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峰
摘 要：唐代中原与西域的文化交流频繁，西域的很多商队、僧人、使者等来到中原，其中有些人在长安开设酒肆，酒肆中有 许多歌舞侍酒的城外女子为中原文化注入了一股新鲜的空气。胡姬酒肆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西域文化与中原文化之间的交流。

唐代，是丝绸之路发展的黄金时期，中原与西域 的交流空前活跃，经过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民族大融合后， 人们对异质文化的态度也更加理性。唐都长安是当时的国际大都市，以兼收所蓄的姿态包罗着多种文化，其中的胡姬酒肆文化，成了许多文人墨客 笔下的题材， 他们时或沉醉于舞裙美酒之下，时或舞文弄墨于酒肆当中， 胡姬酒肆成了他们很好的栖息地。本文就唐代的胡姬酒肆作一简单的考论，以此管窥唐代文化与西域文化交流的缩影。
一、胡姬酒肆
我们先分别来看“胡”与“姬”二字。胡 ，《说文·肉部》解释为牛顄垂也。〔1〕 《诗·豳风》“狼跋其胡，载疐其尾。”孔颖达解释为顄下垂肉，〔2〕 后来的颜 师古和朱熹都解释这个“胡”字为下垂肉也。其本义就是颔下的垂肉。随着西部和北部少数民族的强 大，这个字逐渐成为了对古代北部和西部少数民族的称呼。《周礼·冬官》：“粤无鏄，燕无函，秦无庐， 胡无弓车。”其中的“胡”字郑玄注和贾公彦疏均言匈 奴。〔3〕 《史记》、《汉书》当中的“胡”也多指匈奴。胡 字的使用有一个模糊化的过程，后来文献把我国北 部、 西部的少数民族都称为“胡”。凡从城外传来的东西都要加一个“胡”字，如：胡床、胡帐、胡萝卜等等。

从现有文献来看，出入胡姬酒肆的主体是文人。尽管胡姬在当时特别引人瞩目，但她们远离故土，为人调笑，那种繁华散尽之后的凄楚可能是很多人无法体会的。唐代的诗人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无名氏的《琵琶》是这种愁绪最好的注脚：“满坐红妆尽泪垂，望乡之客不胜悲。曲终调绝忽飞去，洞庭月落孤云归。 ”〔31〕

二、胡姬酒肆中的西域乐舞
胡姬酒肆的大量存在，是唐代文化包容性的体现，这种包容性背后所折射的就是各民族间文化的 交流。胡姬， 本身具有娱乐的性质，而娱乐最能反映当时的文化和大众的审美趋向。胡姬酒肆， 就是唐文化与西域文化交流的一个缩影，透过这一场景，我们可以了解文化融合的一些情况。
中原的胡化之风在东汉末年就已经开始，东汉的灵帝好胡服、胡帐、胡床、胡坐、胡饭、胡箜篌、胡笛、胡舞是众人皆知的事，而且很多达官贵人也纷纷仿效，胡人的服饰、器具、乐器、舞蹈、饮食很快在普通的老百姓中流行开来，这种风气在五胡十六国时 期达到顶峰。陈寅恪对此曾有论述，他说：“汉人与胡人之分别，在北朝时代文化较血统尤为重要。凡 汉化之人即目为汉人，胡化之人即目为胡人，其血统 如何，在所不论。”〔32〕 事实上，从东汉末年一直到唐 代，人们对文化的重视远远超过了对血统的重视，而 胡化也在这段时期成了一种潮流。李唐王朝建立之 后，依然继续着这种传统。胡姬酒肆当中的乐舞、服饰、饮食等，从某种程度上反映出西域文化对唐文化的影响，反映出唐代的胡化之风。胡化之风在唐代最突出的表现要数乐舞。

唐代的诗歌中有一些与胡舞关系极大，如白居 易的《看常州柘枝赠贾使君》、刘禹锡的《柘枝舞》、李端的《胡腾儿》、刘言史的《王中丞斋夜观舞胡腾》 等，元稹《西凉伎》：“前头百戏竞撩乱。丸剑跳踯霜雪浮。师子摇光毛彩竖，胡腾⑥醉舞筋骨柔。 ”〔56〕 将 这种舞蹈轻柔飘逸的姿态用诗句再现出来。
西域乐舞的繁盛在克孜尔石窟中有诸多反映， 在第100窟主室的左右侧壁和前壁门上，有一幅《天宫伎乐图》，共有二十六个圆形龛，每个龛内有两身伎乐，这些伎乐头戴宝冠，身披璎珞，或弹箜篌、或作 托盘，栩栩如生。〔57〕另一幅《天宫伎乐图》在第九十 八窟， 其中有两身伎乐手握阮咸，翩翩起舞。〔58〕 在第135窟中，主窟窟顶三组伎乐天人，或手拿排箫低头 雅奏，或手打腰鼓，或手持帛带、净瓶曼姿妙舞。〔59〕 同时，在森木赛姆二十六窟有三幅《天宫伎乐图》，其中的后甬道后壁上绘有天宫五身伎乐。第一身左拂排箫，第二身手弹琵琶，另一幅手弹琵琶乐伎形象更加鲜活，脸部较圆，头微向右，发髻高盘，绿色耳饰，左手屈曲拿琵琶，右手持拨。〔60〕 这些舞者的形象很容易使人想起酒肆中的胡姬。 通过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西域乐舞在中原的影响：唐代的乐舞中大量吸收了西域乐舞的成分，有些则直接来自西域。作为休闲娱乐场所的胡姬酒肆，西域乐舞在这里有着集中的体现，特别是胡姬所具有的音乐、舞蹈等才艺，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吸引了大批的客人。

