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梅坞的来客
山与山之间，是山风，微醺。岸与岸之间，是流水，氤氲。
山下有树，栽种着梅。水上有花，盛开水仙。
有萧声，三长两短，自山下传入云空。有童子，成双成对，忽现梅林深处。
这里是余杭县的梅花坞，人们却总偷着懒叫它梅坞。
崔方仔细一看，对面走来的童子有两人，十二三岁，黄发垂髫，眉清目秀。
林花谢了春红。
此地的梅林正落英缤纷，这两个童子虽然身量不高，满脸稚气，腰间却都佩着小剑，在一片梅林天地间别具一格。
身后跟着的江尚道：“这就是那传闻中的童子一对，朝秦暮楚么？”
崔方道：“看他们的年龄和外形，又身着白衣，想必就是了。”
等两边都走近了，为首一个瘦弱的白衣童子走了出来，说道：“我家公子有命，只许崔大人入林。”
说罢，看着眼前的崔方和江尚，以及他们身后的十几个护卫，挠了挠头，问道：“请问哪位是崔大人？”
崔方上前一步，道：“正是在下。”
白衣童子见崔方回应，正想带他进入梅林，不料身后另一个白胖的童子插声道：“朝秦，你怎么能肯定他就是崔方？”
朝秦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公子只说让我们带崔大人入林，又没让我们研究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暮楚却道：“你又不是公子，怎么知道公子没让我们研究？”
朝秦不服气：“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公子的想法？”
这二人你来我往，毫不退让。崔方等人被撂在一边像成了摆设。
崔方并未作声，江尚却是看不过眼。
“江浙布政史崔方崔大人岂是别人能随意冒充的？无知小儿，休得胡搅蛮缠！还不速速带路！”
“咦，你又是谁？”朝秦和暮楚二人争论得正欢，被江尚忽然出言打断，异口同声问道。
崔方不露声色地扫了江尚一眼，江尚收到警告，微低了头，不再出言。
崔方道：“二位小童，这位是临安城知府江尚江大人。”
朝秦听闻，问道：“哦，这么说他是你的属下喽？”
崔方道：“正是。”
朝秦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转，对暮楚说道：“公子说过布政史比知府大，这下你该相信他是崔方了吧？”
暮楚点头：“嗯，他就是崔方，咱们走吧。”
崔方听到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不由得好奇：“敢问这位小童，为何突然间相信在下是崔方？”
“咕——”暮楚的肚子忽地叫了一声，朝秦不耐烦：“你怎么又饿了？”
“你还不是又犯困了！”暮楚撇撇嘴。
看了一眼等着回答的崔方，他说道：“我们公子说过，这世上不论好官贪官大官小官，只要是官，出门总有一个比自己小的官陪着。”
崔方跟着朝秦暮楚二人穿过梅林，偶有轻风拂过，花叶摇落，只觉得天地间清新只此一隅，心旷神怡，胸怀开阔。
穿过梅林，步入眼帘的是一条数尺宽的河道。河面波光粼粼，散落不一的飘着些许水仙，嫩得似能滴出水来，分外明媚。
河上有竹桥一座，三人踏步上桥，脚步走动间细微的“吱呀”声响个不停。前面朝秦暮楚二人不时有逗笑吵闹声传出。
崔方兀自欣赏，绿水青山，白日生烟，真是好一幅隐居时光。
忽然听得有声音道：“我这寒屋陋地不知道入不入得了崔大人的法眼？”
崔方一惊，收回心神，只见不远处站着一年轻公子。
此人弱冠之龄，面容清秀姣好，唇红齿白，犹胜女子。身披一袭青衫，手持酒囊一个，腰间佩竹萧一管，举囊微饮，玉树临风亦放浪不羁。
他大步向几人走近，轻风迎面，衣袂翩翩，再潇洒不过。
“公子……”
朝秦和暮楚看到此人不约而同迎了上去，规规矩矩站立。
他们的公子叫陌桑，他们知道公子最怕热闹，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外人了。
上一次公子见外人好像是在一年前，是个满头银丝却娘里娘气的老头。公子留他喝酒，几杯下去那老头便醉了，睡了三天三夜才醒，然后灰溜溜走了。
