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日升月落,昼夜交替,每个人的某一天或许波澜不惊,或许大起大落,但对这个世界而言,世人遭受的种种正是它的日常。
李时沐的日常没有变化,只是现在偶尔会打开电视看看警讯,看那些警界的高级长官打扮得像个艺人似的出来,今天教市民如何面对危难,明天解释这个案件发生的原因,后天对某案件表示惭愧。看着看着,李时沐便走了神,假如范拾忆什么时候上警讯了,估计收视率会暴涨,然后变成FB红人。想想范拾忆在电视上一本正经念台词的画面,真好玩。
怎么还没有人出来说爆炸案告破,案子不破范拾忆就没有假,再过几天,她可就要去英国参加研讨会了。
闲来无事,李时沐决定一个人下午去看个现代画展。她行动更偏好独自一人,呼朋引伴虽然乐趣不同,但这种组局实在是太考验人的交际能力了。她向来觉得孤独没什么不好,孤独又不是寂寞,而是种很自我的享受。
画展的解说员在引着看客一幅画一幅画地解说赏析,人不多,李时沐就站在接解说员旁边。医科学生在学校的学习跟艺术是没半点关系的,也不对,可能还是有一点,比如当年上解剖课,老师就要求他们把尸体的肠子拿出来拧成一朵花再放进去。刚入学的时候,那一年几乎就没吃过肉,回家看到最喜欢的肥肠粉都避恐不及。往事不堪回首啊。不过,她的胆量完全没有随着解剖课的结束而变大胆,还是该怕高怕高,该怕痛怕痛。
走到一幅名叫《Versailles rose》(凡尔赛玫瑰)的画作前,整幅画色彩鲜艳得颇为打眼,浅粉和墨绿两种相对的色块融合铺陈在一张纸上,再无其他颜色介入,粉色玫瑰将开未开,外层的花瓣曲线设计的弯曲引诱,内里还含苞不让人窥见。在所有画作中,独这副不抽象却也神秘迷人。
李时沐看得仔细,听得认真,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好一会才感觉到,拿出来看见是范拾忆的名字,找了个角落接了电话。
“在忙?”范拾忆见她这么久才接电话问道,分明自己是算好她的假期才打电话来的呀。刚刚CIB才部署完明下午的围捕行动,今晚便给警员们放假休息,养精蓄锐应对明天的行动。范拾忆没打算乖乖地回去休息,而是来找李时沐,这次行动可不是蹲守个一天就能完成的,倒不如趁着有点空闲,把想见的人给见了。
李时沐放轻了声音回道:“没,在看画展。”
就说不会算错嘛,范拾忆有点得意,“我今晚放假,你有空吗?”
李时沐看了看手表,下午四点了,不知道山顶明珠还订不订得到位:“有啊,但是……”
“嗯?”
算了,先去了再说。“没啦,要不要我去警政大楼接你?”
“不用这么麻烦,我还要回家拿东西,打车过去就好。”范拾忆直接拒绝了李时沐的好意,她现在蓬头垢面的,怎么可以直接出现,当然要回家洗澡换衫化妆再出门嘛。
“我们中环花园见咯,然后再一起坐缆车上太平山。多带件外套出来,晚上风凉。”
范拾忆握着手机边下楼边抿嘴笑:“知道啦,啰嗦的医生。”晚上去太平山,那是要一起看夜景咯。
一起收工下楼的阿行把一切收进眼底,阿拾从来没对他笑得这么羞涩过呢,从来都是勾肩搭着背,一边大笑一边拍他“哈哈,阿行这个好好笑哦”。好有危机感。
太平山是香港的最高地,在临近山顶的观景台上可以俯瞰维多利亚港的夜色。而山顶明珠餐厅是吃西餐的顶级店,随便去吃个饭都能偶遇明星。不知是不是李时沐运好,或者因为现在不是周末,4点多这种时间打电话,居然还订到了靠窗能观赏夜景的位置。虽然觉得范拾忆不会太早到中环,却也没了继续看画展的心情,去洗手间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装扮,还好今天穿了身白色小西装出来,倒也算正式。驱车直接开到中环花园道,找到停车场待着车里坐等。
收到范拾忆经过皇后大道的简讯,对着后视镜再打量了下自己,才开车门走了出去,两人在缆车站碰面。
范拾忆远远的就看到了李时沐的身影,穿着一身白站在空地,微垂着头,双手背在身后,右脚不安分的拨弄地上的小石子,。百无聊赖的样子。
“嘿!”范拾忆悄悄走到她身后大声一叫。
“来了,走吧。”李时沐淡淡的说道,完全没有被吓到的样子。范拾忆有点郁闷,装都不会装一下吗。
李时沐走在前面一点,嘴角噙着笑。这么大一片空地,停一辆车过来下来一个穿得这么打眼的人,她能看不见?居然还想偷溜过来吓人,不要太幼稚哦。
两人进了缆车站登上缆车,范拾忆后脚跟进来两人面对面站着,看见李时沐还来不及掩饰地笑容:“你笑什么?”
“没什么啊。”李时沐收了笑容,还要表示很诚实地盯着范拾忆的眼睛说话,结果憋不住笑的人又笑咧了嘴。
见到这副模样,范拾忆将单肩挎着的Chanel菱格纹小包顺势往李时沐身上轻轻一打:“还说没什么!”
李时沐往旁边避了两步,边笑边摆手:“真没有真没有,就觉得你看起来恢复得挺好的,我在为你……对,高兴呢。”
“医生不都讲究个望闻问切吗,你这别的什么都不干,一望就知道了,骗人。”
李时沐也不接话,来回打量了范拾忆今天的妆容。两个字隆重。上一次范拾忆换上连衣短裙在医院等她的样子,她没有看到,今天还是头一次看见范拾忆穿病服以外的衣服。很有设计感的宽松复古裙,上身是玫瑰红,下半截是浅灰,搭配了顶黑色的窄边圆礼帽,精致的眼妆配上红唇,清纯和妖娆如此契合于一身。她突然觉得对范拾忆的感觉似曾相识。对了,凡尔赛玫瑰。就像一朵浓墨重彩却又雅致神秘的凡尔赛玫瑰。将开未开,欲擒故纵。
缆车外就是整个香港,她们正以45度角去往山顶,香港的夜色只要往旁瞄一眼,就能尽收眼底,李时沐没有来过几次这里,但她完全不想看旁边被啧啧称叹的壮景。
头一次,范拾忆被目光瞧着不自在地偏转了头。
隔了许久,李时沐幽幽吐出四个字:“光彩照人。”这么多年的语文算是还给老师了。
可就这么苍白的一个夸奖词,范拾忆转过整个身子依靠在扶手栏杆上,反手捂着嘴害羞地笑。
李时沐一身白色,内搭是半透视的白T,外套一件Barbara小西装,未施粉黛,颈间一条银色细链,干净的少年气质。两人站在一起,红玫瑰与白玫瑰。
旖旎总是在狭小的空间里产生的,萦绕其间难以消散。尽管李时沐夸得发自肺腑,对视来的坦坦荡荡,范拾忆看她的眼光却躲闪不及。谁让一个无心,一个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