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暗店街》帕特里克·莫迪亚诺

（一）莫迪亚诺的小说像寻宝游戏
梁文道（主持人）：作为一个读书节目不能免俗，我们每一年都会跟大家介绍一下今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著作，有时候甚至会涵盖到一些经济学方面的书，只要是我们能够在节目里面读得懂，又能够让我们的观众看得明白的书，我们一般都会介绍。但是就在这2014年年尾，2015年年头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2014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作品还没跟大家介绍，所以只好赶在这个时候像介绍2014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法国作家帕特里克·莫迪亚诺的作品。
帕特里克·莫迪亚诺其实在中文市场上面，并不是一个让大家觉得很陌生的作家，也许对很多一般的大众读者来说，很多人没怎么听过这个人，这到底是谁呢？但其实一直以来都有很多中国作家是很心仪他，甚至学习他的一些的写法，例如说像王朔。但是，王朔的东西写出来跟他喜欢的莫迪亚诺的东西其实分别非常非常大，所以有时候你就觉得很有意思了。
当我们喜欢一个作家，我们说受到他的影响，在学习他的时候，你所学习的或者你看中的那个地方，跟最后大家做出来那个成品之间其实是有非常大的差距。由此可见，每个作家，每个艺术家大概都有一些自己独到的眼光跟视野，你注意到的地方也许就跟一般人注意到的东西不太一样。
好，我们说回莫迪亚诺。莫迪亚诺的作品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译成过中文，他有好几部书都翻译成中文，而且在中文世界里面也得过奖的。甚至他家跟我们中国也有点关系，怎么讲？他的女儿据他说就曾经在北京住过一段很长的时间。为什么呢？因为他女儿喜欢中文。为什么他女儿喜欢中文呢？据说是因为莫迪亚诺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想过学中文，对中文很好奇，但是他失去这个机会，没有这个能力。这个梦想遗传给女儿，于是女儿来学中文了。
无论如何，这只是一个边边角角的小花絮，我们说回莫迪亚诺。莫迪亚诺大概是过去十来年里面，第三个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法国作家，如果连高行健也算上。为什么法国文学界总会出现一些了不起的作者，而这些作者很奇特，在我们翻译成中文之后，虽然我们很多作品都翻译了，但是不一定会引起很多的大众的注意。所以当出版界冲着这个诺贝尔文学奖热，总是这时候要知道一个得主出来，要抢他版权，要看他的书在谁那儿，赶紧再出再版的时候，我常常怀疑到底市场是不是需要？

这里就说到莫迪亚诺这个作品的特色了，莫迪亚诺的作品的特色是什么地方呢？就是表面上看他的作品几乎很合乎市场的口味，是一般读者会欢迎的。为什么呢？因为他的作品总是那么的有一种神秘的氛围，而这个神秘的氛围又常常牵涉到一个人对一些神奇世界的一些的追寻，几乎你可以说它整个结构的基础的设定，有点像侦探小说。
侦探小说基本上是个寻宝游戏，同样的莫迪亚诺的每一部小说几乎都有点像寻宝游戏。但这个寻宝游戏好玩的地方在哪里呢？他寻的这个宝是记忆，是一个人他要寻找儿时的记忆，一个人追忆自己的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一个人想追查自己的身上有一个世界它背后的因由到底是什么，总是在追寻。
但是一般我们看侦探小说或者大众欢迎的侦探小说是这样的，你总是希望这个情节非常的起伏，能够吸引人，你希望这个故事情节引人入胜，精巧计算，于是我们在一路解谜的过程里面，我们才会有快感。
但是莫迪亚诺不一样，莫迪亚诺不是用情节来推进他的这种的解谜的寻宝游戏，而是什么呢？应该这么讲，他把这个解谜情景设定为一个很基本的出发点，但是他几乎很奇特的没有任何情节推进。就他很多小说，我看过大概10本他的小说，你会发现他的小说都有个特点，就情节相当淡，也许有的会比较有情节。像我今天给大家讲的这本《暗店街》，但有时候这个情节不推进，那他只是在寻找的那个基础的设定里面不断的挖掘与寻找相关的东西。那个东西是什么呢？那就是记忆。
我们先简单讲一讲《暗店街》这本小说，这本小说它的情节其实并不复杂，你可以说它的一些基本观念、概念你听起来会觉得这个故事是个很吸引的故事，是什么呢？就有这么一个人，他是个私家侦探的助手，我们发现原来这个人他跟那个私家侦探工作了8年，但原来是当初这个私家侦探见他可怜，等于把他捡回来，让他工作。
这人怎么可怜呢？原来这个人就在大街上晃，他失忆了，就失去记忆，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不记得自己的任何事情所以这个私家侦探收留了他，然后照顾他。后来这个故事的开始就是私家侦探退休了，要回到法国南部的尼斯他老家去定居。这时候这个助手就起来，他把这个私家侦探给他的种种的资源利用来要做自己成为私家侦探这个行业里面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寻找我是谁。然后在这个过程里面，他经历了很多的不同的人，他跟很多不同的人说话，然后他依稀的好像终于最后发现自己是谁。
而这样的一个故事设定听起来是不是很有趣呢？更有趣的地方是这个故事还涉及到一个连诺贝尔文学家委员会都提到的莫迪亚诺常常涉及到的一个东西，就是二次大战时期，以及二次大战之后的法国，那个法国我们过去的印象就是一个等待雷霆大兵来登录诺曼底，要去拯救的法国，是一个有很多英勇的地下抵抗分子在抵抗纳粹跟维希伪政权的法国但是其实那个时候的法国还发生了很多很多的，影响了很多一般人生活的事情，有很多的所谓的“法奸”。
一般老百姓在那个时代生活的时候，他们怎么样妥协，怎么样苟延残存，都在那个时候。而这样的一个时代背景，常常会出现在莫迪亚诺的小说里面。同样的在《暗店街》这本小说，它的故事到了最后解谜的最核心就是回到那个时代的一桩意外。这到底怎么回事？明天跟大家接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