他们还知道，公子从前是很喜欢热闹的。烟花漫天的热闹，人声鼎沸的热闹，歌舞升平的热闹，他都喜欢。
公子和他们说，与热闹随之而来的，是能结交许多朋友。他是那样热爱朋友的一个人。
可当公子的朋友越来越多之后，却又说，这世上最麻烦的事便是和人打交道。
就像朝秦最怕睡不饱觉，暮楚最怕吃不饱饭。陌桑最怕的，就是麻烦。
而现在，麻烦上门了。陌桑在心里微叹。
“微臣江浙布政史崔方拜见长公主。”
崔方见到陌桑，没有一丝迟疑地跪了下去。他今日没有饮酒，也没有抱恙，他头脑清醒，态度恭敬，他口中说的是“长公主”。
南朝的长公主。
陌桑闻言，轻轻皱了皱眉。
“我只是这小小梅坞的住客而已，崔大人可不要胡言。”
崔方闻言知其意，站起来说道：“是本官糊涂了，闻名江湖的扶花公子又怎会是朝廷长公主呢。”
一个是江湖过客，一个乃皇室贵女。一个青衫束发，一个云鬓娇妍。这样的两个人，又有谁会想到他们居然是同一个人？
“我不过是山中懒人一个。崔大人却权倾江南，言重了。”
陌桑说得云淡风轻，如同此时天高云淡，风和日丽，偶有飞鸟掠过树枝叶梢，送走清风，抖落尘埃，不留一丝踪迹。
她打开酒囊，飘出的酒香与空中的花香淡淡交织，笑着说道：“此情此景，剥着花生喝点酒真是再好不过。只是看到崔大人前来，十分的心情也散去了七八分。”
陌桑对于坏她心情的人，说话总是不客气的。
崔方笑道：“散去了七八分，不是还留下那两三分么。”
陌桑却道：“人生最重要的是尽兴。如果做不到十分，那剩下的两三分要来又有何用，不要也罢！”
崔方道：“堂堂的扶花公子抛却江湖万般精彩，搬到这里居住，只怕也是为了尽兴二字吧！”
陌桑哂笑，“什么堂堂，不过是别人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成为他人闲暇时的谈资，至少陌桑不喜欢。
至于江湖的精彩，也只是看上去很美。
所以自一年多前，她便选择远远地看着，不再身入其中，反而跑到此地悠哉游哉。
这里安静自在，酿得美酒痛饮一番便可睡到日上三竿，再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山与山之间，是山风，微醺。岸与岸之间，是流水，氤氲。
山下有树，栽种着梅。水上有花，盛开水仙。
有萧声，三长两短，自山下传入云空。有童子，成双成对，忽现梅林深处。
这里是余杭县的梅花坞，人们却总偷着懒叫它梅坞。
崔方仔细一看，对面走来的童子有两人，十二三岁，黄发垂髫，眉清目秀。
林花谢了春红。
此地的梅林正落英缤纷，这两个童子虽然身量不高，满脸稚气，腰间却都佩着小剑，在一片梅林天地间别具一格。
身后跟着的江尚道：“这就是那传闻中的童子一对，朝秦暮楚么？”
崔方道：“看他们的年龄和外形，又身着白衣，想必就是了。”
等两边都走近了，为首一个瘦弱的白衣童子走了出来，说道：“我家公子有命，只许崔大人入林。”
说罢，看着眼前的崔方和江尚，以及他们身后的十几个护卫，挠了挠头，问道：“请问哪位是崔大人？”
崔方上前一步，道：“正是在下。”
白衣童子见崔方回应，正想带他进入梅林，不料身后另一个白胖的童子插声道：“朝秦，你怎么能肯定他就是崔方？”
朝秦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公子只说让我们带崔大人入林，又没让我们研究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暮楚却道：“你又不是公子，怎么知道公子没让我们研究？”
朝秦不服气：“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公子的想法？”
这二人你来我往，毫不退让。崔方等人被撂在一边像成了摆设。
崔方并未作声，江尚却是看不过眼。
“江浙布政史崔方崔大人岂是别人能随意冒充的？无知小儿，休得胡搅蛮缠！还不速速带路！”
“咦，你又是谁？”朝秦和暮楚二人争论得正欢，被江尚忽然出言打断，异口同声问道。
崔方不露声色地扫了江尚一眼，江尚收到警告，微低了头，不再出言。
崔方道：“二位小童，这位是临安城知府江尚江大人。”
