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街头斗殴，辱骂议员。”Whirl调出档案记录，不满地撅了撅嘴。音频记录器里传来模糊的声音，这个装置在斗殴中被一个有芯计的家伙提前砸坏了，因此逮捕行动推迟了一塞星时，从记录器里提出的音频也是断断续续的，但隐约能听见几个污秽的字眼。“粗鲁野蛮的家伙。”
“我没有，你这蠢货。”冷硬的声音突然从矿工嘴里蹦了出来，他猩红的光学镜平静得像一块浮冰。“如果所有警察都像你这样不明事理，那Cybertron迟早会大乱，还有你保护的那些愚蠢的议员，好吃懒做的家伙……”
我是带着我的护具的，谢天谢地我带着它。我的嘴角猛地一抽。这种情况糟透了，即使是放在公共场合也没人敢如此嚣张地辱骂议员，更何况是在监控器密布的警局里。
“你……嗯，你刚刚说什么？把嘴闭上，无礼的东西。”我厌烦地重复了一遍，然而眼前银白机体的理智似乎在一点点崩溃，他的言辞越来越危险。
“欠揍的炉渣，社会的垃圾！”没等那矿工——我是说Megatron——把话说完，Whirl就已经气急败坏地走了上去，将警棍的电伏调到最大，在我出声警告前将警棍卡在了矿工的脖颈上。
“Whirl！”我上前一把推开了Whirl，可惜已经晚了，Megatron的脖颈处一片焦黑，原本就破开的地方撕裂得更大，边缘扭曲着露出下面深黑密集的管线。
有一瞬间，一个平缓而飘渺的声音在我音频接收器旁低语。我张了张嘴，眼前银白色的机体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浑身散发着暴戾的气息，那个模糊的身影只在我眼前停留了几秒便消散了。我眨了眨干涩的光学镜，眼前是颈部焦黑的Megatron。不知怎的，我觉得刚刚那个散发危险气息的身影就是他。否则那会是谁。
我伸手碰触Megatron颈部破损焦卷的边缘，有些生气地转过头厉声道：“Whirl！你在干什么？你把他电晕了！有明文规定我们不能虐待一名囚犯！”
“可他侮辱了议员！骂他们是蠢货！哦，他也骂了我是蠢货！”Whirl突然发现了这件可以让他再次教训一下这个矿工的事，我连忙伸手拦住他。他握紧手里的警棍，狠狠瞪着我身后的矿工。
“好了Whirl，现在出去，出去，这里交给我。”我推搡着脾气暴躁的家伙，将他用力推出了牢房的滑动密码门。“去找Omega Supreme喝一杯吧，少给我添乱，不然我就把你私自去Kaon参观角斗的事抖出去。”
“烦死了你，让他闭嘴！”Whirl气哼哼地收起他的警棍，又瞪了昏迷的矿工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麻烦的家伙。
我摇了摇头，走到Megatron面前伸手敲了敲他的面甲，说道：“醒醒吧，我知道你没晕。”

