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阑城旁的栖鸣山中,树繁枝荫,深处不见幽径,鸟鸣嘈嘈,花丛掩映,于这乱世可谓是少有的桃源仙境了。乱世不平,民不聊生,天阑已亡,这栖鸣山变成了南佑之物,无人再敢来此讨山为生。
夏半已过,这日栖鸣山中多了些尘杂。云生雾绕,难见得半山之腰多了间草屋。屋中静静,惟见床榻竹椅,竹桌上白瓷壶中半壶凉茶,白瓷杯中空空见底。夏风挟暖自窗中而入,拂了拂尘埃。
屋外梨树,梨雪散尽,余叶密密,稍作闲休之所极为妙。树下当真有一老者,他卧在竹塌之上,颇显鬓白的面容,呼吸沉稳,安详平和。半百掺黑的发丝铺散,恣意随性。老者年过知命,虽处乱世,却依是安然淡漠。
不远处传来呼喊声,老者似是被其所扰,皱起眉,侧了侧身,悠然转醒。他坐起身子,向声起处望去。只见得一二八少年,背负柴捆,向老者挥了挥手,兴匆匆地奔来。
老者盘腿坐于竹塌之上,少年将柴捆自背上卸下,在院中清水池里粗粗湿了湿手,额上带着薄薄的湿汗两颊微微泛红,胸膛上下起伏着,喘着气赶忙来到老者身旁:“义父。”
老者微微一笑,看着少年笑得憨憨的脸,点了点头:“何事?”
少年在竹塌旁的大石块上坐下,看着老者笑得欢喜:“义父,孩儿今日看见天阑城了,远远望了一眼,气派非凡。义父能给孩儿讲讲这天阑重城吗?”少年一脸向往,眼眸紧紧盯着老者。
老者皱了皱眉,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呼道:“安之,你可知那天阑城本属亡国天阑?”
少年安之四下望了望,四周依是草木繁杂,鸟鸣不歇,他转头看向身旁枝繁叶茂的梨树,应声道:“安之知道。义父说过,二十七年前,南佑来犯,天阑不敌,亡国于天阑城。”
老者目光陡然幽深,他站起身来,负手面树而立,风拂过发梢,微微浮浮。老者静静地望着树,俄而,他将手抚上树干,喃喃开口:“罢罢罢,这事与你也不得不说。安之,可愿听义父讲一讲前尘往事?”
安之深深地“恩”了一声,他知义父过往非常,曾带他周游各地,却独独于这栖鸣山中隐居必有所意。只是不便询问,怕开口伤人。
老者闭眸,微微叹息,缓缓开口。往昔种种,又浮现眼前,似不曾变。
“二十七年前,正当年末,本该是举国欢庆之时,天阑却毫无欣喜之景,只因当时正临强敌来犯,南佑居北,本就兵强马壮,民风骠勇,而南佑之主更是野心勃勃,相比东陵、西昌两国,自是地处偏南的天阑最为易攻。
那年正月初三,天阑与南佑于天耀城一战,天阑败北,失天耀,仅余江山不过半壁。奉天将军秦奉之奉皇执守天阑城,当时城中守军不足一万余人。
黄昏时分,一队人马自皇城而来,来着乃是佑安公主。秦将军亲自出城相迎,城中百姓惶惶不安。公主銮驾入了天阑城,军心为之一励,士气大涨。”
老者停下,向天阑城的方向望了望,草深树密不见轮廓。
“秦将军将公主接至行宫之中,公主喝退随行侍女,于銮驾中正声道:‘秦将军,来日南佑来攻,可有守城之法?’
秦将军行礼对曰:‘末将已先行布置,还请公主放心。’
佑安公主沉吟道:‘如此便好,天阑城若失,天阑必亡。将军还请回去,小心防备去吧。’”
老者声声沉稳,似诉他人之事,只偶有一叹,摇头不语。
安之瞳目瞪大,缓缓开口:“义父,义父便是……”
老者侧身,静静地看着安之,不语,微微轻点头。他面色兀地一正,眉皱起,宽厚的手掌握拳垂下,掩于衣袖之中。安之观形会意,悄悄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