结 语
上文从唐诗出发论述唐代的胡姬酒肆及乐舞对中原文化的影响，事实上，胡姬酒肆所反映的文化交流现象不止于此，西域的服装、饮食、器物、语言等在这里也有大量反映，限于篇幅，在此不作深入探讨。胡姬酒肆不是唐代所特有的，但是在唐代却尤为突出。胡姬的曼妙歌舞夹杂着醇香的美酒，使得时人把这里当成了最好的栖息地，他们或畅饮抒怀，或调笑弄情，或清唱赋诗……独特的异域文化浓缩在了这里，使人们从中原传统酒肆的审美疲劳中暂时
得到了释放。胡姬的命运本身是具有悲剧性的，但从文化传播的角度来看，她们把西域的很多文化带到了中原，为中原与西域文化的交流做出了一定的贡献。唐人诗文中有关胡姬酒肆的描写也非常多，为我们认识唐代胡姬酒肆繁华的景象提供了重要的材料。

注释
①“胡姬”一词连用，在《左传》当中多次出现， 是人名。哀公六年“使胡姬以安孺子如赖”，这里的胡姬是指景公妾，胡国之女，姬姓。而“胡”指的是当 时姬姓的国家，故城在今河南漯河市。见于《春秋左传注》，杨伯峻编注，中华书局， 1981年，1141页。
②关于唐代酒肆的发展，在很多文献里有所涉及，这与唐代的开放和商品经济的繁荣有极大的关系。全国酒肆星罗棋布，以长安为最多，几乎各坊都有酒肆。其它的一些大城市，如洛阳、扬州、成都、苏州、建康等地也有很多酒肆，甚至在比较偏僻的县邑乡村也有。关于唐代酒肆的繁荣和酒肆的经营方 式， 可参看黎虎之文《唐代的酒肆及其经营方式》，见于 《浙江学刊》，1998年第3期。
③庵摩勒、毗梨勒、诃梨勒应当是产自西域的三种果树。《周书·异域传》记载波斯出 “诃梨勒”，诃梨勒（Terminaliachebulla，梵语harītakī；波斯语halīla），一种果树。见于余太山《两汉魏晋南北朝正 史西域传研究》，中华书局，2003年，第288页。庵摩勒很可能是《大唐西域记》中所记载的“阿末罗果”，季羡林等人在“阿末罗果”的注释下这样解释：“阿末罗，树名，梵文āmalaka，波斯语amola， amala音译。亦作庵摩勒、阿摩落迦等。学名EmblicaMyrobalan或PhyllanthusEmblica。其果味酸甘，我国古称余甘 子。”载于《大唐西域记校注》，中华书局，2000年，第213页。又宋人唐慎微撰《证类本草》卷十四曰：“毗梨勒，味苦寒，无毒，功用与庵摩勒同，出西域及岭南交爱等州，戎人谓之三果”，见于 《文渊阁四库全书》，子类，商务印书馆（台北），1985年。
④《凉州曲》的作者有王之涣、孟浩然、王翰、张 籍、薛逢；《塞上曲》的作者有王昌龄、常建、耿湋、戴叔伦、戎昱、王烈、王涯、高骈、周朴、贯休、王贞白； 《塞下曲》的作者有王昌龄、李白、常建、郎士元、皎然、戎昱、李益、令狐楚、张仲素、鲍溶、李贺、许浑、张 祜、陈陶、马戴、许棠、周朴、贯休；《出塞曲》的作者有高适、杜甫、于鹄。
⑤胡旋舞来自康国，特点是“旋转如风”，胡腾舞和柘枝舞都来源于石国，胡旋舞和柘枝舞的舞者多为年轻胡人女性，柘枝舞的舞者多为胡人年轻男性。关于西域这三大健舞的论述很多学者做过比较深入的论述，此出不再做详细考论。其中“柘枝舞”向达先生有专门的文章《柘枝舞小考》一文，引用了很多文献，对柘枝舞进行了论述，此文见于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一书， 101页。
⑥此处“腾”字，《全唐诗》“腾”下小字“一作 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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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

《盛唐夜唱》中就有一句“胡姬酒肆灯花泪”。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