朝秦听闻，问道：“哦，这么说他是你的属下喽？”
崔方道：“正是。”
朝秦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转，对暮楚说道：“公子说过布政史比知府大，这下你该相信他是崔方了吧？”
暮楚点头：“嗯，他就是崔方，咱们走吧。”
崔方听到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不由得好奇：“敢问这位小童，为何突然间相信在下是崔方？”
“咕——”暮楚的肚子忽地叫了一声，朝秦不耐烦：“你怎么又饿了？”
“你还不是又犯困了！”暮楚撇撇嘴。
看了一眼等着回答的崔方，他说道：“我们公子说过，这世上不论好官贪官大官小官，只要是官，出门总有一个比自己小的官陪着。”
崔方跟着朝秦暮楚二人穿过梅林，偶有轻风拂过，花叶摇落，只觉得天地间清新只此一隅，心旷神怡，胸怀开阔。
穿过梅林，步入眼帘的是一条数尺宽的河道。河面波光粼粼，散落不一的飘着些许水仙，嫩得似能滴出水来，分外明媚。
河上有竹桥一座，三人踏步上桥，脚步走动间细微的“吱呀”声响个不停。前面朝秦暮楚二人不时有逗笑吵闹声传出。
崔方兀自欣赏，绿水青山，白日生烟，真是好一幅隐居时光。
忽然听得有声音道：“我这寒屋陋地不知道入不入得了崔大人的法眼？”
崔方一惊，收回心神，只见不远处站着一年轻公子。
此人弱冠之龄，面容清秀姣好，唇红齿白，犹胜女子。身披一袭青衫，手持酒囊一个，腰间佩竹萧一管，举囊微饮，玉树临风亦放浪不羁。
他大步向几人走近，轻风迎面，衣袂翩翩，再潇洒不过。
“公子……”
朝秦和暮楚看到此人不约而同迎了上去，规规矩矩站立。
他们的公子叫陌桑，他们知道公子最怕热闹，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外人了。
上一次公子见外人好像是在一年前，是个满头银丝却娘里娘气的老头。公子留他喝酒，几杯下去那老头便醉了，睡了三天三夜才醒，然后灰溜溜走了。
他们还知道，公子从前是很喜欢热闹的。烟花漫天的热闹，人声鼎沸的热闹，歌舞升平的热闹，他都喜欢。
公子和他们说，与热闹随之而来的，是能结交许多朋友。他是那样热爱朋友的一个人。
可当公子的朋友越来越多之后，却又说，这世上最麻烦的事便是和人打交道。
就像朝秦最怕睡不饱觉，暮楚最怕吃不饱饭。陌桑最怕的，就是麻烦。
而现在，麻烦上门了。陌桑在心里微叹。
“微臣江浙布政史崔方拜见长公主。”
崔方见到陌桑，没有一丝迟疑地跪了下去。他今日没有饮酒，也没有抱恙，他头脑清醒，态度恭敬，他口中说的是“长公主”。
南朝的长公主。
陌桑闻言，轻轻皱了皱眉。
“我只是这小小梅坞的住客而已，崔大人可不要胡言。”
崔方闻言知其意，站起来说道：“是本官糊涂了，闻名江湖的扶花公子又怎会是朝廷长公主呢。”
一个是江湖过客，一个乃皇室贵女。一个青衫束发，一个云鬓娇妍。这样的两个人，又有谁会想到他们居然是同一个人？
“我不过是山中懒人一个。崔大人却权倾江南，言重了。”
陌桑说得云淡风轻，如同此时天高云淡，风和日丽，偶有飞鸟掠过树枝叶梢，送走清风，抖落尘埃，不留一丝踪迹。
她打开酒囊，飘出的酒香与空中的花香淡淡交织，笑着说道：“此情此景，剥着花生喝点酒真是再好不过。只是看到崔大人前来，十分的心情也散去了七八分。”
陌桑对于坏她心情的人，说话总是不客气的。
崔方笑道：“散去了七八分，不是还留下那两三分么。”
陌桑却道：“人生最重要的是尽兴。如果做不到十分，那剩下的两三分要来又有何用，不要也罢！”
崔方道：“堂堂的扶花公子抛却江湖万般精彩，搬到这里居住，只怕也是为了尽兴二字吧！”
陌桑哂笑，“什么堂堂，不过是别人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成为他人闲暇时的谈资，至少陌桑不喜欢。
至于江湖的精彩，也只是看上去很美。
所以自一年多前，她便选择远远地看着，不再身入其中，反而跑到此地悠哉游哉。
这里安静自在，酿得美酒痛饮一番便可睡到日上三竿，再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