他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光镜重新亮起红色，如同黑夜里燃起的两团火焰。
“我想我们在哪里见过，是不是？”我上上下下又将他打量了一番，有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从火种深处传来的绞痛令我窒息。他自顾自说着。
“我真希望我们见过，可惜没有，长官。”他一改刚刚对Whirl的凶狠口吻。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声线很漂亮，没有多数矿工毛糙的杂音，很低沉，甚至圆润。他在矿工里的地位一定很高，至少是负责分放信用点的，那些人出于某种私心总能给自己留下足够挥霍的信用额度。我芯想着，风扇发出不屑的蜂鸣。
“我也不和你废话，但你要清楚这里是警局。”我板着脸问道，普神知道为什么我会对一个矿工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兴趣。 “你刚刚都说了什么？辱骂议员？你知道自己这么做有多蠢吗？虽然我是名普通的警察，对于那些底层劳动者的事，还是……嗯，知道少许，你们并不怎么读数据板是不是？当然也没有任何规定强制你们充实自己的数据库。但至少，那些基本的规矩从你们一下流水线就被植入了。”
“哦是的，您当然知道我们的生活状况有多糟糕，数据版这种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太奢侈，但实际上我们也不在乎那上面都说了些什么狗屁玩意儿。至于规定，我们每十五个循环只能挣到一百信用点，如果您在这种情况下生活您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和不甘，规定都是纸老虎。”他露出一种苦笑，但我敢确定那不是因为温饱问题得不到解决而露出的。看到我半挑起的眉骨，他发出一种介乎尴尬和戏谑之间的笑声。“我的样子让您怀疑了吗？”
“是有点儿。大部分矿工的确就像你说的那样，但你显然不是那种人。”我揉了揉发痛的额角，希望我的直觉是对的。恒星隐没前的昏暗光线从牢房一边的窗户外斜射进来，Megatron的机身颜色变得模糊，猩红的镜片变得危险而迷人。我眨了眨光镜，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在以微弱的幅度颤抖，一种出于本能的恐惧迫使我将自己的视线从那两抹猩红上拖拽开。“一个没文化的人，你甚至不会知道‘愚蠢’到底是什么样子，可你说出来了，一个只有贵族和绝大多数中层阶级才被灌输的词汇。”说完后我紧紧闭上嘴，绷直嘴角。即使我带着护具，但我仍不愿让自己的嘴角因软弱而抽搐。
“您一定觉得这不可思议，但他们的确很愚蠢，甚至连数据储备少得可怜的清洁工人听到他们的名字，也能不假思索地说出这个词。”他冷笑一声，露出一种极其轻蔑的神色。“如果他们肯降低能量块的信用税，或者增加能量块的份量，那么就不会每五个循环收到一份投诉。”
“哦，那是你发的？”
“不，当然不是。Nominus Prime，我得承认他是名优秀的领袖，但在收拢民心上他还差了点儿，军事家和商人永远不能相提并论。”他耸了耸肩。似乎是关节轮轴上的静电积蓄太多了，他开始扭动一直被反折在身后的胳膊。“知道我会怎么做吗？那就是一手高纯一手刑具。赏赐和惩罚只有撞在一起才能发挥效果，而不是一味地施加其中一者。”
我盯着他，瞪大光学镜，现在即使带着护具我的惊讶也一览无余。他似乎也惊讶于我为何留下来，光学镜沿着我的机体边缘描绘，我看到他的光学镜中红蓝相间的倒影。

“拜托，您的表情像看见了会使枪的幼生体。”他发出一声嗤笑。
好吧，我承认我似乎太小看那些底层工作者了，在我的印象里他们就是在阴暗的地底挖金属矿石，在地核附近调整星球的轨道交角和重力装置的，干最脏最累的活，没见过美好的优雅的事物。
“你不打算放开我吗？不是说不能虐待囚犯？”
“不行。”
“真绝情。”
这只是个开始。之后每天的谈话，事实告诉我他懂得真的很多，不止是在输出他所看过的知识，还有他个人的见解，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某个倒霉的名声扫地才不得已去干矿工的贵族。而熟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但我没再问他，因为我回去翻阅了我最早期的记忆档案，我确定我从没见过他。他需要在局里呆上整整一更替循环，这很正常，毕竟最近大小规模不一的暴乱越来越多，凡是沾惹事端的人拘留的时间都被延长了几倍，好在Whirl并未向上层汇报他辱骂议员这件事，否则他就不只是蹲牢房那么简单。
我不得不承认Megatron的学识相对于一般矿工来说丰富得令人惊叹，他啧饮高纯的姿态像孤寂的贵族。我不止一次问他的职业，他总是一脸坦然地回答我：“矿工。”在被管教期间，他除了不能进数据库之外，在警局里的权限和普通人无异，这是我申请的，当然这种事情一开始遭到了Whirl的强烈不满，直到我用他房间里的限制级刊物威胁他。Megatron似乎并不怀念他的工作，他甚至乐于被我用手铐拴在一个独立的房间，只要别和那群犯人关在一起就行。“他们闻起来像过期半更替循环的高纯和腐烂的里子鱼。”他呲着牙说。有时我觉得自己软弱无能，我发现我渐渐无法抗拒Megatron提出的任何要求。而另一种微妙的情愫在交谈中萌生，很微妙，我觉得我可能把他当成别的什么而不是一名囚犯，我也可以肯定那不是单纯的兄弟情。
该死的。
“你看起来不太好。”Megatron似乎将脸凑到我跟前，手边是我带来的高纯。
“不，没什么，你继续说你的。”

