把他一个人放在这?”追命摊手说:“你守在此处,我四处看看。”冷血不说话,他始终不明白姜雁回的犹疑是因为什么,那可是个连杀戮声都惊扰不了的人。他瞥见街角有个黑色的影子,黑纱随风扬起,现出明艳的茜色。
“师兄,小心。”
追命轻功卓绝,查探起消息比起自己要有利许多,这点冷血心知肚明。至于姜雁回,他是会好好保护,不辜负与姚绥安的契约。虽然他至今觉得这当中有说不出的诡异,无奸不商。
而顺利交货的姚绥安一阵轻松。但是还有一场更重要的仗要打,这关乎他此行的成败。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张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在日薄西山的垂死之时,只留下一句话:“请你,好好照顾雁回。”雁回,姚绥安现在只觉得带姜雁回同行是个大失误,他的手脚被束缚住了,而且是自己亲手绑住的绳子啊。
追命和冷血的出现,真不知是福音还是异数。至少能够保证雁回无恙,也就够了。
追命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也知道在这个边陲也称得上繁华的市镇,想不动声色地找到一个“大人物”的踪迹,比大海捞针也差不到哪去。世叔已经派出无情去其他地方展开盘查,但追命坚信自己走的是条方向正确的路。这座城弥漫的气息像罂粟,迷醉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