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好在住寺里也不寂寞,眼看着小主人渐渐长大成人,当年安静腼腆的小姑娘伸出一根细小的手指,轻轻戳着我的场景,好像就是昨天一般。
“父亲,它咬人吗?”
“不会,它的牙还没长全呢,但你不要弄疼它。”年轻时的老主人一边忙着给我受伤的前腿上药,一边叮嘱,“别碰它的爪子。”
转眼间我已经变成了一只中年大叔狐,而她也留起了尼姑的短发,改穿暗淡的灰色尼装。那头茸茸的,垂在肩部的短发虽然也衬得她清丽脱俗,只是比不上当年及腰青丝那般惊艳。
可惜了……
每当我回想起促使小主人改装的原因,总会唏嘘不已。
【有人发现了我的秘密,很快我和她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学校,每天都要顶着各种异样的眼光去上课,真的非常可怕。K教授特地找我谈心,在得知我的精神几乎崩溃,有强烈自杀的想法时,他沉默片刻。
“下个月我们准备派学生去HK大学作为期两年的交流生,我会为你争取一个名额。换个环境,绝对会对你有好处。”
我表示我已经名声狼藉,很有可能在个人思想品德这一关被剥掉资格。
“你是我教过最出色的学生之一,怎么让你获得资格是我该考虑的事。”K教授强硬地回答,“你就不用操心了。”临走时,他看着我的眼睛,语重心长地低语,“活下去,有时远远比死去更加艰难,但只要活着,就有改变现状的希望,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我暗暗想着,似乎也不比活着可怕……】
“小弘?”小主人一进屋,见我正趴在正摊开的旧笔记本上,又惊又气,“不许站在元的本子上!”
看她似乎动了真怒,我赶紧乖乖地跳开,她心疼地瞅着被我按上了两个爪印的纸张,瞪了一眼缩在桌角的我,想呵斥几句,却最终是狠不下心来。软语道,“以后不要再踩在这个上面了,知道吗?”
我连忙凑近她,蹭蹭毛,不断地讨好,这场风波才算过去。
人类是很长情的动物。
那晚我窝在佛祖的头顶,严肃地得出以上结论。
小主人将那个方盒子抱回寺里的当天,便用剪刀将自己的及腰长发紧贴着耳根齐齐剪下。一边整理着那些青丝,一边平淡地对震惊的老主人微微笑道,“因为元说过喜欢我的头发,所以,这些……送给她。”
我从她身旁爬过,想最后看一眼那些不亚于我耀眼皮毛的美丽发丝,她扫视着我漂亮的红毛,原本暗淡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
“呐,小弘?”面对她手中寒光闪闪的剪刀,我不禁向后退了退,我不要做秃毛狐狸,绝对不要!
“只剪一点,一点点,小弘不会介意的吧?听话。”她劝诱着,拿着剪刀的手慢慢逼近。我本来可以逃走,相信那时面色苍白,好几天没睡好的她绝对不会有能追上我的力气。然而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动。任由她剪掉了一大把背上的毛发。那块秃掉的地方被同伴们嘲笑了好久,直到重新长全。
那时,我想,没有一溜烟窜掉的原因是由于我读懂了她眼里的渴望。
是的,我可怜她。
我忘了她将乌黑的长发和我的红色短毛一起混好香料,架在干柴上点燃,合掌,轻轻转动佛珠,像往常一样又念叨起来。
这样那个讨人嫌的家伙就能收到了么?
我歪着脖子,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噼里啪啦的声响,看了一会儿后,人类啊,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之所以觉得那人讨厌,是因为她经常捉弄我的缘故,尽管知道不是出于恶意——大部分时候。可是我还是不喜欢被抓着尾巴倒掉过来或者踩在黄豆上练习溜冰。不过我知道,那个被称作元的人,与一般来去匆匆的香客不同……
因此是不能用力咬的。