哥终于有时间修稿草稿了hhhhhhhh【快考试了大丈夫?!

“我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Pax，我要说的你都知道。”Megatron晃着手里紫色的高纯，轻轻抿了一口。他的动作可真优雅。我还戴着面罩，但听到这句话不由一阵失落，嘴角微微耸拉下来。Megatron的期限快到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上去。
“可你还是没……还是没告诉我你究竟是干嘛的。”我压低了头盔的帽檐儿，遮住自己芯虚的视线。我想我以后还是会去找他，但如果他真的不是矿工呢？我可能找不到他。
Megatron沉默了一会儿，光学镜直盯着我看。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说的下一句话的确是吓到我了。
“嘿，你是不是没和什么人对接过。”他抿着高纯的边缘说。
“啊……哦，你为什么这么问。”我迅速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低纯，悄悄抹掉额前的冷凝液。实际上，他说对了。
“你的磁场，啊，怎么形容呢？似乎很疲惫，很不稳定。”Megatron端着他的高纯再次缓缓的，凑近我。他在关心我，我觉得我可能是太开心了，以至于他的磁场缠住了我的磁场也没察觉，通常来说这是交欢的邀请。
“哦，是吗？我可能……只是太累了，你的演讲很精彩。”
“唔，其实你挺漂亮的。”Megatron又抿了口高纯，漫不经心地说道。可能是漫不经心的，谁知道啊。“把你的面罩打开，Pax。”我照做了，如果我知道接下来他要干什么，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我感到疲惫时会去床上躺一会儿，但多数时我都喜欢带着另一个人上床。”他发出低沉缓慢的笑声，声音在整个牢房里回荡，我生怕那好听的笑声会传出去，传到外面巡逻的Whirl耳中。
“拜托Megatron，你能别开玩笑吗？”我知道军品们一向很开放，但我没想到他们会当众说出自己的私生活，我从没在谈话时讨论过这种问题。
“的确挺漂亮的。”Megatron放下他手中的高纯，走到我身边摸上了我的肩甲。周围的电场变得紊乱，我发誓那不是我干的。
他依旧带着低沉的笑声，手指划过我臂膀两侧的烟囱，这简直太……太糟糕了。
“不不不不，停下，停下Megatron，这种事情只有……”
“我知道你们这些上层阶级是怎么想的，对接，信息交换，合为一体，哦，这样有趣的运动被你们搞得无聊至极。”他依旧摸索着我的机体表面，黑色粗长的手指开始在那些接缝处游弋，我得承认，这挺舒服的。“别那么死板，Pax，看看你的机体，多浪费。”

我如同断线的玩偶。直到我意识到我们并未进行火种融合。他始终是和我不同的陌生人。

我们再次见面是在铁堡的战场上。我被赋予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他也被赋予了陌生的称号。我记不清我是用怎样的表情和他面对面的，但那双光学镜依旧明亮，猩红的色彩如同嗜血的猛兽般令人畏惧，而我漠然地看着他，不再因任何感情而羞怯回避。

在铁铅般沉重的硝烟和炮火中我看不到未来，胸腔里的圣物跳动着发出呢喃，火种里最后的一丝软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举起手里的枪。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